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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殲滅戰

大兵團 许开祯 29384 2018-03-19
劉振海感到從未有過的壓力。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敵對分子藏在暗處,肆意對我兵團的軍事行動進行干擾。繼特一團全團遇難後,兵團又有兩個連隊在執行任務時受到敵對分子的偷襲,造成七死一傷。偷襲者很可能就是羅正雄他們發現的黑衣人,當然,也不排除是國民黨殘餘。據偵察連報告,南彊庫爾勒一帶,活動著一支國民黨頑固餘孽,大約有六十多號人,號稱反攻團,平時分散隱藏在山洞或溝谷間,個別也摻雜在當地群眾中,風暴期間或是夜深人靜時,他們會突然湧出來,對我駐紮在庫爾勒一帶的兵團戰士進行反撲。北彊準格爾盆地一帶,更是有一支神秘的力量,他們裝備齊全,武器彈藥充足,更有彊外力量不時地予以接濟。這支力量極為隱秘,他們分散隱蔽在盆地四周,平時很難聞到氣息。但,偵察人員通過周遭牧民,還是打聽到一些信息。據稱,這支力量由一個代號叫“血鷹”的國民黨特務頭子控制著,其前身為國民黨新疆獨立特務縱隊,這是一支背景複雜的王牌力量,是盛世才在疆時一手扶植起來的嫡係部隊,盛世才離彊後,這支力量的操控權仍握在他手中,“血鷹”據說是盛世才在新疆認的干兒子,也有說是他私生子的。總之,這支力量相當頑固,單從能在新疆如此復雜的形勢下存活到今天,就足以證明他們非同尋常。

“血鷹”的目的很清楚,就是跟東突分子聯手,妄圖顛覆我紅色政權,實現他們吞霸新疆的目的。 兵團司令部命令劉振海,集中二師優勢兵力,對這幾股勢力進行摸查,搶在他們對我兵團進行大規模襲擊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敵人以毀滅性的打擊。 但就眼下形勢看,要想查清“血鷹”及其特務縱隊,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做到的,但偵察員祁順在東突分子手裡,時間不等人,絕不能讓祁順發生意外。一番爭論後,劉振海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決計先利用阿哈爾古麗,引出黑衣人,兵分三路,對頭人阿孜拜依、二管家烏依古爾、還有沙漠中隱身的黑衣人來一次痛快淋漓的殲滅戰。先將東突分子一網打盡,斬斷“血鷹”一隻手,讓“血鷹”陷入孤立無援的困境,然後再對其殲滅。

秘密會議迅速召開,羅正雄跟小林悄悄回到師部,同偵察連長孫虎一道,參加了這次會議。按會議分工,羅正雄的特二團重點做好殲滅黑衣人的戰鬥準備,必要時可讓三十六團增援。偵察連負責端掉頭人阿孜拜依的老窩,那邊還有二十一團,可全力配合。二管家烏依古爾還有阿依汗,則由師部派出力量予以打擊。 一切佈置妥當,就等狡猾的“烏雞”阿哈爾古麗出現。 時光如同一駕昏昏沉沉的老破牛車,不幸陷在泥潭中,阿哈爾古麗已搞不清,這樣的停頓持續了多久。真的,她的思維僵止了,腦子里糊塗一片,她搞不清自己被困了多久,彷彿,比一生還要漫長難捱。 昏昏沉沉中,阿哈爾古麗睜開眼,現在她連睜眼都很困難,但她必須堅持著隔一會兒就睜開一次。我不能睡過去,不能!她咬著牙,一遍遍命令自己。同時,她也給自己打氣,不能沮喪,絕不能,你要挺住,一切都會過去,“東突精靈”是不會輕易服輸的。

穴內靜靜的,沒有一絲兒聲息,世界真的像是徹底死亡了一般,任憑你內心裡有多少不甘心的掙扎,它還是一副無所事事老氣橫秋的樣子。這口穴不在別處,就在二組臨時宿營地下面,這一點,怕是羅正雄還有劉威他們打死也不會想到。每每想到這,阿哈爾古麗就會露出絕望中的一笑。她為自己能成為“東突精靈”而驕傲,東突人能做到的,別人想都想不到。 這穴按理說不應該叫穴,它是家,是樂園,是夢想之王宮。阿哈爾古麗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富麗堂皇的家,“聖母”真是偉大,她不虧是真主的化身,沒有她,阿哈爾古麗就算活一輩子,也不會見到這麼神奇的地方。 是的,太神奇了。 那天她藉故解手,將監視她的年輕兵蛋一頓惡罵,翻過沙梁子後,她真是鑽沙刺叢中解了個手,然後迅速地掏出絲巾,對照著沙漠找起入口來。絲巾其實不是絲巾,是東突人的地圖,聰明的東突人將偌大的沙漠繪在絲巾上,各種隱蔽的洞口標得很清楚,平時,它是“精靈”女兒的貼身物,緊貼著自己的胸,關鍵時候,它便成武器,跟“強盜”們作戰的武器。是的,“強盜”,阿哈爾古麗打五歲開始,就接受這個詞,她的腦海裡,遼闊的疆域是她們的,美麗的草原是她們的,這兒的一草一木,包括一滴露水一寸空氣甚至一粒沙塵,都是東突的。那些違背真主意願強行闖進疆域毀了東突的人,都是強盜,包括頭人阿孜拜依,因為他們也不承認東突。他們只是想藉東突的力量,實現吞霸疆域的目的。

真主不會饒恕他們,真主始終保佑著東突人,一代代的,在丟失的江山上,編織著純潔的未來。 阿哈爾古麗很快便看到那個隱蔽的洞口,極隱蔽,她在臨時宿營地活動了這麼長時間,居然都沒能發現茂密的灌木叢中,還藏著那麼一個小洞。趁秀才吳一鵬跟兵蛋子磨嘴皮的空,她一個飛躍,就鑽進了灌木叢,臉被劃了幾道口子,衣服險些讓灌木掛住,但她還是順利地鑽進了洞。摸黑往前爬了十丈遠,忽然就有新鮮空氣吹來,阿哈爾古麗一陣激動,她還生怕鑽錯地方出不去呢。再往前爬,洞穴漸漸變寬,到後來,就能直立著行走了。阿哈爾古麗這才知道,東突人在茫茫的沙漠上,確是付出了一番艱辛的,單是這大小不等作用不同的洞穴,要是挖起來,沒個幾十年,怕也做不到。等她穿過漆黑一片的前洞,躍入寬暢舒適的正穴時,那番感慨瞬間化成一股力量,震撼帶來的力量。東突人真是了不起,能在荒漠上築下如此氣勢宏偉比宮殿差不到哪裡去的穴,難道還不能證明他們的偉大?

