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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覓(7)

高曉聲精選集 高晓声 6117 2018-03-19
因為有了這樣正經而且莊嚴的理由,世界便按照著範活泉的意志被征服了。新社會里分家,事情本來就極簡單,因為有許多身外之物,早已被革除了。范家兄弟,別的早已分得清清爽爽,沒有任何糾纏,沒有任何一方要提出複議,無非就是換一換房子,議定了就可以搬,搬好了就算完成了。 可是,這畢竟是范氏兄弟完成正式分家的一件大事,所以一切都按傳統的規矩來辦。免得以後再有話說。陸存秀以前就埋怨浩林當年分家的時候多說了一句話。這一次範浩泉要換她的寶地,她可不能保險這對夫妻住進去之後就會出後代。若再要改悔,她是不答應的。範浩林要馬虎辦,她也不答應,定要做得鄭重其事。雙方商定以後,請了一個本家叔公寫了一張分家契紙,定了一個佳期,辦下兩桌酒,請了娘舅、公親、族裡的長輩、大隊書記、生產隊長和會計來坐坐,在分家契紙上簽個名或畫個押,蓋個圖章做中人,才算功德圓滿。

隨後就是搬家。遷人新居。一開始總要修理、粉刷,甚至改變屋內佈局結構。範浩泉的工程更大,除了在天井的面牆開門外,還把天井的一半架了兩步矮屋做廚房,前前後後,兩家的人,都忙碌了十天半月。 范家村上的人,對於範浩林兄弟在分家中表現出來的謙讓風度,有過各種各樣的議論,對范浩泉特別感興趣,簡直當作一個謎語在猜,但是酒席一擺,分家紙一寫,中人的印章一蓋,便成了鐵的事實。天下既定,兩家已在各搞建設了,議論也就很快平息下去。 此事過後還不到兩個月,范家村上的人,忽然又越來越關注起範浩泉來,先是有人發現,房屋整修以後,陸存秀、周吉娣都下田參加勞動了,獨獨不見範浩泉,便開玩笑說浩泉住到樓上去,就成了千金小姐了,樓也不下。有人說搬家以後,只在那新開的側門口碰到過一次範浩泉,好瘦,臉皮白裡泛青,看上去嚇人。後來又有人看見村西頭的范老醫生——一個中藥店的退休店員被請到範浩泉家去看病,大概就從他那里傳出範浩泉的病是中了邪氣。於是關心的人便抽空來探望,果然見範浩泉形銷骨立,神情惰疲,眼睛看著客人,心思明顯地不知用在什麼地方。三兩句話說過,就像忘記了面前還有人在,獨個兒不聲不響想什麼了。問周吉娣究竟是什麼病,吉娣說沒有什麼病。醫生連藥方都沒有開,說休息休息,再增加些營養,就好了。

這話也很確實,周吉娣和李玉媛,三天兩頭都上街去,買些魚、肉回來。那時豬肉還相當緊張,自然又是請浩林去買的了。浩林聽說浩泉病了,也回來看過他,送過一斤奶粉,一斤糖,都是緊張品,當時已算貴重的禮物了。但從那時候起,陸存秀在田裡勞動時牢騷就多起來,講分家花了多少錢,耽誤了多少工分,費了多少神思,受了多少委屈……人都給累死了。幸虧人生一世,只有一次,否則的話,壽也要促矮一半呢……接著,便隱隱約約有人傳出小道消息,說範浩泉後悔了,想搬回原先的房子裡去住、自己不好意思開口,叫娘和老婆上供銷社同浩林說。浩林沒有答复。此消息是供銷社的干部傳出來的。街上人都知道了,當笑話說。都叫浩林莫再依他弟弟。范家村上的人上街去,街上的居民還打聽這件事。沒想到本村的人倒還不知道,真叫照遠不照近。簡直令人氣憤。因此回村來就起勁地傳播,讓大家都曉得,免得再有人不知道,上街去出洋相。

