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東東還在坑道口轉悠,蔣秀美跑了過來。
林東東:“咦,你怎麼來了?”
蔣秀美:“哎喲,你找地方也不找個……累得我這身汗……別傻等了,沒戲了,你沒戲了。”
林東東:“什麼意思?”
蔣秀美:“人家石林正躺在床上睡大覺呢。”
林東東:“什麼?不可能……你看見了?他是不是病了?”
蔣秀美:“你真好心眼兒,這小子什麼毛病沒有,我一問他,他還給我斜楞眼兒……嘿,脾氣還挺大。”
林東東一聽臉都青了:“什麼叫熱臉蛋碰了個……走!”
孫幹事家,幾個文向東的同鄉正圍著桌子吃飯。文向東端起一杯酒:“來,機關我是初來乍到,各位都是前輩,請多關照……來,孫幹事……”
孫幹事:“都是老鄉,別太正規了,叫名兒就行。”
文向東:“老孫,感謝你的盛情。來,我敬你和大家一杯。”
同鄉:“哎,你是敬老孫啊還是大家啊?一個一個來……”
文向東:“好,我先敬老孫。”
孫幹事:“哎,這酒我喝,可是你說要讓你的漂亮對像出席的,人沒來,你得代一杯?”
文向東:“沒說一定來……哎,還不是對像啊!是要談的對象……她正有事兒,下次啊。”
孫幹事:“你小子說話比我還機靈,當軍事幹部可惜了,來,乾杯……”
孟林端著臉盆從屋裡出來,有人從背後叫他,一回頭,於子明正衝著他笑呢。孟林臉一變:“怎麼是你啊?你……你有什麼事兒?”
於子明:“老孟,我也是要塞文工隊老隊員了,回來看看不行啊?噢,孟隊長,我是有公事兒來的。”
“公事兒?噢,去隊部吧,洪教導員在……”說著,孟林扭頭端著臉盆走了。
於子明搖搖頭,問一個隊員:“哎,隊部在哪兒啊?”
隊部,洪豐收在整理桌上的報紙,於子明推門走進來。
洪豐收:“老孟,這報紙上的變化也太快了,一天不看,就跟不上形勢。”
於子明:“說得好,看報紙是好習慣。”
洪豐收一回頭:“你是……你不是……”
於子明伸出手:“我是於子明。”
“喲,於副政委。”洪豐收趕緊和於子明握手,“我聽團首長來電話告訴了,說你到我們團當副政委了,已經去了嗎?快坐……這裡條件不好,你坐。”洪豐收給於子明倒水。
於子明:“別客氣……我還沒去團里報到呢,這不,趁還沒走,來你們這裡進行一下採訪。”
洪豐收把水放到了於子明面前:“採訪?採訪誰?”
於子明:“石林。”
洪豐收一愣:“石林?”
孫幹事家,大家都已經喝得不少了。孫幹事拉了一下文向東。文向東會意地跟著孫幹事來到了另一間屋子。孫幹事關上門,壓低了聲音:“老文,我有個要緊的機密事兒得給你透個信兒。”
文向東:“喲,什麼事兒啊?搞得那麼緊張?”
孫幹事:“我有個請求,你答應了,我就說,你要是不答應,我就……”
文向東:“你知道我的為人,只要我的能力所及,你的事兒就是我的事兒,什麼叫哥們儿啊?哎,只要不反黨反社會主義。”
孫幹事:“不是我的事兒,是你的事兒。”
文向東:“我的事兒?我有什麼事兒啊?”
孫幹事:“是這樣,我們幹部處正在考察幹部。”
文向東:“哎,我可是根正苗紅,從沒犯過紀律啊。”
孫幹事:“說哪兒去啦,哎,最近看報紙了嗎?”
文向東:“看啦,天天讀,不看行嗎?”
孫幹事:“有新鮮事兒嗎?”
文向東:“天天不都是新鮮事兒嗎?”
孫幹事:“和我們這一行有關的……”
文向東:“你是說提拔新幹部?”
孫幹事:“你是挺聰明的……告訴你吧,你是苗子之一。”
文向東:“這我知道啊,領導暗示過。”
孫幹事:“不是一般的苗子……”
文向東:“你是說……火箭。”
孫幹事:“我可沒說啊!哎,車子島連的連長最近排險出了名,正在整理他的材料搞報導呢……你不是文筆挺好嗎?”