驀地,她的耳邊響起“聖母”阿依汗的話:“沙漠裡我們築有無數座這樣的宮殿,它是東突王國忍受屈辱的象徵,也是我們東突人赴湯蹈火重建家園的見證。記住了,我們的使命就是把地下王宮建到地面上來,讓遼闊彊域永遠歸屬我東突,誰也不可侵犯。” 這座地下宮殿足有五間房子大,可以裝得下上百人。阿哈爾古麗判斷,這應該就是當時東突人起事或是舉行儀式的地方,東突歷史極盡曲折,阿哈爾古麗只知一二,但這不要緊,等有一天東突帝國重新崛起了,她可以慢慢去了解。眼下,她必須把自己保護好,設法將消息傳遞出去。 一想這個,阿哈爾古麗憂鬱了,神情幾近暗淡。長長的睫毛垂下來,明亮的眸子瞬間罩滿烏雲。 “東突精靈”是不容許失敗的,失敗就意味著恥辱,意味著你要以死來謝罪。可阿哈爾古麗不想死,她太想活在這世界上,跟失散多年的父親相聚還不到兩年,父女倆還從未說過一句知心話,父親甚至還不知道她已成為“精靈”,她一定要活到東突帝國重新揚眉吐氣的那一天,要讓父親相信,女兒的選擇是沒有錯的。

她在一把椅子上落坐,椅子看上去像是晚清年間的,“聖母”阿依汗家中就有,年代久遠,這把椅子仍完好無損,這似乎是一個像徵,預示著東突的江山必定完好無損,什麼人拿去,什麼人還得乖乖還回來。阿哈爾古麗平靜著自己的心,努力撥開因身份暴露帶來的烏雲,她要在烏雲中看到光明,看到新生。 這麼想著,她把希望寄託到秀才吳一鵬身上。 眼下,也只有等吳一鵬主動跟她聯繫了。 然而,時至今日,秀才吳一鵬居然沒一點動靜。 “野狼,強盜,餵不肥的狗!”阿哈爾古麗詛咒著,顫抖著,身體裡發出一種怪怪的響。這段時日,阿哈爾古麗過得何其艱難。看似華麗的宮殿其實不過是一座地窖,最初的那份新鮮一過,面臨的,就是你怎麼活下去。畢竟,這座所謂的宮殿年代久遠,且久未進人,除了充足的空氣,還有一些柴禾,阿哈爾古麗找不到活命的任何物品。她開始懷疑“聖母”阿依汗的話,按照阿依汗的描述,只要找到這種宮殿,你就可以高枕無憂,想在裡面呆多久就多久。真主會賜給你食物,賜給你水,甚至你想擁有的一切。但她眼巴巴望了兩天,真主啥也沒賜給她。她開始發急,開始為自己的生命擔心。好在阿哈爾古麗不缺辦法,是的,每一個成為“精靈”的人,在沙漠中都不缺少活下去的辦法,只要擁有空氣,她們就可以從容的活下來。鴿子,烏鴉,餓急了或渴急了,就連老鼠也敢拿來充飢。

比之生命,阿哈爾古麗更為擔憂的,是自己的前景。拋開阿依汗定的規矩不說,阿哈爾古麗自己也不能容許自己失敗,上次往特一團派“精靈”,阿哈爾古麗輸給了阿依米娜,後來阿依米娜失手,雖說最後僥倖地借助風暴將特一團幹掉了,但東西沒拿到手。為此,阿哈爾古麗還帶著嘲諷的口氣說:“要是我去,就不會這樣。”想不到,這次“聖母”阿依汗將機會給了她,她竟連阿依米娜都不如,人家至少干掉了一個團,她呢,還沒動手就暴露了,若不是溜得快,說不定早成了羅正雄的甕中之鱉。 阿哈爾古麗咬牙切齒,她把這一切記在嚮導駝老五身上,她認定,都是駝老五從中搗的鬼,這個老狐狸,深藏不露,真不該留他到現在。阿哈爾古麗後悔白白放過了兩次殺掉駝老五的機會,如果她能再狠一點,事情就不會這樣。

“生為精靈,你不能錯失任何一次機會,真主最痛恨那些讓機會從手指間白白溜走的人,他們是罪人,他們應該以死來向真主懺悔。”“聖母”阿依汗的話又響起來。 阿哈爾古麗判斷,秀才吳一鵬是不會來了,可憐的臭蟲,貪生怕死的懦夫,她用極盡惡毒的語言詛咒著這個拿走她身體的男人。轉念一想,吳一鵬不敢不來,就算她活著出不了沙漠,“聖母”阿依汗也不會饒恕他。她把話跟他講得很清楚,只要跟“精靈”有過肌膚之親的男人,生是東突的人,死是東突的鬼,如果想僥倖,你就到地獄裡去僥倖吧。吳一鵬還沒那個膽子敢跟東突作對,定是讓羅正雄限制了自由。 那麼,希望只有寄託到張笑天身上了。 想到這,阿哈爾古麗笑了。做為“精靈”,她是恨張笑天的,恨他們中每一個人,做為女人,她卻暗暗喜歡著這個男人。這是沒辦法的事,誰讓她到了這個年齡呢。儘管“聖母”阿依汗再三聲明,“精靈”是沒有資格喜歡男人的,她們要為東突獻身,可誰能阻擋得了這種喜歡?也儘管維族女兒是不能對漢人生出情感的,但誰又能擋得住這份情感?如果真能擋得住,倒也好了,至少可以讓她們少缺一份痛苦。是的,痛苦。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那個名叫阿依米娜的“精靈”,定是喜歡上了特一團的某一個,這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他們身上有打動女人的東西。哦,張笑天,阿哈爾古麗輕喚一聲,臉就無端地紅了,心也跟著跳起來,很猛烈。胸脯那兒似乎有一團火,燃燒著她,鼓盪著她,可她必須讓它熄滅。她知道這不好玩,思念一個不屬於自己的男人不僅痛苦而且十分危險,弄不好會惹來別的殺身之禍。

眼下她必須將希望寄託在張笑天身上,如果秀才吳一鵬真的被控制,張笑天便成為惟一能救她出去的希望。 誰也想不到,怕是張笑天自己,也不會意識到,阿哈爾古麗在他身上做了手腳。她將一種叫“千里香”的草縫到了他的身上,那是一種獨特的草,生長在天山腳下,很罕見,“聖母”阿依汗經過多年努力,終於找到這種草,將它製成小小的香包,交給執行任務的“精靈”們,任何時候,只要香包在,“聖母”阿依汗就能準確地知道“精靈”所處的位置。危機時刻,“精靈”們可將這香包安放在別人身上,香包發出的草香會讓“東突之鷹”嗅到。這樣,黑衣人就可順著“東突之鷹”飛行的方向,找到要找的目標。阿哈爾古麗是藉故要給張笑天縫衣服上的洞,悄悄將香包縫他口袋裡的,那一刻,阿哈爾古麗心裡激盪著女人的幸福感,皎潔的月光映出她染著紅暈的面龐,那麼癡情,那麼陶醉,彷彿,縫的不是一個帶有殺身之禍的香包,而是女兒家的情物,甚至有種把心縫到他身上的暈眩感。縫好的那一瞬,忍不住將衣服牢牢貼臉上,後來又貼到胸上,久久地,久久地,不肯移開。

