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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章(尾聲)

元紅 顾坚 6281 2018-03-19
存扣一路走回舅舅家。身子有些疲沓,頭有些昏,就先到房裡躺下休息了,卻左右睡不著。頭腦中各種風景、人物、念頭擠擠搡搡的,彼此穿梭滲透,如以前農村露天電影散場時的混亂和嘈雜。 這次回王家莊並沒有想到會見到愛香。這麼多年過去了,許多曾經親密的人隨著時光的流逝漸行漸遠,淹沒於記憶的海洋,如一條條潛游的魚,在深水間悄無聲息地游動。但這次卻不期然和她見面了。彷彿冥冥中早就預先設計好了的安排,等著他,等著他的這次進入。這真是一次別開生面非同小可的重逢。時隔十六年,在他圓熟的三十五歲年紀,見到了他青梅竹馬的幼年夥伴、少年時的紅顏知己、跟他互獻過處子之身的如花情人。讓他做夢也想不到的是,他居然見到了一個和他少年時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孩,而這個十六歲的被母親命名為“亮存”的男孩居然是他的長子! ——他就那麼隨隨便便又猝不及防地一下子闖入了他的視野,就像一個天外來客。同樣讓他無限意外的是,他居然在這次會晤中“見”到了同樣暌違十六年的……阿香——在那個熱鬧哄哄的販糧船的酒桌上,他分明看見她孤零零的淒清的身影,茫然的眼睛……

一次不經意的會晤竟引出了這麼多的內容! 這些內容讓他喜悅,感嘆,唏噓,意外,震驚,憂傷,矛盾,焦急…… 這些內容擠擠搡搡,彼此穿梭滲透……最後,兩張清晰的面孔頑強地佔據了他思維的層面—— 亮存。 阿香。 於是,當他沉沉睡去時,這兩個人就成了夢中的主題…… 存扣拎著包匆匆趕到朱舍輪船碼頭,破敗的如廚房大小的候船室卻空無一人。大河茫茫,比先前寬闊了十倍。無數水鳥在遠處的河心上下翻飛,彷彿在爭啄著路過的一趟銀魚群,鳴啾聲不絕。存扣當風而立,衣袂飄飄,黑髮飛揚,舉目尋覓著上游遲遲不來的班船,心急如焚。忽然,遠處的水鳥炸開,一艘油漆斑駁的客輪昂著頭鳴著汽笛鬼魅似的出現了,船頭犁開滔天的巨浪,像山一樣向存扣壓過來……

下吳窯輪船碼頭。往吳窯中學急奔。街上的行人、兩旁的店鋪朝身後頻閃。好像踏著風火輪……闖進了吳窯中學,滿校園的紅男綠女。問阿香,均搖頭……正滿頭大汗徬徨無計時,前面蓊鬱的樹叢間騰起了炊煙,走近一看,一間紅房子,木門緊閉,有白霧熱氣從門縫窗隙間裊裊溢出,飯香撲鼻…… 推門而進—— 裡面有人。案板前,鍋台上,爐膛前,幾個素不相識的男人正各自忙碌著,誰也不看他一眼。一個女子坐在屋子中央的塑料凳上擇著青菜,背對著他。雖然有些羸弱,但身體輪廓他是熟悉的……他就試著喊了一聲: “阿香!” 那個女子應聲回頭——果然是阿香!眉眼依舊,臉色蒼白而清秀。她怔怔地站起來,手上兀自拿著兩棵沾著泥土的青菜,審視著存扣,蠶豆大的淚珠從眼中湧出。他們互相靠近、擁抱……

