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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女子特警隊 谭力 18067 2018-03-18
通途公司如今果然鳥槍換炮了,院門上的招牌已經是兩個,一塊是通途公司的老招牌,一塊是“台灣麗人運動健美器材西南地區總代理”,經理室裡到處窗明幾淨,還裝上了空調機。時值隆冬時節,院中的小樹葉落枝瘦,天上彤云密布,西北風一陣緊似一陣地刮著,是個快下雪的天氣了。 張莉和黃立偉坐在沙發上,黃立偉額上有傷,半邊臉上有抓痕,一看就是被誰打傷了。 “你呀你呀,”張莉無奈地搖著頭,給黃立偉面前的茶杯續上水,口氣充滿埋怨道;“你姑媽才走沒多久,你又……唉,你現在是新竹藥業的副總經理了,你過去的脾氣該收斂了啊。”黃立偉不服氣地道:“張姐,這次不是我先動手的。感情嘛,完了就好說好散嘛,可楊玉不知聽了誰的慫恿,要我拿出五十萬。我他媽是開銀行的嗎?她媽的是皇帝的女兒嗎?她不撒泡尿照照,她那副馬王堆漢墓裡刨出來的樣子,也能值五十萬嗎?”

張莉悄悄皺了皺眉道:“好了,好了,原先兩個人好的時候,把人家吹成中國第一、世界第二。不說了,不說了。”黃立偉道:“不說就不說。但你得找人幫我擺平。”張莉的眉頭皺得更緊,從本心想,她一百個不願意攬黃立偉的事,她想了想說道:“你最好還是自己跟她好好談。”黃立偉道:“我想好好談她不好好談呀,說了下個星期天再不拿錢,她就找她的一幫姐們儿把我的屋子砸個稀巴爛。我嘛,男不跟女鬥。張姐,拜託你了,我也只有找你了。” “我?我不把你這些好事告訴你姑媽,我就已經幫你大忙了。” “你當然不好出面,你的公司還要靠你撐起。我是說……” “說什麼?”黃立偉笑了笑,凝視著張莉的面孔道:“你不是經常吹你和特警隊是鐵姐們儿關係嗎?你私下找一下你的那些女特警朋友,星期天到約定地點,嚇狗日的楊玉一下就行。”

張莉霍地站起身,臉上刻寫著憤怒,轉著圈兒打量黃立偉,冷笑道:“女特警?我不找她們先把你收拾一頓,那是看在你姑媽面上!”黃立偉愣了,說道:“這又怎麼了,我給她們勞務費呀。” “你上次犯在人家手裡,人家早就想親手宰了你!趁早別出這個餿主意。” 看著張莉一副不願通融的表情,黃立偉也立即橫了臉,啪地一拍沙發扶手跳起來說道:“你要這樣說,那也就不要怪我翻臉!你以為傍上我姑媽你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誰了?我老實告訴你,只要我在電話上如實把你在下面議論我姑媽的一些話報告給她,她馬上可以抽回你賬上的資金!哼,我不信她喜歡上了一個哪裡鑽出來的干女兒,就還把她死去的大哥的親兒子都丟了?” “你!”張莉胸脯起伏著,卻再也沒說出下句。

黃立偉一摔門走了,扔下一句話:“你看著辦!” 傍晚,迎著天上下起的水雪,張莉乘出租來到南郊的女子特警隊駐地。找誰呢,當然只有羅雁,在原先那一撥戰友中,比較起來只有羅雁最溫和,最善解人意。可是羅雁坐在寢室裡聽完她的講述,卻把茶杯一墩道:“不行!”張莉苦著臉懇求道:“唉唉你先不著急,我也是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可是,他姑媽究竟是我的大老闆,她給我西南地區總經銷的位置,給我在市區租了三個門面,我新招了二十多個員工,這都是她出的資金呀!要是說垮就垮了,國家少了多少稅收不說,就是那二十多個男女青年流失到社會上,還不是給你們武警和公安增加負擔嘛。”羅雁道:“我們是人民的武警,不是私人的鏢局,怎麼會私自出去打群架?”

“不是打群架,是去嚇一嚇。” “張莉呀張莉,”羅雁說得苦口婆心:“你才出去沒多久,你就——”張莉道:“大道理以後我請你喝茶時慢慢說,先說重要的,幫不幫忙?” “我可以幫你給當地派出所的熟人打個電話,”羅雁把門關得很死,“要打架他們會制止的。但我們穿軍裝去出面不行。” 張莉嘩地站起身,臉上已沒了笑容,說道:“你怎麼也成了朱小娟第二?”羅雁道:“我就是不如她心硬,我從今天開始向她學習。” “好,”張莉起身就走,說道:“我們算是白當了幾年戰友。” “也不能這麼說,”羅雁客氣地沖她背影喊道:“來玩。” 這邊張莉在忙,那邊鐵紅也在串連戰友,既然汪鵬如此讓她丟面子,並且如此瞧不起她幹的武警,那她不把他打個心服口服實在是咽不下這口窩囊氣。她第一個找到耿菊花,耿菊花很痛快,聽鐵紅是要幫一個走邪路的同學回正道,她想都不用想就一口答應,王改英的墮落使耿菊花很惱火,鐵紅對汪鵬的抨擊恰好說到她的心窩窩。徐文雅卻不盲從,她要先弄清楚是幫什麼性質的忙,鐵紅把事情說得很輕鬆,“就像去年我們隊裡與廣西來的那個武功師父比武一樣,是為我們特警隊爭光的一件好事。”如此幾番糾纏,徐文雅到底卻不過同年兵的情面,勉強同意了。鐵紅找沙學麗說事就簡直不費吹灰之力,鐵紅掌握著沙學麗脾氣,順著毛摸,拍幾句馬屁,沒有拿不下來的道理,“我從一進部隊就佩服你,”她在食堂外向剛吃了午飯的沙學麗道:“你敢做敢為,為朋友又講義氣,再說那天汪鵬也放出話了,說只要那天走了的那個很有氣質的女兵能打贏他,他保證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沙學麗賣個關子道:“我要不想去呢?”

