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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女子特警隊 谭力 15584 2018-03-18
一排排兵們坐得整整齊齊,一人面前一台微機,徐文雅背倚投影黑板,在講台上給男、女兵們講課。這是在女子特警隊的現代化微機室裡。平常講微機課的是總隊文化處黃乾事,每星期一次,上星期黃乾事去基層寫材料,徐文雅毛遂自薦,一上講台,果然不同凡響。 強冠傑不聲不響地在教室外的窗後巡視,對徐文雅有條有理的講授非常滿意。 徐文雅在黑板上寫了三個大大的英文字母,說道:“中央處理器,記住,簡稱CPU,是微型計算機的控制中心,就像一個人一樣,是一個人的大腦、靈魂,它由控制器、運算器、累加器等部件組成,用以完成向計算機發送各種指令。近年來CPU的型號不斷更新,各項物理指標越來越高,……” 鐵紅支著腮部,沙學麗在記筆記,耿菊花聽得如同坐飛機,左右偏偏腦袋,沒見其它幹部,於是舉手起身結結巴巴地道:“我、可不可以多練打槍,打拳?”

殊不知強冠傑從教室後門一腳跨進來問道:“為什麼?” 耿菊花嚇住了,囁嚅道:“我……腦子笨,硬是記不住哩。我怕拉全隊的後腿哩。” 強冠傑邁上講台,深邃的眼睛盯住耿菊花道:“這是糊塗思想!現在是什麼時代?是馬上就要跨進二十一世紀的時代。我們怎麼跨這道門檻?啊?有人早就說過,跨這道門檻,就得拿出通行證來,通行證是什麼,就是高科技、高技術,就是電腦,是信息高速公路!如果打仗只靠體力和不怕死,那伊拉克早就戰勝多國部隊了,可它怎麼就輸了呢?輸就輸在他高科技上不如人家。我們特警隊員,除了會打槍,會擒拿格鬥,還要在各種現代化的武器裝備上,在電腦的運用上,在一切先進的技術手段的學習上,走到一般部隊的前面,這樣你才是一個全面合格的兵。明白沒有?”

耿菊花埋著頭道:“明白哩。”強冠傑向徐文雅示意道:“好,繼續。” 通訊員就在這時急急地跑到教室後門來了,強冠傑見狀走到門邊。通訊員附著強冠傑的耳朵報告著什麼。原來剛才在兵營門口,一個滿臉絡腮鬍、身強體壯、自稱姓徐的中年武師,帶著三個行武打扮的年輕人,向站崗的女兵說,他們是某某派別的武林人士,初來貴地,是想專程拜見特警隊的大師兄,請女同志向裡面通報。 強冠傑差點樂了,這類事也不是一兩次了,由於特警隊的名聲,社會上許多習武之人都想找他們“切磋”,打上門來求教的每年不下十來次。對這種事,強冠傑是來者不拒,把它當成宏揚正氣,加強軍民聯繫的一種方法。他返回講台,命令全體隊員暫停上課,在教室外集合。

“同志們。”他向排成四列橫隊的男女兵們講道:“我們一會兒將要執行一個特殊任務:比武。啊,江湖上有些武林門派,奉行著古代傳下來的老習慣,走四方路,吃百家飯,哪裡有習武之人,就要到哪裡去以武會友。這幾年社會上到處在辦武術學校,舞槍弄棍的人越來越多,也有一些是山中修煉已久的人,有真本事。我們女子特警隊,要說名聲,在社會上也小有一些,這幾年來找我們切磋的所謂武林高手,也很多很多。不過真正能賽贏我們的高手,至今尚未出現!” 女兵們忍不住,活潑的沙學麗帶頭,一下全都鼓起掌來。羅小烈趁機在人堆裡盯徐文雅,徐文雅感覺到了,可就是不向他回遞眼風。這半個月,除了公事,徐文雅一次次對他發出的信息置之不理,他的心被沉重的烏雲籠罩,可又找不到方法發洩,他的氣越憋越緊,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怎麼辦。

強冠傑壓壓手道:“當然了,過去隊裡出去接招的都是男兵,而女兵,還沒露過臉。” 女兵們停了掌聲,一時無話,但都是不甘心的模樣。徐文雅突然要求發言,得到強冠傑同意後,她立即慷慨陳詞道:“女兵怎麼了,強隊長你自己說的,我們這裡無男女之分,我們都是一樣的兵。”強冠傑不由得叫一聲:“好!現在出發。” 草坪的南端,徐武師及其徒弟坐在小馬扎上休息,面前的地上擺著暖瓶和茶碗,教導員和一個男軍官陪他們坐著,與他們閒聊。 強冠傑帶著四列縱隊的男女兵們,在雄壯的口令聲中走來,在場地中央成參觀隊形擺開。教導員給早已站起來恭迎的徐武師介紹道:“這是我們的強隊長。”回頭又道:“老強,這是徐師父。” 強冠傑走上來威武地敬禮道:“徐老師辛苦。”

徐武師很有禮貌地向強冠傑一抱拳道:“在下廣西金田人氏,貴地特警隊的大名如響雷貫耳,飛越萬水千山,灌入在下耳中,今天特意前來學習,希望領導不吝賜教。”教導員道:“老師過獎了,我們部隊習武,是保衛祖國,維護治安——”徐武師打斷道:“領導太謙虛,以武會友,是天下慣例,請你即刻出招,我們贏了,那是南少林祖師長老在天之靈的庇佑,輸了,是弟子不材,當拜部隊領導為師,並且天南海北,定為部隊傳名。”強冠傑話中有話道:“不是我們不願向你學習,部隊是有紀律的,傷了誰都不好。” 兵們的隊列裡,羅小烈又在偷偷窺視徐文雅,這次徐文雅回眸了,她裝作不在意地偏了一下頭,眼光與羅小烈相碰時,羅小烈趕緊一笑,徐文雅卻很嚴厲地瞪了他一眼,彷彿是警告。羅小烈受了這一擊,臉色即刻陰沉下來。

