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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格斗大賽

生存者 白饭如霜 9616 2018-03-12
說到忘記,阿落本事最大。星期一早上起來,那段遇險對他而言,彷彿已經變成了一場電影,心靈沒有什麼好震撼的,最緊要的是趕快去找人把情節分享。 安送他返校,阿落就似有火燒身一樣,在座位上扭來扭去,數著手指看哪個同學和他平時有點交情,會耐心聽完這個故事。 安暗暗嘆氣,他不能明白,為什麼心地這樣純淨的孩子,卻會成為人群中的異類。也許這是他的責任吧。 還好,剛到校門口,阿落就得到一個驚喜——他聽到有人大喊大叫他的名字。 朱小破同學。 校服穿得整整齊齊,似乎一早已經等在那裡,看到那輛破福特,就揚起手來喊:“這裡這裡,阿落阿落……” 阿落一個箭步躥出,安從沒見過他動作這麼快,誰知前頭還有一個更快的,小破迎面衝上來,手腕一轉,拎住阿落上衣領子,腳下一起動,身影瞬間到了數十米之外。這邊,安的眼睛睜到銅鈴那麼大,幾乎一頭撞上擋風玻璃。

不說安對自己的眼力產生了罕見的懷疑,只說小破拎起阿落,一邊飛奔一邊嘀咕:“要遲到了,你還慢騰騰的怎麼行啊。” 阿落抱著自己的書包,眼睛垂下去,嚴肅地註視著自己離地大約七八十厘米的腳,轉頭又看看在自己下巴高度處,小破那個根根頭髮直立的板寸腦袋,突然冒出一句:“我最近是不是瘦了?” 小破把阿落好似抓一個米袋子一樣抓著,蹭蹭蹭數步,已經躥過學校的大廣場,在教學樓的智能門閥定時自動關閉以前,揮手就把阿落丟了出去。後者感覺自己跟坐在滑雪板上一樣,無比順滑地從皚皚雪坡上一溜而下,定神看時,已經從門閥下涉險過關,來到了樓道裡。他來不及爬起來,趕緊大叫:“你快點兒啊,門要關了。” 話音未落,眼前一花,接下來就听到小破的聲音在二樓:“你發什麼呆,上來上來。”

阿落左看一下,右看一下,聳聳肩:“在我不上體育課的時候,原來人類的體能已經發展到了這個地步啊。” 他們的教室在六樓。這個時間,早課已經開始,按道理說,走廊上應該白茫茫一片真乾淨,而各個教室裡則會傳出鬼哭狼嚎的讀書聲。 但是今天很奇怪。每層樓的過道上,都擠滿了學生。每個學生的臉上,都帶著等待救世主來臨那樣的狂喜之色,喧嘩吵鬧中有幾個關鍵詞不斷在重複:“格鬥賽”“無差別選拔”“高額獎金”“夢夢公主的約會”……不知道為什麼個個都那麼激動,在教室內外奔來奔去,好似羊群裡的狗。 小破絲毫不覺得這場面和自己有什麼關係,拍一拍阿落:“我們進去吧。”一搖一搖的,甩著書包走了。走了兩步,發現阿落沒跟上來,不由得詫異:“你幹嗎呢?”

