郝梅家。
葛紅在看著芸芸吃飯。
芸芸懂事地說:“阿姨,你也吃點兒吧!”
葛紅摸了芸芸的頭一下:“阿姨不餓,學習怎樣?”
芸芸說:“還行……”
葛紅問:“還行?還行是什麼意思?”
芸芸說:“就是中上等吧……”
葛紅說:“要好好學習。聽你吳大爺講,你媽當年學習可好了,從小學到中學,在班裡始終是尖子。”
芸芸懂事地點了點頭。
葛紅從桌旁起身,進入臥室。
老潘靠牆坐在床上,郝梅正在一勺勺地餵他喝湯藥,那情形,像母親對一個懂事的大孩子似的。
葛紅頗受感動地望著他們。
郝梅餵完了藥,葛紅接過了碗。
郝梅深情地用手替老潘理著額上的頭髮。
老潘抓住她那隻手,也深情地說:“我不住院。在家裡,有你照顧我,我的病,會很快好起來的。”
郝梅點了點頭,用臉依偎著他的手。
葛紅說:“老潘啊,你放心好了。只要你不願住院,誰也不強迫你。我今天親眼看見你老婆對你這麼好,這麼疼你愛你,告訴振慶他們幾個,他們也就放心了。”
老潘吃力地說:“我的老婆,天下一流……我最多只能離開她三天,時間長了不行,時間長了就會想得心慌慌的,真的……”
郝梅這時起身去絞了毛巾,給老潘擦臉。
葛紅說:“你這話,別人不信,我信。因為我親眼看見了麼!不過,咱們可得約法三章,第一,說哪天看病,哪天檢查,就得哪天去,拖一天也不行。振慶不是說了麼,指定一輛車專門為你服務。第二,醫生說吃什麼藥,打什麼針,那就得吃什麼藥,打什麼針,煩了不行。你老婆伺候你都不煩,還有你煩的份兒麼?第三,歸根結底咱們都得聽醫生的,如果哪一天按醫生的意思,還是得住院的話……”
芸芸背著書包走進來:“媽,有個阿姨在咱家門前轉來轉去的……”
郝梅和葛紅互相對視了一眼,同時離開臥室,來到大房間,朝窗外望……
葛紅說:“是小俊!徐克那口子!芸芸,快出去請那阿姨進來!”
芸芸走出,小俊走入。
小俊望著葛紅說:“我到你家去你家沒人,我就奔郝梅這兒來了,沒想到你在這兒。大姐,徐克一晚上沒回家,我可就一晚上沒睡,自打我們結婚他還沒在外邊過過夜哪,他從前那種遊手好閒的單身漢日子,是不是他還沒有過夠啊?”
小俊說著落淚了,不請自坐,掏出手絹拭淚……
葛紅和郝梅不禁對視。
葛紅說:“小俊,你這麼說人家可不對啊!人家從前單身漢的時候,也不是那種遊手好閒的人!”
小俊哭道:“那他昨天晚上到哪兒鬼混去了?”
葛紅說:“昨晚他和德寶在一塊兒來著……他們……他們是出了點意外的事兒……”
小俊著急起來:“他又惹是生非了吧?出了什麼事?他究竟怎麼了?大姐你快告訴我!”
里屋傳來老潘的聲音:“郝梅,我鞋哪兒去了?我怎麼找不見鞋子呢?”
郝梅聞聲進入臥室。
葛紅說:“小俊,你別急,徐克現在在醫院裡,你振慶大哥半夜也去了。具體怎麼回事我也不太清楚……”
小俊反而更急了,埋怨道:“都在醫院裡了,你還讓我別急!昨天夜裡發生的事兒,你們也不當時就打電話告訴我!我家裡又不是沒電話!”
她又哭泣起來……
葛紅有些惱火:“你哭什麼嘛!你那口子沒怎麼,是人家德寶出事了!德寶昨天夜裡被人捅了一刀。”
小俊一聽,立刻止住了哭泣。雖然明白自己替丈夫擔的那份心沒有必要的了,但畢竟事情關係到德寶,臉上還是顯出了震驚之色。
郝梅扶著老潘從臥室裡走了出來。
老潘問:“傷勢重不重?德寶愛人知道不知道呢?”
