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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意外重逢

白門柳3·雞鳴風雨 刘斯奋 6412 2018-03-19
第二天,當各營的頭頭們齊集大營時,孫嘉績果然向大家宣布了朝廷決定出師西征的消息,並就餘姚軍自身的行動方略進行了商討,最後確定了一個目標,就是集中目前有限的兵力,設法從清軍防守薄弱的海寧、海鹽一帶發動進攻,通過牽制嘉興、蘇州等地的清兵,從側面配合主力大軍渡江西進。為了實施這個設想,孫嘉績還決定把原來分屬各營的士卒合併到一起,汰除病弱人員,實行重新整編,以便組建起一支比較精銳的軍隊;其次,則是加緊籌措糧餉。為了解決後面這個大難題,孫嘉績和一些富有的頭兒決定帶頭變賣自己的家產;其他將士也是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務求盡快辦出個眉目。除了這兩件大事之外,自然還有加緊整治兵器、備辦船隻、操練士卒等等。 冷清沉寂多時的營地,終於活躍起來。不過,還有頂重要的一件事,孫嘉績卻有點拿不定主意,就是經過整編的這支軍隊,將來由誰來率領?因為孫嘉績正式表明身上有病,背上長了個毒瘤子,只能留守大營,無法隨軍出征。因此必須在手下將校中間另選賢能。對此,倒是有兩個人自告奮勇,一個是監察御史王正中。這位河北籍漢子不久前還是餘姚縣令,因為在任期間大力整頓治安,守土保民有功,最近被擢升現職,雄心正盛。另一個則是早就憋著一股氣,要試一試身手的職方主事兼監察御史黃宗羲。孫嘉績看見兩個人都躍躍欲試,各不相讓,就先不作決定。但是不知是出於心存偏袒,還是別的原因,他卻派王正中單獨率領一千兵,從錢塘江口實施偷渡,襲擊海鹽縣南端的澉浦城,似乎有意讓王正中顯示一下能力。誰知王正中雖然一度攻進了澉浦,卻因寡不敵眾,損失了很多士卒,連副將韓萬像也戰死於城中,結果只得狼狽逃回。這麼一來,率領餘姚兵配合主力大軍出征的重任,就反而無可爭議地落到了黃宗羲身上。

現在,經過幾天緊張的合併整編,一支三千人的精銳軍隊已經初步組建起來。隨軍糧草也在加緊備辦中。這一天,因為火攻營事先曾經報告:要演試幾件新近製成的火器,請黃宗羲邀集有關的將校前去觀看。因此清早起來,梳洗穿戴完畢,黃宗羲就出營上馬,由一隊親兵扛著旗幟在前頭開路,向位於一座小崗阜下的火攻營緩緩行去。 今年的季節顯然有點反常,雖然十天前,黃宗羲去見孫嘉績之後的翌日,當真下了一場不小的雨,但接下來,又依舊天天艷陽高照,壓根兒挨不著梅雨季節的邊兒。不過這麼一來,反而便利了軍中各項準備事宜的進行。就拿眼下來說,在江堤下面的開闊地上,一隊隊士卒已經由軍校們領著,迎著剛剛展現的朝霞,擺開架勢認真操練。當他們使勁揮動手中的兵器時,就傳來了陣陣喊殺聲。這種情形,使黃宗羲感到頗為滿意,同時也有點不安,因為不管怎麼說,他還是頭一次統率這麼多兵馬,承擔如此重大的責任。雖然出於對偏安自守局面的深切憂慮,對方國安、王之仁等武人擁兵自肥的憤慨,以及強烈地意識到作為仁人君子的職責與使命,他毅然挺身而出,接受了下來,但是他果真承當得起麼?今後的前途將會怎樣?要知道,敵人已經援兵大至,未來的戰鬥一定會更加慘酷,鬧不好,隨時都有命喪沙場的可能。 “但是,不這樣就能活下來麼?除非降志辱身,去當任憑韃子驅使宰割的牛馬!可是,那樣活下來又有什麼意思?同死了又有什麼兩樣?大丈夫生於世間,如果不能一展抱負,揚眉吐氣地活著,就寧可轟轟烈烈地死去!雖然家中還有老母在堂,兒女也還幼小,不過妻還在,弟弟們還在,也不用太掛心。況且,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普天之下,遭此荼毒的百姓又何止千萬?也實在不應顧慮得太多了!”這麼想著,黃宗羲的心就漸漸硬起來,重新把思慮集中到迫在眉睫的各種軍務上,並且一直持續到抵達火攻營。