強冠傑這邊,徐武師不知為何興奮起來,“看來領導是不信任我們的武德了。好。”他吩咐身後站著的三個徒弟道:“我們願與領導立下生死文書,傷殘暴斃,死而無怨。”教導員笑道:“徐師父,徐師父,這恐怕更不合適了。” “那是領導膽小囉?”徐武師面對強冠傑道:“但我看這位領導,虎額豹腮,精氣凝聚,定是我武林中一把好手,不知這位領導是否也是前後小心,徒有浪聲虛名,其實是不能上得戰陣的蠟槍頭?” 沒容強冠傑答話,早聽兵陣中有一人大吼道:“我是我們領導的關門弟子,你若過得了我這一關,你才有資格與我們的隊長領導見面!” 所有的人、包括徐武師和徒弟都驚詫地向兵們的隊列裡回頭,原來是滿臉怒容的羅小烈在叫陣。徐文雅眼皮一顫,只有她明白羅小烈那顆躁動的心。壞了,她想,這個傢伙不知要闖什麼禍。可惜現在沒辦法與他理論,看來羅小烈的思想鑽了牛角尖。

強冠傑瞥了一眼臉紅筋脹的羅小烈,心裡對自己的兵們的勇氣很滿意,他向徐武師客氣道:“徐老師,請聽我再囉嗦一句,我們這裡有擒拿、格鬥、攀登、射擊、排爆、駕車、電子偵測及電子乾擾等等,所學較多,不知徐老師要指導我們哪一類?”徐武師道:“別的就算了,我想見識見識你們的氣功和格鬥。”強冠傑道:“好,說起來剛才那個兵,氣功和格鬥倒還不錯,徐老師有請。” 徐武師使個眼色,他的大徒弟挺身而出,運足氣,鼓出肚皮,二徒弟雙手握著一把大刀,大喝一聲,向大徒弟的肚皮上砍去,一連三下,大徒弟毫無損傷。教導員帶頭,示意兵們鼓掌,掌聲中,徐武師得意地向兵們揮手致意。 羅小烈走到場中央,嘩地拉開軍服,同樣鼓出肚皮,王川江持刀上去,也是一連三刀,羅小烈緊繃繃的肚皮上連白印也無一根。女兵們自發地帶頭熱烈鼓掌,男兵們也一起鼓起來。

徐武師手一揮,下一個項目開始,他的三徒弟一掌砍斷三塊磚,但羅小烈要了五塊,第一掌沒砍斷。女兵們禁不住“啊”了一聲,聲浪滾過草坪上空,馬上又戛然而止,四周靜得掉根針也能聽得見,徐文雅更是臉色緊張,雙手不由抓緊了自己的兩道褲縫。眾目睽睽中,羅小烈重新運氣,大喝一聲,手起掌落,五塊磚全部粉碎。 兵們掌聲大作,沙學麗忘情地抓著身邊徐文雅的衣襟大叫:“他好棒喲!”徐文雅也忘了掩飾,大聲歡叫道:“就是,就是!羅老兵加油呀!”羅小烈在嘈雜的聲浪中一下捕捉到徐文雅的喝彩,他的眼光迅速往這邊一瞥,然而徐文雅趕緊掉轉了頭。我這是乾嗎呀?她自責道,我不能再逗起他的幻想。羅小烈見徐文雅迴避,他的心越加急躁,一股激憤從丹田泛起,小腿也微微發起顫來。

徐武師親自上場了,他拿起一塊磚,運足氣,一指頭就將它戳斷。教導員再次帶頭鼓掌。徐武師舉著斷磚,繞場一圈給兵們展示,然後停在強冠傑面前道:“領導大師父,晤?”示意他也來一下。強冠傑綻出客氣的微笑,走入場中,左手舉磚,右手伸出一根指頭,運氣指尖,然後大喝一聲,只見指頭如鋼錐,在磚面上來回疾跑,似在書寫,似在鑽探,磚屑如粉,飄落如瀑。不一刻,強冠傑大喝一聲,收式舉磚,只見堅硬的磚面被指頭駭然刻出一個剛勁有力的行書:“功”。 掌聲如響雷滾過草坪上空,女兵們又叫又跳,沙學麗差點要揭了帽子往天上拋了,是身旁的朱小娟一把拉住她,她才記起了所在何處,伸伸舌頭,把帽子戴正。 徐武師沉不住氣了,雙手一拱道:“領導好身手,在下願向領導請教一招。”立個馬步,站在當中,又喊:“請。”看來強冠傑不上,是非常違禮的了。強冠傑正要跳入圈子,只聽羅小烈叫了一聲“慢——!”人已跳到強冠傑前面。

“徐老師請聽我一言,”羅小烈道:“江湖上常道坐官為主,行官為客,主待客以禮,客隨主之便。今日比武,是友好切磋,更應聽主人安排。我在部隊是小小配手,是強隊長手下一兵,按挑戰者規矩,應該過五關斬六將,斬轅門之外所有對手如草芥,方能直入中軍,挑戰上將軍。不知徐老師認為怎麼樣?”徐武師道:“好,你說得有道理,那就先向小兄弟請教了。”他做個手勢,他的大徒弟挽袖跳入圈子。 強冠傑突然向羅小烈喊一聲:“羅小烈!”羅小烈趕緊正步跑到強冠傑身邊。強冠傑壓低聲音叮囑道:“注意,老規矩,只准點到為止,絕對不能傷了地方的群眾,要傷也傷我們自己,這是鐵的紀律。”羅小烈一挺道:“是!” 羅小烈跳入圈子,與大徒弟大戰三個回合,一個黑虎掏心,大徒弟避讓中露出空門,羅小烈猛喝一聲將大徒弟扛在肩上,旋了幾圈,輕輕丟在地下。 兵們大聲喊好。大徒弟羞愧地爬起來,退出戰陣。二徒弟和小徒弟看勢頭不對,一齊大喝一聲跳入圈中,幾個回合過去,羅小烈賣個破綻,誘二人來擊,忽然一陣疾風似的連環掃膛腿,同時將二人掃於地下。 徐武師臉上很有些掛不住,說道:“好,雲遊之人這方有禮了。”扯一個式口跳入圈中。羅小烈也不多話,一個招式過去,徐武師連忙架住。二人一來一去幾個回合,雙方的支持者叫好不絕。