也只有在那一刻,她才能品味到做“精靈”的悲涼,無奈,還有…… 算了,想這些太過荒唐,還是想想眼下的處境吧。她估計,黑衣人已經知道她暴露的消息,被駝五爺發現的那個夜晚,回來的路上,她已做好應對準備,讓“寶貝”把信送了出去。知道她暴露,黑衣人就有權力採取行動,會提前向特二團下手,如果能順利地將羅正雄他們幹掉,她就不會有任何危險了,她可以大大方方走出洞穴,回到“聖母”那兒去。就算“聖母”要懲罰她,那也是她情願的事。 可時間過去了這麼多天,沙漠裡怎麼一點動靜也沒?難道“寶貝”沒把信送到?或者,黑衣人出事了?阿哈爾古麗的腦子亂成一團,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幾條線都不跟她聯繫?越想越不安,越想越覺得不能再藏下去,她決計冒險,豁出命也要走出去看個究竟,哪怕一出去就被羅正雄開槍斃掉。 就在她順著另一條出口往外走,穿過兩個小洞,快要爬出洞穴時,沙漠裡忽然響來腳步聲,很輕,輕得幾乎分辨不出那是腳步。但心細的阿哈爾古麗還是聽到了,這就是“精靈”的本事,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不能放過一絲細小變化。她屏住氣,仔細聽了半天,確信是有人朝這邊走來。她興奮了,定是沖她來的。這樣,她往後縮了幾米,退出出口,到天窗那兒去,斑駁的陽光從窗口漏下,再次向她證明,裡面跟外面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她屏住氣,靜心地等。天窗開得很隱蔽,裡面可以看到外面漏下的光,外面卻看不到裡面。但只要有聲音發出,裡面的人就能斷定是不是自己人。 過了好長一會兒,她終於聽到渴盼中的三聲響,兩長一短,接近蟲叫,卻又不是蟲,是秀才吳一鵬! 你總算來了! 吳一鵬在沙漠裡周旋了一天一夜,這周旋帶點兒偵察兵的味道,事實卻不是,他是被自己的雙腿困著。換以前,吳一鵬可能毫不費力就能摸到阿哈爾古麗藏身的地兒,這其實並不難,阿哈爾古麗告訴他一些秘密,包括怎麼跟她接頭,怎麼在沙漠中逃命,還有關鍵時候怎麼獲得黑衣人的支持,當然前提是他必須為她們服務,成為她們的一員。吳一鵬當時只是含混地應了一聲,現在看來,有些事是不能含混的。 吳一鵬學蟲子一樣叫了三聲,俯下身,耳朵貼住黑黑的洞口,半天,洞里傳來三聲,果真是阿哈爾古麗!吳一鵬一陣激動,四下瞅了瞅,沙漠靜靜的,看上去沒一點兒異樣。他縮起身子,冒著被沙刺劃破臉的危險,兔子一樣鑽進了那個黑洞。起先的確很難,每往前爬一步,吳一鵬都要費出很大的勁,爬過十米左右,輕鬆起來,洞穴漸漸變寬,順著洞壁上圖案指示的方向,吳一鵬很快找到入口。到了這兒,他算是跟阿哈爾古麗身處一穴了。這時候吳一鵬忽然猶豫,步子僵了下來,他在思考,要不要真的那樣做?但另一個聲音告訴他,他已沒了選擇,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也得去闖。一絲悲涼爬過他的心頭,很快便襲擊了整個身子,吳一鵬有種想哭的傷心,不,簡直就是絕望。人走到這一步是很慘的,無奈,逼迫,腳下沒有回頭路,前面卻是斷頭台,這樣的人生,不是他吳一鵬想擁有的。想想,從當兵到現在,他有過多少夢想,多少奢望,最後,卻因了一個女人,世界黑暗一片。 有些東西真是不能貪啊,特別是女人!吳一鵬恨了句自己,咬咬牙,赴刑場一般往阿哈爾古麗藏身的地方去。 這個時候,沙漠裡突然傳出一片響,很輕,很細,吳一鵬卻分明感覺到有雷霆之力朝他壓來。 他的心猛地一悸,差點栽倒在地。 “你終於來了,鵬!”阿哈爾古麗看見吳一鵬,猛從地上彈起,以不可抵擋的方式撲向他的懷。這一撲,阿哈爾古麗絲毫不帶做作,儘管她是那麼的討厭吳一鵬,但一個人在沙漠洞穴裡困上半月,怕是看見任何一個生命,都會激動起來。 吳一鵬伸出雙手,抱住了她。 這一抱,吳一鵬有太多的感慨。他恨過這個女人,懼怕過這個女人,但也瘋狂貪戀過這個女人,現在,當他真真切切抱住這個女人時,內心裡泛上的,竟是愛,很奇怪很可怕的愛。是的,他愛她的刁蠻,愛她的精明,愛她身上那股無所畏懼的勁兒,還有…… 吳一鵬不敢想下去了,阿哈爾古麗熱烈的擁抱已讓他的身體燃燒起來,無法遏制,她魔鬼般的身材一旦真實地落入男人懷中,那種致命的誘惑是很難令男人抗拒的。況且吳一鵬本身就是一個對女人如飢似渴的男人,這點上,他真是沒法跟羅正雄他們比。 吳一鵬顫抖著,暈眩著,被一種久違了的熱浪席捲著,就在他試圖以更猛的方式抱住這個比魔鬼還要魔鬼的女人時,阿哈爾古麗卻突地推開他,拿一種恨怨的口氣問:“你怎麼才來?” 吳一鵬結了結舌,吞吐道:“我差點丟了命,若不是特二團內部出了事,怕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 “出了什麼事?”阿哈爾古麗警惕地瞪住吳一鵬,不放過他一個細微的表情。 “羅正雄跟劉威吵翻了,差點動起手,張笑天也跟著起哄,我是趁他們爭吵時逃出來的。” “哦?”阿哈爾古麗迅速做著判斷,吳一鵬到底是不是說假話?不過,最終她還是相信了吳一鵬。特二團吵架是意想中的事,她一溜走,羅正雄自然不會放過劉威,有勇無謀的劉威早就在她面前發洩過對羅正雄的不滿,他們本就是兩個好鬥的人,不起衝突才怪。 “沒人跟踪吧?”阿哈爾古麗不敢掉以輕心,生怕吳一鵬的到來是個陷阱。 “放心,我在沙漠裡繞了好幾個圈,他們聞不到氣息的。” 說著,吳一鵬又伸出手,想把半月未見的阿哈爾古麗攬入懷中。阿哈爾古麗這次表現得很順從,小羊羔一般將頭抵他懷中。 “你受苦了。”吳一鵬的聲音有點發軟,聽上去更像是關心著這個女人。在孤獨和等待中飽受了煎熬的阿哈爾古麗忽然被這句話打動,不由得就伸出兩隻柔軟的胳膊,想在吳一鵬懷裡找回一絲溫暖。 吳一鵬給了她。 如何對付女人方面,吳一鵬真是有一手,秀才就是秀才,他會用柔軟來打動柔軟,會用眼淚甚至比眼淚更軟的語言感染女人,讓女人一步步放鬆警戒,最後乖乖兒變成一灘他希望的泥。 阿哈爾古麗並沒變成一灘泥,但是,她還是情不自禁地跟吳一鵬溫存了許久,如果換個地方,或是換個時間,興許,她會溫存的更久一點。眼下不行,眼下阿哈爾古麗必須了解更多外面的情況,必須盡快想辦法離開這裡。所以她果決地把自己從吳一鵬雙手間抽出來,讓吳一鵬燃滿火星的雙手瞬間冰涼。 “你先忍忍吧,等把東西拿到手,我會讓你瘋個夠。” 吳一鵬只能忍。他咽了口唾沫,道:“資料都在杜麗麗手上,目前他們還沒跟師部聯繫,羅正雄很頑固,想自己應付這一切。” “你能保證?” 吳一鵬重重點了點頭。 “看來,我們得提前動手了。”阿哈爾古麗自言自語道。可是很快,她又懷疑地問,“黑衣人怎麼還不出現?” “我也納悶哩,按說,他們應該搶在我前面跟你聯繫,沒想到他們居然按兵不動。” “不會的,一定是'寶貝'出了事。對了,見我阿大沒,他現在怎麼樣?” “他被羅正雄關了起來,聽說後天就要秘密押回師部。” “什麼?!” 阿哈爾古麗不再猶豫了,一聽父親出事,她再也不容許自己遲疑,當下決定,天黑時潛出洞穴,想法跟黑衣人取得聯繫,明晚二更時分對特二團下手。 阿哈爾古麗做夢也不會想到,是香包害了她,黑衣人所以遲遲不跟她聯繫,原因就出在香包身上。 是杜麗麗搞的惡作劇。 杜麗麗其實早就發現了阿哈爾古麗的險惡用心,儘管她還不十分清楚香包的用途,但她堅信,這不是個好玩意。趁張笑天不備,杜麗麗悄悄取下了香包,起先,她將香包藏自個身上,阿哈爾古麗神秘失踪後,杜麗麗意識到不妙,說不定她的失踪跟香包有關。