“那汪鵬就要說你這個表面有氣質的兵其實是上不得台盤的膽小鬼,電視上關於女特警的新聞全是貨真價實的吹大牛。”沙學麗立刻露了真相,“那咱老沙去,”她把揩嘴的紙巾向果皮箱裡一扔道:“叫他看看咱老沙額頭上也長著三隻眼!” 南門河灘在城郊的錦水河邊,星期天的這裡,冬風乍起,天曠岸低,枯水季節的水流顯得很細,留出非常廣闊的鵝卵石灘地,幾行野鴨不時從瑟瑟的蘆葦叢裡飛起,更顯得天低人渺,氣氛蕭瑟。 四位女兵上午九點到達這裡,一刻鐘後,一輛出租汽車也顛顛簸簸地駛上河灘地。盯著遠處的汽車,鐵紅趕緊發令道:“我們站成一排,像電視裡那些武打鏡頭一樣。”於是四個女兵威武地站成一排,叉開腿,背著手,下頦翹到天上,等待著向她們挑戰的“武師”過來。

汪鵬跳下車,隨後下來的是一位長髮披肩塗著厚厚脂粉的姑娘。汪鵬向司機丟進一隻煙,吩咐道:“等著我們,一會兒還要回去。” 沙學麗眼睛都直了,悄悄向身邊的鐵紅耳語:“媽呀,你先生從哪兒找來一個這麼醜陋的女武士!”鐵紅嚴肅地道:“管他的,打贏她,我請你們一人一塊香草冰淇淋。”汪鵬與女武士走上前,汪鵬拱拱手,臉上是應酬的笑容,說道:“諸位巾幗英雄,小人我這裡有禮了。生意場上,講究個條約協議,我們今天雖不是生意,但也得立個規矩,你們說是不是?”鐵紅道:“有話就說,有屁快放。”汪鵬道:“注意文明禮貌喲,特別是偉大的中國武警特種女子部隊的優秀人物。”看看噎得鐵紅臉發青,汪鵬又笑道:“好了,不開玩笑了,規矩是這樣的,我請的這位,是峨眉山明月庵印一法師的最後一位關門女弟子,啊,叫做明月師傅。你們一個一個上,他根本無所謂,你們四個一起上,他更是只當小菜一碟。”

女武士瞥著威武的女兵,趕緊咬汪鵬的耳朵道:“千萬不能一齊來。”汪鵬大咧咧地拂開他,小聲道:“你怕啥,她們繡花枕頭一包草,你只要做個架式,她們就嚇癱了。”又向女兵道:“如果明月師傅贏了,鐵紅就復員跟我走,你們大家做見證。” 沙學麗鼻子裡哼一聲,一臉不屑地指著汪鵬道:“如果你的人輸了呢?”汪鵬道:“我就……就回我的公司做生意。”鐵紅道:“不准做那個騙人生意,要重新做人。”汪鵬不耐煩地應付道:“行啊行啊。注意,不管誰受了傷,醫藥費自理,誰報警誰是後媽養的。好了,現在誰先上?” 沙學麗向鐵紅耳語道:“耿菊花先上,探他的虛實,消磨他的元氣,等那小子不行了,然後你上。” “好。”鐵紅應著,用眼瞅向耿菊花道:“你上!”

耿菊花跳進圈子,武土立即與她周旋起來,兩人轉著圈,尋找著對方的破綻,然後同時大喝一聲衝上去,兩人掌力相碰,同時倒退一步。然後又衝上去,手腿並用,煙塵爆發,打得難解難分。徐文雅輕聲幫鐵紅總結道:“你看他每次都是左手一個直拳探虛實,緊接著就是右手勾拳,然後轉身一個側踹。你如果上,就應該這樣……” 就在這時,耿菊花挨了一腳,站立不穩,搖晃了兩下。汪鵬大聲喊好:“明月就這樣打,給繡花枕頭們做個好榜樣!” 沙學麗大喊一聲:“菊花下來歇著,看我來教訓這個尼姑!”她跳了進去。徐文雅輕聲道:“什麼尼姑,頭髮留得那麼長。”又接著給鐵紅分析道:“你看她接沙學麗的組合拳,每次都是右側出現空當,你如果上,就應該……”兩個回合一過,沙學麗突然騰身空中,飛起一腳,踢向明月面門,明月雙手架住,已是大氣吁吁。

徐文雅一推鐵紅道:“上!”鐵紅大喊道:“沙學麗你歇著,俺老鐵來了!”她一跳進圈子就是連珠炮般的出腿,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她,面對體力不支的對手,遵照徐文雅先前的分析,卻打得瀟灑漂亮。 “呀!”她一個蹦高,趁對手忙於防範上三路,又是呀地一聲大叫,急速地攻擊起下三路來。汪鵬急了,再也得意不起,不斷呼喊:“明月你用梅花翻雲掌啊!你他媽說你最拿手的是你外公教的梅花翻雲掌啊!”沙學麗向兩個戰友悄聲說道:“怎麼成了外公教的了,先前不是說是印一法師的關門女弟子嗎?” 就在這時,只聽一聲大喊,鐵紅抓住明月的雙臂,向地下一倒,雙腳猛力一蹬,竟將精疲力盡的明月掀過頭頂,重重地摔在地下,與此同時,明月頭上的假髮也被倒地時掛落,女兵們的驚呼衝出喉嚨,所謂的明月師傅,卻是一個乾瘦的小伙子。

瘦小伙爬起來,抓起假髮一邊往頭上扣,一邊慌不擇路地向出租車跑。鐵紅一把逮住也想溜走的汪鵬,憤怒使她說話聲音打顫,“你”她的手臂都在發抖,“叫人男扮女妝!”汪鵬無法隱藏,氣急敗壞地喊道:“就他媽是這麼回事。你放手!”沙學麗幫著斥責道:“不說清楚不准他走!”汪鵬一掌向鐵紅推去:“你管不著老子!”鐵紅沒提防,差點摔倒,汪鵬飛跑進出租車,鐵紅大喊:“汪鵬!”汪鵬不答話,出租車轟地開走了。 三個女兵走到鐵紅身邊,一起看她,鐵紅不說話,只有眼淚從眼角緩緩流出。 河灘北端,一陣馬達喧嘯,眾女兵回頭,先是一輛麵包車駛來停住,從車裡鑽出的竟是黃立偉,他身邊跟著四個小伙子。只見黃立偉向四個黑森森的小伙子吩咐道:“今天就拜託哥們儿了,你們可不能讓我栽了面子啊。”四個小伙有的拿著三截棍,有的嗨嗨地運著氣,七嘴八舌道:“黃大哥放心,什麼爛丫頭也敢來惹事,我們向著天上叫一聲,也把她的尿嚇出來。” 河灘南端也是馬達轟響,女兵們轉頭縱目一看,頭尾相接地來了兩輛麵包車,車門一開,一個女的領頭,後面跟著八個小伙子。 再看黃立偉這邊的小伙子,他們卻有點傻眼了。 “立偉,”其中一個小伙子道:“不是說的只是小丫頭嗎?”黃立偉也有些慌神,但盡量穩住陣腳道:“你們不要慌,他們都是窮街上的小混混,不能跟你們比的,你們是去峨眉山拜過師傅的呀。”小伙子們互相看看,磨磨蹭蹭道:“這個……”黃立偉明白了,一咬牙道:“價錢好說,在原先講的基礎上再翻一倍。打贏了,每人一萬!”四個小伙兒立刻有了精神,點著腦袋道:“沒說的,錢不錢是小事,衝著黃大哥的義氣,我們把腦袋都割給你用了!” 