徐文雅看著徐武師一招緊似一招的進攻,心都縮緊了,下意識地用手抓住旁邊沙學麗的右臂道:“你看他行嗎?啊,行嗎?”沙學麗也緊張,眼睛不離場地中道:“你說誰啊?” “羅小烈啊!” “我看……玄。”說話間,羅小烈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徐文雅失態地啊呀一聲。 只見羅小烈一個鷂子翻身,站穩馬步,虛晃一招,徐武師上當,搶將進來,羅小烈趁勢一個順手牽羊,四兩撥千斤,將徐武師打倒。然而沒容他緩過氣,徐武師一個烏龍絞柱從地下旋起,空中飛起一腿,羅小烈躲避不及,慘叫一聲,早已口鼻流血,摔倒在地。 草坪上的人全部叫一聲,隨即屏住呼吸,氣氛窒悶得人要暈過去。徐文雅的臉上更是變了顏色,心裡不斷叫道,羅小烈啊羅小烈,你這是何苦呀! 徐武師得意地雙手拱拳道:“有請領導。”強冠傑不客氣了,跳入圈子,擺好架勢,雙方行過禮,隨即風煙四起,十餘個回合過後,強隊長一個凌空飛腳,空中連踢三下,擊往三個不同的點,徐武師應接不及,霎時肩背上著了一下,彷彿千鈞之力壓來,登時摔了個結實。 女兵們狂熱地歡呼雀躍,全都鬆了口氣。 強冠傑趕緊上去扶起徐武師道:“徐師傅,對不起,對不起了。”徐武師連說“慚愧慚愧”,抱拳而退道:“特警隊的身手不凡,在下從此相信。再會,後會有期。” 隊伍解散後,一群女兵把強冠杰和教導員圍在草坪中央,齊聲要求隊長教她們學散打。徐文雅悄悄溜出操場,徑直走向男兵九班寢室。羅小烈的傷情讓她掛心,再說總是迴避而讓他心性煩躁也不是長事,應該向他表示點什麼,至少應該穩住他的情緒。 走進男兵寢室時,衛生兵正在羅小烈身上敲敲打打,羅小烈嘴角擦著消炎藥,精神看來還好。王川江等幾個男兵圍著他關心地說話,見徐文雅來,自覺讓開了。 徐文雅換上微笑,關切地問道:“痛不?”羅小烈似笑非笑,卻偏轉腦袋不看她,似乎過去受了委屈,現在終於逮著了報復的時機。王川江碰他手肘道:“人家代表女同胞慰問你來啦。”羅小烈故意拖聲拉調道:“是嗎?”終於對了一眼徐文雅。徐文雅暗自一笑,從兜里掏出一罐可口可樂遞過去道:“給你。”羅小烈本還要爭一口氣,但一看徐文雅關懷中帶著命令似的眼光,禁不住聽話地乖乖接了,說道:“還認得我呀?”徐文雅心裡嗔了一句不識抬舉,表情淡了下來,只道:“我當然不敢高攀我們特警隊的大英雄。”轉身就走。 羅小烈有點不知所措了,很後悔自己的態度,想張嘴叫一聲,看到王川江和戰友們探究地盯著他的眼神,只好悔恨萬分地收回喉嚨裡的話。 草坪上,女兵們還圍在強冠傑身邊,提著各種各樣的問題。 “誰說我們女兵不能學散打?”鐵紅出風頭般地表決心,參軍前她在業餘武校學過拳擊,她覺得散打肯定跟自己學過的東西差不多,那她一定可以在隊裡拔得頭籌,她得意地道:“古代的花木蘭肯定就會散打。”耿菊花靦腆地道:“是哩,與壞人打架不能只靠男兵哩。” 強冠傑揮著拳頭,語音振奮道:“隊裡下個月就有這個訓練科目,既然你們熱情這麼高,那就大大地好!” 黑板上,兩個大大的粉筆字“散打”寫在中央,強冠傑在學習室的講台上看著他的男兵女兵,侃侃而談。這是初冬的第一個月,沙學麗、徐文雅、耿菊花、鐵紅的肩上都換上了嶄新的兩年兵的肩章。 “是啊,”強冠傑接著往黑板上寫粉筆字,同時說道:“我們中華武術博大精深,可近年來其中有很多純屬花架子,表演時,雖然舒展自如,實戰性呢,卻明顯不強,正因此,1996年我們國家一個武術代表團在歐洲某國訪問時受到了冷遇,這能怪人家嗎,不能,只能怪我們自己,因為照此下去,中華武術的真功夫就要失傳。其實,我們國家從宋代開始,就把武術技擊競賽稱作打擂台,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散打比賽,這種打擂台經歷了多少年代盛久不衰,啊,那些扶正驅邪、除暴安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好漢,都是武藝高強的散打高手,他們掌握了這種中華武術的精髓,徒手交戰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對方打倒制服,手無寸鐵的拳腳能置對方於死地。正因此,在遙遠的冷兵器時代,散打不知迷住了多少英雄好漢,佛家道家為掌握它、發展它而嘔盡了心血。當然了,從五十年代以後,由於特殊的政治原因,中國的擂台沉寂了,啊,提起散打,人們感到陌生,而在這期間,外國的擂台卻熱鬧異常。例如:在泰國,國民對技擊之道的追求,幾乎到了瘋狂的地步,男子不會散打成了恥辱,就是求婚找對像都成為難事。由於全國的普及,泰國打擂台絕招頻出,令世界各國驚嘆折服。在日本,空手道風靡全國,不但男隊遍布全國,而且女隊連連興起,所有的中學體育課都要教這種徒手格鬥的功夫。在韓國,跆拳道用腿不用手,形成了那個獨具特色的競技風格。在整個西歐,散打被稱為自由搏擊,四擊八法十二行,橫掃一切哪。