當下,她將香包埋在臨時宿營地不遠,一墩芨芨下,後又覺不妥,挖了出來。就在她猶豫著該怎麼處置這令人掃興的玩意兒時,一隻野兔從穴裡跳出,鑽她眼裡。杜麗麗詭秘地一笑,一條妙計跳上心頭。那天,杜麗麗使出渾身本身,終於將驚慌逃竄的野兔逮住,她輕輕捋捋野兔的毛:“小兔兒,別慌,姐姐不會害你,姐姐給你戴個信物,你到沙漠深處去吧,給自己找個伴,別老這麼孤零零的。”說完,將香包戴到野兔身上,然後拿芨芨狠狠扎了下野兔屁股,用勁一甩,將野兔拋出去很遠。受驚的野兔恍若離弦之箭,眨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踪。 杜麗麗不經意搞出的這個惡作劇,真是害苦了黑衣人。黑衣人收到“寶貝”帶去的消息,知道阿哈爾古麗已暴露,而且處境危險。當下,就在沙漠中尋找起來。誰知“東突之鷹”帶著他們,在沙漠中亂跑一氣,越跑離特二團的營地越遠,越跑讓他們越找不到方向。這個時候,黑衣人還不敢把自己暴露出來,他們也怕被發現,而且他們堅信,羅正雄正在想辦法收拾他們。沒有得到“聖母”阿依汗的准許,他們是不能輕舉妄動的,否則,下場一樣很慘。幾天后發現帶著“東突之鷹”滿沙漠亂跑的竟是一隻野兔時,黑衣人差點氣得暈過去,他們還從沒被人這麼戲弄過。 收拾掉野兔,重新往回走時,黑衣人遇到了難題,他們不知道阿哈爾古麗藏在哪,那隻叫做“寶貝”的老鷹再也沒出現,阿哈爾古麗身上又沒其他傳遞信息的東西。時間一天天過去,黑衣人陷入了焦慮與憤怒,迫不得已,他們退出沙漠,等待“聖母”阿依汗的指令。 黑衣人並不是萬能的,這件事讓他們懂得,他們的能量還很有限。 “聖母”阿依汗之所以遲遲不下指令,是她對“烏雞”抱有信心。在她一手培養的“精靈”中,阿哈爾古麗不算最優秀但也絕對值得她信任。要不,怎能將如此重擔交她身上?但,阿哈爾古麗這一次的表現令她失望,比之前幾次行動,阿哈爾古麗失手得太早了。 怎麼能暴露呢?美麗猶存的阿依汗半躺在椅子上,忽然就想到這個問題。這真是個惱人的問題,它讓阿依汗百思而不得答案。按理,阿哈爾古麗應變能力不在阿依米娜之下,加上有她父親這樣一個擋箭牌,對付特二團,應該綽綽有餘。可往往,越是保險的事,反而越讓人揪心。 想著想著,阿依汗腦子裡突然跳出兩個字:男人。天呀,男人!阿依汗憤怒了,不可遏止,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啊! 做為“聖母”,阿依汗對男人恨之入骨,一生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女人把自己當祭品一樣獻給男人,任男人羞辱,任男人揮霍。她曾再三教導“精靈”們,一定要對男人充滿仇恨。男人是什麼?是強盜,是劊子手,是拿你們當糞池一樣隨便拉撒的臭蟲!真正對你們好的,是我,是你們的“聖母”阿依汗。女兒們,來吧,到“聖母”的懷抱,讓我摟抱著你們,這兒才是最溫暖最體貼最最讓你們開心的。為了徹底掐斷“精靈”們對男人的幻想,她還煞費苦心,制定了十條戒律,每一條,都能讓企圖背叛她而把自己玉一般聖潔的身子誤投到男人懷裡的“精靈”們喪命。只有這樣,阿依汗才踏實,才覺得含辛茹苦撫養大的“精靈”們永遠會對自己忠誠,不但忠誠,還要永遠地屬於她,為她生為她死。 可是,這些令人絕望的東西,總是惹她生氣,出了一個阿依米娜還不夠,還要多出一個阿哈爾古麗。她甚至擔憂,派出去不久的阿默罕,會不會也重蹈覆轍?她們咋都這麼賤呀,難道沒有男人,她們就活不成? 那就去死! 就跟當初對待阿依米娜一樣,阿依汗對阿哈爾古麗發出的求救信號無動於衷,在她沒有徹底想明白前,她是不會輕易去救她們的。現在想明白了,就越發不能救。要不然,潛入特一團做嚮導的阿依米娜也不會在帶傷逃出風暴後落入野豬的口,讓殘暴的野豬咬成碎片。一想到阿依米娜,阿依汗的心就越發硬起來,對企圖背叛她的“精靈”,她是不能心軟的,除非,她們能用行動證明,她們的心還在“聖母”身上,仍然在為她赴湯蹈火! 但是隨後傳來的消息說,有一個叫張笑天的男人對美麗的阿哈爾古麗心存不軌,黑衣人曾親眼望見,他跟“精靈”阿哈爾古麗坐在月夜下的沙梁子上,享受著溫柔的月光。 “張笑天!”阿依汗突然從椅子上彈起,牙齒中間血淋淋地噴出了這三個字。 此時,二營長張笑天正帶著人,以比黑衣人更神秘的腳步穿行在沙漠裡。黑夜吞沒了沙漠,也吞沒了這個男人臉上神秘的表情。兩天兩夜他跟誰也不說一句話,彷彿,阿哈爾古麗父女的相繼失踪,對他傷害很重。 嚮導鐵木爾大叔是兩天前不見影的,本來,他的身邊一直有一營長江濤,幾天前江濤忽然說,鐵木爾大叔瘋了,他在沙漠里活生生將那隻叫鐵嘴的鷹掐死,還不解恨,又拿鋒利的彎刀將鐵嘴割成碎片,餵給了沙鼠。 “好殘忍啊,血淋淋的。”江濤的聲音裡充滿了恐怖,身子也抖著,說啥也不肯跟鐵木爾大叔結伴尋找女兒。鐵木爾大叔巴不得這樣,就在羅正雄考慮該派誰繼續跟著鐵木爾大叔時,鐵木爾大叔突然不見了。 “必須把他找回來,他一定是發現了什麼,要不然,他是不會脫離開部隊的。”羅正雄跟張笑天強調。 “會不會是他才知道女兒的身份?”張笑天猜測道。 “怕是比這還嚴重。”羅正雄說。 張笑天不敢問下去,迅速帶上人,往沙漠中去。這是最危險的時候,特二團已奉命做好向黑衣人開戰的準備,就等阿哈爾古麗跟黑衣人出現,如果這時候嚮導鐵木爾大叔落入黑衣人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兩天兩夜過去了,他們啥也沒找到,奇怪的是,黑衣人到現在還不出現。難道真如一營長江濤所說,會是虛驚一場? 黑夜下,一座破敗的土圍子裡,鐵木爾大叔孤零零地坐著。 夜有點冰涼,風兒一襲一襲,捲起的沙子打在他臉上,他感到木木的痛。 都怪那隻鷹。 有誰想得到呢,一隻陪伴了自個大半輩子的鷹,一個相依為命的老伴兒,最終,會背叛了自己。 好寒心哪。 鐵木爾大叔禁不住就滾出幾滴老淚。 風一吹,淚珠兒掉掉了,可疼痛還在,很痛。 鐵木爾大叔真想狠狠哭上一場。 發現鐵嘴不對勁,是在某個早上,那時特二團還很平靜,遠沒眼下這麼複雜。鐵木爾大叔一如既往,早起頭件事,就是馴鷹,可那天的鷹特別蔫,任憑他怎麼挑逗,兩隻眼懶懶地閉著,睜都不想睜。鐵木爾大叔雙手將它拋起,想讓它飛那麼兩下,但它硬梗梗的,一頭栽了下來。鷹落地的聲音嚇了鐵木爾大叔一跳,還以為鐵嘴病了,精心侍弄了半天,才發現,這傢伙是成心的,它不想飛,也不想動,就想懶懶地睡。鐵木爾大叔怒了,鷹不怕沒功夫,就怕被懶贅住,一懶,啥鬥志也沒,兔子打嘴邊溜過,也懶得伸一下嘴。這樣的懶物若要遇上勁敵,不用鬥,乖乖兒服輸。鐵木爾大叔的鷹怎能服輸啊,這要傳出去,丟死個人!一個連鷹也馴不順的駝把式,哪能是好把式? 