後者兩眼發直,站在當地把頭搖成一個撥浪鼓:“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對於完蛋這兩個字,小破有超乎異常的興趣:“什麼完蛋了?有什麼好玩的,說來聽聽。” 阿落白他一眼:“好玩?好玩沒有。” 他指指那些好像吃了興奮劑的同學:“他們可能覺得好玩,不過我一定不好玩。” 不好玩之處就是:絲米國際學校每年必有格斗大賽這一節目。本來尋常學校的格鬥賽,無非是自願參加,點到即止,投降算數,不熱衷者大可無驚無險到清明。問題是,這家變態學校舉辦的,卻是全校範圍內的無差別格鬥,強制參加,淘汰為止。 男女分賽,每個班都進行循環制的一對一的單挑,最強的五人晉級。在沒有規則的格鬥中,嗜血與善鬥者視此為盛事,身體條件和格鬥技巧不夠的學生,則要經歷整整一周的噩夢,往往落下重傷,甚至往年還出現過死亡記錄。

無論去到哪個學校都是校園暴力受害者,從小挨打挨到大,動輒要勞動老爹給自己接骨消腫的阿落,此刻已經看到了自己的未來——滿身青紫,血跡斑斑,說不定一命嗚呼,也不算怪事……完了,完了啊……他的哀嘆在小破聽來很好笑:“不就是打架嘛。” 拍拍阿落的肩膀:“打架我在行。從小打到大。” 還找出例子來:“上個星期剛去過洛杉磯,全美地下拳王爭霸賽。” 阿落懶得理他:“看是一回事好不好,我昨天還在電視上看了空手道世界冠軍爭鬥賽呢。” 誰知小破很認真:“我不是去看,我是去比賽的。” 他把自己鬆鬆垮垮的校服袖子挽起來:“看,我很有力氣。” 袖子下是少年人的臂膀。微黑,不粗壯卻極結實,一分一毫多餘的脂肪都沒有。如果仔細看,甚至可以發現皮膚下隱約有藍色的液體在流動,不知是什麼。

阿落從來不掃人家興,既然小破說得那麼高興,那就依他好了,於是點點頭:“我知道了,你打贏沒?” 小破搖搖頭:“沒有,豬哥封掉我大部分力氣,不准我太投入。他說打死人不好,很容易發噩夢。” 這瞬間他有一種醇厚的天真閃閃爍爍:“我不喜歡發噩夢的。” “豬哥?豬哥是誰?聽起來好像一個飼養員。” 對此小破不同意:“豬哥是我爹,你說他是飼養員,我歸他養,那我豈不是豬?” 兩個人在這里斗嘴,驀然發覺周圍猛地靜了下來。順著所有人的視線,看到學生群的後面,出現一個站得筆直,身板有如軍人般挺拔的中年男子,一張瘦削而冷酷的臉,眼睛裡毫無感情,跟他身上的襯衣一樣灰黑。 他厲聲喝道:“吵什麼!” 所有人都低下頭去,在原地大氣不敢喘。

只有小破轉過頭去,看了一眼,說:“誰啊?” 阿落頭上大汗淋漓而下,急忙拉一下小破:“他是學校的教導主任,魔鬼關先生。” 一個老師可以得到魔鬼的稱號,想必在教學生涯裡有過不少另類的光輝事蹟。 小破聳聳肩:“魔鬼?他不像啊,我家很多的。” 毫不把人家的威嚴放在眼裡,邁步就往教室裡走,魔鬼關臉色大變,眉毛凶狠地倒豎起來,就在這飆將發未發之際,小破又站住了,自言自語地說:“我爹說,做人要低調,嗯,低調就低調吧。” 他有樣學樣,從眾般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以此表示自己的低調作風,渾不知這一動一靜,已經形成了對當局權威的極大挑釁。阿落把教導主任的神情看在眼裡,心里大呼不妙,但不妙歸不妙,他也不肯就此悄然跑路,將自己剛交到的唯一的朋友撇在一邊,因此一邊搖頭一邊走上前去,跟小破站成一排。走廊之上,當即出現兩個類兵馬俑群落,一邊很多人,戰戰兢兢,全部嚇得要死,一邊兩個人,表情呆滯,接近視死如歸。