文向東看著孫幹事,思索著……
宣傳隊隊部,於子明向洪豐收介紹情況:“……這是個大好的報導題材。你想,重大事故,平安化解,多有意思啊!這裡面可做的文章可多了去了。噢,老洪,你也參加排險了,是不是?”
洪豐收:“我哪兒啊,都是連里的同志們。噢,石林表現不錯。”
於子明:“我這次來,就是想親自找石林談一談,掌握第一手資料。我剛到團裡任職,我也想做一點兒實事兒,送個見面禮嘛。這也是我的強項。”
洪豐收:“有副政委親自執筆,這篇報導一定是妙筆生花……副政委,你想怎麼著?”
於子明:“你安排一下,叫石林過來,我和他談談。”
洪豐收:“好,我這就去叫。”
排練室,石林不敢看一旁怒目相視的林東東,趕緊把破棉帽子往頭上戴。
林東東:“這都什麼日子啦?你的動作還沒完成,你是不是成心的啊?”
石林:“我、我成心幹什麼啊?我……就是笨嘛。”
林東東:“我看你不是笨,你心眼子比誰都不少,你就是膽小!怕死鬼!”
旁邊的人聽了這句話,都意外地扭過頭來。石林居然沒發火:“我……我就是膽小,也不能是怕死鬼啊?是不是?這話說的……”
林東東:“怎麼?委屈你了?幹什麼事兒都黏黏糊糊、婆婆媽媽、吊兒郎當、疲疲塌塌……”
石林扑哧一下笑了。
林東東:“笑什麼笑!看不得你這個沒皮沒臉的樣子,男不男女不女的。”
石林這才注意到周圍人的眼光,他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的:“你也太損了點兒,我不就是……不就是動作完成得慢了點兒嗎?也不至於……”
林東東:“還強詞奪理啊?我都替你害臊!”
石林有點兒急了:“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啊?我跳不過去,你害得什麼臊啊?”
林東東:“我這個人怎麼啦?說說你不行啊?”
石林剛要吵,看見洪豐收走過來,只好把話咽了下去。
洪豐收:“好了,不要吵了,大家都在排練,影響多不好啊?不都是為了工作嗎?”
林東東突然眼淚下來了:“教導員,我不干了,我不想再管他的事兒啦,你另找人吧。”說著,林東東扭頭就跑。一邊的蔣秀美苦笑著搖頭。
石林:“怎麼回事兒嗎?火什麼啊?我也沒說什麼。”
“好了,石林,我都聽到了,你表現還是很好的……噢,你來隊部,有事情……大家都抓緊啊。”說著,洪豐收離去。石林看著洪豐收的背影,把頭上的破帽子丟在了墊子上。
蔣秀美走過來狠狠地擰了石林一下:“你小子就不能少說點兒?女人樣!”
石林:“啊?我女人樣?”
於子明一個人在屋裡轉悠,他走到了孟林的床邊。床頭李麗芳的照片讓他露出了笑意。洪豐收推門走了進來,於子明趕緊轉過頭來。
洪豐收:“噢……那是老孟的家屬,你們認識的。”
於子明:“認識、認識,我們都是一個隊的嘛……哎,石林呢?”
洪豐收:“來了。”
石林:“報告。”
洪豐收:“進來。”石林走了進來。
洪豐收:“來,石林,我給你介紹,這是咱們團的於副政委。”
石林敬禮:“首長好。”
於子明和石林握手:“你好,來坐下吧。”
洪豐收:“石林,於副政委是想了解一下那天排險的情況,你向於副政委匯報一下吧。”
於子明:“不不,是漫談,不是匯報,隨便聊。噢,老洪,你要是有事兒,你就忙去吧。”
“那好,我去啦!石林,給副政委倒水啊。”洪豐收走出了房間。
於子明:“你不要拘束,我聽說你是城市兵,還是乾部子女,是不是啊?”
石林點點頭。
“好,不容易。咱們島上艱苦,你能在這裡認真改造,接受再教育,這很有必要。哎,你說說你們出險的情況吧。”
排練室,孟林領著趙冬梅在練習上場的動作。趙冬梅的動作已經有點像樣了。洪豐收走了進來:“老孟,歇一會兒吧。”
孟林沖趙冬梅點頭:“你先練會兒,我有點兒事兒。”孟林跟著洪豐收走了出去。
孟林邊走邊問:“於子明這小子來幹什麼?”