而我們這個國家,擂台興起之地,啊,卻整整三十多年在一旁觀望人家,看著人家去研究、推廣、普及散打技藝,看著人家用它強健身體、伸張正義,這不能不說是一大遺憾。中華武術的老祖宗們地下有知,該發出怎樣的嘆息!如果每個肩負保護人民利益的武警戰士都有一身武林硬功,罪犯豈敢囂張?所以,在1984年10月,我們武警總部的首長們作出了一項意義深遠的決策:'為了增強武警戰士赤手空拳制服歹徒的本領,武警部隊要大力普及散打訓練!'於是,一支支散打隊在各武警總隊下面成立,當然那都是男兵,而你們,女兵們,你們正生逢其時,你們也可以與男兵來一個抗衡,我們女子特警隊裡,要練成自己的女子散打高手!” 女兵們掌聲如雷,人人激動得相互擂拳,只有鐵紅心裡犯著嘀咕,強隊長說社會上有些拳腳是花拳繡腿,那她在業餘武校學的東西屬不屬於花拳繡腿呢? 這堂課下來,散打訓練正式排入女兵每個星期的訓練科目。 強冠傑將女兵帶進訓練場,場館中央已被王川江領著男兵用繩了圈出一塊9米見方的拳擊台,強冠傑向圍拳擊台而站的女兵們說道:“上擂台比賽看著是威風,是不是?可平日的訓練卻很枯燥,很痛苦!但這種痛苦和枯燥會使你成長為一名軍事技術上合格的戰士,那麼這個過程就是值得的,是不是?從今天起,你們要與男戰士一樣,實行五分鐘訓練法,也就是說,在五分鐘——也就是三百秒裡面,每個隊員必須在一個9×9米的場地內完成下面一系列動作:在A角快速沖拳500次,單腿蹦到B角蹲、跳、端50次,蛙跳到C角做俯臥撑50個,然後到D角做翻身兩頭50次,接著鴨形走到A角做立臥撑50次。記住,這麼多動作,必須在五分鐘內完成,平均一個動作的時間0.4秒。完了後,休息三分鐘,接著從頭開始,完了再休息三分鐘,再從頭來,一連三遍,然後才是別的練習。” 女兵們一片驚呼道:“啊呀我的媽呀……” “別說五分鐘做完一遍,就是十分鐘做完一遍,也是超人啦……” “我再強調一下,”強冠傑揮手止住她們道:“在警營外面,男人是男人,女人是女人,但在戰場上,在訓練中,那就沒有性別之分。比木頭硬的是什麼?是鋼鐵。比鋼鐵硬的呢?是金剛鑽。比金鋼鑽還硬的呢?那就是軍人!現在聽口令,全體,流水作業,五分鐘訓練法,開始!” 快速沖擊的拳頭,一聲聲尖厲的喝叫…… 跳動的蛙步…… 凌空端踢的腿…… 被汗水沾在頰上的髮絲…… 張口大喘的一張張臉…… 強冠傑來來回回地監督道;“快快!出腿速度還要快,不准停下!誰停就叫誰再多加一組。快!” 一天訓練結束,女兵們幾乎連路都不會走了,身體疲累到極限,只要誰戳誰一指頭,被戳者就會隨風而倒,永遠躺著不會爬起來。看男兵們散打如此過癮,真讓自己練起來,才知道那是入地獄一樣的苦難。 沙學麗與鐵紅互相摟搭著往女浴室走,兩人磨磨蹭蹭,歪歪倒倒,要死不活,鐵紅這才明白了武警散打與武校拳腳的區別,兩者相較,武校學的東西無疑是小兒科。她十分後悔當初的出風頭,與沙學麗一起小聲詛咒著訓練,詛咒著散打,詛咒著一切可以詛咒和不該詛咒的人和事。耿菊花和徐文雅端著臉盆走在她們旁邊,徐文雅也累得夠嗆,但對這兩個戰友的論調絲毫不贊成,只是礙於大家都是一樣的兵,並且確實也折騰得半個靈魂出了竅,因此忍著不好插嘴。 沒曾想動作很快的朱小娟已沖完澡從女浴室出來,迎頭碰上這群女兵,恰好就听見了沙學麗對訓練的埋怨,朱小娟臉一沉道:“鬧什麼鬧?這次不行,下次又來,關鍵記住一句話,不怕苦不怕死,那就什麼都有了。”沙學麗歪著身體,苦巴巴的臉上似乎還有未揩盡的淚痕,說道:“其實我們有槍,到時嘟嘟嘟一梭子過去,什麼烏龜王八蛋都跑不掉!”朱小娟道:“胡說。我們不是解放軍。” 徐文雅這時有機會插話了,她說道:“就是,人家解放軍的任務主要是面對面地與境外敵人作戰,可我們武警的內衛部隊,主要就是對內執勤和處置突發事件啊,這大部分都是在人群中和鬧市區,有時候根本不可能開槍開砲,特殊的條件和情況使我們要有特殊的本領,比如掌握散打。”朱小娟非常讚許地掃了徐文雅一眼道:“徐文雅說得好。”鐵紅猶豫地道:“可是練得這麼辛苦,萬一還是練不出火候呢,女的天生打不贏男的呢。”朱小娟黑了臉道:“沒什麼天生不天生,什麼都可以後天練成。”徐文雅道:“班長說得對。” 朱小娟臨走時撂下的最後一句話是:“給我好好練,累死當睡著。” 這天晚上,教導員不放心戰士們的思想,決定去巡視一下各班的班務會,嗖嗖的寒風中,他第一個就來到一區隊一班。只見寢室裡的女兵們一個個累得愁眉苦臉,強打精神坐在小馬扎上。教導員剛溫馨地問了一句大家感覺如何,沙學麗就不管朱小娟凌厲眼光的製止,哎喲哎喲地倒起苦水來。 教導員一直微笑著傾聽,這種場面他見得太多,他的經驗是必須轉移大家對直接誘因的注意力,等女兵們講得沒勁了,他微笑道:“好了不訴苦了,各個行業都有各個行業的苦,但那是正常現象,當特警隊如果都不苦了,那才真的變成不正常了。班務會不能開成訴苦大會,我們來點輕鬆的。我提一個問題:誰知道清朝康熙皇帝駕崩後,宮廷裡出現的篡改皇帝遺詔的陰謀?這可是歷史上有名的一個大陰謀喲。” 