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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藍田半人

三千界 白饭如霜 1536 2018-03-12
我在全世界流浪,等某個人,等某樣東西。 等待如果有聲音,一定日夜在我耳邊哭泣,因它如此無聊。 光怪陸離,紅男綠女。 看得多了,都厭了。 而所期待的總未出現。 這一天我在西安。看秦皇墓。浩蕩兵馬俑後,驕雄沉沉安睡,千年曆盡,無人得窺天顏。那張臉,我好似都已經忘得乾淨了。無論如何,多半不算英俊,史說他病歿於道嘛。 每隔一些年,我都要過來這裡,可惜每一次都失望。他既不復活,也未曝屍,滿世界都給挖穿了,皇陵還嚴嚴實實掩著。一個死人,硬是把滿坑滿谷的活人給難住了。 不是不佩服的。雖然,我也被他難住了。 想得入神,亂走,不慎就撞了旁人。那老太太匆匆的,矮小身軀與我擦肩而過。我偏巧一張手不知想做些什麼,將她推出老遠。手裡捧的一個黑色瓦罐,噹啷落地,脆生生的,碎了。

急忙扶起來,無甚傷損,不期然她卻號啕大哭。 我在世間那麼久,看過無數人哭。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我有一雙能看進石頭里的眼睛,誰也騙不到我。 她傷心到幾乎蹶地。決不是因這一跌的皮肉之苦。 我很多時不曾說過話,或者已然失去語言能力也未可知。沉默張皇中,老太太緩緩直了身,止了聲,收拾起那瓦罐碎片。沒看我一眼,蹣蹣跚跚走了。 連道歉也不及道一聲,我很不安,於是遠遠跟著。見她一路心事重重。走許久,進了棟金碧輝煌的樓,等了不過片刻,就踉蹌出來了。仰頭看天,有淚披面。 在心裡反复練習過,到上前去,我還是只結結巴巴說得一句:“怎麼了?” 是樁尋常世事,雖然慘痛不因尋常減:夫婦年高,只得一子,不料兩個月前忽然一病在床。沈痾如虎,將家裡積蓄吃得極乾淨。老頭兒想了再三,祖上終究沒有後人重,於是將故老相傳,嚴令不得轉貨的一個五代瓷罐自地下取出來,交給老伴去賣。買家得人介紹,願出三十萬,給愛兒換心養命的。

不料夢碎在我無意一伸手裡。 人類本來那麼喜歡遷怒,在我這該怪罪的正主兒面前,老太太卻未出一句惡言,只失魂落魄走去,一邊走一邊碎碎念叨:“命啊,命啊,都是命啊。” 什麼是命。 誰曉得。 我也不曉得。 卻是個好藉口。我也要躊躇人間,歷無數寒暑。不是命,那為什麼。 沒人幫我,好在我可以幫人。 趕上去,拉住她,適才不慎撞她跌地時,我已經瞥見她胸口懸一塊翠玉。渾渾濁濁,不成顏色,好在不是玻璃。我劈手便搶了,握到掌心裡,自我冰冷血液中有一絲暖暖流轉而出,圍住翠玉,抽絲般繞,繞,繞。一層一層的吞吐。於是塵歸塵,土歸土。管不得身後老太太一壁給我拉著急跑,一壁又慌又怒,拼了命地呼叫。 一直跑到了本城最大的珠寶店,闖進去,我排開眾人,揀了塊細紅綢子重重疊疊鋪了,手心蓋上去,無聲無息,那塊玉落在櫃檯上,儀態使人泣,絕美不可方物,柔如三千尺春水,卻轉瞬間可盲四周人眼。一時嘩然,一時默然。後台的師傅聽到動靜,悠悠出來只一看,立刻腿都軟了,連滾帶爬過來雙手環住,一疊聲喊:“要多少錢,要多少錢,多少我都給,都給。”

悄悄出門來,看天色近晚了。今晚去哪裡呢? 我手心裡淡淡熱。那裡有些灰淺淺堆聚著,吹口氣,散了。 將劣玉中雜質全去,換種更容,成希世奇珍,不過丁點大事,麻煩的在後頭。 遙遙看萬家燈火,一路走,又見兵馬俑。 我對自己苦笑。 這中間不世出的君王,屍身側有一枚九子白玉連珠纘寒水奪心碧。我彼時年少,在咸陽道上游盪,見他病得淒切,竟忍不住經手施法,使此玉几可生死人,肉白骨,可惜,畢竟遲了。我沒搶及,那玉跟他下了地宮。 藍田半人煉化過的美玉,總會在若干時代後恢復頑石的本相,並非永恆。而藍田族禁令言明,枉添奇珍,擾亂衡常,不等複本態,不得返家園。我每多出手一次,就要在世間多遊蕩無數年。 等完了這個,等那個。

一直等著。 白飯小評:它煉玉,性質相當於咱們的農民種出糧食做饅頭,都為口糧而奔忙。要是我們見到有人抱個饅頭,又看又摸,又藏又掖,還要傳世珍藏或作為定情信物私相授受,多少還是會覺得奇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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