眼見對面的姑娘帶著人一步步逼近了,兩伙人與女兵們站的位置隔著一片蘆葦叢,就在幾十步遠的那邊擺出了陣勢,原來後來那一夥領頭的姑娘就是楊玉。 “黃立偉!”楊玉喝道:“五十萬帶來了嗎?”黃立偉看著人數上明顯佔優勢的對方,不敢太囂張,裝作鎮定地笑道:“什麼五十萬?玉玉我們有話好說,我們畢竟在一起——”楊玉咧嘴欲哭道:“好你個大騙子,大色狼,你……你會這樣絕情!好,今天到這兒,我就沒想到你還有一絲做人的心腸。實話告訴你,今天是有你沒我,有我沒你。彭哥,劉哥,張哥,你們可要給我做主啊!”說完,嗚嗚大哭。八個小伙子中領頭的彭哥一看楊玉的眼淚,臉色就很難看,猛然呼喊一聲道:“弟兄們,為小妹報仇,上啊!”舉著手中的凶器就往上沖。 蘆葦灘這邊的徐文雅看著兩伙人吶喊衝突,急忙說:“肯定是打群架!”耿菊花傻傻地說道:“是哩,像我們山里邊,兩個村子的人爭水源一樣哩。”沙學麗道:“黃立偉又他娘的犯案,這次容易出人命的。”鐵紅照樣痴痴地坐在地下,對戰友們議論充耳不聞。沙學麗問徐文雅:“怎麼辦?”徐文雅道:“去管一管。”沙學而道:“也是,這才對得起身上穿的這身皮。” 蘆葦那邊,黃立偉的四個人被八個小伙圍在當中,而黃立偉又躲在四個小伙子的中間。大冬天的,雙方的臉上卻都冒著熱汗,特別是人群中的黃立偉,面色灰白,抖得快要站不住了。 “王玉,”黃立偉聲音哀戚,“玉玉你可不要對不起人啊。”楊玉在人圈外哭喊道:“彭哥,劉哥,張哥你們動手呀,把那個沒良心的打到河裡去餵魚呀!”彭哥喝道:“弟兄們動手啊!”被圍在中間的黃立偉一抱頭,“媽呀”一聲就癱在地上。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一聲喝叫蓋過了他們的喧嘯:“都給我住手!” 全場安靜,雙方的人一起回頭,只見三個女武警威風凜凜地出現在眼前。徐文雅正氣凜然道:“放下凶器,有理講理!”沙學麗緊接著:“講不清就一起到派出所去。”黃立偉認出了沙學麗,眼裡忽然放出光芒道:“弟兄們,我請的人到啦!楊玉,你還不趕快給我認罪,你聚眾鬥毆,我叫人把你關進牢房去吃八兩!”彭哥不服氣,向女兵們翻著白眼道:“你們閃開,這是我們內部的事情,謹防濺你們一身血!”徐文雅道:“你自己現在閃開還來得及,否則你將以違反治安管理罪被起訴。”楊玉嘶聲尖叫道:“她們包庇壞人,彭哥你不要理她們!”那個被稱作彭哥的人狂叫道:“弟兄們,話說多了一泡水,別費口舌,上啊!——”舉著一把菜刀就往黃立偉砍去。 就在這時,一聲呼嘯彷彿從天外響起,只見一個人影如颶風般從蘆葦從那邊刮過來,飛到彭哥面前,一連串迅雷不及掩耳的攻擊,一個漂亮的捲腕奪刀,奪下了彭哥手裡的凶器,緊接一個躍起蹬胸,一個絆腿壓脖,將壯實的彭哥服服貼貼地擒壓在地上,並騎壓在彭哥身上嘶叫道:“哪個不要命的就來,你們來啊!!” 徐文雅、沙學麗、耿菊花都呆呆地看著她,那就是五官都激怒得變了形的鐵紅。 十來個小伙子被鐵紅瘋狂的氣勢鎮住,沒人再敢輕舉妄動一步。 一場流血械鬥就這樣消弭於無形,黃立偉把消息報給張莉,張莉興奮得往女子特警隊營區去的途中見著人就想擁抱握手。好個羅雁,先還給我打馬虎眼,原來辦事這麼有章法,腔不開氣不出的就佔盡了先機!她一跨進羅雁寢室就大叫:“你太夠姐們了,你的兵也太棒了!”羅雁對不速之客的張莉簡直摸不著頭腦,“你說啥呀?”羅雁道,“我忙著要去夜訓呢,不要給我繞圈子行不行?”張莉彷彿洞悉一切似地向羅雁眨著眼睛道:“我就知道你不會承認。”她向四面比著拳腳:“嘩、嘩、嘩嘩!哈,好漂亮的散打組合,黃立偉要我專門向你們致謝。羅雁,你為我的公司立了一大功!”羅雁越聽越糊塗,張莉卻已把幾個大塑料袋遞過來道:“一些水果,一些補品。知道你們反腐防腐,不收現金,就這點小心意,轉給你和你的四個兵。謝了!”羅雁道:“哎哎你拿走,你全部拿走!”張莉已經跳出門道:“拜拜啦。我會一輩子記住你的友誼的!” 羅雁回頭看著沙發上堆的塑料袋,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鐵紅最終還是被汪鵬甩了,就在河灘比武的第二個星期一的早上,女兵們剛晨練完,通訊員跑來叫鐵紅去值班室聽電話,鐵紅在朱小娟不滿的目光中請假去接聽,剛聽了一句,她臉色大變,只聽汪鵬電話里道:“我只想給你說一句話,我把你休了。”鐵紅道:“什麼?!你再敢說一句!”汪鵬嗤笑道:“再說一百句都敢。我、把、你、休、了!”砰地擱了電話。 鐵紅腦子裡一片空白,她,國家的衛士,可以使槍,可以舞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卻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打架都要請人來當替身的小癟三率先踢開了? ! 早飯鐵紅沒吃,只是為了避開朱小娟的注意,在飯桌邊耐著性子裝樣子,一出食堂,她大步踢踏就往營門方向走。在綠化地旁,她撞上了打開水回宿舍的耿菊花,耿菊花看她兩眼血紅,神情瘋狂的模樣,怯怯地叫了她一聲,鐵紅卻視無所見,聽無所聞,仍舊癔病發作一般兩眼閃著凶光往前直衝。 這一下耿菊花不敢怠慢了,趕緊放下盆子追上去一把拽住鐵紅道:“鐵紅你病了嗎?你看看是我啊!”鐵紅掙扎道:“放開我,我要去跟他拼了!”一聽此話,耿菊花更不敢掉以輕心了,一把抱緊她道:“你不要這樣啊,是不是你那對象跟你怎麼了啊?” 鐵紅在耿菊花懷裡又蹦又跳,“他可惡,他是大騙子!”她狂怒地叫道:“本來是我要一腳踢了他的,他卻敢先提出來甩開我!我想不通啊!我要去休了他,我要一腳踢翻他!我受不了這口氣,我怎麼竟被他先出一腳踢了啊!”耿菊花聽得心酸,壓住她勸解道:“你不要這樣,我在老家時定的那個對像不好,你們幫我把他解除了,我不是很高興嗎?