魔鬼關慢慢走上前,逼近小破和阿落,以他在學生中成名的目光殺人巡視大法,在兩個小鬼的臉上轉了一圈。阿落向來老實,給同學扁到鼻血長流都不告狀,更別說直接惹上學校當局了,當即嚇到瀕臨屁滾尿流的邊緣,要不是身後有堵牆把他死死撐住,說不定已經撲通一聲暈倒在地,要勞動救護車了。 魔鬼關對此效果相當滿意,把眼光轉到小破頭上。這孩子嘴巴微張,面無表情,不曉得在發什麼呆,但顯然沒把他放在眼裡,神態頗為不敬。魔鬼關正要發飆,只見小破雙眼微抬,向他一瞥,魔鬼關先生的心頭,忽然冷冷一顫。 一股寒意隨著呼吸,很快擴散在胸口、四肢、五官、指尖。血流速度不知不覺減慢,眼前出現幻覺——無窮盡的黑暗中,有數千加侖的血,稠熱地翻滾著,中間似瀰漫著痛苦的呻吟,彷彿地獄。

他猛甩頭。從幻像中掙脫出來,眼前恢復清明世界的時候,他迎上小破的眼睛。那平靜的瞳仁中,隱約有血海在翻騰。耳邊隱約有一個聲音在輕輕地對他說:“安靜,安靜。” 魔鬼關先生打了個寒戰。失神良久,才想起自己到底在做何貴幹,他退了一步,破天荒地沒有凶悍到底,轉身離開。身影消失在電梯中的一瞬間,學生群里齊齊發出兩個型號的驚嘆,一是哇哇哇,表示無名爆爽,一種是咦咦咦,實在無比意外。 格斗大賽的通知一出,整個學校就陷入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中,每個人都在暗中觀察,要么挑選自己要打的人,要么定位會打自己的人。阿落如往常一般縮在座位上,憂心忡忡,想像自己已經變成一個沙袋,唯一期望不要給打出腦仁來,收拾起來太麻煩。

他憂鬱了半天,湊過去問小破:“你幹嗎要轉校來這裡啊,現在轉回去還來得及不?” 小破正在仔細收拾他的書包,一本書一本書地拿出來,在自己面前壘起來,砌碉堡一樣。聽到問題想了想:“我為什麼轉校?嗯,這個原因我不能告訴你。” 阿落興趣大增:“為什麼?” 小破搖搖頭:“我不會告訴你的,不但這次轉校的原因不會告訴你,而且連以前三十幾次的原因我也不會告訴你。” 阿落的眼珠子有立刻脫離眼眶的危險:“三十幾次?你上學多少年了?轉了三十幾次校?” 小破奇怪地看著他:“什麼上學多少年了?我高一就轉了三十幾次。” 兩個人的對話到這裡戛然而止,因為有一隻手,突然在他們眼皮底下出現,敲了敲小破的桌子。 那隻手很吸引人。纖長,柔嫩,細白,指甲修得圓潤通明。無需抬頭看臉,就知道主人是個女孩子。

這個班上,這個年級,甚至是這個學校裡,最漂亮、最得寵的女孩子。 夢夢公主。 阿落這樣稱呼她。 “有事嗎?”後者卻好奇地開始注視小破,一時沒有回答。 小破還是繼續砌他的書,只漫不經心地抬頭看看。他看到夢夢公主像三春牡丹一樣豐柔的容貌,鮮嫩到在陽光下呈現些許濕潤,那樣的青春飽滿而秀美。 立刻精神一振,小破冒冒失失地就問:“你去不去我家做客?” 夢夢公主一怔,臉頰上飛起一片微怒的緋紅,脆生生地答:“我為什麼要去你家做客?” 小破很老實地回答這個問題:“我老爹說這是高中生活非常重要的一個部分,如果沒有成功的話,是很可恥的。” 該衡量標準聞所未聞,但阿落渾然不覺其標新立異,非常好好先生地配合,說道:“真的嗎?沒人告訴過我呢,哎,你以前沒有成功過嗎?” 小破臉色頗為悻悻,好久才很勉強地說:“沒有。” 從他的表情來看,這是被戳到了痛處,如果阿落不是他的朋友,可能這陣子已經被他踩在了腳底下。 豈知阿落還在一邊胳膊肘往外拐:“夢夢不要去,他家甚麼都沒有,吃的也沒有,玩的也沒有。” 說得小破直撓頭:“那天辟塵太忙了,下次去就有點心吃啦。” 說著,眼神忽然一轉,望向夢夢身後,皺起眉頭說:“你背後是什麼?” 夢夢和阿落都莫名其妙,齊齊回頭,只見牆壁上的大塊玻璃書寫板,以及書寫板下的多媒體操作台,再看過去一點,一個身材矮小,樣貌頗為猥瑣的男孩子,正施施然走出門。 阿落介紹道:“那是菲力斯。