火攻營說是個軍營,其實更像個大工場。裡面的竹棚內,堆滿了硫黃、硝石、烏炭和各種竹木材料,還有許多奇形怪狀的鐵器和工具。當黃宗羲走進木柵營門時,發現一些將官已經先到了,正一堆儿圍著火攻營的頭兒——章欽臣談論得起勁。發現黃宗羲來到,章欽臣那多骨的瘦臉上就現出驚喜的神色,立即趨步過來,向他行起參見之禮。 黃宗羲同對方並不陌生。他知道這位能工巧匠本是紹興人氏,後來移居餘姚,同妻子金氏開了一間火藥作坊,請了幾個幫工,靠造些爆竹、煙花為生。去年六月,孫嘉績舉義反清時,他夫妻就雙雙到軍前投名效力,從此改造供水陸兩軍使用的火器。也不知他哪裡學來的一套手藝,那些普通玩意兒不必說,就連一些新式火器照樣能造出來。雖然不是他自己的發明,卻難得製作精良,勢猛力大。去年八月在錢塘江上,黃宗羲就曾經用他製造的水雷,炸沉過清軍的一隻兵船。從此之後,兩人也就時有來往。難得的是章欽臣雖然讀書不多,卻深明大義,聰敏過人,因此黃宗羲對他也頗為佩服,這一次出師,就特別向孫嘉績提出,指定要讓他隨軍。

“聽說賢伉儷近日又造出了'萬彈地雷炮',今日我等可要一開眼界囉!”待到同其他幾位將官行禮見過之後,黃宗羲重新轉向那精瘦漢子,微笑地說。 “呵呵,見笑見笑!”章欽臣連忙搖著雙手,惶恐地說,“此物其實早就有的。只是在下愚鈍,直到如今才造得出來。實在算不得新東西!” “不過我兵尚未有,而且我等都未曾見識過,也就算是新傢伙了!”職方主事查繼佐從旁接口說。他本是海寧人,是去年閏六月那一次,奉當地義軍的委託,過江來面謁魯王。他本來要回去複命,誰知海寧那邊的起義很快就歸於失敗,只好留了下來,目前就在餘姚軍中效力。 “咦,莫非就是此物不成?”由於瞥見附近的一個草棚子內,擺著幾個龐然巨物,一群士兵正在旁邊忙著,黃宗羲便指著問。看見章欽臣點點頭,他就帶頭走過去。其他人見了,也好奇地跟了上來。

原來,那是幾個大瓦壇,多數的壇口已經被土緊緊封死。士兵們正朝剩下的兩個瓦壇填裝火藥。在壇口的旁邊,鑽有一個小洞,從裡面拖出一根引線,外面用竹筒套住,竹筒裡還裝著一個小鋼輪,據章欽臣解釋,那是用來發火的機關。 “老章,聞得這'萬彈地雷炮'放將起來,飛沙走石,聲聞數里,甚是厲害。不知可是?”說話的是王正中。雖然前些天,他因為進攻澉浦吃了敗仗,結果只能屈居眼下這支新軍的副將之職,但難得的是他毫不介懷,依舊勁頭十足,而且甘心情願地服從黃宗羲的指揮。 誰知章欽臣卻搖搖頭:“此物說厲害,自然也厲害;說不厲害,其實也不厲害。” “噢?此話怎講?”大約看見大家都被這話弄得摸不著頭腦,王正中忍不住又問。