洪豐收:“他是來找石林的,是要採訪一下關於上次他們排險的情況,說是要寫報導。”
孟林:“這種事兒還寫報導?不怕丟人啊?”
洪豐收:“這你怎麼就不知道?壞事兒可以變成好事兒。我估計,不是石林要出名,就是他們連長要出名。”
孟林:“老洪,於子明這小子怎麼跑到你們團里當副政委了?他不是……”
洪豐收看了一下孟林:“你是宣傳處下面的人,你該知道啊?我也不清楚……聽他說他不太習慣地方工作……噢,回到宣傳處,你們處已經配了副處長了,這不,就弄到我們團裡了。噢,我們副政委調後勤部了。”孟林沒吭氣。
洪豐收:“看起來我的眼光還是有問題。”
孟林:“什麼意思?”
洪豐收:“剛才我去叫石林,林東東正衝石林發火呢。看那意思,林東東真是討厭石林。”
孟林:“是嗎?為什麼?”
洪豐收:“還不是嫌石林笨嘛……哎,我聽石林號吹得可是有長進,沒想到這歪嘴的和尚吹的調還行。”
孟林:“老洪,我的壓力真是不小,時間一天天少了,可是咱們的戲……”
洪豐收:“沒事兒,老孟,戰術上重視敵人,可是戰略上還要藐視它。我相信咱們一定能拿下來。有你這麼好的隊長,這點兒困難壓不垮你。”
孟林:“你就給我往上戴高帽吧,哪一天我真的垮了……”
洪豐收:“哎,不許說這個話啊。”
孟林:“老洪,我看出來趙冬梅好像是有些心事兒,你要是方便,找她聊聊。”
洪豐收看了一眼孟林:“是,我是得找她聊聊,她從家裡回來,我還沒顧得上呢。”
女兵宿舍,林東東坐在床邊生氣,秀美走了進來:“喲,我今天才領教了,我們的林妹妹還真像個母夜叉。”
林東東:“別惹我啊?我可是煩著呢。”
蔣秀美:“我知道,失戀的滋味不好受……”
林東東:“放你的……哎,你沒事兒吧?你要是沒事兒,把你的牙找牆角上蹭蹭去。”
蔣秀美:“什麼意思?”
林東東:“我沒功夫跟你磨牙。”
蔣秀美:“好你個林東東,沒良心吧?不是我去叫你,你不還在那兒曬太陽啊?真看出來了,這失戀的女人就是瘋狂。”
林東東:“你再說?你要是再瞎說……”
蔣秀美:“好好,我不瞎說了。哎,要我說啊,你現在應該的不是生氣,而是高興才對。”
林東東:“什麼意思?”
蔣秀美:“你想,石林這麼一表態,你目標就該明確了!省得整天價為了跟誰不跟誰的瞎琢磨了不是?”
林東東:“……你胡說什麼啊?我什麼時候瞎琢磨了啊?”
蔣秀美一臉坏笑:“你這個人就是不實在,人家撓到了你的癢處了吧,還裝著笑不出來,哎……”蔣秀美衝林東東做了一個苦臉。林東東惱羞成怒,上來就撓蔣秀美的腋下,秀美大叫……
男兵宿舍,李自芳一個人坐在小板凳上用牙刷刷他的背包帶。石林提著破帽子疲憊不堪地走進來,一頭栽到床上。
李自芳看看石林,放下手裡的活兒:“石林,今天有點兒不對啊?”
石林:“老李,我又哪兒不對啦?”
李自芳站了起來,坐到石林的床邊,用鼻子嗅嗅,又站了起來:“我不是說你不對,我是說林東東不對。”
石林有些警覺:“什麼意思?”
李自芳:“她今天沖你發那麼大的火,為什麼?”
石林:“我哪儿知道啊?你問她去啊?”
李自芳:“你們不是對子嗎?哎,她發那麼大的火,你沒生氣,這有些反常。”
石林:“今天打滷麵你是不是吃多了?這好男不跟女鬥,你沒聽說啊?我石林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和一個小女子鬥呢?你說是不是?”