葛紅說:“我也不清楚啊!連在哪個醫院都不清楚。”又對小俊說:“跟我走吧,到我家去等信兒吧!老潘這兒病著,你還一大早就跑來哭哭啼啼的,真不懂事兒!不就是丈夫一夜沒回家麼?還能被外星人劫持到月球上去呀?神經勁兒的!”
小俊難為情地笑了,站起來對郝梅和老潘說:“郝姐,大哥,別笑話我啊!”
葛紅往外扯她:“走吧走吧,別在這兒囉唆了!你來這麼一鬧騰,我這心裡又不安了。”
“等等!”老潘對郝梅說,“你也跟去吧!連我心裡都不安生了。你去了,也好把情況弄清楚,回來跟我說說。按說德寶那麼好的人,不至於結下什麼仇人啊。”
郝梅將老潘扶著坐下,想跟出去。
葛紅連忙阻止她:“得了得了,你別跟去了,往頂壞處猜,不就是流點兒血,縫幾針,住幾天醫院嘛!你在家照顧老潘吧!”
郝梅望著老潘,老潘揮手道:“你們別攔她,讓她去吧。不去她和我感情上通不過嘛!”
葛紅笑了:“有老潘這話,德寶一受感動,該住十天院,五天傷口就準癒合了!”
馬路上。
三姐妹在騎自行車的人流中,並肩蹬著自行車。
一水果攤前,葛紅率先剎住了自行車。
葛紅問:“失血的人,吃水果沒事兒吧?”
小俊說:“我想是可以吃水果的。”
郝梅已掏出了錢包。
葛紅說:“幹什麼幹什麼,我是先富起來的一部分中國人,誰也甭跟我爭。”
郝梅見附近還有一個副食店,一轉身向那裡走去。
小俊望瞭望她,也跟了去。
吳振慶家樓前。三姐妹下了車,各自從車把上拎下買的東西。
葛紅說:“看,我那口子車在那兒,他準和徐克在家裡。”
小俊一邊上樓一邊說:“兩位大姐,咱們找個機會,一塊兒勸勸德寶,別穿那身警服了!還不如跟我們兩口子乾個體哪!”
葛紅說:“勸他沒用,他要是聽,我家老吳早把他拉到公司裡,當個副經理什麼的了。”
說著,葛紅開了門,三人進入——見吳振慶和徐克,並坐在沙發上,表情都顯得木木呆呆。
吳振慶問:“你哪兒去了?”
葛紅說:“你還問!你走後,我就失眠了。給郝梅打電話,電話裡聽到老潘咳嗽,芸芸在哭。我不放心,到郝梅家去了。”瞧著徐克又說,“你小子昨晚沒回家,你老婆以為你到什麼荒唐的地方鬼混去了,一大清早找到了郝梅家。”
在她說話的時候,郝梅和小俊已落座。
小俊瞧著徐克忽然吃驚地叫起來:“這麼多血!都是德寶一個人身上流的呀?”
正轉身往衣架上掛衣服的葛紅,不由得回頭望向徐克。
小俊不安地湊近徐克,檢查他衣服上有沒有刀捅的痕跡:“你倒是說話呀!”
徐克一下子將她推得坐在地上。
葛紅急切地問吳振慶:“德寶他究竟怎麼樣了?”
吳振慶低下頭不吱聲。
郝梅不禁扭頭去望牆上那幅大照片上的韓德寶,繼而不安地望著吳振慶和徐克。
葛紅對吳振慶嚷:“你啞巴啦?”又對徐克說,“他不開口你開口!快說,德寶他究竟怎麼樣了?”
徐克:“他……他留在醫院了。”
葛紅說:“這還用你說麼!我問你,是只傷了皮肉,還是傷了什麼內臟!”
徐克忽然雙手抱頭,哭著說:“別問我,你問振慶……”
吳振慶低聲地:“德寶死了……”
葛紅緩緩在吳振慶跟前蹲下,仰望著他:“振慶,你在開玩笑吧?不是真的,是吧?你倆商量好了,裝模作樣的,成心嚇唬我們三個女同胞,是吧?”
