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早晨,張萌走下樓梯,走到樓口,吳振慶掃街正好掃到樓口,她止住了腳步,隱在樓內沒出去,她窺望著吳振慶掃過樓口,才匆匆走出樓,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沒走多遠站住了,穿白小褂軍褲的趙小濤攔住了她的去路。
她回頭望望,吳振慶背對著他們在打掃;她擇路朝第三個方向走去。
趙小濤緊走幾步又攔住了她:“究竟為什麼不理我?為什麼躲避我?”
張萌說:“小濤,你讓開路,我上班要遲到了。以後我再向你解釋行不?”
趙小濤朝吳振慶的背影一指:“因為他的緣故?可你別忘了,他是有朋友的啊!而且是你當知青的戰友啊!”
張萌不滿地說:“這和你有何相干呢,值得你這麼纏著我刨根問底?”
趙小濤激動地說:“難道和我不相干麼?那你把我們之間的關係,當成什麼關係了?”
張萌說:“你認為我們是什麼關係?”
趙小濤說:“我認為我們的關係很不一般!我十分看重這種關係!”
張萌冷冷地說:“我們不過是小時候幼兒園裡的玩伴。以後既非小學同學,亦非中學同學。再以後我下鄉,你參軍,彼此沒有思念過,甚至連一封信也沒有互通過。十幾年後的今天,我不了解你的經歷,你也不了解我的經歷。我們不過一塊兒看過一場電影和一場文藝演出,我認為我們的關係很一般,我並不十分看重這一種關係,起碼不像你那麼看重。”
趙小濤瞪圓了眼:“你!”
張萌看了一眼手錶說:“請別把我當成一個多情少女糾纏,你非要那樣做只會使你自己的心傷感破碎。”
趙小濤讓開了路,張萌頭也不回地匆匆而去。
趙小濤凝望她的背影,之後扭頭向正在掃街的吳振慶走去。
掃帚掃著了一雙腳,吳振慶抬起頭,見趙小濤站在路畔,他說:“請原諒,當兵的。”
趙小濤冷冷地說:“你必須向我解釋清楚!”
“解釋什麼,當兵的……”
“我提醒你,我不是什麼當兵的。脫下軍裝以前我是上尉營長,珍寶島戰鬥的英雄!”
“那麼好,就換一種你喜歡的稱呼:長官兼英雄,有何見教?”
趙小濤有意緩解僵局,走到吳振慶跟前,將一隻手重重拍在吳振慶肩上:“咱們像點兒男子漢,坦率地談一談好不好?”
吳振慶疼得齜牙咧嘴,將趙小濤的手從肩上拿下來。
趙小濤以為他是裝的,將手掌豎在他面前:“看清楚了,手上並沒戴暗器。”
吳振慶解開衣扣,將一邊的肩膀從衣服裡露出來:“看清楚了,我不是裝的。”
趙小濤看了,說:“對不起!”
吳振慶說:“你要和我談什麼?”
“我想知道她究竟是怎麼了。”
吳振慶明知故問:“誰?”
趙小濤說:“你何必明知故問!”
吳振慶說:“你應該去問她自己!”
“我問了!”
“那你還來糾纏我?”
“可是她什麼都不向我解釋!”
“我也同樣無可奉告。”
“她甚至不理我了!”
“這有什麼奇怪的,最差勁兒的愛情小說裡也有這種情節。”
“你……”趙小濤努力克制地說,“你應該明白你在做什麼!”
“我當然明白,我在做清道夫。”
“我看你是一個卑鄙之徒!”
“你敢再說一遍?”吳振慶撒手丟開掃帚。
趙小濤不甘示弱:“你,是卑鄙之徒!”
吳振慶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收回你的話,要不我對你不客氣!”
趙小濤輕蔑地:“別威脅我,我不怕你。我還要再說一遍,你是卑鄙之徒,你一方面和另一個姑娘談情說愛,另一方面插足別人之間的感情,製造是非,幸災樂禍!毛毛蟲!”
“去你媽的!”吳振慶使了一個“斜背”的招數,將趙小濤摔倒在地。
他瞪著趙小濤似乎覺得奇怪,奇怪趙小濤怎麼那麼容易地就被他摔倒了。 “哼,原來是這樣一個英雄!一手格鬥都沒學過!”他拿起掃帚,又掃起來。
他掃了一段路,似乎更覺奇怪,回望趙小濤。
趙小濤在原地掙扎不起。他猶豫一下,走了回去,一直走到趙小濤跟前,研究地看著趙小濤。
趙小濤的一條腿好像斷了,僵伸著,起不來。吳振慶向他伸出了一隻手,趙小濤視而不見。
吳振慶將他扶了起來,不安地說:“我……我也沒使多大勁啊,要不要我背你上醫院去看看?”
趙小濤瞪著他,一副忍受侮辱的樣子。
趙小濤緩緩拉起了右褲筒——原來膝蓋以下是假肢。
趙小濤竭力保持尊嚴地說:“如果我不是被戰爭弄成這個樣子,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吳振慶一時感到羞慚不已。
趙小濤轉身走了。
吳振慶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忽然追上他,攔住他。
趙小濤說:“還想再把我摔倒一次?這一次你可休想像剛才那麼容易!”
吳振慶說:“你聽著,我從不打算騙取她對我的好感,更沒打算強迫她愛我。我並不像你說的是個卑鄙之徒。如果你真的失去了她,那肯定是你自己的過錯。”
趙小濤似明白似不明白地聽著。
吳振慶說完轉身便走,走了幾步,又回頭望著趙小濤說:“如果你現在就已經覺得自己是一個毫無希望的失戀者,那我也沒什麼辦法,只能向你免費提供一個古老的偏方——時間,加上別的女人。”
趙小濤若有所思地望著他走回原地,拿起掃帚,繼續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