“皆因埋設此雷時,須以鵝卵石堆砌其上,全仗火激雷發,亂石飛起以傷人。故而此雷雖藥力極猛,唯是所埋之地,如尋不到許多卵石,威力便會大減,傷敵亦不多了!” 聽他這麼解釋,大家才明白過來。查繼佐轉了一下眼睛,忽然說:“哦,學生知道了,皆因海寧、海鹽地面,卵石遍野,故此你才特造此雷!” 章欽臣沒有回答,只是微笑點頭。即便如此,大家卻仍然想像得出:一旦義軍擁有了這種威力巨大的地雷,將會怎樣如虎添翼,給敵人以猛烈的打擊,於是一個個臉上都現出興奮的神情。 “好!”黃宗羲把拳頭猛地一揮,大聲說,“很好!有了此物,我兵又豈止水上不懼韃子,便是陸上也不必懼他!”隨即又問:“別的呢?除了此物,可還有別的厲害傢伙沒有?”

章欽臣依舊只是微笑著,做了個相讓的手勢。於是大家便跟著他,開始一個工棚一個工棚地參觀起來。也就是到了這時候,黃宗羲和他的將官們才真正見識到章欽臣的本領,那些火器不止名稱奇詭,什麼“一把蓮”“火蜂窠”“神水噴筒”“飛空砂筒”“神機石榴砲”“鐵棒雷飛炮”“水底龍王炮”“子母雷”“神火飛鴉”“火龍出水”等等,不一而足,而且種類繁多,有靠燃燒殺敵的,有靠爆炸殺敵的,也有靠拋射殺敵的;有的用於陸上,也有的用於水中。特別令人驚奇的是那些火箭,製作之精巧,簡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竟然可以根據不同需要採用不同品種,或者並聯發射,或者飛翼發射,或者多級發射,甚至還可以多發齊射。大家一邊看,一邊聽章欽臣介紹講解,雖然還未開始演試,但已經一個個全都聽得津津有味,不斷發出由衷的驚嘆。這當中,又數黃宗羲最為興奮。因為身為主將,他比別的人更加了解軍隊的情形,深知由於費用奇缺,許多必要的兵械裝備都無從置辦,刀槍盔甲破舊殘缺不必說,就連士兵的衣著,也全都只能補丁摞補丁地對付著穿。靠這樣的家當,到了戰場上,怎樣同裝備精良的清兵對抗,實在是一個很值得憂慮的問題。現在有了這批厲害的火器,情形可就大不相同。 “嗯,將來克敵制勝,看來還得多點兒靠它……”

心中這麼想著,耳朵卻聽見有人高聲報告,他轉過頭去,發現一名小校手裡拿著一張拜帖,正站在跟前。 “我到了這兒,還有人追著來拜訪?會是誰呢?”他疑惑地想,隨即接過帖子,只見上面寫著: 黃宗羲微微一怔:“張宗子?他怎找來了?”雖然如此,但衝著對方是熟朋友,又是魯監國跟前的大紅人,黃宗羲倒也不好怠慢,於是把帖子朝王正中手裡一遞,又請大家稍待,然後獨自匆匆迎出營門去。 “哎,太衝!”黃宗羲剛剛看見營門外影綽綽有人站著,張岱的叫聲就已經遠遠傳來。 “這個張宗子,都已是五十出頭的人了,還是這等縱情率性的脾氣!”黃宗羲無可奈何地想,只好加快腳步走過去。 “太衝,你瞧我把誰給你帶來了?”待到黃宗羲走到跟前,張岱又興沖沖地大叫。

黃宗羲不由得一怔,這才發現,張岱身後還跟著一胖一瘦的兩個人,剃得半根頭髮都不剩的一對腦袋,在日影下泛著青光。那個矮胖老兒還長了一臉的黑麻子…… “哈,說,快說!這兩位是誰?”張岱快活地催促說。 黃宗羲疑惑地眨著眼睛,驀然,心中一動,失聲地叫起來:“怎麼?昆銅!柳老爸!是你們!哎,你、你們怎麼來了?” “怎麼來了?”張岱學著黃宗羲的腔調說,“來看你黃大人呀!哼,你可得好好謝我才成!要不是我,他們二位還不知道兄在這裡,也不知道怎麼來找呢!” “是的,若不是宗子兄盛情引路,沈兄與小老還不知何處訪兄呢!”柳敬亭微笑地證實。 不過,黃宗羲已經沒有心思聽了。他猛地趨前兩步,一下子把沈士柱的雙手抓在手裡,隨後又轉向柳敬亭,忘情地大聲說:“哎,昆銅!柳老爸!可算見回你們了!你們是怎麼來的?幾時來的?這、這不是做夢吧?”