徐文雅說:“我知道。”女兵來了點精神,望著徐文雅。教導員示意她道:“給戰友們講講。” “是。事情是這樣的,康熙帝死後,御前大臣隆科多偽造康熙遺詔,將'繼位十四子'的'十'字上面加了一橫,改為'繼位於四子',撒下彌天大謊,將康熙的第四個兒子雍正推上了皇位。為防不測,雍正特地把八旗子弟兵馬調駐北京的北苑,拱衛京師,並專門為身邊培訓了一批武藝高強的'哈哈珠子'。” 耿菊花疑問道:“麼子叫'哈哈珠子'?”沙學麗拍她一下道:“老耿,英語嘛。”徐文雅道:“這是滿族語言,就是貼身保鏢的意思。”沙學麗伸了伸舌頭。 教導員道:“講得好。傳說,綠林中曾有不少好漢飛簷走壁潛入皇宮,行刺雍正,但都因武功不濟,不但未能得手,反而被清廷的武林高手所殺。史實是否如此,我們且不去考證,但歷史上無數血的教訓告訴我們,沒有過硬的功夫,即使會飛簷走壁,也難有所作為。” 朱小娟配合道:“教導員講得非常好。你們聽懂了沒有?”女兵們齊聲道:“懂了。”朱小娟道;“那就不准再哎喲哎喲,今天睡個好覺,明天繼續練。” 朱小娟的繼續練是在強冠傑的套路上加碼。讓一班的兵們吃足了苦頭,一個月後,眼見大家在拳腳上有了點小出息,她忽然提出車輪大戰的要求,首先從徐文雅開始,面對班長點出的五個女兵,徐文雅必須全部戰而勝之,假如輸給其中一個,就全部推倒重來。只聽她大喝一聲:“開始!”徐文雅大叫著,與鐵紅對打,幾下將她打出繩圈。沙學麗上,徐文雅又把她打下。第三個上,徐文雅已沒有多少勁了,仍鼓足勁堅持打贏。但第四個耿菊花一上來,一腳就把徐文雅踢倒了。 朱小娟毫不憐憫地道:“前面三個全不算,重來。第一個上。” 徐文雅差不多快暈了,臉色白裡透青,像剛才墳墓裡爬出來的屍體,只見她搖搖晃晃地去接鐵紅的招儿,鐵紅虛晃一槍,一拳就把她打得躺在地上半天不見動靜。沙學麗快嘴快舌地驚呼道:“班長,出人命啦!”朱小娟冷硬地道:“閉嘴!特警隊的老兵都是這樣,走著上來,抬著下去。徐文雅起來!” 從冬到春,三個多月的苦熬苦練,就是在強冠杰和朱小娟這樣的嚴格要求和督促下,女兵們的散手對打大有長進。三月份一個春風化暖的上午,特警隊在訓練館裡舉行了一次散打比賽,強冠傑聲明,一切從實戰出發,實行男女無性別擂台賽。只見一個九米見方的擂台佈置得像模像樣,繩外三方像正規比賽般的,坐著三個場外裁判,王川江是場內裁判,一聲哨響,他大聲宣布:“女子特警隊男女無性別散打擂台賽開始!雙方隊員上場。” 強冠杰和教導員笑瞇瞇地坐在場下,看他們導演的這場比賽。 男兵和女兵分坐兩邊,各自為自己的隊友喊著加油。 第一對上場的是朱小娟和十二班的一個男兵,他們穿著護具走入場中,互相碰拳致意。還沒開打,女兵方陣中的加油聲就喊得山呼海嘯,沙學麗等人特別激動,揪著衣襟尖聲大叫:“班長,最棒!班長,最棒!”結果比賽結束時,王川江各抓著兩個喘著大氣的對手的一隻胳膊,同時向上一舉道:“一比一,打平。” 下面女兵歡呼的聲浪蓋過了男兵們的喊聲,她們激動地喊著:“一班長萬歲!一班長舉世無雙!” 第二對穿著護具進場的是耿菊花和十班的一個男兵,王川江特意宣佈道:“你們二位雖說都是兩年兵了,但正規比賽是第一次參加,本裁判還是要再強調一下注意事項,本比賽兩分鐘一局,嚴格禁止攻擊襠部和頸部,嚴格禁止使用肘部和膝部,除此之外,可以摔、踢、踹、擊、打、扛,有什麼水平發揮什麼水平,特別是女兵,拿出膽識,拿出功夫,開始!” 強冠傑在人群中站起身道:“慢,我也說一句,女兵們,這是你們這段時期強化散打訓練的結果,你們哭也哭了,累也累了,現在是檢驗的時候了,學習一班長,給你們自己爭臉,給女子特警隊爭臉。”他向王川江示意道:“開始吧。” 耿菊花與男兵在場中繞圈子,互相探視對方虛實。突然耿菊花一個側身踹蹬,正中男兵肩部,女兵們馬上大聲歡呼,可男兵就在這一瞬間還以兩拳,男兵的隊伍裡也爆發出一片喝彩。幾個回合過去,耿菊花終不是對手,被結結實實地打出繩圈外。 男兵隊裡一片掌聲,女兵隊裡一片惋惜。 王川江發令道:“第三輪,雙方隊員上場。” 沙學麗與另一個男隊員面對面了,男隊員虛晃一槍,沙學麗趕緊退一步,男隊員再虛晃一槍,沙學麗針刺似地又退一步,男隊員貓戲老鼠似地再晃一下拳頭,她又連退兩步。下面的男兵們爆發出一陣哄笑。沙學麗大概有點尷尬了,她突然大吼一聲向前,又踢又踹,但都被男兵輕易避過,就在她又一聲大吼著衝來時,男兵突然一個迎頭攻擊,她一下被打倒在地。男兵趕緊上去拉她,她負氣地一摔手,弄得男兵不知所措。 王川江把她拉起來,忍笑舉起男兵的手道:“紅方勝!” 第四輪隊員上場,是徐文雅對羅小烈。這麼久了,羅小烈與徐文雅再也沒有單獨見過面,表面上,羅小烈出操訓練吃飯睡覺與平時沒有兩樣,但內心深處,卻總不能將那個頗有氣質的女兵從腦海裡趕走。他喜歡她的什麼呢?他說不清楚,她喜不喜歡自己呢?他更不敢細想。但他就是想听到她的聲音,看到她的身影。她那一次明確聲明拒絕與他談公事以外的所有話題,他懊喪得似乎被人抽了骨髓一樣疼痛。