鐵紅你與不喜歡的男人打了脫離,你應該像我一樣高興啊!”。鐵紅一把掙掉耿菊花的拽拉,還是往營區大門跑。耿菊花沖上去又把她拉住,鐵紅一拳向耿菊花打去。 耿菊花跳閃開,喊道:“你要犯錯誤的!”鐵紅又一腳向她踢去。耿菊花萬般無奈之下,趁衝動的鐵紅不注意,利用捕俘拳拳路,幾個漂亮動作,一下把鐵紅打倒,反扭過她的手,將她壓在身下。鐵紅只有喘粗氣的份兒,不甘心地道:“你放不放手?” “不放!” “一會兒我起來,我要打死你!” “打死由你打,打死也不放!” 沙學麗從林蔭道後面跑上來,她也為鐵紅接了電話後回來的神情不安,問鐵紅又不說,後來從食堂出來就不見了鐵紅的影子,她覺得心慌,往這裡找來,正好看見戰友打架。 “耿菊花快放手,”沙學麗慌不擇言道:“鐵紅是你的恩人呀!”耿菊花抬頭,一臉茫然道:“你說麼子恩人?”此時的鐵紅卻清醒了,躺在地上趕緊喊道:“沙學麗不要亂說!”沙學麗已經管不住自己了,“她就是活雷鋒,”她向耿菊花道:“她給你家裡寄過六百元錢啊!” 騎在鐵紅身上的耿菊花鬆開了緊抓鐵紅肩膀的手,臉上是形容不出的萬分驚訝。她嘴唇哆嗦著,幾乎是跪在鐵紅身邊了。 “弄了半天,”她激動不已地說道:“好人就在我身邊。你為麼子不說啊?你叫我天天想,心裡都想起了老繭啊。”鐵紅無聲無息看著耿菊花,不知如何回答。耿菊花忽地跳起來,一把攙住鐵紅道:“來,我背你回寢室;我要每天背你十次!”鐵紅呃地一聲破涕為笑道:“我是殘疾人嗎?”耿菊花仍是控制不住地激動道:“我要去報告教導員,我找到了活雷鋒啦。”鐵紅一下緊張得忘了先前的煩惱,“不准!”她一邊向在旁邊捂著嘴笑的沙學麗恨得瞪眼,一邊急忙向耿菊花道:“我給你說,你只要敢報告教導員,你就是我的仇人!”耿菊花怯怯地疑問道:“班長也不行嗎?”鐵紅道:“除了我們三個知道,隨便哪個都不行!” 在同年女兵好說歹說的勸慰下,在一月份的生存訓練到來前,鐵紅終於把汪鵬帶來的煩惱從腦海中徹底拋開。 生存訓練是在大巴山區展開的,隨著隆隆向前開進的火車,強冠傑不間斷地向他的戰士們作著動員:“生存訓練,是做一個合格的特警隊員的基本功夫。”強冠傑望著車廂裡全副武裝、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的女兵們侃侃而談:“這是考驗我們的意志、技能和智慧的演兵場。世界上每一個特種部隊,都把艱難條件下的求生訓練作為一個主要課目,我們是中國武警的女子特警隊,我們的生存本領絕對不比外軍差,不但不差,我們還要超過他們。” 具體的訓練地域是一片十萬畝大的原始林帶,兩架輕型直升機停在森林邊緣一溜十幾頂軍綠色帳篷邊的草坪上,這是海拔2100米的高山台地,十幾里之內難見人煙。出發前的上午,一百餘名女兵成四列縱隊面向強冠杰和教導員站著,兩個區隊的男兵也排在後面,他們的任務主要是擔任應急救援。 “這是國家級原始森林保護區,”強冠傑道:“三天的生存訓練中,可能會遇見猴子、羚羊、蛇。據當地森管處的同志講,也可能還有一兩隻野豬。”隊列裡的沙學麗和鐵紅聽到這裡,同時打了個寒顫。教導員笑吟吟地插一句:“當然,老虎獅子是沒有的,鱷魚和野牛也碰不上。”強冠傑又道:“但你們除了點火器,和一塊萬不得已才能食用的壓縮乾糧外,是沒有現成的飯菜可吃,沒有床鋪可睡。沒有熱水可洗的,這就要求我們的女戰士們,要具有天不怕、地不怕、神不怕、鬼不怕、困難不怕、艱險不怕、孤膽英雄、獨立處事的大無畏精神。同志們有信心沒有?” 全體直著脖子喊道:“有!” “我補充兩句,”教導員道:“除了勇敢精神,還得有科學的保障,每個人的指南針、地圖、信號槍、自救包、淨水劑、以及工兵作業用具和武器,都再仔細檢查一遍。實在不行了,發出求救信號,直升機會帶著支援組來施行援救。”他指了指男兵區隊。強冠傑卻道:“不過不到萬不得已,不得發求救信號,誰在規定時間以前被救出來,誰就是不及格。還有問題嗎?”全體回答:“沒有!”強冠傑道:“好,每個人,把水壺裡的水倒掉。”女兵們聽命令,將水壺蓋旋開,底兒朝天地把水倒完。強冠傑莊嚴地一聲令下:“全體都有,按預定小組和預定地域,進入森林!” 女兵們嗷地叫喊一聲,兩人一組,分頭向森林中湧去。 大森林裡,樹木蔭天蔽日,鳥鳴山更幽。鐵紅與耿菊花一組,這是分組時她主動要求的。兩人在山徑上走著,晴朗的天上,冬日的太陽暖洋洋地照著,不覺得多冷。兩人各拿一根棍子,鐵紅始終讓耿菊花走在前面,她是怕蛇,讓山里出身的耿菊花當掩護。 爬上一個大坡,耿菊花回頭看著呼呼喘氣的鐵紅道:“我幫你背裝備。” “不,”鐵紅道,“你還是在前面用棍子敲路。”耿菊花道:“其實是蛇怕人,我原先在山里,那些蛇一聽到我的腳步跑都跑不贏。” “你別說,越說越嚇人。”耿菊花笑道:“把你的槍拿給我,要走三天呢,我幫你節省體力。”鐵紅喘勻氣,說道:“明天再說,我走不動了,你不願意,我自己都會叫你,現在先防著蛇。”耿菊花真誠地答道:“我就是想隨時等著你叫。哎,問你一個問題,你不要生氣喲。”既然有人虛心請教,鐵紅便又得意地用棍子指天指地道:“我們這些人,開口大笑笑天下可笑之事,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生什麼氣呀,不像你們農村人。”耿菊花道:“我看你平常對我不是特別好,你為麼子要幫我往家裡寄錢呢?” 這問題一下把鐵紅難住了,“這個……”她口吃著,眼珠忽然一轉道:“戰友戰友是一家,革命不分你我他。”說著乾脆拉開嗓門唱了起來,以轉移尷尬:“咱……當兵的人,就是不一樣……”耿菊花退著往前走,親熱地看著鐵紅道:“我現在才覺得你好也。”鐵紅道:“當然,咱們是什麼境界,平常不顯山不露水的,是吧?可關鍵時刻……好好學著吧。”耿菊花聽話地點頭道:“哎。” 忽然旁邊灌叢裡什麼一動,鐵紅大叫一聲“媽呀”,就往耿菊花身上撲。 