你沒見過?我們班上學習最好的,非常聰明。” 似乎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菲力斯驀然側過頭來,向這邊遙遙一笑。笑容中有一種奇異的邪惡之意,一閃即逝。小破眼光再次掠過夢夢身後,像在丈量距離,一面低聲自語:“人類的速度不會這麼快的。”那兩個孩子沒聽清楚,齊聲問:“什麼?” 他卻不肯說了,手腳加快,終於把書牆整好,很滿意地端詳了一下,咚的一聲低下頭去,不動了,嘴角漸漸有一種液體流出,俗稱哈喇子……夢夢目瞪口呆,呆了半天才想起問阿落:“他幹嗎?” 阿落端詳了一下,宣布:“他睡著了。” 兩人面面相覷良久。夢夢終於想起自己來找阿落的原意:“阿落,你不要參加這次選拔了。請病假吧。” 小破足足睡了一個上午,每堂課的老師都經歷了一個奇異的態度轉變過程,首先怒氣沖衝猛敲他的桌子,然後敲的速度越來越慢,好像天人交戰,冰火兩重天,最後發一陣呆,轉身回到講台,把自己要幹什麼全忘了。 中午他倒是起來吃了一頓飯,又對食堂的烹飪水準發表了非常不滿的評論。不滿到什麼程度?要不是阿落拼命把他拉住,他要爬進供應間去打廚師。 事實上那天中午的主菜是牛肉小方餃,配菜是黃油鱸魚,四種素食沙拉任選,搭配健康果汁或咖啡。這個學校的主廚是從紐約好味軒延攬而來的,雖然不是大牌,基本功卻相當過硬。如何被小破唾棄到這個程度,阿落實在不理解。但他沒心思探究,因為現在人命關天的是另一個問題。 “小破,剛才夢夢公主叫我不要參加選拔。”回教室的路上,他看四下無人,迫不及待地告訴小破。 後者還沉浸在中飯沒有吃飽的悲痛情緒中,一邊走一邊懶洋洋地啃著手指頭,聞言瞟了阿落一眼:“什麼?” 阿落向他解釋:“夢夢的爸爸是這個學校重要的讚助人之一,她說可以幫我請病假,不要參加選拔。” 想像中小破作為他的朋友,聽到這個消息應該會很高興,畢竟死掉不是什麼好事,能免則免。誰知小破竟不大配合:“這麼好玩兒的事你都不參加?” 被打得死掉有什麼好玩兒,需要非常強悍的幽默感才能體會,顯然阿落並不具備這一素質,只見他迷惘地看著小破,後者一副“妙處難與君說”的欣然表情,頻頻點頭:“你不懂。打架最好玩了。” 說話的時候,他們已經走到了教學樓樓下,午休時間即將過去,各個年級的學生都在那裡等電梯。 小破忽然站住,遙遙指了一下左側電梯門前的一個人:“你認識他嗎?” 認識。 胡佛,高三學生,身高一米八五,體重九十五公斤,全校空手道混合賽三連冠,曾經有在拳台上將對手的肋骨一拳打裂的記錄。學校霸王之一,大多數人倘若不刻意接近他,那麼就繞著他走。 小破點點頭:“很好,來,阿落,你上去打他一拳看看。” 真是一個絕妙的提議,當然也會遭到十分堅定的拒絕:“不去。” 阿落還很耐心地向小破解釋:“我是人類,人類的身體構造非常脆弱,在一定程度的外力壓迫或撞擊之下,會斷裂或者破損,我家沒什麼錢,好像保險到期了還沒有續繳,這樣一來……” 兩分鐘後,在小破幾乎達到了聚氣成劍柱的凌厲眼光面前,他終於訕訕地停下來,心有不甘,鼓起勇氣喃喃說出最後的結論:“安全第一……” 聽到小破一聲長嘆:“他媽的,早知道你這麼口羅唆,那天晚上就該讓蚊子吃了你。” 阿落猛然睜大眼睛:“蚊子?那天晚上的蚊子是你幹掉的?” 幹掉蚊子,不算什麼豐功偉績,但是這個肯定的答復對阿落影響甚大。他本來一直在口羅口羅唆唆,此刻被蚊子兩個字彈到了某根筋,瞬間閉嘴,還就手把校服一脫,丟在小破肩膀上,露出自己白白淨淨的胳膊,揮舞兩下作為熱身,說道:“好啦,既然如此,那我就上去打啦,萬一我完蛋了,你記得告訴我爸,有合適的女人就找一個吧,畢竟只有貝多芬和莫扎特的中年太不幸了。” 說完就衝上前去,腳步倒是挺利索。