那天,鐵木爾大叔狠狠教訓了鐵嘴,那可是多年來他頭一次下狠,他想讓它飛起來,搏擊天空。他想讓它保持高昂的鬥志,隨時撲向可能的敵人。可這只頑固的鷹,像是拗著勁兒跟鐵木爾大叔作對,身上都打出血了,它還是頭縮在翅膀裡,耍出十二分的賴皮。後來,後來女兒阿哈爾古麗走過來,一到跟前,便驚訝地喊出一聲。鐵木爾大叔聽得很清,女兒喊出的,是兩個怪親熱的字:寶貝。 隨著那一聲喊,奇蹟出現了。一直把頭縮在肚子下的鐵嘴,忽然振了幾下翅,還沒等鐵木爾大叔看清,它已躍到女兒阿哈爾古麗肩上。阿哈爾古麗那天也是成心想激怒父親,就見她伸出細長的手指,輕輕捋了下鐵嘴的羽毛,吹了聲哨,“嗖”一聲,鐵嘴振翅而起,尖嘯著,瞬間,就已鑽入蒼穹。鐵木爾大叔愣得醒不過神,阿哈爾古麗卻嫵媚一笑,扭著身子,走了。走出幾步,又回首,衝愕然中發傻的父親說:“往後,少惹它。” 往後,少惹它。這話,鐵木爾大叔想了很久,沒結果。能有啥結果呢?總不能懷疑自個的女兒吧,就算懷疑,也只能想想這十多年她去了哪,做了些啥,至於鷹,就是有再神奇的想像,也不可能想到她會把鷹練到手上。 可偏偏,就練到了手上。 意識到這點,已是女兒失踪以後。那段日子,叫鐵嘴的鷹是跟著女兒的,女兒執意要帶它,鐵木爾大叔也沒辦法。只要女兒開心,就算要天上的星星,鐵木爾大叔也想摘給她,誰讓他欠她那麼多呢?誰想,它竟幫著害女兒! 孽障啊!鐵木爾大叔倒吸了一口涼氣。 女兒失踪後,最急最瘋的,自然是他。他哪裡還能顧得上自個的命,恨不能一夜裡跑遍沙漠,將女兒找回來。這中間,他跟羅正雄吵過,爭過,差點鬧翻。 “啥叫個紀律,啥是個規定,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他衝羅正雄吼,兩隻發紅的眼睛比鷹的還要駭人。羅正雄怕了,再也不敢阻攔,將一營長江濤派他身後,說是保護,誰知道呢,鐵木爾大叔現在懶得理這夥人,更是沒時間跟他們玩心思。如果女兒真的出事,他是沒法活下去的! 那隻叫鐵嘴的鷹啥時回到他身邊,鐵木爾大叔已記不清了,也沒必要記清。那個時候,他已明白,女兒是不會回到他身邊了,再也不可能。就算能活著出了沙漠,那也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她屬於東突。鐵木爾大叔絕望地承認了這個現實,就變得沉默寡言再也不肯跟誰說一句話。 點點滴滴,這兩年女兒的一舉一動,包括一個眼神,一個微笑,就全閃現在腦子裡,開始是溫情的,甜蜜的,後來,後來就有了苦味,等想到她跟鐵嘴天天廝混在一起,用一些怪異的動作馴導它,讓它騰起,撲下,或者久長地藏在某個地方,不聽見她的口哨不出來。他的心,就黑了。我怎麼這麼傻啊,我還以為是她喜歡鐵嘴哩,沒想…… 你個畜牲! 鐵木爾大叔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掐死鐵嘴的,掐死之後又做了些什麼。反正,他只有一個衝動,就是想掐死什麼,狠狠地掐死。 坐在土圍子裡,鐵木爾大叔是憂傷的,絕望的,沒了女兒,沒了鐵嘴,他的日子,還能有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一片細密的響,起先他沒做反應,懶得做,還能有什麼響聲讓他怕讓他警覺呢?等意識到不對頭,倏地豎起耳朵,就已有點遲了。 “聖母”阿依汗是突然之間做出決定的,這決定做得連她都驚愕,可她必須做。因為從沙漠腹地傳來的消息說,那個叫張笑天的男人,正帶著幾個人,利用黑衣人喘息的機會,尋找嚮導鐵木爾。這可是天賜的機會啊,阿依汗發出一串子冷笑,以驚人的果決命令黑衣人:立即行動,趁張笑天跟羅正雄他們不在一起的空,分頭攻擊,以閃電般的速度,讓特二團變成紅海子一堆血泥。 她對另一支派往沙漠的黑衣人說:“記住了,張笑天我要死的,那個杜麗麗,我要活的。” 也就在此時,一條口袋朝這個自封為“聖母”的女人布來,就在阿依汗向新派出的力量發號施令時,師長劉振海已帶著人,神不知鬼不覺包圍了整個村落,村落通往沙漠的所有通道,都被掐死了。 戰鬥幾乎是同時打響的。比之黑衣人和頭人阿孜拜依,二師這次的行動真可謂神速,不僅神速,而且充滿了戲劇味兒。這就應了劉振海一句話,打仗有時是一門藝術,不僅要打得乾淨,還要打得漂亮,讓對手看戲一樣,眼花繚亂,辯不清方向。 阿依汗派出的黑衣二隊剛一出村落,就被悄無聲息地收拾掉了。這是很關鍵的一步棋,如果讓這支黑衣人潛入沙漠,特二團就會兩面受敵,羅正雄他們的壓力就會很大。好在,對付黑衣人,師長劉振海有的是辦法,這支恐怖組織如同鷹,你要搶在它飛起時打斷它的翅膀,讓它掉到地面上,就連兔子也不如。阿依汗躺在炕上微閉著雙眼享受她的“精靈”帶來的奇妙快樂時,劉振海已收起一條口袋,將另一條口袋朝她撒來。 紅海子的空氣陡地變緊。 只差半步,鐵木爾大叔就要落到黑衣人手上,黑衣人其實一直跟著他,只要阿依汗一下指令,第一個收拾的,就是鐵木爾大叔。黑衣人忍他忍了好久,原以為,這次給特二團做嚮導,鐵木爾會幫著他們,沒想,他非但不幫黑衣人,竟連自個女兒也不幫。沒有人性的傢伙!如果不是怕阿哈爾古麗反目,他們早在黑風暴中就將他除掉了。後來,黑衣人收到阿哈爾古麗傳出的信,說她打算跟父親攤牌,她相信父親會站在自己一邊,幫東突除掉特二團。黑衣人相信了,就將計劃推遲,打算在特二團測完紅海子後動手,“聖母”阿依汗也同意這個時間。畢竟,這個時間是頭人阿孜拜依希望的,阿孜拜依習慣了不勞而獲,想從特二團手中拿到更多有用的東西。可,等來等去,卻等到阿哈爾古麗暴露的消息。黑衣人憤怒了,一個“精靈”在父親的保護下尚能出事,可見這個“精靈”是多麼的沒用,簡直比死去的阿依米娜還沒用。就在黑衣人縮在沙漠裡苦苦等待“寶貝”送去更多的信息時,“寶貝”突然消失,讓黑衣人陷入更加被動的局面。後來才知道,是狠心的鐵木爾殺死了“寶貝”!這只鷹儘管是他的,現在卻為東突人服務,他怎能殺死東突人的“寶貝”? 真主不會寬恕你!黑衣人叫了一聲,就衝土圍子呆坐的鐵木爾包抄過來,鐵木爾大叔剛一抬頭,便看到一片黑壓壓的影子。不好!他叫了一聲,迅速起身,借黑衣人越過沙梁子的空,一個箭步,躍入早已瞅好的地穴。這是一個嚮導的本能,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要先瞅好逃身的地方。鐵木爾大叔剛把頭縮進去,還沒來及取下身上的獵槍,外面的槍聲響了。這槍不像是黑衣人的,黑衣人是很少用槍的,他們用刀,用繩索,甚至用藏在褲腿裡的鋼針,總之,都是些比槍還管用的玩意。鐵木爾大叔剛取下槍,就听見張笑天的聲音:“我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你們被包圍了,放下武器,立即投降。” “投降個屁!”