耿菊花護住鐵紅,定睛一看,一隻五彩斑斕的山雞從旁邊的草叢裡逃跑了,她笑了起來,說道:“鐵紅不怕,是草雞子哩。” 山脊的另一邊,走著沙學麗與徐文雅,她們正在淌一條山溪,溪不寬,但水流較急,兩人手拉手,眼看就要上岸,沙學而一晃差點滑倒,徐文雅趕緊扶住她,兩人相幫著走上對岸,然後坐在地上穿鞋。 沙學麗突然問徐文雅道:“你怕不怕??”徐文雅道:“不怕。” “你在鄉下生活過?” “沒有。”沙學麗奇怪了:“那你怎麼不怕?”徐文雅把冷得通紅的小腿使勁搓紅,說道:“其實也有點怕。但是想到英國作家迪福寫的魯賓遜,他一個人竟能在海水包圍的荒島上建立生存走廊,還有法國作家凡爾納描繪的神秘島,史密斯他們從氣球上掉到那裡,也能白手起家,開拓出一片文明的領地,我就覺得我們這些比他們先進了將近一個世紀的現代人,能比他們生存得更好。何況我們還有這麼多現代化的用具,何況最多也才三天時間。”沙學麗吧嗒著嘴唇道:“你看的書真多。怪不得你一天到晚一付思想家的模樣。餵,你每個星期跟班長她們一起去過組織生活,你在大學時候就鑽入黨內了嗎?”徐文雅笑一笑道:“我那麼嚇人嗎?” “反正不好捉摸你。你的經歷也從不給人講,也不知你家裡有錢還是無錢,爸爸當官還是不當官。” “這些很重要嗎?” “在我們特警隊裡不重要,但你一旦回到地方去肯定重要。”徐文雅不經意地道:“爸爸不爸爸、官不官,我可從來都覺得是身外之物,我只覺得我自己是自己的主人,重要的不是你的背景,而是你自己的能力。” 沙學麗笑道:“看,這都是黨員才說得出來的話。” 徐文雅站起身:“我希望不是黨員的老百姓也可以說。繼續走吧。” 夜色降臨時,耿菊花和鐵紅在一堵岩石下的緩坡上宿營了。耿菊花跑到林子深處不知幹什麼去了,鐵紅一人背靠大樹,面對荒漠的大自然,聆聽著黑暗中傳出的各種不詳的聲響,緊握在手裡的微型沖鋒槍都捏出了汗,她大睜著眼睛一眨不眨,緊張地東張西望。 左邊猛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地聲音,鐵紅恐怖地往後縮著,用槍瞄著黑暗,然後顫抖著厲聲問:“誰?”耿菊花的聲音響起來:“是我。”原來她抓著一隻小野雞出來了,往鐵紅腳下一扔,嚇得鐵紅哇哇大叫著往後躲。耿菊花笑道:“是我逮的,燒來吃。” 徐文雅和沙學麗的簧火在天還未黑時就點燃了,火焰熊熊,驅趕著夜色和寒氣。簧火旁是一堆採來的蘑菇,徐文雅用功能很多的傘兵匕首在草葉豐茂的泥地上挖了一個小坑,把從坑里滲出的渾水勺進軍用飯盒,從包裡取出淨水劑小管,丟一顆藥劑在飯盒中攪了一轉,水一會就變清了。 沙學麗在用小樹枝穿腳泡,邊穿邊吸氣:“哎喲,痛死我了。” 徐文雅將沉澱好的水小心地倒進水壺,清除掉飯盒裡的沉澱物,又將水壺裡的水倒回飯盒,吊在簧火上燒著,“等會兒你喝了香噴噴的蘑菇湯,”她向沙學麗道:“包你什麼痛都不覺得了。”沙學麗道:“你說有野獸嗎?” “有也不怕,野獸兇,你比它更兇,它就嚇跑了。”沙學麗感嘆道:“你有的時候像我們班長呢。”徐文雅想了想,說道:“我就是想學她,她才是一個真正的特種兵。” 耿菊花兩人露營的岩壁下,鐵紅皺著眉頭在啃一隻雞腿,耿菊花問她:“好不好吃?”鐵紅一張口,一股風灌進喉嚨,一陣乾嘔,差點吐出來,好不容易喘勻氣道:“比隊裡的伙食差……差遠了。”耿菊花道:“其實很香哩。” 一隻貓頭鷹在黑暗中發出了淒厲的叫聲,鐵紅嚇得扔了手中的雞腿,躲向耿菊花身後道:“有沒有鬼啊?”耿菊花恍然大悟般道:“哎呀我忘了。”她從包裡迅速掏出兩枚縫衣針,別一枚在鐵紅衣臂上,另一枚別在自己臂上。鐵紅問道:“這是乾什麼?” “我們山里的規矩,晚上走夜路,都要這樣。白天陽氣高,那些陰間裡的鬼魂不敢出來。晚上不同了,太陽一下山,陽氣就消失了,陰氣反而重了,那些魂啊鬼的會出來跳舞,會出來找替身,只有戴上一根能發亮的東西,叫鬼魂以為陽氣還在你身上,它們才不敢往你身上靠。”鐵紅嘆一聲:“我的媽呀。”耿菊花問道:“你要睡了嗎?” “我不敢睡,要是有蛇啊、蝎子啊什麼的爬過來怎麼辦?” “這有辦法。”說完,耿菊花抓過軍用飯盒走進暗影裡,一會兒捧著飯盒出來,用軍用小鍬很快圍著兩人睡覺的簧火地帶刨了一條圓形的淺溝,把飯盒裡的液體順著淺溝倒了一圈,舒腰開顏道:“好了,再兇的蛇,聞到這個氣味就不敢來了。”鐵紅驚奇地問:“你灑的什麼水呀?”耿菊花羞羞地笑道:“也是山里辦法,是我拉的尿。” 鐵紅一仰身倒在尼龍睡袋裡,佩服地大叫一聲:“我的媽呀!” 當晨鳥的啼叫吵醒沙學麗時,她一睜眼,看到徐文雅早已起身,把地圖攤在地上,用指南針對照著當天要走的路徑。沙學麗伸懶腰打呵欠,懶了半分鐘,才從尼龍睡袋裡爬出來。 徐文雅看著地圖道:“往南邊走,那邊將有一條小河。”沙學麗道:“我的腳好脹。好像是今天晚上而不是明天晚上才回到集合地點喲。”徐文雅道:“平常想找這種機會鍛煉還找不著呢,我倒想多呆兩天。”沙學麗笑著搖頭道:“你喲你喲……” 待沙學麗穿戴好,徐文雅細心地把坑里的水勺出來澆滅火種,兩人又上路了。 這天的太陽比昨天還大,冬日里能有這麼溫暖的太陽真是一種幸事。但鐵紅在爬一道山梁時卻累垮了,是耿菊花拉著她的手硬掙扎著上來的,她的裝備也早就背在了耿菊花身上。 站在山樑上,沐著涼爽的山風,鐵紅道:“餓了,肚子貼著脊梁骨了。”耿菊花道:“那就休息,我去捉條蛇來燒著吃。” “不不不,就吃壓縮乾糧。” “就那麼一小塊,你今天吃光了,明天怎麼辦,還有兩天呢。” “我不吃蛇肉,我想起它身上就起雞皮疙瘩。” “那我給你換個口味。” 耿菊花手搭涼棚,認准了山梁左邊一棵大樹,走過去,用匕首姻熟地挑開樹皮上的一道大裂縫,用樹葉接了一大堆肥滾滾的蟲子回來道:“這東西燒著吃,最有營養了。”鐵紅驚得一退三步遠,大叫道:“耿菊花你要死啊!”