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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終於有了一點進展

雲中人 路内 3656 2018-03-19
老星決定向齊娜求婚。不知道他們睡過多少次,睡過了要結婚總之是件好事,但他好像是吃錯了藥,竟拽著我去了小廣東的中介公司,齊娜正在裡面和小廣東接吻呢。老星大概是妒火中燒,說:“鍋仔讓我來問候你。”齊娜勃然大怒道:“滾出去!”五秒鐘之後老星和我一起踏上了回寢室的路,聽到身後傳來小廣東和齊娜哈哈大笑的聲音。 像是應景似的,在我們快要走到學校大門口時,下起了暴雨。雷聲滾滾,天色暗得沒有邊際,隨著雨水傾盆而下又一點點變亮。我和老星躲在杞人便利店的遮陽棚下,各要了一聽可樂、一包煙。 杞杞仍然是面無表情地坐在櫃檯後面看電視。很巧合,電視裡在放一部莫名其妙的劇集,男主角將一個戒指奮力扔向大海,大概是失戀了。

老星說:“非得這麼幹嗎?” “你買戒指了?” 他像是掏零錢一樣從褲兜里掏出一個絲絨小盒子,裡面有一枚黃澄澄的戒指,款式相當老土,但看上去分量很足,還帶標籤和發票的,看來是新鮮出爐。 我捏起戒指看了看,說:“現在都流行鉑金帶鑽的。” 老星說:“帶鑽的我肯定捨不得扔了。” 我說:“你也是腦子進水了,求婚跑到小廣東那兒去幹嗎?你不會把她叫出來嗎?” 老星說:“第一,我叫了她三次她都說沒空,只有我去找她,能找到的地方只有那家破公司。第二,我覺得在這種場合下,她的選擇更具有說服力,將來不會後悔。當然,我沒想到場面這麼不堪,你說他們接吻為什麼不關門呢?” 我長嘆道:“因為這種場面才是真的有說服力。”

我們幾乎是同時把煙蒂彈到了路邊的水坑里,同時又點起一根煙。雨水不管不顧地從天而降,杞人便利的地基低於街道,大概比排水窨井還要低一點,水很快就漫了上來,杞杞站起來,腦袋伸出櫃檯看水勢。我順手擼了擼這孩子的後腦勺,這幾年沒見過他把腦袋伸出櫃檯。他的頭髮蓬亂,我把它擼得更亂了些。他被我擼過之後,人還是趴在櫃檯上,卻緩緩地扭過頭來瞪了我一眼,緩緩地收回身體,又坐到了原來的地方。 我不是那種喜歡擼人腦袋的傢伙,這一下純粹是出於手順。擼完了我就知道不對頭,他頭頂上有一塊是軟的,像小孩的囟門沒有合攏的手感。 我問:“杞杞,你頭頂上怎麼回事?” 杞杞看著電視機不說話。老星想問我,我示意他不要插嘴,用很慢的語速對杞杞說:“杞杞,我媽是做醫生的,我知道一點醫學知識,你這個情況最好去醫院做一個修補手術,像補鍋一樣用金屬材料把頭頂補起來。這樣比較安全。”

杞杞轉過頭,看著我:“太貴了,做不起。” “怎麼會搞成這樣?” “榔頭敲的,頭上的骨頭都碎掉了,醫生把碎骨頭一塊一塊地夾了出來,留了這麼大一個洞。”他用手比劃了一下,大概有草雞蛋那麼大。 “醫生說不做修補也能活下去,可是人就變笨了,最好開個煙雜店,不用動腦子也不用東奔西跑的。” “什麼時候捱的榔頭?”我問。與此同時老星問:“誰敲的你?” “念初中時候。”杞杞看看我,又轉頭回答老星,“就是那個人幹的,後來被槍斃了。” “看到兇手了?” “沒有,從後面敲的,看不到。” “應該就是這麼挨了一下吧?”老星把我推到前面,讓我背對著他,他用拳頭敲了一下我的後腦。我有意趔趄了一下,雨水漫到了我的鞋幫。

杞杞一直看著老星的手,過了很久,木著臉說:“太可怕了。” “怎麼確定是被槍斃的那個人幹的呢?”我問。 杞杞思索了好一會兒,說:“他們都說是他。” 雨停時,我和老星往學校裡去。 老星忽然說:“敲頭的那個,他不是只敲女人的嗎?杞杞是男的,對吧?” “我也在想這個事。” “有什麼啟發?” “說實話,完全糊塗了。” 晚上我和老星躺在寢室裡,都不說話,比我一個人在時還安靜。後來有個男生推門喊我:“夏小凡樓下有人找。”我正想問誰那麼大牌,敢把我喊下去說話,該男生已經走得沒了影子。我從床上下來,天氣已經熱了,我趿了雙拖鞋便走下樓去。 男生宿舍樓下光線晦暗,並沒有我認識的人存在,我在門口繞了一圈,點了根煙,忽然齊娜從側面閃了出來,沖我招了招手,隨即便消失在黑暗的樹叢裡。我跟了過去。

齊娜穿著一身很不錯的職業裝,看來是去參加面試了。我故意說:“喲,換季了,紅色大衣穿不上了。這套衣服是誰給你買的?” 齊娜說:“甭跟我耍貧嘴,我拿到小廣東的業務資料了,小白的記錄就在這裡面。”說完遞給我一張軟盤。 我捏著這張軟盤,覺得事情出了差錯。 “你和小廣東那樣熱吻,到底是為了這張軟盤呢,還是為了你德國公司的職位?” “兩者兼而有之。”齊娜說,“也可能是我愛上他了。” “不愛老星?” “也愛。”齊娜說,“最愛的是你。” “我無言以對。”我說。覺得有點對不起她,為了這張軟盤和小廣東激吻,哪怕只是萬分之一的因素,都讓我有一種負罪感。 “請你吃飯吧。”我說。 吃宵夜的時候聊起小廣東。