小破拿起他的衣服,隨後跟上,其興致勃勃的神態,好像是去劇院看戲一般,巴不得有人提袋瓜子來賣配合氣氛。不過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什麼,大喝一聲:“打住!” 阿落很聽話地打住,由於緊張,他的身體繃得死死的,頭也好像被焊在了脖子上,韌帶全體罷工一般,硬邦邦地扭了一半過來瞪住小破:“啥?” 小破覺得他這個樣子,似乎拷貝了健美冠軍擺POSE的姿勢,其慘不忍睹的程度,直追一米五的小個男在球場上練灌籃。 作為一種下意識的行為,他自己也扭了一下,感覺到自己完美的六塊王字腹肌在收縮,於是滿意地點點頭,走上兩步,拍拍阿落:“你打過人沒?” “沒有。不過我挨打很有經驗,有幫助沒?” “有。” “什麼幫助?” 怎麼說也在世上混了十幾年了,這兩個小子總算具備點基本常識,沒有當著陸續聚攏來上課的一兩百同學的面,比畫起格鬥技巧。於是,撤——在這個過程中,阿落始終保持著那個偏癱一樣的姿勢,被小破半扯半推到一邊。 “那麼,挨打挨得多會有什麼幫助呢?” 小破反問:“你被打到哪裡最痛?” “鼻子,肚子。嗯,還有一個地方我不想告訴你。” 小破不以為然:“不告訴我?莫非你有的我沒有?” 兩個人同時往對方身上大略瞄了一眼作為確認,然後不約而同點點頭。 小破繼續:“那個地方我們就算了,萬一打壞將來生不出小孩子,我家兩老不會放過我的。” 阿落很八卦:“為什麼?” 小破就很迷惘,聳聳肩:“我也不大清楚,可能他們兩個覺得有誰生不出小孩子,乃是終生大恨吧。” 既然如此,候選目標就是鼻子和肚子。 “現在我教你,走上前去,無論對方說什麼,擺什麼姿勢,有什麼樣的表情,你都當作沒看見。那一瞬間,天底下只有他那個鼻子。嗯,我看看,有點兒酒糟紅,青春痘和黑頭也不少,不過別怕,打完咱們可以去洗手。然後,聚集你全身所有的血氣和力量,即使其他部分立刻死掉也不要去關心,狠狠一拳打過去。打完,收工。” 小破說得如此流暢,簡直像事先備過課的老師,聽的那個人一愣一愣的,話音落下好久才遲疑地點點頭:“這樣啊,這樣啊。”說完卻又忽然驚呼一聲“不好”,對小破苦起一張臉:“我本來好像有萬夫不當之勇的那口氣,剛剛聽你說話聽得太入神,散掉了。” 小破理都不理他,對准其後臀一腳踢將過去,不知道怎麼踢的,瞬息之間,阿落覺得自己身輕如燕,一掠三十米,便到了電梯前。在五步開外,學校霸王胡佛,正洋洋得意地與同伴攀談,古銅色手臂從校服袖子下露出來,陽光跌落其上,閃閃爍爍。 深呼吸。 深呼吸。 他一句一句想小破對他說的話,對之深信不疑,信任來得毫無道理,但也毫無所謂。全部注意力與精神集中於一點,世間萬物都不再存在,即將來臨的,是對方那碩大鼻子上註定要得到的碩大一拳。 在決定踏上那五步征途之前,他回頭問了最後一句話:“你也是這樣打人的嗎?” 小破搖搖頭:“我都是這樣給我老爹打的。” 揮拳。 簡單動作包含強硬的決心以及極致的戾氣。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命運無常,視人世如過山車。都是這樣直截了當的力量,雖千萬人吾往也,死又如何。 揮拳。 拳頭應聲而落。 小破站在阿落身後兩米開外,這時摸了摸額角,唇邊忍不住露出一絲笑。 一切如他訓導,指定動作完成得甚為出色。力量雖然不足,但勝在爆發力強。唯一與最大的不足——打錯了地方。 鼻子尚完好,高高在上,李代桃僵的喉結,正急劇上下躥動,壓擠出聲帶裡鬼哭狼嚎般的呼痛聲。胡佛偌大一個身子,在原地轉圈跳躍,嘿哈亂叫,顯然痛入骨髓,一時間連反擊的餘地都沒有。連帶,他周圍的人也全體呆掉。 