耿菊花認真說道:“我們小時候,還專門在樹縫裡養這種蟲呢,我們叫它肉豬子,在火裡燒焦了,又脆又酥,比吃回鍋肉還長力氣。我們還燒螞蚱、燒蜂蛹,都好吃得很呢。”鐵紅還是噁心道:“我不。” “那……”耿菊花轉眼打量二十步遠另一棵樹上的果子道:“那我給你打野梨。”鐵紅道:“那麼高,你夠不著。”耿菊花臉上顯出少有的自豪道:“我是特警呀。” 只見她摸出從山里帶出來的吹管,撿了一些細小的石頭子兒,含在嘴裡,腮幫一鼓,丹田發勁,向野梨的莖兒吹去,就听噗噗噗,幾個梨子的莖桿齊齊地斷了,野梨滾落在山樑上。 鐵紅對耿菊花的技藝驚嘆不已,衷心地道:“老耿,今天我算是認得你了。” 徐文雅和沙學麗此時也在做午飯,她們選擇一汪山間水塘作營地,明亮的太陽下,兩人把撿來的干樹枝架在吊好的飯盒下,沙學麗剛要用點火器點火,徐文雅阻止了她。 “既然是野外生存,”徐文雅沉思道:“如果沒有點火器呢?”沙學麗不明白:“還有備用火柴啊。” “假如是在戰鬥中,在預料外走入這片大森林,火柴也沒有呢?” “那不可能,這明明是演習,明明是有的。”徐文雅神往地道:“我就想檢驗自己,就想看看如果命運把我拋到一個死地,我能不能置於死地而後生。”沙學雨看著她道:“那你說怎麼辦?” 徐文雅瞧瞧太陽強烈的影子,一道喜色迸出眼眶,“有了。”她說道,急忙從挎包裡摸出一個透明的小塑料包裝袋,將水壺裡的水倒一半在裡面,然後把塑料小袋擠鼓成一個圓球,說道:“行了。”沙學麗不解地問:“就用它點火?”徐文雅點點頭,把小袋對準明亮的太陽,讓透過的陽光聚焦在掛在枯枝上的一張引紙上,得意地說道:“這就成了一個凸透鏡,就是俗話說的放大鏡。” 沙學麗趴在地上看著,引火紙被強烈的光點燒灼著,果然冒起了煙,一下竟燃了,她不由得拍手大叫:“徐文雅你太了不起啦!”徐文雅笑道:“小事一樁,中學就學的物理原理,關鍵是生活中會不會用。” 她們把水塘里捉來的魚放進飯盒,兩人坐在樹蔭下,兩隻不知名的野鳥飛來,降落在水塘邊上,雄鳥羽毛華麗,唱著歌向雌鳥求愛,雌鳥溫順臣服,偎進雄鳥的羽翼。 “快看快看,”沙學麗輕拉徐文雅的衣角道:“它們在談戀愛呢。”徐文雅看著兩鳥親熱的過程,也感嘆道:“好親熱呀。”忽然想起了什麼又問:“學麗,那天強隊長罵你,發那麼大的火,你真的向他那個……表示過意思?”沙學麗大方地道;“是啊,這又不丟人。哎,我聽鐵紅說過,你也愛上了九班的羅小烈?”徐文雅正色道:“沒有,只是戰友情,或者應該叫昇華了的戰友情。” “何必呢,我都承認了愛強隊長,你承認一下愛羅小烈又不是壞事。”徐文雅鬧個大紅臉,又無法生氣道:“你這張嘴巴……可我真的沒有愛他啊。”沙學麗道:“不說算了,不過後來班長把我罵醒了,我知道了,當戰士的歲月,不能違反紀律談戀愛,軍隊利益第一,國家利益第一。但就是晚上有時候睡不著,做一些亂七八糟的夢。”徐文雅忽然哈哈大笑道:“其實,我也做過。”沙學麗如遇知音一般振奮道:“啊呀真的?黨員同志也做夢?!”徐文雅埋頭咯咯笑道:“真的。” 沙學麗大聲歡呼“嗚哇”!兩隻談戀愛的野鳥受了驚嚇,撲啦啦飛入藍天。 另一座山頭的45度斜坡上,三隻猴子包圍了鐵紅,一隻母猴蹲在腿邊抓她的褲包,一隻年輕的踮著腳尖扯她的胳膊,另一隻幼小的干脆一跳,躍上她的肩膀,它們吱吱叫著,要她拿出吃的來。鐵紅嚇得一臉剎白,一動不敢動,只向一邊喊道;“菊花快救我,哎呀怎麼辦呀!” 耿菊花卻面對著另一隻醜陋而面帶凶相的老猴子,與它相峙著,老猴趴在地上向耿菊花毗牙咧嘴,“呼呼”地噴火,耿菊花毫不退讓,也如法炮製地趴在地上對著老猴子“呼呼”地噴著怒火。 鐵紅頭上的猴子在她臉上亂摸,鐵紅不斷地尖叫道:“菊花,求求你啦!”耿菊花不轉頭不動身道:“不慌不慌,它們是朋友,你把剛才打的野棗掏給它們,給它們。”鐵紅戰戰兢兢地攤開手掌,掌上有幾顆棗子,猴子們咬哇叫著,地上的兩隻大猴子一把就抓過去。 耿菊花面前的老猴子向耿菊花示威般地一躍,誰知耿菊花也向它面前一躍,老猴子反而嚇住了,突然轉身往森林裡跑去。 這時,蹲在鐵紅頭上的小猴子因為沒搶到棗子不滿意了,它瞅准鐵紅斜挎在身上的水壺,以一記突發的動作摘下它,嗖地一聲跳下地,跟著老猴子向森林中撤退。鐵紅真的急了,大喊道:“耿菊花,它偷我的東西!”說著刷地就把槍端在手上。耿菊花也覺得大事不好,但她喊道:“隊長說的不准亂開槍!”她很沉著自信,迅速拔出那根吹管,含在嘴裡,向小猴子提水壺的爪子噗地射去幾粒小石子,只見小猴子吱吱叫著,負痛地扔了水壺,跳上一棵大樹不見了。 餘悸消除的鐵紅盯著耿菊花道:“你好行呃。”耿菊花在大自然的懷抱裡,確實就比在大城市的營房時充滿了自信,“強隊長不是讓我們練過狼叫嗎?”她啟發鐵紅道:“有時候,對那些比你兇的東西,你要做得比它還兇。你記住,大山里,不是人怕動物,是動物怕人。”鐵紅順從地不住地點頭,眼裡閃射出欽佩的光芒。 森林裡燃著一堆簧火,高渺的夜空中幾顆星星俯瞰著山川林地。沙學麗和徐文雅鑽在尼龍睡袋裡並頭而眠。雖然行軍一天很累,可是真的躺下,兩人又睡不著了。 “問你,”沙學麗把臉對著徐文雅道:“假如三年後又沒有讀指揮學校,又沒有提成乾,退伍了,你想幹什麼?”徐文雅神往地說道:“最想的是讀書,但人不可能一輩子都讀書,知識本身也是無止境的,再學也學不完。最想的就是——連睡它三天大覺,把隊裡的疲勞全部恢復,再說其它。”沙學麗道:“我呀,只要一退伍,我馬上去割個雙眼皮,你看現在街上那些姑娘,要多漂亮有多漂亮,誰像我們,一個個像從非洲出勞務回來的,要多黑有多黑。” “對,還要好好洗一個桑拿浴,我要把最喜歡的綠丹蘭系列,買它幾斤,全部抹在頭臉上。”沙學麗驚奇道:“化妝品論瓶不論斤。”徐文雅道:“我是誇張嘛。” “哎,你也喜歡綠丹蘭?” “是,看大學同學用的小瓶子上那廣告畫得好,心裡就悄悄喜歡,可是從沒抹過。” “那你今後一定抹。