“一直不喜歡這個人。”我說,“沒有什麼具體的原因,和他不是很熟,總覺得他面容模糊,有一半臉隱藏在黑暗中,如果他殺了某個人,公安局來找我了解情況,我恐怕連他長什麼樣子都描述不清楚。” “因為不了解所以不喜歡?” “倒也不是。” “直覺?” “不是,我這個人直覺很差的,凡事做判斷總有一點具體的原因。” “因為他吃貓?” “那恐怕又太片面了。吃貓的也不都是壞人。” “搞不懂你。” “我也搞不懂你咋會喜歡一個吃貓的人。” “他沒有謠傳得那麼殘暴,誰沒事天天吃貓啊?” “吃過一個,最起碼吧?” “我從來不問他這種事情。”齊娜說,“我只管達到我的目的,德國公司,順便拿到你要的數據。”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德國公司的事情搞妥了嗎?” “什麼時候我把他搞妥了,他就把工作的事情搞妥了。”齊娜說,“你不就是想知道這個嗎?反正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去找小白吧。你肯定愛上小白了,沒見你為誰這麼賣力的。” “沒有愛上她。”我乾巴巴地說。 “有些事情藏在你心裡但你未必會知道。” “我心裡的事情我全知道,你要是像小白那樣失踪了,我也會來找你的。” “這算是甜言蜜語嗎?”齊娜冷笑道。 “有點兒。” “還有半個月就拿畢業證書,到時候一切賭咒發誓的東西都煙消雲散了。” 她說得對,這一下子提醒了我,我只剩下兩週的時間。不管是小白還是其他什麼人,兩週之後,世界將顛倒過來,或者說,世界將恢復它本來的面貌。這有點像找工作時經常被提到的deadline,人們無法為自己的內心像電腦那樣分區,因此只能設定一個又一個的deadline,讓自己找到具體的方向。

沉默了一會兒,我很突兀地說:“老星給你買了戒指。” “戒指?” “結婚戒指。錯了錯了,應該說是求婚戒指。” “好看嗎?”齊娜的語氣不像是在問一枚指向於她的求婚戒指,倒像是一卷衛生紙、一雙運動襪。 “有點老土,黃金的。”我老實地說,“不好意思,按說不該告訴你的,把你的驚喜都給毀了。” “套得上我的無名指嗎?” “不知道。” 齊娜舉起她的左手,那隻手的四根手指沿著第二道關節有一個非常明顯的變形,在打牌的時候我們都曾經看到過,兩年前被校長的別克轎車壓的。她陰鬱地說:“你知道那家德國公司為什麼沒有錄用我嗎?因為我的手,打字速度不行,一分鐘只能打二十個漢字,做不了文秘。這是小廣東告訴我的。”

我看著她的手說不出話來。她近乎是得意地笑了笑,說:“什麼時候一起去祭貓吧,你還記得我把它埋在哪兒了嗎?” “樹林裡。” “具體的位置?” “那得去了才知道。”我說,“它不一定會願意見你,你這個和屠貓人接吻的傢伙。” “你真是個臭嘴!我不和你去了!” 依舊是那家位於六樓的網吧,我把軟盤交給了賬台後面的女孩,她在主機上替我把文件拷下來,傳到我的電腦上。軟盤裡僅有一個EXCEL文件,我關了IE,打開EXCEL,仔細地看了起來。 這份客戶資料大概足夠讓我去開一家相同的中介所了。第一部分是房地產中介,第二部分是勞務和職業中介,最後一頁是家教中介。上家和下家的聯繫方式俱在,歷史記錄也清清楚楚,我暗讚齊娜,夠可以的,基本上把小廣東的公司都搬了出來。

我在第三頁上找到了小白的名字,不過,她的紀錄是殘缺的。對應的地址是“第五街6弄1號樓”,沒有詳細的門牌號,也沒有對方的姓名。有一個電話號碼,我借了網吧的電話打過去是空號。文件顯示小白在那裡做過四次家教,但沒有具體的日期。 這個地址我用腦子就能記下來。我到賬台上付錢。 女孩一邊收錢,一邊問我:“還以為你畢業了呢。” “還得有幾天。”我笑笑說,“說不定還有機會再來打打遊戲。” “上星期接到拆遷通知書了。我這兒明天關張,機器都搬到親戚家裡去,本來想辦一張網吧營業執照,可是太貴了。”女孩嘆了口氣說,“沒辦法啦。想要舊電腦的話,我可以送你一台。” “我要出遠門呢。” “也對啊。”臉色蒼白的女孩,目光越過我,望向我身後的網吧。在那裡,幾台舊電腦、幾把破爛不堪的椅子組成了令人心碎的風景。 “祝你順利。”她說。 “你也順利。對了,第五街在什麼地方?” “從來沒聽說過,紐約嗎?” “紐約只有第五大道,沒有第五街。”我接過她遞來的軟盤,天知道,T市怎麼會有用數字來命名的街道? 樓道裡照例是一片黑暗。我摸出打火機,時不時地打亮一下,藉著微暗的火光,看著腳底的階梯,半盲半猜地走了下去。 走到一樓的時候,我再次感到了有人在暗處,這感覺非常不好。我用打火機照了一圈,除了幾輛舊自行車外,再無他物。外面下起雨來,我順勢給自己點了根煙,冒雨往學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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