這件事從供銷社傳出來,倒是事實,但並不是范浩林要臭他弟弟。範浩林是個爛好人,從不臭別人,更不願臭弟弟,倒是他母親和弟媳婦那陣子忽然來得非常勤。今天母親,明天弟媳,輪流地來,來了就纏著他咕咕咕地講。如果是難得一兩天呢,範浩林還能夠抽出身子來蹲在宿舍裡耐心聽他們說,但次數多了,他有時很忙,不能耽擱,只能去辦公室做事情。這一老一少的婦女,還是纏住他,就在辦公室也忍不住要訴說。而且神情優鬱苦楚,甚至眼眶裡還有一汪淚水。自然就要引起旁人的好奇,尖著耳朵聽了幾句,知道了因由。過後不免要問問,浩林也只好簡單說明了。同事們對范浩林當然是了解的,一听就抱不平,不說說都在心裡受不了,倒也不是故意同範浩泉過不去。

散佈這些消息,對於當事人並不算什麼,他們不在乎,也不關注。因為他們忙著製造更新的消息。範浩林這一陣回來得比平常勤得多,不像平常那樣隨和,見人就打招呼,倒變得有點像他弟弟範浩泉了,老是低著頭走路,不關心碰著誰了。也不見陸存秀像往常那樣,範浩林一到家,動作立刻輕捷柔軟,眼睛裡光閃閃,用肥皂洗頭髮,然後上菜畦尋菜、從甕頭里掏醃鮮,吭吭吭鏟刀在鐵鍋上炒得直響,香味兒熱騰騰冒出來,引得鄰居直流口水……不,現在一反常態,陸存秀像一頭憤怒的女神,仰著滿臉怒容的頭,冷落範浩林,任他一個人間坐。她走出走進,睬也不睬他。有一次吃過夜飯,竟突然吵起來,陸存秀的喉嚨拉開來,聲音又尖又高,簡直在呼喊著說:“我不答應,只要我活著,我就不答應!我不曾見過有這樣作弄人家的,就沒有理講了嗎?”……

范家村上的人,挺關心這件事,不知鬧到多嚴重的程度了。在田裡勞動的時候,有些人挺機智,旁敲側擊,欲擒故縱,故意同陸存秀開玩笑,問昨天範浩林回來吃了幾個氵普雞蛋?可曾高興高興?陸存秀心直,不知就裡,就吞餌上鉤,一發火,就失去控制,說了些不該說的話:“還吃氵普雞蛋呢,要么給雞屎他吃,我不要他回來,他這麼起勁三天兩頭做啥,給狐狸精迷住了嗎!”狹隘的農村婦女,恨起心愛的丈夫來,是不顧一切的。 這邊夫妻談不攏,鬧矛盾,後面樓屋裡像裝了偷聽器,真正是“同步”,馬上反映出來了。他們倒不鬧矛盾,只是一片沉默,不但范浩泉不出門,連周吉娣、李玉媛都不大見,都躲在家裡,偶然出來,一臉愁容,怕地震天用似的。范老醫生也來得勤了,還開了藥方,周吉娣上街去抓藥,其中有一味叫天麻的,缺貨。找上了範浩林去藥店說情,實在是沒有,不曾買到,謠言進一步傳開,有人說範浩泉發神經病。有人說他自從住進樓屋以後,屋裡一直鬧鬼,夜裡邊通通通乞乞乞,嚓嚓嚓…… 發種種怪聲。有人說他住進樓屋就失眠,他是想困呢,但只要一閉上眼,就有狐仙壓到他的身上來……他總是沒有住這樓屋的福分。各人各說,有同情的,有疑惑的,有莫名其妙的,有覺得好玩的。有的人連看都不敢看範浩泉了,怕他發了痴打人。痴鬼打人不管輕重,挨了打還最不合算,旁人不同情,反會笑話,你“怎麼被痴鬼打了呢”,只有最關心的幾個人才去探望他。見屋裡亂糟糟,地無人掃,台無人揩,衣無人洗,柴倉無人收羅。李玉媛像只偎灶貓,蜷曲著坐在灶下的小板凳上,兩隻眼睛乾巴巴,似乎再擠不出水來了。周吉娣蓬頭散發,在樓上伴範浩泉,範浩泉像個青皮罐頭,難看得叫人心酸。一副剛柔失調、呆頭木雕的樣子。見人來了,點點頭,笑笑,也不說話。那笑很慘,比哭還醜,全是一種筋肌的抽動,不是一種表情。引他講話,他就比較清醒,也就開口說。總是這樣講:“你們不用來的,別耽擱你們的工夫。我又沒有病,別人都瞎說。你們看,我不是很好嗎!我看見你們來的呢,真的,我親眼看見的,否則我也不會相信。我不騙你們,我要騙你們做啥呢!這不是我瞎說,我娘也親眼看見的……”接著便往往一嚇,驚詫地說:“又晃了,又晃了……”什麼晃了?周吉娣苦著臉說:“他老說這樓屋在晃。”於是客人的汗毛也豎起來,悄悄地走了。