可這阻不住他要想她,他不知道這叫不叫單相思,總之徐文雅佔據了他心靈的一角,不管怎麼用強力驅趕,也是不行的了。 羅小烈與徐文雅在繩圈裡繞著步式,腦裡控制不住地走神,徐文雅卻異常專注,盯著羅小烈的眼光虎視眈眈,彷彿面前就是真正的作案罪犯。忽然她飛一般地旋轉著,身體拔地而起,接著凌空飛腿,踢向羅小烈。羅小烈幸好避讓及時,沒有踢著,女兵們喝起彩來。沒讓羅小烈回過神,徐文雅呀呀怪叫,又是一連串組合拳擊向羅小烈。羅小烈騰挪閃跳,盯著徐文雅在用力中變了形的五官,腦子裡卻非常不合時宜地閃現出與徐武師過招時受傷,徐文雅到九班宿舍來看望他的情景,徐文雅給他送上一聽可口可樂,唉,自己當時為什麼要拿架子,要是趁勢向她報以心心相印的一縷微笑,那他們不是可以從此接上斷了線的頭了嗎? 徐文雅還在向羅小烈進攻,台下的強冠傑不明白一身硬功的羅小烈何以總是閃躲,他虎吼一聲道:“羅小烈,出拳,給我打呀!” 羅小烈聞聲一驚,彷彿清醒過來,瞅准徐文雅進擊中漏出的一絲破綻,突然發力一招狠的打出,眼看拳頭即將到位,不知怎麼地卻錯向另一個方位。 下面的男兵們嗨地一聲嘆息,女兵們則狂熱地有節奏地大喊:“徐文雅,揍他!徐文雅,揍他!”幾個對攻過後,徐文雅瞅准一個空檔,一個騙身踹端,腳在擊向左方時突然向右方斜著飄擊而去,羅小烈的眼睛在瞬間劃過一道亮光,但他裝出根本沒法躲避的樣子,挺胸呆著挨個正著,大叫一聲,向後重重倒下。 徐文雅有點發楞,不相信似地看看躺在地上的男兵,又看看自己的右腿。 沒容她有所動作,高興得發瘋的女兵已湧上台來,將徐文雅抬起拋向天上。王川江好不容易在亂軍中抓到徐文雅的一隻手,嘩地舉向頭頂道:“紅方女兵勝!” 女兵們亂喊亂叫著,再一次把徐文雅往天上拋。 晚飯時遵照教導員的吩咐,炊事班在各桌子上加了菜,放了飲料和啤酒,食堂裡一派喜氣洋洋。各班就座後,教導員端著酒杯,發表了即席講話,“今天”,他大聲說道:“是一個有意義的日於,經過艱苦的訓練,我們女戰士中有的人在擂台賽中贏了她們的男配手,這是值得我們女兵慶祝的事情。這杯酒,一祝我們的女兵取得訓練好成績,二向男戰士們道一聲辛苦了,由於你們的無私配合,才有女戰士今天的成績,軍功章裡,有她們的一半,更有你們的一半!” 強冠傑隨即起身講道:“教導員說得好,我相信他講出了全體男女戰士的心聲。我們特警隊是一個大集體,我們的任何成績,都是大家共同的努力。為了今天,也為了明天,為了我們武警部隊的光榮,我們把這杯酒干了!” 戰士們一陣歡呼。人人碰杯。 熄燈前的盥洗時間裡,端著盆子的徐文雅向正在水池邊刷完牙的羅小烈使個眼色,然後率先離開,走入宿舍區與訓練館夾道的暗影裡、一分鐘後,羅小烈跑來了,兩人在牆角後相遇,夜裡看不清羅小烈的臉色,但他眼裡閃著的明顯的驚喜之光,卻瞞不過徐文雅的眼睛。 “你找我?”羅小烈的聲音有點發顫,看來還沒從意外之喜中醒過神。徐文雅的聲音卻很冷道:“請你說實話,你今天是不是讓的我?”羅小烈呆住了,半晌才道:“哪能呢,你的功夫確實練到家了。”徐文雅冷笑一聲道:“那麼大的人還撒謊,我都替你臉紅。”羅小烈又沉默半晌,低沉地道:“你如果要這樣認為,那就是吧。”他一昂頭,“可這又怎麼樣了呢?”徐文雅道:“你以為我就喜歡了?你是幫那些小流氓的忙,讓我今後執行任務時被小流氓打趴下。”羅小烈脖子梗了梗,然而卻無法反駁。徐文雅轉過背低聲道:“是你去給強隊長坦白,還是我去說?” 半天沒有聲音。徐文雅轉回身一看,羅小烈已經不見了。 徐文雅一跺腳,她的性格是嫉惡如仇,她覺得即使羅小烈過去再好,但今天這種懦夫行為絕對不能寬容。她迎著隊長室的燈光走去,到門邊,堅決地喊了一聲“報告”。 強冠傑從桌子上抬起頭問道:“進來。什麼事?” “我請求與羅小烈重新比賽。” “說你的理由。” “羅小烈今天生病發燒,渾身乏力,我贏的是一個病人,這不是女特警的真實水平。”強冠傑一陣高興,羅小烈當時輸給徐文雅,他心裡也打著問號,原來是生病了。他打量著眼前的女兵,故意問:“你不怕萬一輸了怎麼辦?”徐文雅堅定地道:“隊長給我們強調過,中華武功不是花架子,我們打擂台更不是花架子,我要實打實的成績,這才是以後克敵制勝的護身符。” 強冠傑大喜著一擂桌子道:“好。” 一個星期過去,一聲哨音吹響在訓練館裡,如上次比賽一樣,新的打擂比賽開始了。這次是強冠傑親自當場上裁判,繩圈裡的對手,自然是羅小烈與徐文雅,他們捉對兒周旋著。繩圈外,男兵女兵們自然還是涇渭分明的兩大派,女兵使勁為徐文雅吶喊,男兵則充滿期待地引頸張望著羅小烈。 出招前的試探中,徐文雅牢牢盯著羅小烈的眼睛,與他對視著。徐文雅的眼裡是激勵,是求真的渴望,而羅小烈的眼光是埋怨,是傷感是灰頹。 在女兵們的助陣聲中,徐文雅大吼一聲飛腳打去,羅小烈閃開。羅小烈一腳踢來,徐文雅用雙臂架住,向上使勁一送,羅小烈趁勢凌空後翻著地,贏來男兵們一陣喝彩。沙學麗站起來大喊:“徐文雅加油啊!拿出你的絕招,攻他的下三路啊!” 