“你說誰呢?”旁邊傳來了一個聲音。李自芳和石林一回頭,林東東正一臉怒氣站在那裡。
石林趕緊坐了起來。李自芳端著臉盆跑到了一邊。
石林:“我沒說誰,不就是……”
“你這個人算是沒治了,我本來想帶你去再練練,你竟然在背後說我的壞話?哼……”說完林東東一扭頭走了。
石林一搥腿:“李自芳你這不是……你提這茬儿幹什麼嗎?”
李自芳一臉坏笑地走過來:“根據我的經驗,一個女人要是老纏著你發火,這就是……”
石林正色道:“哎,老李,打住,自由主義和不團結咱們班可是剛批判了啊!我這裡可正煩著呢。”
李自芳:“好好,我不說了,哎,石林,你想不想趕緊把你這跳椅子的絕活練出來?”
石林:“你什麼意思?我做夢都想,你看我都摔成什麼樣啦?”
李自芳:“那好,我本來不想插這一槓子。你知道,大凡吃過專業飯的,都怕插嘴別人的事兒。”
石林:“你不會是留著一手不拿出來,在看我的熱鬧吧?”
李自芳:“誰說石林傻我就和誰急,你這不聰明著呢?我過去不好插嘴,是怕林東東不高興。你想,你是她的人啊?是不是?”
石林:“說什麼呢?你才是……”
李自芳:“好好,你是她的徒弟,這總行了吧?我上去就教你,不是有些那個嘛,是不是?”
石林:“你這人怎麼這麼多心眼兒啊?要不和女的似的……對不起,這詞兒我說錯了。”
李自芳:“我不跟你一般見識,我就是看你排險的時候是條漢子,還有,你讓林東東熊得也太……好好,不說了,我今天還真教你這個徒弟了。”
石林一喜:“你能教會我跳椅子嗎?”
李自芳:“把那個嗎字去掉。我能教會你跳椅子。”
“哎喲,我的親大爺。”石林上來就擁抱李自芳。李自芳急得推開石林:“別這麼親熱……你身上的味兒……”
這是一間典型的機關單身乾部宿舍。文向東沏了一杯茶,坐到桌邊。他邊喝茶邊看著桌上的稿子——《加強政治思想工作是保障我連全面建設的關鍵》。文向東放下杯子,拿起筆,繼續寫到:“一學《毛選》,二學文件,三學革命樣板戲……”
夜晚,洪豐收和趙冬梅坐在大門口石凳上談心。
洪豐收:“這些天太忙了,也沒顧上和你談談。”
趙冬梅:“我知道……教導員,我母親的事謝謝你。”
洪豐收:“謝什麼啊?不就是招待所普通的飯菜嗎?我當教導員的安排這些是正常的事兒,再說,你是出差了。”
趙冬梅:“母親臨走時一定要我對你說,她從來沒住過這麼好的屋子,沒吃過這麼好的飯。”
洪豐收:“是嗎?老人家不容易啊,拉扯你們……我聽說了,你們家鄉還是很窮的。小趙,你的事兒我不好多問,那個男的……”
趙冬梅:“那個男的是母親為我找的,他家裡勞力多,答應一年給我們家三千工分。這相當於我母親一個人一年半的勞動所得,所以……”
洪豐收:“三千工分?在你們那裡能值多少錢啊?”
趙冬梅:“值錢?不知道,只知道十分能分六兩糧食。”
洪豐收:“一百八十斤糧食?”
趙冬梅:“是,是玉米,夠一個人近一年的口糧了。”
洪豐收:“一個人的口糧……噢,小趙,我和孟隊長都有這個想法,就是利用咱們要塞原有的文工隊的編制,要求組織上批准我們正式成立專業的毛澤東思想宣傳隊。”
趙冬梅:“這是好事兒啊,我不明白……”
洪豐收:“如果上面批准,我們就有了人事權,我們就可以留下一部分骨幹,在部隊上長期幹下去。”
“是嗎?我明白了……謝謝你,教導員。”趙冬梅忍不住摀住了嘴,極力不讓自己的淚流下來。
洪豐收:“小趙,別這樣,讓別的同志看見不好。”
趙冬梅趕緊抹淚:“教導員,我會好好乾的,請組織上放心。”
李自芳領著石林走進了排練室:“好了,先活動活動……噢,你不用了。”
石林:“我都活動了一晚上了。”
“我得先來兩個,你看著。”李自芳脫了上衣,緊了一下腰帶,做了幾個準備動作,突然起了一個式,然後就是一連串的旋子,最後來了一個漂亮的跟頭。
石林看得都傻了:“乖乖,老李,你真行啊!你是真人不露相啊!”