鐵木爾大叔恨了一聲,如果投降,能叫黑衣人?張笑天的喊話阻斷了黑衣人的腳步,沒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就在黑衣人轉身襲擊張笑天他們的空,鐵木爾大叔的槍響了。儘管是獵槍,卻能連發好幾下,且,一槍一個中。一向臨危不亂的黑衣人瞬間遭受兩面襲擊,陣腳一時慌亂,藉著他們調整的空,鐵木爾大叔已飛身躍出土圍子,在一處破牆壁下隱下了身子。 這一天的黑衣人算是嚐到了厲害,原來張笑天不只是個會談情說愛的男人,打起仗來,神勇不在羅正雄之下。黑衣人迅速布好陣,形成一個圈,裡,可對付鐵木爾大叔,外,可對付張笑天。而且,他們的鋼針和槍是同時發威的,就听得沙漠裡嗖嗖嗖一陣促響,似乎有千萬隻鋼針同時飛向張笑天他們。因為雙方距離太近,鋼針正好能發揮出最佳效果。就听伏在沙丘後的張笑天大喊一聲:“小心鋼針!”話音還沒落,黑衣人的槍已噴起火焰。 這邊,鐵木爾大叔藉著土牆的掩護,不慌不忙,瞅准了目標才扣板機,免得浪費子彈。他知道復仇的機會到了,他要向東突人討回自己的女兒,是他們將女兒送上了不歸路。 夜色籠罩下的沙漠,頓起銷菸。一場生死之戰拉開了。 而此時,羅正雄正帶著其他人,跟另一股黑衣人展開激戰。羅正雄的戰術,向來令人摸不著頭腦,就連副團長劉威,這一次也讓他弄傻眼了。暗中派出張笑天他們,是羅正雄下的一盤妙棋,一則,鐵木爾大叔是解放軍的老朋友,不能因為阿哈爾古麗,讓他心靈上增添負擔,必須把他安全找回來。另則,藉此可將黑衣人分成兩股,化解開來消滅。羅正雄料定,張笑天他們前腳走,黑衣人必定後腳就跟踪,為此他還跟政委於海打賭,如果黑衣人不上他的當,特二團團長他不當了,回老家種地去。 槍一打響,政委於海就信服了。還是羅正雄判斷得準,換了他,還真以為黑衣人會死守著營地哩。其實就在張笑天他們離開營地後,羅正雄秘密帶著其他人,也從地窩子裡鑽出沙漠。這是黑衣人給他的啟示,憑什麼東突人可以在沙漠裡打地道戰,我們就不能?他讓於海帶著人,用三天三夜,挖出一條通道,從這條通道出來,正是密密的灌木林,還有起伏不定的沙丘,而原來的營地,就像碗底一樣,在他們的包圍之中。黑衣人哪能想到這點,他們自以為是沙漠之鼠,還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摸進營地,趁特二團熟睡時輕輕鬆松幹掉這幾十號人。熟知,等他們摸進營地時,就成了甕中之鱉。 戰鬥持續到第二天凌晨,相比羅正雄,張笑天他們打得要辛苦一點,中間黑衣人見勢不妙,想撕開一道口子衝出去,這時哪還由得了他們。張笑天邊指揮戰士們布好防線,邊說:“不要慌,天一亮,這夥人就不知怎麼打了,到時,他們就是煮熟的鴨子,讓他飛他都飛不掉。”沒等天亮,二十多個黑衣人全都斃命。張笑天不敢鬆懈,一直在防區外守到天明,確信沒有人活著,才帶著戰士們打掃戰場。 鐵木爾大叔受了傷,讓鋼針刺中了,幸虧不是要命地方,血流了不少,人還清楚著。張笑天馬上命令將他送回營地,黑衣人的鋼針有毒,如果不在一天內取出來,人就會斃命。 鐵木爾大叔卻用佈滿了血的雙眼瞪住他:“張笑天,我女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饒不了你!” 看來,對張笑天跟阿哈爾古麗的關係,誤解的遠不止杜麗麗一人。 阿哈爾古麗跟秀才吳一鵬晚到了一步,時間是秀才吳一鵬耽擱掉的。從深穴裡出來,阿哈爾古麗急著要跟黑衣人聯繫,吳一鵬說:“關鍵時候,我們還是自己活命吧。”阿哈爾古麗怒斥道:“貪生怕死的東西,虧你講得出口。”吳一鵬不滿道,“我貪生怕死?我冒著危險來救你,自己的隊伍都不要了,你還罵我?你那些不怕死的同盟,他們呢,他們哪去了?”阿哈爾古麗被嗆得說不出話,望著漆黑的夜,心裡焦躁一片。走了不遠,阿哈爾古麗又說,“你先回去,設法穩住羅正雄,等我跟黑衣人聯繫上,再給你消息。” 吳一鵬頓了頓,語氣敗壞地說:“你是不放心我,還是害怕我看到你跟黑衣人之間的秘密?這個時候你讓我回,不是成心指給我死路麼?”阿哈爾古麗讓吳一鵬說準了,她正是想支走吳一鵬,一出洞穴,阿哈爾古麗對吳一鵬的懷疑便加重,如果他跟羅正雄設好計來對付她,情況就糟了。 見阿哈爾古麗猶豫,吳一鵬又說:“再者,我哪來忍心丟下你。” 這話儘管很蒼白,阿哈爾古麗還是被感動,這些日子,阿哈爾古麗的身心真是受到莫大傷害,居然變得聽不成好話。 “好吧,我就相信你一次。”她心里道。 接下來的路上,他們遇到了難題,不是迷失方向,有了駝五爺那個小羅盤,他們是不會迷失方向的。問題是方向在哪,他們該往哪裡去?潛回營地?就他們兩個人,潛回去等於是送死,不到營地又能往哪去?阿哈爾古麗長長地嘆口氣,開始想念“寶貝”,要是“寶貝”突然出現,問題就好解決了,至少,它可以告訴她,黑衣人現在的方向。 “走吧,別等了,'寶貝'讓你阿大害死了。” “你說什麼?!”阿哈爾古麗驚得,愣在那兒動不了步子。 吳一鵬這才將鐵木爾大叔掐死鐵嘴的事說了出來。 “不可能!”阿哈爾古麗尖叫道。 吳一鵬並不反駁,他像個受了委屈而又沒處訴說的人,樣子帶幾分可憐,見阿哈爾古麗陷在震驚中,自個抬起步子,往前走。 吳一鵬要去的方向,跟營地正好相反,阿哈爾古麗趕上來,咆哮道:“你要去哪,往那邊走出了沙漠!” “難道你還想留在這?”吳一鵬轉身,盯住阿哈爾古麗。 “不,我不能出沙漠,'聖母'阿依汗不會饒恕的。” “忽兒是'聖母',忽兒是黑衣人,你念著他們,他們呢?還是聽我的話,先出了沙漠再說。” “不!”阿哈爾古麗險些撲上來,掐住吳一鵬脖子,幸虧這時候頭頂掠過一隻鷹,儘管是深夜,阿哈爾古麗還是第一時間看見了鷹。 她發出一聲哨,等了片刻,鷹並沒一個俯衝,落她肩上。她又發了一聲,這次是長哨,意思是讓鷹立刻落下來。可惜,那隻鷹打了幾個旋儿,斜刺裡一個猛衝,掠走了。阿哈爾古麗更為震驚,難道自己看錯了,它不是“東突之鷹”? 秀才吳一鵬無動於衷,似乎對眼前的事兒沒一點反應。 阿哈爾古麗不甘心,將嘴唇捏起來,變成一支長哨,衝鷹飛走的方向,連續吹了幾下。這一次奇蹟出現了,那隻飛走的鷹突然折翅回來,一個猛撲,斜斜地落在阿哈爾古麗肩上。 鷹俯衝的聲音十分可怕,彷彿帶著千鈞之力,吳一鵬一個趔趄,跌倒在地。阿哈爾古麗發出一層黑暗的笑,手捋著鷹的翅膀,眼裡浮出一層希望。 後來,吳一鵬不安地道:“會不會搞錯呀,那鷹,可靠麼?”阿哈爾古麗冷冷一笑,沒理吳一鵬,繼續往北走。他們要去的地兒,離營地有五公里,是一座叫跑泉的老寨子。跑泉的主人,曾是東突一名功名顯赫的領袖,可惜清末年間,讓官兵給殺了。