我是帶了一大箱子,但這裡不准抹。” “有意見嗎?” “也有也沒有。” “此話怎講?”沙學麗道:“還是現在的生活值得,因為自己的青春,是在全國唯一的女子特警隊裡度過。班長告訴過我,這是我們特殊的驕傲。特殊呀,這是什麼概念!” 徐文雅半撐起身體,眼珠一動不動地看著沙學麗道:“啊呀我原來小看了你,以為你是講吃講穿的嬌小姐,其實你的心靈滿有品位的呢?”沙學麗道:“你是對有錢的家庭都有成見吧,以為我們都是繡花枕頭一包草?”徐文雅一笑,坦白道:“是,我自己也明白,這是一種不健康的陰暗心理。” “我原先也討厭你這種人。” “知道,把我想像成一截乾木頭,中性人,假正經,枯燥乏味,像歐洲名著中描寫的那些終身不嫁最後心理變態的老處女、老姑娘。” “咦?”沙學麗驚奇道:“你鑽進我的腸子裡來看過?你猜得真準也。”徐文雅道:“其實哪個女孩沒有憧憬、哪個姑娘不渴望打扮?可是又一想,能進入女子特警隊,成為全國上千萬姑娘心中羨慕的楷模,這比什麼打扮都強,比抹什麼化妝品都漂亮。我們吃的苦一般人沒吃過,我們享受的榮耀一般人也沒享受過,比起來,那些生活平淡的姑娘只算活了一個人生,而我們用同樣的生命,卻活了兩個人生,甚至三個人生,我們是賺了生命啊,我們成了生命的大富翁啊!” 沙學麗被徐文雅的情懷感染,感到心裡一股熱流洶湧,大聲道:“啊呀你說得太那個了,我怎麼沒想到,我們太划算了,我們居然……居然是生命的大富翁!我們都活了兩三次啦!”徐文雅道:“所以忍著挨罵,忍著苦,榮譽都送到我們手裡了,但要真正擁有它,確實要用汗水來付出,才能真正一輩子擁有。”沙學麗開玩笑道:“所以還要忍著當老處女。”徐文雅打她一下道:“你呀,老給我唱對台戲。還是班長說得好,幹特警隊,你會後悔三年,可不干特警隊,”沙學麗接上去與她一起大聲道:“你將會後悔一輩子。” 黃火漸弱,兩人睡熟。 到第三天,耿菊花和鐵紅兩人已是滿身疲憊,根據事先的規定,今晚越過眼下這塊兩山相央的沼澤地,再爬上一座小山,就是集合地點了。西斜的太陽把她們的身影拖得很長,沼澤地的水泡子恐怕存在了千年萬年了吧,水色墨綠,不時從底下冒出一個個氣泡,噗地一聲滅了,使空山更靜。 鐵紅拄著木棍,試著踩在水邊,被冷水蜇了一下,慌慌地叫道:“菊花!”耿菊花已經挽著褲腿下去了,回過頭叫道:“像剛才我告訴你的,踩著有小草的土包子走,下面就是實地。要不然你乾脆踩著我的腳窩子走,保證沒問題。”鐵紅如今對耿菊花是言聽計從,呢喃道:“是嗎?” “絕對,這不算麼子,比這更大的水泡子我在山里都走過。”鐵紅道:“那你要負責喲。”耿菊花笑道:“負責。都五點半了,翻過前面那座山嘴,就是集合地點了,加油。” 一會兒,一身泥水的兩個女兵就走到了沼澤地中央,鐵紅踩著耿菊花的腳窩,一步一步走得非常小心。 一隻水蛇昂頭遊戈,漸漸向落在後面的鐵紅身邊逼近。鐵紅跨著步,抬頭猛地看見了水蛇,驚慌失措地叫道:“蛇!”人向旁邊一歪,噗通撲進了水潭。耿菊花返身衝回來,瞅准蛇的游動路線,嘩地伸出手,一把抓住蛇尾巴,她提起它,向水面啪啪抽打兩下,然後在空中搶圓了,舞得呼呼生風,一鬆手,水蛇向很遠的空中飛去。 耿菊花拍拍手道:“沒事了。”但她一回頭卻傻了,鐵紅陷入了一個泥潭,身體正向下面緩緩沉去。 離此一里路的一面山坡上,強冠杰和教導員以及支援組的男兵們站在一頂大大的軍用帳篷前,強冠傑看著表,王川江慣用望遠鏡不斷地觀察著四周連綿起伏的山巒和森林。一個通訊兵守在野戰電台前,隨時準備與距這裡五里路的中心營地的直升機聯繫。 已有一些女兵歸營了,她們精疲力盡地散坐在地上,朱小娟和幾個女兵班長幫她們捶腿,遞著水壺讓她們猛灌一氣。 一身泥塵、臉有劃道的徐文雅和沙學麗互相攙扶著從山嘴後走出來,朱小娟最先發現她們,高興地喊道:“隊長,我們班又回來兩個!”大步向她們跑去。 沙學麗和徐文雅把手中的木棍向空中一拋,兩人歡呼道:“嗚哇,我們勝利啦!” 暮色掩向沼澤地,昏暗中,耿菊花一雙手緊緊抓住皮帶一端向後拉,鐵紅拽住皮帶的另一端,原來是兩人在自救。鐵紅的下半身淹在泥漿裡,她恐怖地叫道:“快發信號槍,快打槍啊。”趴在實地上的耿菊花臉上淌著汗,手伸向腰間,空的,她提醒道:“信號槍在你那兒。”鐵紅鬆開一隻手,伸入浸在泥漿裡的腰間。 “來不及了,”耿菊花看看天色道:“即使支援組的人能看見信號,等他們趕來也晚了。”鐵紅的手抽出泥漿水面,重新握住皮帶,恐怖地說道:“媽媽呀,我要死了。”耿菊花故意輕鬆地笑著,鼓勵道:“不!不會,我們能行!”她把身邊的木棍遞過去,鐵紅一手抓皮帶,一手抓木棍。耿菊花大喊:“一、二,起——” 鐵紅的身體紋絲不動:“我真的要……死了……” 耿菊花突然破口大罵:“鐵紅你這個王八蛋,你媽生你不容易,你長這麼大一堆肉也不容易,你狗東西敢死,你死了我變成鬼都要去陰間把你這個王八蛋拖出來!”鐵紅被罵傻了,從來沒見過耿菊花發火,特別是對她發火。耿菊花激怒地喝道:“抓緊,使勁呀!”終於,在她的牽拉和責罵下,鐵紅的身體一寸一寸地升出泥漿,一寸一寸地滑向耿菊花,兩雙手勝利地握在一起了。 鐵紅淚流滿面,哽咽道:“菊花!” 耿菊花也大喊道:“鐵紅!” 夜色籠罩了集合點,那頂軍用帳篷的顏色從綠色變成了黑色。強冠傑焦慮地來回踱步,教導員在他身邊不斷地看表。 “會不會是迷失了方向?”教導員問。強冠傑收住腳,大喝道:“九班長,發信號!”王川江聞聲掏出信號槍,舉向天空。 沼澤地裡的兩個女兵已經上岸,鐵紅哎喲喲地呻吟著,耿菊花給她包紮著右腳上的一道傷口。耿菊花問:“是怎麼扎著的?”鐵紅道:“不知道,大概那泥漿裡有千年老樹,剛才我一掙扎,就是鑽心的刺痛。”就在這時,兩綠一紅三顆信號彈從山崗那邊竄出,直上夜空。 “隊長他們在叫我們啦!”耿菊花歡快地叫道:“我們也發信號,免得他們擔心。”