“不是做夢!不是!”沈士柱也激動地大聲回答,同樣緊緊地抓住黃宗羲,眼淚隨之奪眶而出。的確,過去在復社里,沈士柱是屬於同黃宗羲感情最好的朋友之一。但是自從清兵南下之後,戰禍連綿,彼此天各一方,不知生死,雖然也曾苦苦思念,但是卻連打聽的辦法也沒有。現在忽然意外重逢,那一份百感交集的滋味,確實不是言語所能表達。 “莫哭,莫哭呀!”看見沈士柱掙脫自己的把握,掩著臉,嗷嗷地放聲大哭,黃宗羲關切地勸止說。可是,才勸了兩句,他也止不住情懷激盪,喉頭哽塞,汩汩地流下淚來。 這最初的一幕,如果無人勸止,也許還會持續下去。不過,張岱終於開口了。於是大家才勉強控制住各自的感情,揩乾眼淚,重新行禮相見。隨後,黃宗羲就把客人讓進營中的竹棚子裡坐下,並吩咐小校奉上茶來。

在接下來的交談中,自然首先要問到客人們此來的經歷。原來,沈士柱和柳敬亭是從南京南下,投奔這裡的。本來還有余懷同行,可是為著尋訪冒襄,余懷半路去了宜興。十天前,沈、柳二人來到錢塘江對岸,正碰上水上大戰剛結束,清兵防范特別嚴。他們用重金買通了一名當地漁夫,駕小船乘黑夜偷著過了江,上岸之後不久,就遇到義軍的巡哨,幾經輾轉,才被送到紹興。在等候魯監國召見時,碰巧遇見張岱,交談之下,得知黃宗羲在這裡,因此今日匆匆趕來相見…… “這番出師西征,”張岱說,“就是因為他們二位路上刺探到消息,得知韃子大隊援軍就要開到,特地不避艱險,日夜兼程趕來報告,監國才作此決斷的。功勞可不少哩!” “好,好!”黃宗羲連聲說,感動地望著兩位朋友那風塵僕僕、曬得黧黑的臉,以及那顯然是為著掩飾身份的光頭,心中又一次激蕩起剛毅慷慨之情,覺得有這樣一批忠心耿耿、生死與共的朋友,抗清事業應該大有希望。就算萬一不幸,為此獻上性命,也沒有什麼遺憾了!於是,他開始懷著對這種友情更深的愛戀,向對方急急地詢問起舊日那班朋友的情形,問到顧杲,問到吳應箕,問到陳貞慧和侯方域,還問到張自烈和梅朗中。雖然有許多情況,沈、柳二人也並不清楚,但是哪怕只是零星消息,也足以使黃宗羲興奮莫名…… “哎,有一件事,弟差點忘了!”正談得高興的沈士柱忽然壓低聲音說,“聽說錢牧齋——打算辭掉韃子的官不做,返回江南來呢!” “兄是說錢牧齋?”黃宗羲有點疑心沒聽清,不過,看見對方點點頭,他臉色就突然變了,“哼,他還有臉回來?他回來做什麼!” “哎,兄且聽弟說啊!”沈士柱連忙搖著手說,隨即把聲音壓得更低,“聞得錢牧齋當日獻城,實在是因弘光已逃,趙之龍又不肯拒守,他為保存一城百姓的性命,不得已而為之。過後深自追悔,卻因形格勢禁,只得隨例北上,其實無時不思脫身南歸。而且,他臨去時曾經同柳如是有約,誓言心在大明,一得機會,便要有以報之!” 這麼說了之後,看見在座的人一時間都沒有吱聲,他又補充說:“這事是柳如是親口對弟說的。弟南來時,柳如是還囑我要將此意奏知魯監國呢!” 這又是一個始料不及的消息。不過儘管如此,黃宗羲卻根本不相信錢謙益有這種膽量,更不相信此人會有什麼真正的作為。他搖一搖頭,氣哼哼地說:“這種話,也就先聽著罷了!而且,只怕十之八九還是柳如是一廂情願,錢牧齋未必就有這等心肝!好了,我們先別管他。且說說二位,既然難得到此,就別忙著走了,且住下來盤桓幾日,也好暢敘暢敘!