他真痴了嗎? “其實他早就有點痴。”有人表示他有先見之明,“他的眼睛一直鬼門鬼門的。他那分房子的主意也忒特別,怎能那麼個分法呢。活顛倒!” “不過還好。”去探望過範浩泉的人貼出安民告示,“是文痴,不是武痴。” 要趕快醫呀!這是不能耽誤的。范老中醫來過多次後,情況也摸著些了,他同周吉娣的看法一樣,最有效的醫法,就是把房子調回來。 可是陸存秀把牙咬得緊騰騰,水也潑不進。道理全在她一邊,範浩林都奈何她不得。吃了酒,畫了押當了中人的,不管是娘舅,公親,旅裡的長輩,大隊書記,生產隊長和會計,心裡都非議範浩泉,不肯管。 李玉媛可作孽了。她一個一個去央求他們幫忙。真求他們去看看範浩泉。勸勸範浩泉。大家也沒法表態,只好咂嘴。

範浩泉老叨唸那些話,叨唸得周吉娣終於找到了打擊對象;她一天到夜在家裡罵李玉媛。說這禍全是李玉媛闖出來的,她丈夫是眼花,才看見有白光的。李玉媛呢,你也看見了嗎?你講講,你說老實話,你這害兒女的,你的良心呢! “……這不是我瞎說,我娘也親眼看見的……”範浩泉每天都在嘮叨,李玉媛不用媳婦罵她,早已痛得心如刀割。 她一次次去央求浩林:“浩林呀浩林,你娘對不起你。你娘有一千個不是,一萬個不是,還要求你一句話。”她的喉嚨很沙啞。 “娘,你別這樣說,娘總是娘,有什麼對不起兒子的呢!快別去想那些。”浩林連忙安慰她說。 李玉媛張了嘴巴,喘了幾口氣,才發出低啞的苦聲說:“浩林,娘也不要你安慰,娘是對不起你的。你是吃了娘一生的虧,娘還要求求你再吃一次。這是最後一次了,你就算吃虧吃到底,答應了吧!”