徐文雅右手一個直拳,左手緊跟著勾擊,然後一個旋身側端。誰知羅小烈早有防備,一一化解。鬥到白熱化時,只見羅小烈在徐文雅的進攻中如飲了酒一般,將倒末倒,使得徐文雅心有疑惑,瞬間竟拿不准應該進攻他的什麼地方,說時遲那時快,羅小烈使出了一串眼花緣亂的滾進攻擊,突然躍身一踢,砰的一聲,一腳終於踢到徐文雅背上。 強冠傑大聲報分:“藍方羅小烈動作新奇,加兩分。”女兵們一片哀嘆。 徐文雅搖搖晃晃地慢慢倒下。強冠傑一看不對,急忙撲到她面前蹲著數點:“一、二、三——”徐文雅一躍而起,儘管人還有點飄忽,但她穩住腳跟,咬住嘴唇,雙眼炯炯地盯著對手,彷彿不獲勝利誓不罷休。 羅小烈與徐文雅對視的眼光裡,夾進了一絲不忍。我怎麼了?他自忖著想,難道她不會以為我是在報復嗎?我不能當小人,好男就是不跟女鬥,何況她是我喜歡的女兵。 台下的女兵們大叫著:“徐文雅,加油!徐文雅,加油!”徐文雅忽然刮起了進攻的旋風,連環腿如萬箭齊發,向羅小烈踹去。羅小烈則讓人不易察覺地賣著破綻,不再進攻,而是做出慌亂模樣,繞著繩圖左躲右閃,他沒注意保護好自己的面頰,徐文雅一個雙峰灌耳,跟著一個旋身飛腿,羅小烈結結實實地挨了一記,然後盯著徐文雅,沉悶地倒在地上。 強冠傑蹲在他面前數點:“一、二、三、四、……”一直到八,羅小烈自己搖搖頭,表示不行了。 強冠傑站起來,抓住徐文雅的右臂往上舉:“紅方,徐文雅勝!” 女兵們歡呼跳躍,男兵們則一聲不吭,強冠杰和王川江都用有點不相信的目光盯著羅小烈。羅小烈則慢慢從地上爬起,避開長官和戰友們的視線,摀住臉傷走出了繩圈。 趁著晚飯後的夜間訓;練前一小段休息時間,徐文雅躲著本班女兵們四面轉悠著,終於在綠化地深處找著了坐在一棵大樹下發呆的羅小烈,她不聲不響地走過去。 羅小烈一看是她,轉過了臉。徐文雅忍著笑,問道:“痛得厲害嗎?”羅小烈不情願地道:“沒事。”徐文雅的口氣一下變了,笑意從眼裡抹去,換成一以貫之的莊重,直視著男兵的雙眼問道:“你今天又是讓我的?”羅小烈的眼光游移著,終於躲開了。徐文雅雙眉擰得更緊逼道:“你又作假?!”羅小烈心裡堵著一口氣,一揚頭道:“你不就是想顯得比男人行嗎?我讓讓你不正中你的下懷嗎?” 徐文雅強忍受辱般的恨意,屏住呼吸輕聲問道:“你真是這麼想?” 羅小烈一下爆發了,長期壓抑帶來的是現在毫無顧忌地吼叫的快感:“不這樣想你叫我怎麼想,啊?一個姑娘,當了特警隊員,了不起了,什麼都不在乎了!不要性別了,也六親不認了,就只會一味地鋼,一味地鐵,一味地硬。你的人情味呢,啊?姑娘家特有的柔情暖意呢,啊?即使這裡是鋼鐵大熔爐,你也可以相對地保持作為一個女人的一絲人情味啊!” 徐文雅的鼻翼扇動著,沒料想這個犟牛一樣的傢伙還有這一套理論,怒意滾過她本來還存有憐憫的心胸,她現在不想可憐他了。 “好你個羅小烈,”她聲調不高,但譏諷的口氣是那麼明白無誤,“原來你比賽時讓我,比賽完了一個人躲在這裡生悶氣,都是腦袋裡有這些小人思想在作怪?你堂堂一個六尺男兒,卻雞腸小肚比我們班的任何一個女兵都不如!是的,特警隊就是鋼鐵,就是大熔爐,就是要煉掉普通人的普通性情!這是我當兵的夙願,也是我努力的方向,怎麼樣?告訴你,我最佩服的女性,就是我們朱班長,最佩服的男性,就是我們的強隊長。他們是特殊的人,他們也是合格的兵!我被你連讓兩局,你以為是照顧了我?不,你是侮辱了我,你也是侮辱了你,侮辱了你身上這身橄欖綠!”她一甩頭走了,丟下一句話道:“我沒有人情味,你在這件事上,更沒有人情味!” 羅小烈看著她的背影,一仰身,倒向春天裡已長出一片茸茸小草的土地。 夜間訓練一結束,羅小烈被通訊員叫到隊長室,教導員也在這裡,強冠傑一見他就大發雷霆,訓斥的聲音震得小屋嗡嗡響。 “什麼兵不兵的我先不說,”強冠傑道,“我首先說你像不像個男人!哦,比賽時讓女兵,以為是抬舉她們了,叫她們喜歡你了?你這是假公濟私,用出賣軍隊的榮譽換來自己的私利!”羅小烈猜測準是徐文雅向兩位首長匯報了與他的談話。徐文雅就是這種人,誰要犯了她認為是原則上的大錯,她絲毫不照顧你一絲情面。羅小烈囁嚅道:“我……” 可能是教導員覺得強冠傑太厲害了些,此時插言想緩和氣氛,他向強冠傑勸道:“老強。”強冠傑擺擺手道:“老李你讓我說完。羅小烈聽著!不管你愛不愛聽,心裡喜歡不喜歡,我都要這樣說,不這樣不足以警醒你這個大男人!你不是賣名次給女兵,你是連帶著賣了她們的命,你用男隊員的低水平,必然導致訓練出來的女隊員水平低,這在實戰中,就會要了女隊員的命!這不是愛,這是害!” 羅小烈為後面幾句話受到強烈震動,是啊,不管強隊長態度多麼嚴厲,關鍵是他說的是真理,訓練場上對女兵的愛,有可能導致實戰中對她們的害。媽的,自己怎麼只打眼前的小算盤,就不為女兵們的今後想想,他垂著頭道:“隊長,我……”強冠傑吼道:“我說得有沒有道理?”羅小烈咽了一口唾沫道:“有。”強冠傑道:“心裡服不服氣?” “服。” 趁著強冠傑對著大茶缸飲水的空隙,教導員坐到羅小烈身邊,口氣舒緩地道。 “小烈啊,說點大實話,年輕人,青春期間,遇到同齡女性,是有一股正常的激情,沒有什麼可恥,也沒有什麼不對,可是,在具體環境裡,我們就要有具體的要求了。我們這裡是什麼單位?女子特警隊。我們男戰士到這裡來是乾什麼的?是當配手,輔佐我們的女戰士提高軍事技術,擔負起維護社會穩定的重大責任。說大一點,黨中央和中央軍委的首長在看著我們,說小一點,身邊的戰友和這個城市的人民群眾也在看著我們,想想看,比起肩負的重大責任來,三年時間裡,我們就不能把自己的私人慾望暫時壓一壓嗎?話再說回來,比起那些鑽山溝、守隧洞的兄弟部隊,我們已經該知足了,我們武警部隊的許多基層連隊,一年到頭不能接觸一個女人。我才當兵時,在一個核武器基地執勤,守倉庫,兩年沒見過一個女人,有一天我們指導員的妻子來探親,我們一個連隊的兵,只要是沒上崗的,都圍在連部看嫂子,那時是一種什麼感情,嫂子剛向大家問了一聲:'弟兄們好啊。'不知怎麼的,那麼一大幫男人,一個個全都哭了。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就讓眼淚在臉上流。而且對嫂子,一點沒有看見同齡女人的感覺,而像是看見了各自的姐妹,那種親切,那種委屈,真想就那麼大哭下去。可你現在,你看你周圍那麼多姐妹,那完全不像守山溝的部隊,你,要懂得珍惜!” 強冠傑卻破壞著教導員營造的娓娓誘導的氣氛,突兀地說道:“不然就讓你去守山溝試一試。” 羅小烈的頭埋得很低,狠狠地揪住自己的頭髮。至此,他的腦子已然開竅,教導員話音不高,但具有強烈的打動人心的力量,要懂得珍惜。對,懂得珍惜! 第二天早晨羅小烈真的起不來床了,晚上的胡思亂想翻身沒蓋好被子著了涼,腦袋嗡嗡,身上乏力。王川江端著早飯進門,向他開玩笑地道;“呵,學會醞釀情緒了?來來來,吃了這碗麵條再說。”羅小烈兩眼向天,長吁短嘆。王川江道:“我想起有個人心裡就懷念?”羅小烈詫異一翻身看著他道:“誰?” “還有誰,我原先的那個兵,陳順娃唄,為救一個女兵,堵槍眼,這才是他媽的對女兵的真愛啊。”羅小烈如被迎頭痛擊,呆在舖裡一動不動。 有個女聲在外面問:“可以進來嗎?”是徐文雅的聲音,羅小烈神情一振。王川江看著羅小烈道:“你想曹操,曹操就到。我迴避三分鐘。”出門向著外面道:“一萬個可以,請進。” 徐文雅看到羅小烈對著牆壁一聲不吭地躺著。徐文雅想笑,趕緊控制住道:“我以為只有我們女的才會這麼小器。”羅小烈一下翻過來:“你為什麼要去告密?” “這叫正常的反映,是懷著一顆良好的心。” “你看不起我,從我弟弟在公園裡與你打了架,你就一直心懷不滿。可我一直在暗中幫你呀,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說明,我對你是、是……”他沒法往下說,卡殼了。 徐文雅真心地嘆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你就更該幫著把我鍛煉成真正的特警戰士,而不是相反呀。”羅小烈委屈道:“是是,我相反,我的好心成了驢肺肝,我是個討萬人嫌的人!”徐文雅瞧著這個使小性子的男兵,覺得應該給他來點激將法了,讓他振作起來,她對羅小烈其實是心存好感的,她只是不願意如他那樣把他們的關係往條令規定不准的方向扭偏。她嚴肅起來道:“你這個樣子,只能使你更討人嫌。告訴你,我欽佩的男人不是經不起波折的窩囊廢,男人應該給我力量,而不是反過來接受我的勸慰。男人是一堵牆,即使歲月摧折了它的全部,但牆基永遠都在!再見。”說罷轉身出屋。 羅小烈趕忙撐起半個身子道:“哎哎……”但徐文雅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羅小烈的眼光慢慢落回床頭,他忽然發現了一個塑料食品袋,他拿起來一看,上面寫著“開心果”,一個胖胖的卡通小廚師在對著他笑。是徐文雅給他留下的,它包含著徐文雅對他的勸慰和祝福。 羅小烈咧咧嘴,一縷笑紋慢慢爬上嘴角。 四月份的直升機機降訓練,把整個隊伍拉到西郊的一個軍用機場。馬達轟鳴,勁風撲面,一架塗著迷彩保護色的直升機低空飛來,懸停在一米多高的空中,艙門打開,全副武裝的特警隊員一個接一個地飛身躍下。一個女兵著地時沒站穩,摔在地上,羅小烈上去把她一拽,嚴厲地吼道:“怎麼搞的,還要命不要!” 女兵一抬頭,鋼盔下卻是徐文雅的眼睛。羅小烈呆了一瞬,扭頭放開她。徐文雅卻伸著手,眼裡盈著笑意道:“你拉我一下。”羅小烈終於伸出手,徐文雅一躍而起道:“謝謝。”羅小烈道:“跟誰客氣!” 兩人對視著,突然笑起來。 徐文雅喊道:“衝啊!”羅小烈跟著她向遠處的假設目標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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