阿落看看自己的拳頭,看看胡佛,撒腿就撤,退到小破身邊:“哎,打得怎麼樣?” 小破面無表情:“攻擊角度計算錯誤。” 阿落頓時感到很抱歉:“對不起對不起,那怎麼辦?” 簡短對話還沒結束,被捅的馬蜂窩已經回過神來,胡彿看來受了重創,靠在牆上,淚眼婆娑,那些與他同進同出的伙伴,則怒吼著衝了上來。 麻煩近在咫尺,阿落習慣性地抱頭,蹲下,雙腿跨度與肩同寬,口中默念上帝之名,保佑我好好走過這一段被毒打的死亡幽谷。 他預想中的千拳萬棍並沒有如期加身,耳朵裡卻傳來熟悉的砰砰聲。他以為是對方還在做熱身運動,膽戰心驚地稍微抬頭看看,卻發現小破的臉近在方寸之間,而且還露出一副耗時間的無聊表情,再往周圍看看,大約有三四個人,正聚在小破的背後,埋頭苦打……他愣了一陣,終於忍不住問:“幹嗎呢?” 小破現在的姿勢,就好像母雞護雛一樣,彎腰張手,俯在阿落上空。他好似是鋼鐵鑄成一般,無論怎麼推搡或衝撞,都無法突破成功。當後面的攻擊隊伍想繞過他直接解決阿落時,他的身體就開始移動,而且速度匪夷所思,完全形成了一道幻影防護牆。 一邊動一邊還和阿落聊天:“你就蹲著。站起來我手包不過來。” 阿落緊張了一陣子,發現自己真的很安全,當即就放鬆了,拉拉腿蹲得舒服些,要是可以,恨不得再拿杯熱巧克力喝:“我不站。哎,你痛不痛?要不要我來挨一會兒?” 小破看不起他:“你挨一會兒就死了。他們手上戴了鐵的扳指,不過我不痛,如果痛,我就開始打人了。” “痛才打人?為什麼?”阿落好奇得很。 小破回頭看看後面那些兄弟,大家都有點累了,動作越來越慢,而且都在喘,說是群毆,不如說在表演格鬥的分解動作。他解釋道:“我爹說的,只有在我感覺到疼痛的情況下,才能對人類還手。” 阿落點點頭:“蚊子就沒關係。”他對那晚蚊子們的遭遇還念念不忘。 小破嗯了一聲:“蚊子沒關係,蚊子可以隨便打。”忽然一抬頭,看天上浮雲悠悠,嘀咕道:“誰在說這個人類好強。” 打了半天,被揍的屁事沒有,聊遊戲技巧聊得熱火朝天,阿落在包圍圈裡待膩了,還能瞅准空子伸伸腿腳,做一兩個瑜伽動作。揍人的那群人基本上就崩潰了,好多人眼淚汪汪的,不斷尋求同伴支持:“繼續嗎?還要繼續嗎?”比較堅強的就鼓勵大家:“挺住,挺住,我們一定能夠成功的。”其他看熱鬧的學生圍上來,開盤口賭一分鐘後揍人的還能剩下幾個不虛脫。 這場鬧劇演了半小時,上課鈴終於敲響了,胡佛一黨彷彿是歐戰勝利日在巴黎街頭慶祝和平來臨的群眾,歡呼雀躍,以要趕去上課的名義一哄而散。此時,魔鬼關也出現在了電梯門口,他目擊這一不同尋常的鬥毆事件,驚訝了足足兩分鐘。兩分鐘之後,所有學生們都發現了他的存在,頓時從各種途徑跑得乾乾淨淨。唯一留下小破和阿落在當場。 還和魔鬼關打招呼:“老師你好。” 阿落還習慣性地申辯:“不是我先動手的。” 魔鬼關呆呆地看著他和小破,緩慢地點頭:“哦……哦……” 在他拖著長調的哦聲中,兩人輕鬆自在地走遠,小破提醒阿落:“今天明明是你先動手的。” 後者對此頗感驚訝,繼而瞪大眼睛相當激動:“生平第一次啊!” 激動完了,阿落想到一件自己的大事:“星期五晚上,你到底是怎麼幹掉那些大蚊子的?” 小破波瀾不驚,好像在正常的人類社會裡,蚊子比鴕鳥還大是多麼的順理成章:“沒什麼啊,你爸在我家沙發上落下一把小刀子,我追出去想給你們送去。看到蚊子就順便打了一下。” 阿落瞪大眼睛:“順便?你怎麼順便的?” 馬上要走進教室門,阿落停下來擺了一個丟鉛球的POSE:“就這樣丟出刀子,繞場一周?” 那位被質詢的對象聳聳肩,毫無表情:“差不多。” 阿落保持那個姿勢,百思不得其解,而他所不得解的內容,是在什麼角度,以什麼力度,才能令一把小刀飛出那樣幻彩流星的效果,而不是蚊子的存在合理性問題——由此可見,安對他的常識教育,基本上是失敗的。 