範浩林用最親切的軟語說:“娘,我是你的兒子,我怎麼會不答應你呢!實在是我答應了也沒有用啊!存秀不肯,我也沒辦法。就算我不在乎過什麼日子了,同她鬧,同她打,她橫豎不讓,還是解決不了啊!” 李玉媛流著眼淚說:“娘也不想睜著眼睛看你弄到這步田地,娘實在是沒有辦法啊!” 範浩林連忙說:“有辦法的。娘,你別急,等一陣,讓我慢慢勸勸存秀,會勸醒的。” “要等到幾時呢?” “唉,娘,你也要勸勸浩泉,不能夠依著自己要怎麼就怎麼啊!” “我還勸啥呢?他都痴了,還勸得醒嗎?” 浩林頓了一下說:“娘,不見得就痴了。他要是真痴了,換房不換房,他都想不著了。他還想著,就不癡,勸勸他,有用。” 可是李玉媛沒法勸。她一回家,周吉娣的眼睛就像兩顆釘子把她釘死了。一連串的責罵就像排炮般射出來。 “你說呢,他答應不答應,哼,一看你的樣子,就曉得你沒用。老東西,你還當他們會聽話呢!屁,你死也沒有用,你只會害人!”

於是李玉媛就只好前南地說:“我只會害人我只會害人。” 早早晚晚,她在灶神前點三炷香,磕三個頭,默默祈禱:“灶神爺,你保佑我的兒子好起來。他是個苦人,沒有糟蹋過錢,沒有享過福。他沒有罪,不曾作過孽,作孽的是我。倘若要怪罪,就怪罪我。就算他有錯,也怪在我身上,我願意替他受這份罪!” “灶神爺,全靠你的大力,保佑我的浩泉好起來吧!我的大兒子已經答應換房子了,過一陣就換,你讓他度過這難關吧!” …… 一有機會,她也去央求陸存秀:“存秀呀存秀,我來求你一句話……” 陸存秀一見她來,不管自己在做什麼,連忙叫了一聲娘,就急急忙忙走開,既不得罪她,也決不答理她。 陸存秀絕不鬆口,李玉媛知道再去求浩林也沒有用。有時候看見浩林回來了,她也不去,她知道只要陸存秀一答應,浩林馬上會來告訴她的。