吳振慶搖頭,從兜里掏出死亡通知單遞給她。
葛紅接在手裡一看,不禁跌坐在地上……
郝梅起身撲過來,從葛紅手中奪過了死亡通知單。
郝梅看著,手抖了,用死亡通知單摀住了嘴,無聲地哭了。
小俊從郝梅手裡將“死亡通知單”抽了過去,看後,呆呆地瞪著徐克。
吳振慶說:“德寶愛人,還不知道……”
小俊忽然撲向徐克,撕打他,叫著:“肯定是因為你!肯定是因為你!你把韓大哥牽累死了,你怎麼對韓嫂子交代啊!你惹是生非!我跟你離婚!我不跟你過了!”
徐克抱著頭,縮著身,任其打罵……
葛紅和郝梅一動不動,各自默默流淚。
吳振慶突然大吼一聲:“夠了!”
小俊安靜了。
吳振慶說:“德寶的死,跟徐克無關,是因為小玥……大概因為他管教小玥,惹壞人恨了。小玥參與了沒有,目前還不清楚……”
葛紅咬牙切齒地說:“這個狼崽子!她媽對不起她,我們有什麼對不起她的!德寶又有什麼對不起她的!不是德寶,她能那麼順利就找到她媽麼!”她倏地站起,氣呼呼地往外便走。
吳振慶喝道:“站住!”
葛紅站住了。
吳振慶:“哪去?”
葛紅:“我找那小崽子去!我非把她撕成幾片不可!德寶為了這麼個小狼崽子……死得多冤啊!”
她又哭了……
吳振慶吼道:“你哭有什麼用?哭就能哭活德寶了?你坐我的車,去把德寶愛人和孩子接來……我們要在一起,告訴德寶的愛人……”
葛紅說:“可……大人在上班,孩子在學校。”
吳振慶吼到:“那就到班上去接,到學校去接!”
葛紅猶猶豫豫地走了。
吳振慶又對郝梅說:“郝梅,你們都給我把臉上的眼淚擦乾淨……”
郝梅點頭,擦淚,跟葛紅出去。
吳振慶望著牆上韓德寶的照片。
吳振慶兒子的屋裡。
吳振慶的兒子將集郵冊捧送給韓德寶的女兒:“小妹,這送給你吧。”
“什麼?”
“集郵冊。”
韓德寶的女兒接過,打開:“真漂亮!”
吳振慶的兒子:“喜歡嗎?”
“喜歡……可我媽不讓我隨便要別人的東西……”
“我不是別人,我是你小哥。”
他又翻出了一架望遠鏡,放在小床上:“這個也給你了……”
韓德寶的女兒困惑地問:“為什麼?”
吳振慶的兒子又將電子遊戲機也放在小床上:“還有這個。”
“為什麼?”
“這屋裡,你喜歡什麼,什麼就歸你……”
韓德寶的女兒眼望著床上的東西:“那些,你自己都不喜歡了麼?”
“喜歡……”
“那為什麼都願意給我呢?”
“我告訴了你原因,你可別哭。”
韓德寶的女兒點點頭……
“因為,因為……”
“說呀……”
“因為,我韓叔叔,也就是你爸爸,死了。我爸媽說,往後我應該拿你當親妹妹一樣對待。”
韓德寶的女兒生氣地說:“瞎說!你編這種瞎話,我要是告訴你爸爸,你爸爸不揍你才怪哪!”
韓德寶的女兒捂上了耳朵:“不聽不聽不聽!不聽小哥瞎說。”
她發現了一個漂亮的布娃娃,眼睛一亮:“小哥,我喜歡那個布娃娃……”
吳振慶的兒子取下布娃娃,送給她。
“別的我都不要,把這個布娃娃給我行嗎?”
“行。”
她笑了:“謝謝小哥!那我也得問問我媽,讓不讓我要……”
她抱著布娃娃跑出了房間。
客廳裡的情形使她愣住了——韓妻躺在長沙發上,葛紅,郝梅和小俊在圍著她手忙腳亂……
小俊哭叫著:“秀姐你醒醒,秀姐你醒醒……”
葛紅見吳振慶和徐克傻站著,命令道:“快去端盆涼水來,還要毛巾……”
兩個男人同時奔向洗漱間。
布娃娃從韓德寶的女兒手中掉在地上。
郝梅發現了她,輕輕走到她跟前,蹲下,將她緊緊摟在懷裡……
她閉上的兩眼中,溢出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