小破看他發楞,建議道:“要不你嘗試一下?” 阿落很有自知之明:“我不行。” 小破搖搖頭:“不嘗試怎麼能知道不行。” 走到書桌前從鉛筆盒裡拿出一把小刀:“來,我教你。” 這真的是一把小刀,塑料柄,主要功能是削鉛筆。 小刀放進阿落的掌心,一接觸,他的食指和大拇指立刻相貼,將刀柄輕捏,手腕充滿張力,指掌穩定,看似漫不經心,卻是用刀行家的姿勢。 小破咦了一聲:“你平時用刀?” 這個一拿武器就特別緊張的孩子慌慌張張地看他:“我每個週末做飯給我爹吃,用菜刀。” 小破點點頭:“很好。” 拉阿落到走廊上,遠眺校園,清風徐來,圍牆外鬱鬱蔥蔥被大片人工樹林包圍。樹林的面積大過學校本身,為學校董事會投資之初所一併購置,目的是防止周邊開發對學校發展不利。隨著全世界範圍內房地產大熱,眼下地皮的價錢,已是當初成本的數十倍。 小破向阿落示範:“你握刀的手法很正確,但是手指不需要用力,手腕才是重點,有感覺沒。” 阿落很老實地一搖頭:“沒感覺。” 他一邊說沒感覺,一邊把玩那把刀,手指翻飛,薄的刀刃穿入穿出,扯起一道連貫不絕的金屬弧線,那不像是一把刀,更像是一條得了靈性的細蛇,翱翔吐信,自在悠遊。 小破嘖嘖兩聲,表示對他手指靈活程度的肯定,由此覺得不必再教他更多,握住他手腕,說:“注意了啊。” 他在後,阿落在前,兩人一體般,撤步,抬手。小破快速掃視天邊,眼神定格在某處,嘀咕一聲:“什麼怪東西。” 猛然向前一送,阿落的手臂跟隨他的動作,自然而然,揮了出去,脫手,那小鉛筆刀破空前進,迅捷無比,似永不墮落般,呼嘯過藍色天幕,很快消失在遠處。 阿落詫異一聲:“哎,那麼遠?” 搭手去看:“掉哪裡了?” 小破凝視某一個點,搖搖頭:“還沒掉。” 阿落怎麼都不肯信:“不會吧,都飛了好久了,那把刀很輕的。” 憑空解釋或爭辯,顯然不是小破的風格,用事實說話,才是他一貫的作風,又等了須臾,他“咿”一聲:“什麼來頭?” 阿落什麼都看不到,極目遠眺,眺來眺去都是一大片樹林在風中搖曳,越是這樣他好奇心就越強,急得跳腳:“什麼啊?什麼啊?” 小破摸摸鼻子,臉色陰沉下來,半天才說:“有個人頭螳螂身的怪東西趴在對面樹上,被你一刀削掉了左邊的'鐮刀'。” 這麼英明神武的事情居然做得出卻看不到,別提有多鬱悶了,阿落恨不得爬到欄杆上去,或者現場做個望遠鏡出來,眼珠都瞪到外面來了,絲毫收穫都沒有。他很洩氣:“太氣憤了,難得碰到好玩的事。” 不知是不是感同身受,小破的心情突然變得很爛,抽身就走,一邊走一邊還在憤憤不平地嘀咕:“這是又來了!怎麼又來了?” 阿落莫名其妙,拔腿追上去,迎面被人堵上,乃是夢夢公主。她在這個學校裡,地位非常特殊,是很少數很少數可以不穿校服,而是想穿什麼就穿什麼,只要多少穿點兒就可以過關的女生。順便說一句,這個學校由於崇尚運動方面的特長,男女生的校服都設計得非常簡單利落,換句話,就是很醜……現在,全班一共十一個女孩子,有十個穿了短打水靠結合式的校服,顯得橫肉相當之多,而夢夢,白色長裙飄逸,黑色珍珠項鍊垂到腰際,長發稍挽起,扎一個小小蝴蝶結,真是望之如孤鸞之在煙霧。 她對阿落板起臉:“你去跟關主任告假沒有?” 這樁心事立刻又上心頭:“還沒。” 夢夢很生氣:“那你還不去。” 阿落低下頭想了想,忽然說:“我決定參加選拔。” 夢夢臉上的驚訝之情,可以掉到腳背上砸出一個窩窩,指著阿落:“你,你你。” 憤然一甩手:“你好自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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