她走投無路,不想吃,不想喝,整天像一枯木,靠牆坐在小板凳上,默默無聲。周吉娣咒罵她,她似乎也聽不見了。 她真是精疲力盡,睡倒以後,每次都幾乎爬不起來,但那顆做母親的心,卻旺燒著她僅存的一點燃料:“總要想出一個辦法來呀!”就因為這一點,還能使她撐持下去。 她日日夜夜在想著一個辦法,但是下不了決心,反反复复受著煎熬。 剛巧碰到她公爹範全根的忌辰。往年常常會忘記,今年想到要祖宗保佑,買了點酒菜香燭(燭買不到,是用油盞代替的),祭了一番。李玉媛百感交集,跪伏在拜墊上長久不起身,默默視道:“公爹,你顯顯靈,救救你的孫兒罷!我沒有做過對不起范家的事。我拿走那一百塊銀元,成全了一對姻緣,也是替你們范家積的阻德。我受到這樣的報應,天理不公!公爹,你告訴我,你究竟有沒有給小房留下窖銀?如果有,埋在哪裡?如果沒有,也說個清楚。不要折磨我們了。三天之內,你托個夢給我吧!” 三天過去了,靜靜的,沒有夢,沒有一點徵兆,沒有一點靈性。 一切都逼著她走那條路。 如果她竟要那樣做,實在太……即使是一個快要死的農婦,一個偏心眼兒的,誰也看不起的老太婆。但是她不能夠…… 能夠嗎? ……不能夠嗎? …… 不能夠又怎麼辦呢? 她終於不顧一切,下了決心。 她知道再不能拖下去,她的時間不多了。 又過了兩天,李玉媛看見浩林回來了,等到傍晚,她梳梳頭,換了一身乾淨衣裳,往浩林家去。 她走進門,見浩林一家六口——浩林、存秀、先來、正來。再來和好妹,都圍著桌子,坐在那兒喝稀飯。浩林看見娘進來了,正要招呼,還不曾來得及開口,李玉媛已經端端正正朝著大家跪了下去。 範浩林大吃一驚,慌忙站起,連手裡的筷子掉落在地上都不知道,說了一聲: “娘,你怎麼……”便趕過去扶她起來。 李玉媛伏到地上,不動不響。一頭白髮,一片淒愴! 範浩林扶住她的肩胛說:“娘,你起來……” 但是李玉媛像散了骨架似的癱在地上不動。範浩林嚇得渾身直冒大汗,撲步朝李玉媛跪倒說:“娘,你快請起來。你看,你兒子浩林給你跪下了,你孫兒先來、正來、再來給你跪下了,你孫女兒好妹給你跪下了,你媳婦存秀給你跪下了……” 範浩林說這些話,並沒有看任何人;但是隨著他的話聲,孩子們一個個都跪下了。陸存秀從凳邊站了起來,她只呆了一瞬間。這一瞬間,冷得渾身打顫,熱得頭髮全濕;感情的激盪把一切都變得單純了,不管李玉媛做過多少錯事,可是她總是陸存秀的婆母,這一跪畢竟驚天動地!陸存秀眼眶一濕,跪下去了。 “婆婆你快起來啊,這叫媳婦怎麼好做人!”陸存秀冤屈地說。 “娘,你起來,你起來,有話起來說。” “我沒有話說啊!”李玉媛伏在地上嗚嗚哭著,斷斷續續說,“我原想,我是不必來求你們了。我沒有話說,也沒有臉面。我只要一死就完了,最便當不過,我活得那麼累,那麼受罪,想著死我就很輕鬆。可是我又想,我不能夠死啊!我死了,房子還是不會換,浩泉的毛病還是不會好。旁人還要說是浩林、存秀不肯換房才把我逼死的……我怎麼死得了,死了我的小輩都不能做人啦……所以,所以我還是來求你們……”她說著說著,泣不成聲…… “婆婆啊!”陸存秀撲倒在李玉媛身上,哭了…… 範浩泉得救了。沒有多久就重新換了房子,搬好了家。分家的契約撕毀了,並沒有再訂新的契約,沒有人相信這樣的歷史再能重演一次,重演就太滑稽了。搬家以後,一切如原先一樣,範浩林仍住原來的一間廳屋,一間樓房。 搬家後不久,李玉媛就死了。她拒絕看病吃藥,她說她沒有病,只是累。她真不是病死的,而是消耗掉了維持生命的一切,乾癟掉了。 範浩泉將養了一陣,病就除了。能吃,能睡,也能夠勞動了。周圍的人,也並沒有講他什麼,因為他的事,大家都知道了,還講給誰聽呢。他的妻子周吉娣,仍舊一心一意,對他十分體貼。倒是他自己明顯地變了,走起路來,頭低得更下,眼睛裡不再閃光,步子卻越來越拖沓了,特別是那張嘴巴,一越來越閉得緊,沉默得快趕上他死去的爹爹範煥榮了。 至於那間房,倒完全是受了冤枉。它其實一點也不是絕地。過了兩年,周吉娣就生了一個兒子。從此,家庭裡稍稍恢復了一點活氣。 那位創立家業的範全根,究竟有沒有替小房範煥榮一家埋下一份窖銀呢?按理說應該有。他給老婆留了一份,替大房留了一份,他就沒有理由虧待小房。但是,他把大房的一份告訴了陳惠蓮,也應該把小房的一份告訴李玉媛呀!他為什麼不交代?他有理由不交代嗎?難道他真的發現了李玉媛私下貼錢給娘家了嗎?這只是一種可能,永遠無法證實。還有另一種可能,也許只是出於一種狡猾。他用兩筆窖藏做了兩種試驗,要試試哪一種對子孫更有久遠的影響。大房那一筆,早就完了。小房這一筆呢,它讓小媳婦和範浩泉摔了致命的一跤。可是,它還沒有被發現,還顯得那麼迷人,那麼深不可測,那麼幽微難明。它還在引誘他的更下一代去為它消耗精力甚至生命嗎?那真是太殘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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