那座老寨子儘管早成廢墟,東突人心中,它卻永遠矗立在沙漠上。阿哈爾古麗感激那隻鷹,是它告訴她匯合的地點,一想“聖母”阿依汗和黑衣人都在那兒等她,心裡,止不住就蕩漾成一片。 阿哈爾古麗越走越快,步子幾乎像飛,吳一鵬氣喘吁籲,累得滿身是汗。走著走著,他突然慘叫一聲,等阿哈爾古麗掉頭到他跟前,他的腳脖子已紅腫一片,踩不到地上了。 “起來,走!”阿哈爾古麗命令道。 “疼,疼啊。”吳一鵬抱著腳,幾乎要哭。 “沒用的東西!”一跟黑衣人聯繫上,秀才的作用就不十分大了,阿哈爾古麗對他,就有幾分討嫌,恨不得一刀結果了他,自個快快地往“聖母”懷裡去。轉念一想,留著他還有用,必要的時候,可以拿他跟羅正雄講條件。這麼想著,她一把拽起吳一鵬,也不管他叫得多慘,連推帶搡逼迫著他趕路。 雖是這樣,他們到達跑泉時還是慢了,槍聲已在沙漠中響成一片。阿哈爾古麗驚訝地望住吳一鵬:“怎麼別處會有槍響?” 吳一鵬臉色頓變:“是你的鷹,是你的鷹領錯了地兒。” 阿哈爾古麗剛要喊一句不可能,跑泉里突然亮起火把,只見寨子四周,已被牢牢包圍起來。藉著火光,阿哈爾古麗清楚地望見,杜麗麗手握著槍,站在離她最近處。而那隻可惡的鷹,居然乖乖兒蹲在偵察兵小林的肩上。 阿哈爾古麗往後倒縮幾步,她的腦子一時有點反應不過,等意識到上了鷹的當時,突地掏出匕首,一把掐住了吳一鵬脖子。 “說,是不是你幹的?” 這個時候,不用吳一鵬承認,阿哈爾古麗也應該很清楚,她上當了。先是上吳一鵬的當,接著又上鷹的當。吳一鵬背叛她她好理解,那隻“東突之鷹”卻令他無法轉過彎兒。怔惑間,就听偵察兵小林喊話:“烏雞,乖乖投降吧,別想著還有活路。” 阿哈爾古麗嘴裡已滲出血,牙齒咬爛了嘴唇,可見這時她胸腔裡燃著多大的恨。 杜麗麗端著槍,一步步朝她逼近。 “別過來,我會一刀殺了他!” “殺了他?你以為他還是我們的人?”杜麗麗將計就計。 “杜麗麗,你不能這樣,說好我把她引來,剩下的都是你們的事。”吳一鵬到底沉不住氣,關鍵時候,還是把這齣戲給穿了幫。 “果然是這樣!你個騙子,無賴,流氓——”罵聲中,阿哈爾古麗的刀已毫不猶豫地劃過吳一鵬的脖子,這個動作太令人震驚,也太出人意料。經驗不足的杜麗麗根本沒想到阿哈爾古麗會瘋狂到這地步,一點周旋的時間都不留給她。秀才吳一鵬更是震驚,他還在考慮如何跟阿哈爾古麗辯解,就听哧一聲,很清晰,一道冰涼的口子打脖子裡劃開,他感覺有黏黏的東西流出來,掙扎出手摸了下,感覺是血,自己的血。他驚了! “你……你……你真的會殺我?” 阿哈爾古麗暴出一片狂笑,不虧是精靈,這個時候她還能笑出來。 “退後,全給我退後,不然,我一刀要掉他的命。” 杜麗麗傻眼了,情勢完全出乎她的預料,她將這個任務爭到手,原是想藉此好好戲弄一下阿哈爾古麗,讓她明白,“精靈”並不是萬能的。 “想跟我爭男人,沒那麼容易。”當時她還說過這樣的話。誰知,凶狠的阿哈爾古麗,竟給她來這一手。 “放開他,有話好好說。” “放開?你想的美,像他這種東西,死一百個也不可惜。”說著,她的刀又換了個地方,藉著火光,杜麗麗驚恐地看見,隨著阿哈爾古麗的手腕輕動,秀才吳一鵬的左耳正在一點點往下掉。吳一鵬疼得像狼一樣長嗥,他現在是多麼後悔啊,早知這個下場,說啥也不會答應師長劉振海。什麼將功折罪,什麼當誘耳,全他媽騙人的,他讓劉振海害了,讓羅正雄害了,他的耳朵,他的脖子,他的命…… 局面僵持著,誰也不敢輕舉妄動。遠處的槍聲越來越緊,越來越激烈,這邊,卻是死一般的寂。趁偵察兵小林發怔的空,阿哈爾古麗猛地出手,就見兩玫鋼針劃過黑夜,箭一般飛向“東突之鷹”。對付叛徒,不論是人還是畜,東突人就一個辦法,讓他去死。 隨著鷹落地的聲音,槍聲響了,是杜麗麗驚惶失措中發出的。這一槍開得真差勁,不但沒打中阿哈爾古麗,反把有可能爭取到的主動打沒了。事後總結會上,包括偵察兵小林在內的小分隊成員,都對杜麗麗提出了嚴肅的批評,認為她太貪功,太不成熟。可是說這些還能頂啥用?這聲槍響終於提醒阿哈爾古麗,再耽擱下去是沒一點意義的,莫不如豁出來,拼掉一個是一個,拼掉兩個是一雙。 叫跑泉的老寨子裡發出一聲長嘯,那是“東突精靈”最後一搏時必然發出的聲音,隨著聲音落地,秀才吳一鵬的頭也跟著落地,接著,阿哈爾古麗撲向杜麗麗。這時候偵察兵小林不敢傻眼了,如果再傻眼,他是沒法跟羅正雄交待的。 圍殲“聖母”阿依汗的戰鬥直打了一夜。溢滿熏衣草香的吐峪溝,意想不到的給劉振海出了道難題。輕鬆收拾掉增派出去的那股黑衣人後,劉振海他們直撲阿依汗的老巢,原想,睡夢中的阿依汗不會做出啥反抗,這只是一場關起門來打狗的遊戲,只要下手狠,就能在極短的時間裡結束戰鬥。不料,還未靠近那座小院,阿依汗的槍聲便響了。 狡猾的阿依汗,說好的時間內沒收到“東突之鷹”送來的消息,立馬覺出味兒不對勁。她從炕上彈起,一把推開還想賴在懷裡撒嬌的小“精靈”,衝院內站哨的“精靈”吼:“情況可能不對勁,趕快布防。”話畢,就見眾多的“精靈”從各屋竄出,提著槍,蒙著臉,朝院外撲去。 “精靈”布防之神速,槍法之準,火拼起來的那份玩命勁,給劉振海留下太多感慨。事後很久,他還陷在這場火拼裡,不能忘掉個中滋味。仗著小院四周山崖和樹木的掩護,“精靈”們築起銅牆鐵壁,而處在溝底的阻擊隊顯然處於劣勢,不但將自己徹底暴露給對手,而且子彈打出去,全都鑽進了山崖。還擊了不到半小時,劉振海就發現,這樣打下去,等於是白費時間。他命令隊員們停止攻擊,全都退縮到溝谷山崖下。仔細觀察地形後,劉振海決計兵分兩路,一路順著小山坡佯攻,吸引對方注意力。一路,悄悄摸到山崖另側,從後面攻上去。為了確保後麵包抄的人不被發現,劉振海帶著少量的兵力死攻硬打。 “精靈”們的火力實在是太猛了,想不到阿依汗藏有這麼多的火砲。吐峪溝一時籠罩在滾滾硝煙中,直等後麵包抄上去的人搶占住屋頂上面的小山頭,居高臨下地向院內發起攻擊,阿依汗才知大勢已去,不得不繳械投降。就在劉振海以為可以活捉到阿依汗時,院內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 阿依汗和剩下的八個“精靈”全都服毒自盡,她們咬爛香包,吞下了裡面的香草。 後來才知道,阿依汗戴給“精靈”們的香包,裡面根本不是香草,而是天山毒性最強的一種草,此草平日發出一種怪怪的苦香,一旦嚼碎,毒汁便流出來。 這種苦香對鷹有極大的誘惑力,一經嗅上癮,便再也抗拒不了那種味道,怪不得“東突之鷹”會被它控制。 相比阿依汗,收拾烏依古爾和頭人阿孜拜依的戰鬥就顯得利落乾淨,幾乎沒容反抗,這股殘惡的疆獨勢力便被消滅。 “精靈”阿默罕被當場擊斃,祁順和五嬸她們安全獲救,而美麗的古麗米熱卻在營救蘭花時不幸負傷,跟祁順一同送往了兵團醫院。 接下來,劉振海聽到一個驚人的消息,羅正雄他們在清理戰場時,意外地發現,有兩個黑衣人竟是原特一團戰士! 