鐵紅一摸腰間,大驚失色道:“糟啦,信號槍不見了!” “麼子?不見了?是不是剛才掉在泥潭子裡去了?”鐵紅六神無主地點頭:“可能……”耿菊花道:“我去找回來!”鐵紅一把拖住她道:“不行,你不能丟命啊!”耿菊花呆了一陣,點頭道:“也是,那我們趕緊回隊。我背你。”鐵紅感動道:“不,我自己走。”耿菊花正色道:“我早就想背你,我說過要背你十次的。上來。”她把鐵紅硬拉到背上,向山上登去。 耿菊花背著鐵紅向上登山,呼哧呼哧喘著氣,忽然她脖子裡一涼,她以為下雨了,想回頭問問鐵紅要不要披上雨衣,一回頭卻有些發楞,這哪是下雨啊,是鐵紅在流淚。 集合點的山坡上燃起了兩堆大大的黃火,除了耿菊花和鐵紅,其餘百餘人早都回來了,強冠傑一臉凜然,與教導員商量了一下,轉頭向王川江命令道:“九班長,集合支援組!”王川江複誦道:“是。支援組,集合!” 就在這時,山坡下面出現了一個碩大的黑影,徐文雅的嗓門在尖叫;“隊長你們看啊!”戰士們一起向山坡下湧去。 耿菊花在如潮的歡呼聲中,背著耷拉著腦袋的鐵紅,滿身泥漿,一步一步東倒西歪地向上走來。 生存訓練勝利結束,回到城市的營房,坐在燈光明亮的大會議室裡,全體女兵都有一種新生的全新感受。強冠傑站在講台上作總結,非常滿意地表揚著表現突出的女兵:“這次生存訓練,啊,鍛煉了我們的戰士,提高了我們的兵員素質,磨煉了大家的意志,99.99%地達到了我們的考核目的。為什麼說99.99%,而不說100%呢?”他話鋒一轉,剛還陽光明媚的臉龐瞬時被烏雲覆蓋住了,他說道:“因為,在這次訓練中,仍暴露出我們的一些弱點,最嚴重的是,有的兵居然把信號槍搞丟了,戰場上丟失武器,這是什麼性質的問題?耿菊花。” 看著強冠傑的臉色睛轉陰時,耿菊花與鐵紅兩人就坐立不安,強冠傑一叫,耿菊花趕緊起立:“到!” “你和誰一組?” “鐵紅。” “你再說說,你們誰把信號槍弄丟的?”耿菊花一點不猶豫道:“我。”鐵紅在下面拉她的衣角,她用腳狠狠地一踩鐵紅,鐵紅負痛地不敢出聲。 前天在營房裝備室清理和歸還裝備時,鐵紅就十分忐忑不安,其他人在歸還裝備時,她和耿菊花在外面緊張地討論著關於信號槍的問題。 “你就不要進去了,”耿菊花當時盯著裝備室門邊執行登記任務的管理員和一個男兵,思忖著道:“我一個人去交就行。”鐵紅問:“管理員問到信號槍呢?”耿菊花道:“我就說猴子拖跑了。” “那——還是說我弄丟的吧。” “你不要管了。拿來。”她把鐵紅手裡的各種裝備抱到手中,向裝備室走去。鐵紅猶豫不決地站在原地,想上去,才抬腿,又站住了。 強冠傑當然不知道這一幕,他只知道他的兵在生存訓練中丟了裝備,為此他不能輕易放過。 “我看你承認得很爽快啊,”他看著耿菊花,語帶譏諷道:“是不是心裡很得意呀?看看我耿菊花,別人都不敢弄丟武器,就我敢,我比你們都勇敢啊。”他語氣一硬:“你勇敢個什麼!你是農村里出來的,你家裡很苦,我問你,假如這是你家裡的活命的糧食,是一口袋大米,你敢掉以輕心嗎?我看你拼著就是不要命,你都要把它保住!我們經常強調,槍是戰士的生命,是你們的腦袋,那不是說著玩的。執勤時,那個最可靠的、最不會背叛你的、對你最忠心的、最無私的伙伴是誰?那就是你手中的槍啊,槍是你以性命相託的戰友啊!可你居然丟了,居然承認得這麼輕而易舉。下去後,給我好好寫出檢查,在軍人大會上嚴肅宣讀,一次過不了關,再來二次,二次不行,三次!直到你深刻地記在心裡,刻在靈魂上,融化在血液中。聽到沒有?” 耿菊花一挺胸,面紅耳赤地大聲回答道:“是!” 強冠傑講話的過程中,鐵紅如坐針氈,惶惑萬分,但耿菊花的腳尖始終踩著她的腳,她不知如何是好。 散會後,鐵紅一出門就把耿菊花拉到一邊,“不行,”她說道:“我不能讓你幫著背黑鍋。”說罷一抬腿往隊長室走去。耿菊花使勁拉她,拉不住,一直追到綠化地旁才停住腳。 “我不干,”耿菊花急切說道:“反正一人落馬了,但不能兩人都上殺場!”鐵紅掙扎道:“你讓我去告訴強隊長,不然我不好做人啊!” 耿菊花眼看攔不住鐵紅了,乾脆一撒手道:“好,要去都去,你找強隊長,我找教導員。”鐵紅大為奇怪,趕緊停住步子道:“你找教導員幹什麼?” “你不是不許我說出你是給我家寄錢的活雷鋒嗎?我就要去告訴教導員。” “菊花!”耿菊花得意地位腳道:“麼子?不要我去?”鐵紅道:“你呀……”耿菊花道:“那你也不准找強隊長,我們就算一比一,打個平手。”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鐵紅只覺得鼻腔裡發酸,而脊樑上卻滾過一股又一股的熱流,“我對你並不是很好呀。”耿菊花疑惑地打量著她道:“你對我不好?你是說不好?對的,你平常與我是不說心裡話,你好像高高在上,你是城裡兵,我是山里人,我天生就矮你們一等,可是,可就是這種不好的樣子下,你都悄悄給我家寄錢,你……你是我心裡的活菩薩呀!” 鐵紅差點要放聲大哭了,她羞愧地埋著頭,使勁忍著道:“菊花!你不要說了。”耿菊花的語言卻一瀉千里,沒有誰擋得住,“不,”她激動地說道:“我要說,你才是真正的好人,我要報答你,我就是要報答你。我看見你傷心,你那個臭男朋友讓你生氣,我呢,就要幫你高興,誰叫我們是戰友。中國這麼子大,坐火車走十天十夜都轉不完,可我們兩個居然就轉到了一起,這是麼子?這叫緣分啊,是行善五百年才修得來的緣分啊!你說,那支信號槍是不是我弄丟的,是不是啊?” 眼淚終於迸出鐵紅的眼眶,她就任它那麼洶湧澎湃地流著,她一下子緊緊抱住耿菊花,哽咽著喊了一聲:“菊花!”再也說不出第二句話。 眼淚也從耿菊花的眼裡流出,兩個戰友緊緊地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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