李自芳笑笑:“我家就是唱戲的,我從小就練功,這是童子功。”
石林:“看起來我是沒戲了,看了你這幾下子,我就是練到死也沒戲。”
李自芳:“那倒是不假,你要是趕上我是沒戲了,可是練就比不練強。”
石林:“我現在想的是急用先學,立竿見影,把我的鑽椅子解決了。”
“咱們就說這一招儿,你看著啊。”李自芳起了一個範兒,一個助跑,身體一縱,嗖地一下子就跳進了椅子圈裡。
石林怪叫了一聲:“嗨喲,沒治了!”
李自芳走了過來:“怎麼樣,想學嗎?”
石林沖李自芳一揖:“李老師,請受弟子一拜。”
李自芳:“不敢,你是林東東的弟子,我就是伸把手。你聽著,你在學校學過跳高吧?”
石林:“學過,我著實跳得不低呢,能跳一米三多呢。”
李自芳:“那也就是個半殘廢的水平。哎,你都學過什麼姿勢?”
石林:“姿勢?噢,學過跨躍式,還有……還有剪式、剪式跳。”
李自芳:“這就好辦了,咱們這跳椅子,竅門還就在這剪式跳上了。你學過你知道,剪式跳就是單腿起跳,跳至最高點時,身體……身體是怎麼樣?”
石林:“身體?噢,身體向一邊偏啊!”
李自芳:“對,說對了,咱們這個跳也是。你跳起來的時候,一定在最高點時把身體側過來。這有幾個好處,一個是心理安定,因為身體一側,可以看到地上,心裡不害怕。二是可以有防備,萬一失敗,可以藉勢來個臉朝下,摔不著。第三,擰著的身體存有一股勁兒,保持身體的可控制性。像跳高一樣,當兩腳插進椅子的時候,身體再輕輕一擰,平著進去……聽明白了嗎?”
石林:“聽、聽明白了,可是,我還得試試……要不,你再示範一遍?”
“教人教到底,送佛上西天,看好了啊!”李自芳輕輕起跑,石林認真地看著。
“來,放開膽子,我來保護……”李自芳走過來。石林脫下上衣,做了一下深呼吸,起跑、縱身、騰起……動作一氣完成,雙腳準確地插到了椅子圈裡。
“好!太好了,祝賀你!”李自芳鼓掌。
石林激動地跑過來:“不行,我再來一遍。”石林又跳了一遍,結果又成功了。 “我成功了!”石林激動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雙手舉拳大喊。
李自芳:“噓!什麼時候了?還叫?”
省城某電信局夜間營業部,李麗芳坐在長椅上等電話。已經是深夜了,李麗芳等得都快睡著了。一個女服務員從窗口伸頭叫:“七號,要唐山的,三號通話,七號,哎,哪一位啊?”李麗芳一激靈,趕緊站了起來:“噢,來了。”
電話台旁,孟林也在等電話,突然,電話響了,孟林拿起電話:“是,我是宣傳隊,接過來吧……麗芳,是你嗎?麗芳——”
李麗芳捂著嘴,極力忍著激動:“孟……林,是我,你好嗎?”
孟林:“我還好,你呢?你怎麼樣?”
李麗芳:“我,還好,打個電話太難了,寫信也沒時間,我們排練很忙。”
孟林:“你好就行,不用給我打電話,這麼晚了,你還得休息。”
李麗芳:“我排隊排了三個小時。孟林,我想告訴你,我很想你、我、我真的很愛你。”
孟林:“我知道,我也是。你要注意身體,等戲排出來了,我就回去看你。你、你還有什麼想告訴我的嗎?”
李麗芳:“我、電話上說不清,抽空寫信給你吧,你不要聽別人亂說,我是愛你的。”
孟林:“別人,亂說什麼啊?”