真是不敢想像。這兩個戰士是在特一團執行任務時,遭遇一場風暴後失踪的,當時兵團派出了不少人,尋找了將近半月,原以為他們葬身漠海,沒想,竟成了東突的爪牙! 這消息令整個兵團都陷入了深思。 一場殲滅戰後,沙漠又歸入平靜,特二團在稍做休整後,再次投入緊張的作業當中。羅正雄心裡,卻一刻也不得輕鬆。東突分子和疆獨勢力雖是遭到了打擊,但,遼闊彊域,形勢仍然十分複雜,指不定哪一天,又會發生什麼。特別是鄧家樸和王濤至今下落不明,丟失的資料還不見踪影,這就更加重了羅正雄心裡的陰影。資料找不到,兵團對塔克拉瑪干大沙漠一號地區的勘探及開採工作就不能展開。 “必須做到萬無一失,要不然,我們的鑽頭前腳下去,敵人的砲彈就會跟著炸來。”他腦子裡又響起兵團首長的話。 據師長劉振海講,鄧家樸和王濤拿走的,正是一號地區最最關鍵的幾份資料,上面清楚地標著鑽井的位置,甚至打多少個鑽眼,都明確標在圖上。真是百密而一疏,行踪極為保密的特一團,居然會毀在“東突精靈”手上。幾天前召開的兵團特別會議上,兵團首長再次將搜捕鄧家樸和王濤的任務交給了二師,會後劉振海拍著他的肩膀說:“殲滅東突分子,功勞在你身上,這次,你的特二團更要再顯神勇,讓鄧王二人無路可逃。” 話雖這麼說,羅正雄心裡,卻一點沒把握。駝五爺他們在七垛兒樑等空,表明鄧家樸已嗅到了氣味,他不會傻到自投落網。至於王濤,很可能已被那個代號叫“鐵貓”的特務分子劫走。 “你在想什麼?”見他怔思,站在身旁的萬月突然問。 羅正雄跟萬月好長時間沒單獨在一起了,不是不想,真是沒機會。這段日子,他哪有空啊。今天約她出來,一是想听聽她對特二團下一步工作的意見,另則,羅正雄也想跟她好好談談。至於談什麼,羅正雄還沒想好,真的,內心深處,他是想找這麼個機會,跟她單獨說說話。 聽見萬月問,羅正雄嘆了口氣,道:“還能想什麼,我在想,這茫茫的沙漠,到底還藏著多少故事。” “故事?”萬月似乎有些吃驚,她沒想到羅正雄會用這樣一個詞。 “每一次槍響,都會倒下不少人。你說,他們的背後,不都藏著很深的故事麼?” 這句話令萬月驚愕,這不像一個軍人說的話,倒像,倒像什麼呢?萬月突然覺得,眼前這個渾身英氣的男人,不只勇猛善戰,而且,而且還具有一種詩人的氣質。 “興許,還有眼淚。”半天,萬月喃喃道。 “是啊,眼淚。”羅正雄也由衷地發出一聲嘆。那些死去的生命,並不都是罪惡的,記得有一次,他帶領部隊平息叛亂,戰鬥快要結束時,斜刺裡突然跑來一個維族男孩,大約十一二歲,長得很漂亮。不知怎麼,羅正雄特別喜歡維族小孩,他們烏黑的眼睛,高高的鼻樑,還有那漂亮的略略捲曲的頭髮,都讓他生出陶醉的幻覺。真的,在遼闊的疆域,你所見到的每一個人,都那麼的有型,那麼的棱角分明,給人留下久久不能忘懷的美好印象。可惜,時至今日,還不斷有槍聲響下去。那個小男孩一沖過來,就撲向羅正雄,用維語喊著很憤怒的話,大意是說還我阿爸,還我阿媽。羅正雄正要伸出雙手,抱過這個孩子,小男孩突然掏出一把匕首,直直沖他刺來。就在匕首扎向胸口的一瞬,槍聲響了,警衛在離他很近的地方開了槍,小男孩嘴裡還發著聲音,身子已軟軟地倒下去。那真是一個令人無法忘卻的畫面,小男孩倒地的姿勢還有他臉上扭曲了的表情,久長久長地盤桓在羅正雄腦子裡,那段日子,他徹底失了眠,不得不靠吃藥來保證每天三到五小時的睡眠。 有那麼一段日子,羅正雄產生了動搖,不是說對自己的部隊有了動搖,是對戰爭,是對終日鳴響在耳邊的槍聲。為什麼一定要用槍聲解決一切呢?過去他沒思考過這個問題,也顧不上思考,敵人是不給你任何思考機會的。現在,他必須思考,逃避不了。但,這個問題至今還沒答案,真的沒有。他所以一直不拆穿阿哈爾古麗的身份,就是暗中給她留有機會,希望她能很快醒悟,從仇恨中跳出來。解放軍在新疆,不是想掠奪她們的土地和牛羊,也不是想霸占她們的草原還有氈房,更不會像頭人阿孜拜依謠言中散佈的那樣,要抓美麗的維族姑娘做老婆。他們只是幫助維族人民,將荒漠變成良田,將戈壁變成草場。還有,茫茫戈壁,雄渾大漠,地下有無盡的寶藏,解放軍餐風露宿,冒酷暑,戰嚴寒,為的就是早日把這些寶藏開掘出來,讓疆域變得更富饒、更美麗。可這些良好的願望為什麼就讓仇恨燒得變了形?阿哈爾古麗是死了,多麼美麗的一位姑娘,鐵木爾大叔還不知道這個消息,一旦聽到,他該多麼的傷心。 起風了,很柔軟的風,輕輕掠在兩個人身上,臉上,風吹動萬月的頭髮,萬月今天沒戴軍帽,也沒裹花巾,刻意將一頭烏髮亮在羅正雄眼前。那是多麼美麗的一頭秀發啊,像黑瀑布一樣滲開,微風中,黑髮飄飄,羅正雄心中盪過一波一波的漣漪。 “沙漠有時候,其實也是挺溫情的。”羅正雄忍不住道。 “我看不到溫情,我看到的,只有荒涼,還有無奈。”萬月捋了下頭髮,她的聲音有股悲涼。 “萬月,能告訴我,為什麼要參軍麼?” “這個問題你問過不至一次了,我告訴過你,這問題沒有答案。”萬月多少有點衝動,每次羅正雄問這樣的話題,她都很不友好地打斷他。 “那……”羅正雄還想問什麼,萬月突然甩下他,朝遠處走去。 身後,響來偵察兵小林的聲音:“團長,有情況。” 回到營地,還沒來及鑽進地窩子,政委於海就攆過來說:“鄧家樸抓到了,這個駝老五,真有辦法!” 鄧家樸絕沒想到,他機關算盡,最終還是落入駝五爺手中。 那天,鄧家樸是奔七垛兒梁去的,他實在渴得受不了了。自打特一團出事,他跟王濤分頭逃命,鄧家樸就沒痛快喝過一口水。按他和王濤商量的路線,他是往南逃,王濤往北。這點上,鄧家樸是藏了私心的,他對沙漠遠比年輕的王濤要熟悉,也知道從哪個方向逃命更容易。南部臨近盆地,沙漠中綠蔭多,可食植物也多,而且,一路沒啥危險。不像北部,不僅要面對荒漠烈日,還要提防野豬的襲擊,弄不好,還能遇上狼。再者,從塔里木河往北走,很容易走進頭人阿孜拜依的地盤,一旦讓頭人阿孜拜依嗅到氣息,你這輩子就完了。 鄧家樸很慶幸,他能一路順風,逃到紅海子,原以為到了紅海子,活下去的希望就大了。對紅海子,鄧家樸再是熟悉不過,當年跟著馬家兵進疆,他第一個勘察的,就是紅海子。依馬步芳的估計,紅海子下面還是海,油海。甭看馬步芳是個粗人,只會打仗,但每到一處,他靈敏的鼻子總是能聞到寶藏。這寶藏有些藏在洞裡,有些在墓穴,這一次,他索性把鼻子伸到了沙漠底下。 “我給你五十號人,一百峰駝,要啥儀器我給你啥儀器,你要在一年內,給我探出,紅海子下面到底有沒有石油。”他還記得當年馬步芳耳提面命跟他交待這一秘密任務的事。如果不是國民黨換防,馬步芳被迫退出新疆,說不定,紅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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