食堂裡的男人們倏然隱去。一個少年卻出現在門口,背著書包,扶著門框,怯生生地叫了聲“媽媽”。阿香和存扣分開了,對那男孩叫了聲“永存”…… 阿香和永存挎著大包小包跟存扣去輪船碼頭。這時候,一個少年騎著自行車從後面追了上來,卻是亮存,伸手一巴掌把永存推了個趔趄,捉住存扣的臂,大聲叫道: “他是我爸爸!” …… 存扣在亮存的大叫聲中醒了過來,渾身都濕透了,氣直喘,心還在“怦怦”地大跳,好像剛打過一場籃球比賽。 “我怎麼做這樣一個夢?”他回顧著方才夢中的情節,自問道。 夢往往是人內心最隱秘最真實的體現。存扣讓自己的情緒平抑下來。他明白了夢中的主旨:一是要“搭救”阿香,二是怎樣解決兒子亮存的問題。

這是很現實的兩個問題。以前不知道也就罷了,現在突兀地擺在面前,他如何地去解決去協調呢? 存扣發現他是多麼的喜愛亮存這孩子,一見面就被他深深吸引住了。翩翩美少年,高高爽爽,聰明機靈,活脫脫是他少年時的翻版。而亮存好像也跟他有種天然的相親相契呢。不奇怪,他們本來就是父子,骨肉相連,心靈當然有所感應。亮存不僅繼承了他的骨骼外表,還繼承了他的學習和體育才能呢。多麼感謝愛香,給他留下了這樣一個孩子——多討喜的小東西!看他熟練地往嘴里扔花生米的樣子,看他豪邁地喝啤酒的樣子,看他和父母和舅舅、舅母親暱的樣子,看他高興而坦然地把給他給的二百塊錢裝進皮夾的樣子,無不表現出一個心智良好恃寵不嬌的孩子所應該表現的形象態度,真是讓存扣開心不已。在飯桌上,他不住地偷看亮存,心裡面湧盪著無法言說的感情,都想抱抱他了。但那時還不敢確切——萬一跟他像是種罕有的巧合呢?那豈不是自作多情了?但愛香在公路上明確回答了他“是你的”。霎時,存扣連跟她要回孩子的心都有。十六年了,愛香把任何人都瞞得嚴絲合縫,把這個孩子領得這麼大,這麼健康,這麼優秀,這麼討喜,她實在是一個不尋常的偉大的母親!跟愛香相比,他存扣顯得何等的不負責任和卑微,他欠這對母子還不盡的恩情和債務。他又感到對不起富寬……

亮存是他的兒子!可這兒子卻不好要回來……他這個做父親的從此該做些怎樣的彌補和關懷呢——在不傷害別人的前提下?錢對於這個家庭來說是沒有意義的,親情似乎只拿錢來補償是無法達到目的的。亮存現在讀初二了,農村里的教育能夠滿足亮存這樣一個各方麵條件都很好的少年的需求嗎?可他卻不能把亮存弄到城裡去上。如果可以,他願意這次就把他帶走,找盡關係也要送到鹽城最好的中學去讀書。然而行不通。怎麼辦呢?就這樣屁股一拍回去置親生兒子於不顧?存扣愁腸百結,一籌莫展——他實在是遇到了世界上最讓人頭疼的大事情! 對於阿香,存扣壓根兒就沒想到她的生活竟到瞭如此窘迫不堪的地步。他以前一直以為,即便阿香是違心地不得已地嫁給了張銀富,但對於工作和經濟生活卻應該是不成問題的,應該是輕鬆的,有地位的,富裕的,會超越普通人很多。事實上,如果換到二十一世紀的今天,一個類似於阿香當初遭遇的女孩子說不定反應遠不如阿香激烈,引為僥倖都說不定。因為那張銀富是企業家,是成功人士,是“鑽石王老五”,足可以讓一個女子優游地生活一輩子。時代發展到今天,越來越新潮的人們已經把貞節和愛情看得很淡薄甚至斥之為“封建”、“老土”。他們只講利用,談實際,什麼都可以作為交換的砝碼和商品。但萬萬想不到,張銀富以後居然墮落到濫醉狂賭的地步,這裡面必有隱情……這裡面必定和阿香有關……存扣的心為之揪動起來。他想起了阿香一九八六年五月寫給他的那封飽含血淚的絕交信中說的一段:

我和哥哥的愛好不容易呀,就生生地斷送在張銀富這混蛋手裡了,他斷送了我阿香的一生。我雖然不得不委身於他,但我的心早死了,他得到的只是一具空洞的軀殼而已,他永遠拿不走我的心,我的心是永遠屬於哥哥的——我的存扣哥哥,我的好存扣哥哥,我的最最親愛的好存扣哥哥啊! 難道張銀富以後一直沒能獲得阿香的諒解與寬宥?難道阿香一直還把心放在他的“存扣哥哥”身上——這麼多年?因而讓張銀富失落、失望、絕望乃至從酒精和牌桌上尋求安慰而最終走向絕路?如果是這樣,與其說是報應,還不如說是悲劇。張銀富的一念之差斷送了阿香,同時也斷送了自己;並且波及了許多人,形成惡性循環……萬惡的潘多拉盒子啊,你為什麼要留在人間…… 張銀富死了,卻把困厄和災難留給了他的寡妻弱子,這是不是他的一種無意識的報復和控訴呢?

這些,存扣以前也是不知道的。可現在他知道了,知道了怎麼辦?無動於衷是不可能的,否則他就不是存扣了。阿香是他多少年來一直不敢見面的妹妹——親人啊!事實上,他現在已經為她的處境憂心如焚了。剛才夢境中,阿香和永存挎著大包小包跟他上輪船碼頭的情節,難道不是潛意識中他“拯救”阿香母子於窘境的舉措嗎?他一定是想帶著他們上鹽城,把他們安置到保護到自己的身邊去! ——難道還有別的解釋嗎? 怎麼辦? !存扣直想得臉上流汗,渾身燠熱難當。他翻身下床,從後院門出來,走到莊中間那五孔磚橋上。遙望西天,彩霞如錦,正是人約黃昏後。 他在磚橋上流連良久。當他信步回返的時候,腰間的手機接連傳來了高中同學陶愛明從興化城發來的短信:

定於四月十三日(星期五),吳窯中學八五屆高中同學首次聚會。我已經通知了北京的趙金堂、董煥晨,南京的馬存玉、蘇裕泉,蘇州的陸桂勝,鎮江的徐江、於冰,儀征的魯江海、沈桂登,揚州的葉鳳蘭、駱華強以及興化的一些同學。屆時大約有六十名同學參加。希望你無論如何要來。吳窯方面由張阿香、李晨光負責接待工作…… 這消息一下子讓存扣稍微平靜下來的心情重新激動起來。 想不到他在吳中只上了一年半的時間,那裡的同學仍把他放在心裡,把他當做八五屆同學的一員看待; 想不到他正想著阿香,愁著阿香,阿香就出現了——離十三號還有三天,也就是說,如果他答應陶愛明的邀請,三天以後,他將重返闊別十八年的吳窯中學,並在那裡見到阿香!

他當然要答應陶愛明!他正琢磨著怎樣去找阿香。 ——多好的機會!簡直就是老天的刻意安排! 吃過晚飯,存扣也不跟外婆、媽媽、舅舅、舅母談家常,也不回房休息——他如何還睡得著?他對大家說要一個人到外邊轉轉,消消化,散散心,馬上就回來。一家人笑著答應了。 存扣出了莊往東走去。星空下,道路泛著淺淺的白光。存扣記得這是通向舅舅家四隊曬場的土路,不知是哪年鋪上了這平整的水泥方塊的。夜風撩動著存扣火熱的情懷,他把襯衫的下擺從褲帶裡抽出來,解開了全部的鈕扣。衣袂飄飄,白衣勝雪,玉樹臨風。多麼自由,多麼散漫,多好的感覺!田野寥廓而安謐。空氣中飄游著麥葉的青澀,氤氳著油菜的芬芳。回望王家莊,燈光點點。跟城市相比,農村的夜晚別有一番情調,或許更能讓人沉醉。走在鄉間的小道上,你離土地最近,離莊稼最近,離淳樸也最近,最能返璞歸真,最適合回憶和緬懷,最能將心思放飛得很遠。王家莊的這一天帶給存扣的衝擊是如此巨大,讓他匪夷所思。所以要出莊,走到星空下的田野中去,梳理一下思維,沉澱一下心情,從容地打算未來幾天的日子。