李麗芳:“不多說了,電話費挺貴的,你要保重啊!我寫信給你……我愛你。”
孟林:“我也是,你也要保重……”
李麗芳一下子掛了電話,淚水湧了出來。窗口,女服務員伸出了頭來:“哎,人怎麼不出來了?想過夜啊?哎,十二塊五啊!”李麗芳低著頭從通話間走出來。
“總機,謝謝啦!掛啦。”孟林掛上電話,點燃了一支煙,突然,一隻手從邊上把他的煙拿了下來。孟林扭頭一看是趙冬梅:“是你……”
趙冬梅笑笑:“隊長,這麼晚了,還在這裡抽煙,想得病啊?走,去休息……走啊。”
趙冬梅伸手拉起了孟林:“隊長,你一點兒不知道愛惜自己,你看,你的眼圈兒都是黑的了。”孟林無語,笑笑往宿舍走去。
趙冬梅把手裡的煙掐滅了,她望著孟林的背影,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深夜,李麗芳一個人在街上走著。路邊,有幾個紅衛兵在貼大標語:“堅決打擊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回潮!”其中一個紅衛兵回頭看著低頭走路的李麗芳,面孔板起來:“哎,那個女的,你過來。”
李麗芳嚇得一哆嗦:“你、你是叫我嗎?”
兩個紅衛兵圍了上來:“就是叫你,這深更半夜的,你一個女的到處亂跑,不是壞人就是不正經。你跟我們回革委會接受調查。”
李麗芳:“別,小將同志們,我是去電信局給丈夫打電話的。我丈夫是革命軍人啊。”
“誰證明啊?別羅嗦,走,跟我們走。”說著,二人推著李麗芳就走。李麗芳戰戰兢兢地跟著他們。走了沒幾步,李麗芳突然拔腿就跑。 “哎,你站住——”紅衛兵在後面追著大喊……
孟林走進了房間。洪豐收已經睡下了。孟林打開檯燈,拿出了信紙。
洪豐收:“老孟,還不睡啊?”
孟林:“我想給麗芳寫封信,我聽她的口氣,心情不太好。”
洪豐收:“別搞太晚了,你也得注意身體。”
孟林:“我知道,你先睡吧。”
李麗芳跑過一個街口的時候,有一輛卡車高速開了過來——李麗芳倒在了車輪下……
孟林伏在桌上已經睡著了。夢中海灘上燃著熊熊的篝火,火上烤著幾條大魚。孟林和李麗芳游完泳,二人牽手跑了過來。孟林拿起一條烤好的魚遞到了李麗芳嘴邊。李麗芳高興地咬了一口。突然,李麗芳的臉變了形,十分的恐怖。孟林嚇了一跳,驚叫了一聲。
洪豐收被孟林的聲音驚醒,一下子坐了起來:“老孟,你沒事兒吧?”
孟林直起身來,怔怔地呆坐著:“沒、沒事兒,做了個噩夢。”
上午宣傳隊在開會。孟林講話:“……剛才教導員的講話很重要,他把我們隊整個當前的工作、思想情況都做了一個總結,我就不多說了。我想要強調的就是,我們現在的工作形勢是很嚴峻的,會演在即,可是我們的戲進展緩慢……”這時門突然開了,柳主任從外面走了進來。洪豐收一見,立即大喊一聲:“起立——立正——”洪豐收跑到了柳主任跟前敬禮:“報告首長,宣傳隊正在開會,研究佈置當前工作,請首長指示。”
柳主任:“繼續開會。”
“是。”洪豐收向後轉,“坐下。”隊員們隨著洪豐收的口令做動作。
洪豐收:“首長……”
柳主任:“你們繼續開會,你來一下。”洪豐收衝孟林做了個手勢,跟著柳主任走了出去。
孟林皺了一下眉頭,接著開會:“好了,大家繼續聽我說……我繼續講我們當前的工作形勢……”
洪豐收跟著柳主任往隊部走,身邊還有一個秘書。
洪豐收:“首長,你找我有急事兒啊?”柳主任一臉的嚴肅,不說話。
洪豐收歪頭問身邊的秘書:“方秘書,出什麼事兒啦?”方秘書搖頭不語。
柳主任走進辦公室,拿出一支煙。方秘書趕緊為柳主任點著。
柳主任:“你們都坐下吧。”
洪豐收緩緩坐下:“老首長,出什麼事兒啦?”
柳主任長嘆一聲:“是出了大事兒,不然,我一早就跑你們這兒來啊?”
洪豐收:“出大事兒了?出什麼大事兒啦?”