對了,還有餘淡心,怎麼還不見到?莫非被陳定生留在宜興不成?” “弟等此來,是受瑞昌王派遣,”柳敬亭沉吟地說,“現今既已奏明監國,就須及早趕回留都復命。就是淡心兄不知何故,至今仍不見來到,著實令人擔心。” “咦,要不,老爸先回留都復命,小弟留在此間等他?”沈士柱忽然睜大眼睛,提議說。 柳敬亭看了他一眼:“可是,此間的事已經辦完……” “什麼辦完了?早著呢!”沈士柱興沖沖地一揮手,站起來,“你不見這裡正在厲兵秣馬,就要打大仗了麼?哈,若是太衝兄肯收下小弟,做個副將——不,先做個千總也成。到時候,小弟就這麼騎在馬上,長刀一揮,領著那一千雕面惡小兒,朝著韃子狗賊衝啊,殺啊!嘿,又何其快哉!”他一邊搖頭晃腦地說,一邊興奮得眼睛閃閃發光,並且手舞足蹈起來。 看見他這樣子,大家起初都有點發怔,但隨後就想起了:這沈士柱儘管生得又瘦又小,即使把他提在手裡,也就與提一隻雞差不了多少,但是卻一向昂昂然以將才自許,一心嚮往著虎帳談兵,躍馬殺賊,平日說話也是滿口兵書上的術語,在朋友們當中每每引為笑談。瞧他眼前這模樣,自然是老毛病又發作了。因此,大家都不禁交換著眼色,露出會意的微笑。 “好呀,既然如此,那麼昆銅兄就留下好了!”張岱做了個乾脆的手勢,“反正有太衝兄這位大帥在此,也不必發愁沒兵給兄帶!只不過,弟卻要先行告退了!”說著,也站了起來。 黃宗羲正考慮怎樣回答沈士柱,聽了這句話,錯愕了一下,連忙問:“怎麼,兄這就要走?” 張岱點點頭:“豈止是要離開此地。兄記得前些日子在西興觀戰時,弟對兄說過的話麼?弟此去是要披髮入山,從此不問世事了!” “什麼?兄要披髮入山,不問世事?”大吃一驚的黃宗羲瞪大眼睛問,“在這種當口上?” 張岱苦笑了一下,自嘲地說:“弟不過一紈絝弟子,自知平生只會安享逸樂,學書不成,學劍不成,學節義不成,學文章不成,學仙、學佛、學農、學圃俱不成,不過是敗家子,廢物一個!留在朝中,不過虛耗俸祿,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倒不如及早離去,於家於國,反而不無裨益!” 他這麼毫不留情地詆毀著自己,分明經過長期深思熟慮,而且看來決心已定,並非三言兩語所能挽回。因此,有片刻工夫,黃宗羲只張大了嘴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好了,時辰不早,就此別過!如若天不絕人,與諸兄還會有相見之日!”這麼說完之後,張岱就拱一拱手,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 “哎,他、他就這等走了?”半晌,沈士柱一臉迷惘地喃喃說。 “哼,他要走,就由他走好了!”多少感到受了一記意外襲擊的黃宗羲,粗暴地把手一揮,把目光從張岱背影消失的地方收回來,隨即想起了一件事,於是望著客人,用突然興奮起來的大聲說:“嘿,別的事慢點再談!今日此間要演試火器,二位如果有興,就一同進去觀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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