他來到了老四隊的曬場。曬場上全部長的油菜。頂多再過一個月,麥子和油菜成熟,這個曬場將會做得平整潔淨,像一張白紙,像一面平鏡,迎接脫粒搶收的人群,馬達聲響徹晝夜……孩提時光著腳丫在曬場上嬉戲的情景如在眼前。 曬場邊上居然還有石滾。存扣坐了上去。石滾的橫棱有些硌人呢。小時候,即便裸著身子也感覺不到。現代人太嬌貴了,以致連屁股也變得如此嬌嫩。存扣點上一枝煙。火紅的煙頭明明暗暗,白天的事情一件件湧至眼前…… 他想到亮存的時候,突然對他的名字產生了興趣。這名字是愛香取的嗎?為什麼叫他亮存,而且下面還有一個喜存,一個寶存?三個名字是什麼樣的結構,偏正?抑或動賓?為什麼都有“存”字,他存扣的“存”?他突然又想起阿香的兒子是叫“永存”的——也有一個“存”!這是為什麼?一剎那間,他彷彿醍醐灌頂,渾身都打起顫來! 他明白了。這四個孩子的名字就是一個謎面,名字的背後有一個和他存扣休戚相關的謎底!愛香,阿香……親人啊,你們用孩子的名字來紀念著你們曾經的愛情,用孩子的名字來捍衛著刻骨的忠貞。你們如此記掛我,厚待我,把我視為你們精神上的一種圖騰,叫我何以為報,情何以堪? ! 我存扣不配啊! 愛香啊,十六年前你我情不自禁,肌膚相親,我對你負責了多少?你以後為什麼不告訴我,對我毫無所求?你把兒子養成今天這麼優秀,我存扣可曾付過一點一滴的親情? ……我是個不稱職的父親啊! 阿香啊,當年你受了那麼大的打擊,我卻找出百般理由沒有及時趕到你面前,並且十幾年來不見你一面,音信都沒有一聲……你這個“哥哥”是不是一個懦夫?是不是有些虛偽和無情無義?你憑什麼要以兒子的名字來紀念他? 存扣淚水涔涔,汗流浹背。 他從石滾上站起身來,遙望北面的興東公路。公路上有稀疏的路燈。 “愛香妹妹,哪一盞路燈下面帶著你的大船呢?”“愛香妹妹,你此時在做什麼呢?你是否也在想著白天我們的見面呢?如果是,你想著什麼呢?” 從那裡的路燈往東延伸十五里,大概就是吳窯中學的位置了吧? “阿香妹妹,現在已經八點半了,你是否收拾好食堂裡的事情,一個人孤清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你正在心裡籌劃著三天以後的同學聚會嗎?你知道我也被邀請了嗎?你願意我過去嗎?……妹妹,我這次要你跟我到鹽城好嗎——不,是你們母子!到我那兒去吧。讓我做一次補償吧。我保證會把你們安置得好好的,我有這個能力呀——讓我們在鹽城一起過上新的生活,好嗎?妹妹,請答應我的請求吧!” 存扣在曬場的田埂上走來走去,東張西望,嘴裡念念有詞,好像是一個瘋子。 他累了。他重新坐回了石滾上。他兩手扶著兩端的石棱,舉頭望天。 繁星滿天。星光燦爛。 面對無邊無垠的宇宙,人類顯得是那麼的渺小,微不足道,無法不產生敬畏之心。但人類的感情卻是永恆的,它比宇宙更深更廣,更精彩和神奇。生命是一種偶然,作為人類是多麼的幸運。無論是悲苦還是快樂,它都是人性綻放的花朵,男女的情愛更是其中最美麗的奇葩。秀平,阿香,愛香,春妮——其實還有一個慶芸,這幾位女子,她們把生命中最初萌生的最真切的男女情愛——可以喻之為元紅吧——獻給了存扣,生生死死,忍辱負重,無怨無悔。