柳主任:“這個事兒瞞不住,我先和你通個氣,你們要有思想準備。”洪豐收疑惑地看著,柳主任接著說,“我們剛接到地方公安局的通報,孟林同志的愛人,李麗芳同志,昨天晚上遇難了。”
“什麼?李麗芳?”洪豐收一下子站了起來。
柳主任衝洪豐收擺了一下手:“你要冷靜。我們也是聽的電話。說是昨天晚上半夜,聽說是車禍。我已經派了保衛處的李副處長前往省城協助處理了。現在的問題是孟林這裡,你看……”
洪豐收:“這怎麼好啊?”
柳主任:“豐收,你要冷靜,你是隊裡最高領導,你要考慮全面工作,還要做好孟林同志的工作。”
洪豐收:“老首長,這個事兒肯定是瞞不住了,我不知道老孟他能不能……你不知道,他和他愛人的感情有多好。”
柳主任:“我知道,我知道……可是,這一關總是要過的。”
正在這個時候,孟林從外面走了進來:“噢,首長,沒什麼不方便吧?我……”
柳主任招了一下手:“進來,進來,沒什麼……會開完了?”
孟林:“開完了,大家開始排練了。要不,你們談,我去看看。”
洪豐收把頭扭到了一邊。
柳主任:“不不,你不要去了,你坐下。方秘書,給孟林同志搬椅子。”
方秘書搬來了椅子:“老孟,來,坐……”
孟林感覺到了氣氛不對:“首長,不是有什麼事兒和我有關吧?”
柳主任為難得不知怎麼開口。
孟林:“老洪,你說,是不是我……不不,我昨天還和她通了電話呢……我父母病了?”
洪豐收低著頭,不吭氣。
孟林:“首長,你們就說吧,你們這是要憋死我啊?”
柳主任:“孟林同志,你是老同誌了,有些不幸的事,你要挺住。”
孟林慢慢地站了起來:“不幸的事兒……不不,不會的,不幸的事兒不會落在我們頭上的……我們夠難的了。”
洪豐收站了起來:“老孟,首長心疼,說不出口,我來說,老孟,麗芳同志遇難了。”
孟林呆了:“什麼?遇……難?”孟林眼一翻,一頭栽倒在了地上。洪豐收和方秘書趕緊上前把孟林扶到床上。
柳主任:“方秘書,打電話叫個軍醫來,要快。豐收,隊裡有軍醫沒有?”
洪豐收:“噢,有衛生員。”
蔣秀美背著藥箱跟著洪豐收往隊部跑:“教導員,我可是沒什麼經驗。”
洪豐收:“廢什麼話啊!盡最大努力!”
隊員們紛紛走過來,湊到一起議論。趙冬梅推開大家,往隊部跑去……
蔣秀美來到床前,翻開了孟林的眼皮看了一下,回頭衝門口的趙冬梅喊道:“班長,你過來。”
趙冬梅趕緊跑了過來。 “你來掐他的合谷……對,這裡。”趙冬梅按蔣秀美指的地方,抓住了孟林的手使勁兒地掐著。蔣秀美掐住了孟林的人中:“使勁兒,帶著揉,對,對……”孟林的眼睛動了起來。
蔣秀美:“好了,好了,隊長醒過來了。”
柳主任和方秘書往外走,洪豐收跟了出去。柳主任走到汽車邊,回頭對洪豐收說:“好啦,不要送啦,回去看著孟林同志吧。等他情緒平靜以後,你徵求他的意見,如果他要回去,你要派一個同志跟著,照顧好他的生活。”
洪豐收:“是,首長放心吧,我能處理好這件事兒。相信孟林同志也能頂住這個打擊。我了解他。”
柳主任:“好,豐收,你擔子更重了,要小心再小心,不要出事兒。”
洪豐收:“是。”
柳主任和方秘書上了車……
孟林呆呆地躺在床上。
趙冬梅:“來,隊長,喝一口,醫生說了,吃了這片藥,就可以睡一會兒。來,聽話,吃了這片藥。”孟林一聲不吭,也不張嘴,只是默默地流淚。趙冬梅眼圈兒也跟著紅了……
女兵宿舍,大家都默默坐著,沒有人說話。
蔣秀美:“我見過隊長愛人的照片,人真漂亮,沒想到……”
何紅:“聽說好慘啊!”林東東慢慢地站了起來。
蔣秀美:“東東,你幹什麼去?”
林東東:“排練啊!你們想,我們光跟著難過有什麼用?隊長不就是因為戲排不好,才不能回家處理家務,咱們現在惟一能做的,就是趕緊排好戲,讓隊長放心。”
蔣秀美:“對,有班長在照顧隊長,咱們去排練。”
男兵宿舍,石林在屋裡轉悠:“我要是找到這幫小子,我就活剝了他們。”
左太行過來把號遞給石林:“走,咱們抓緊排練,這個時候,更是不能亂。咱們要出點成績,安慰孟隊長。”石林接過了號。
這時,林東東走了進來:“石林,我說你這個人真是沒勁,我不找你,你就裝沒事兒了?”
石林:“我裝?我裝什麼啦?”
左太行從石林手裡拿過小號:“得,今天你歸林護士調教。我走了。”
林東東:“走,你今天要是再跳不過去,看我怎麼……”
“看林護士怎麼收拾你。”李自芳說著衝石林做了個鬼臉。
林東東:“李自芳,你少說怪話啊。我就是收拾石林了,怎麼著?你有意見啊?”
李自芳:“不敢,你們是一對子,應該,應該。”
林東東:“石林,還不走啊?還得我請你啊?”
石林吐吐舌頭,剛要走,“就這樣走啊?”林東東睨著石林。
石林納悶兒:“不這樣走,還怎麼走啊?路近,不用派車。”
林東東:“你貧嘴倒是挺溜啊!我說你不拿上你的棉帽子啊?”
石林:“噢,你說它啊?不用了。我今天就硬摔了,今天要是過不去,我就……髒話我就不說了,走著!”
林東東看了看石林,有些意外……
樂隊排練室,隊員們都坐好了。左太行坐在指揮位置的椅子上。他沉吟了一下,衝下面說:“大家都知道了,昨天晚上,咱們隊長的愛人遇難了。我想大家和我現在的心情肯定都一樣,想為隊長做點兒什麼。我想了,其實隊長現在什麼都不需要我們做,他需要的就是讓我們的戲趕緊排好……”左太行有些激動,聲音哽咽,“幕前曲,準備……”大家神色嚴肅地拿起樂器,隨著左太行的手勢,雄壯的樂曲緩緩響起,頓時,《解放軍進行曲》的變奏曲響徹了整個大樓……
孟林仍呆呆地躺在床上。趙冬梅坐在一邊,無奈地端著碗。這時,音樂聲傳了過來,在這充滿情感的樂聲中,孟林的眼眶又濕潤了。
趙冬梅:“隊長,你好了?你要是心裡難受,就哭出來,哭出來就好了。”孟林慢慢地坐了起來。
趙冬梅:“隊長,你躺好,你起來幹什麼啊?”
孟林:“我不能躺下,我不能……我躺著麗芳也活不了了……我得去看看,看看排練。”
趙冬梅:“隊長,有教導員、有同志們,你還是……”
孟林:“小趙,我沒事兒,我就是傷心,就是恨我自己。走,咱們去排練。”
趙冬梅看攔不住他,也不再堅持:“隊長,我陪著你。”
林東東領著石林走進了排練室:“你這個人真是沒肝沒肺的,我不找你,你就不找我?你真是沒救了!你看看人家孟隊長,為了隊裡的工作,家都成了……好了,我不跟你廢話了。哎,你倒是活動活動啊!”
石林趕緊做起了準備活動。看到石林要跳了,大家都停下來。
林東東:“一個破動作,這都練了多長時間了?好了,行了吧?你準備過年啊?”石林忍著林東東的嘮叨,就是不吭氣。這時孟林和趙冬梅走了進來。
林東東:“開始!”
石林看了林東東一眼,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李自芳漂亮的起跳動作立即在他腦中顯現出來。石林一睜眼,一個起範兒,起跑,躍起……最後漂亮地鑽進了椅子圈裡。動作完畢後,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微笑地看著林東東。林東東張大了嘴,怔在了那裡。眾人也都震驚了。
石林站在高處,一下子看到了孟林:“隊長?”大家都跟著回頭。孟林含著淚在笑,他高興地為石林鼓掌。石林激動不已地說:“隊長,我們要為你爭氣!”大家都熱烈地鼓起掌來,樂隊傳來的樂曲聲更加雄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