元紅如花,綴成存扣頸上的花環;元紅如甘泉,滋養著存扣浮躁的靈魂;元紅滴成絲路,讓存扣在上面安步前行……她們是上帝派到存扣身邊的天使,她們是對存扣恩重如山的人,她們都是存扣的姐姐,她們也是存扣的母親…… 存扣痴痴地盯著天空,他想起小時候外婆和他在院子裡乘涼時,用扇柄指點著星天對他說過的話—— “天上一顆星,地上一個人。” “外婆,哪顆星是我呢?” “東邊那顆最亮的,閃呀閃的,像眨著眼睛的——就是外婆的小乖乖存扣呀!” “那外婆,你是哪顆星呢?” “在西邊呀,你看——那顆不大亮的星就是的。就是外婆。” “外婆,你為啥不大亮呢?” “外婆老了呀,就不大亮了。” “那……外婆,你會不會死呀?” “呆乖乖,人老了當然就會死的,外婆也會死的。” “那……外婆死了那顆星不就沒有了嗎?” “哦……這個呀!那——你說外婆是好人還是壞人?” “好人!外婆是頂好頂好的人!” “你記住了,壞人死了天上那顆星就沒了,好人死了那顆星會一直在天上亮著。” “那外婆肯定一直在天上亮著!” “是的,小乖乖——外婆要在天上看著你呢!” …… 現在,存扣盯著天空,他想,上面哪幾顆星是秀平,阿香,愛香,春妮,還有慶芸,還有他呢?是的,他們一定都在這天上,閃閃爍爍,而且會永恆地閃爍下去。深邃的夜空其實就像一本書,所有懂得愛的人都是其中的一個名字。存扣就忽然想,我為什麼不把她們幾個寫下來,寫成一本厚厚的大書,讓她們在文字的星空中成為不朽,成為永恆,成為經典呢? 存扣忽然就被這個念頭激動起來了。他接連打了幾下打火機,由於手的顫抖,火苗兒接近煙頭就熄滅了。 “該取個什麼名兒呢,為這本大書?”他終於點著了香煙,默默地自問道。 他凝視著煙頭。煙頭火紅,像開放著一朵活動著的猩紅的花。 “元紅!”“就叫元紅!”“對,就是——!” 存扣為自己寫書的決定和書名的創意興奮莫名,在空曠的曬場上走來走去,做這部大書的最初構思。念頭太多了,記憶的閘門稍微提起一點兒,就掀起了情感的驚天狂瀾。 這時候,一串手機鈴聲把他拉回到現實。 顯示屏上,一個新鮮的號碼。 “餵,您是哪位?”他問道。 沒有回答。 “請問您是哪位?” 沒有回答。 “為什麼不說話……你是誰?” 存扣忽然就發起抖來,大幅度發抖。他用顫抖的嗓音再度問了一遍: “你是誰……呀?” 他緊張地把手機緊貼在耳朵上,屏氣凝神,整個身子都像在打著熱擺子。 “是我。”良久,那邊終於傳來一個沉靜的聲音,“是我,存扣哥哥!” “刷——”隨著這聲音,存扣的頭頂上掠過一片金色的流螢,拖著長長的尾巴直衝東北方向而去。 ——好一場流星雨! 四月的星空下,寥廓的麥地間,一個白衣飄飄的人影順著河堤向東北方向急奔,狂喊著一個人的名字—— “阿香!阿香妹妹!” “阿香!你說話呀!” “阿香,求求你說話呀……” …… 滿世界都是這傢伙的聲音。 就像發了瘋病似的。 顧堅 成稿於二〇〇五年六月十九日 揚州解放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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