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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燃燒的歲月Ⅱ

激情燃燒的歲月Ⅱ

武斐

  • 當代小說

    類別
  • 1970-01-01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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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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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激情燃燒的歲月Ⅱ 武斐 11343 2018-03-18
20世紀70年代初,東海戰略要地——唐山要塞,車子島152岸砲連。巨大的152岸炮砲口在輕輕移動。 “方向849、高度394、四號裝藥、三發連續裝填……”在砲長的口令中,幾位砲手緊張地做著動作,鋥亮的黃銅彈上膛,搗彈棍狠狠地插入砲膛,巨大的砲栓關閉,……每一步都讓人肅然。 坑道口,石林沒精打采地在擦著82迫擊砲的砲身。班長吳鐵邊擦瞄準鏡,邊不耐煩地衝石林吼了一聲:“我說石林大公子,你倒是動作快點兒啊!一個破炮筒子就是擦不完了?”石林眼睛一瞪,就想和吳鐵吵。旁邊的戰士李方拍了拍石林的肩,示意他不要著急:“來,石林,我來擦砲身,你來擦砲彈。” 石林用眼睛剜了一眼吳鐵,挪到李方的位置上坐下:“這都什麼年月了,還用這破傢伙,看前頭,152,那叫過癮。名義上咱們也是這岸砲連的,可是連打炮什麼樣還沒見過呢。真臭。”

吳鐵:“別看82迫擊砲不起眼,要是敵人上了岸,還得看咱們的。那152能打山後啊?別想三想四了,好好乾好本職工作是正經。” 石林眼睛一橫:“什麼想三想四?你有話說明白。” 吳鐵:“我說得還不明白?你要不想三想四,能從祖國大西南一竿子跳到咱們這渤海灣海上?也就是仗著你爹是個官唄,怎麼著,委屈你啦?” “你胡說什麼?我仗著什麼啦?啊?你是不是看我不順眼啊?”說著石林就站了起來。 吳鐵眼睛一瞪,也站了起來:“嘿,牛大了?你橫什麼啊?” 李方一看不好,站在了二人中間:“石林,你怎麼頂撞班長啊?你坐下!”說著,使勁拉石林坐下。石林哼了一聲,坐了下來。 吳鐵:“石林,我告訴你,別看你是個官小子,我吳鐵可不吃你這一套。到了咱們英雄三班,你就是塊頑鐵,我也得給你擰個花出來。我還就不信了。”

石林噌地又站了起來:“你吃扒皮狼子魚吃多了?上火是不是?你擰擰試試!” 李方趕緊站了起來,按住石林的肩:“石林,少說幾句。班長,你也消消氣,石林他是新手,不會幹嘛。” 吳鐵:“新手?來咱們班多長時間了?一年多了吧?還新手?我看是思想不端正,不安心海防事業,怕苦怕累。” 石林:“誰怕苦怕累了?我哪點怕苦怕累了?你倒是說說。” 文書鄭良紅走了過來:“石林,你又犯什麼牛脾氣啊?怎麼和吳班長頂上了?” 吳鐵:“文書來得正好,回去給連首長反映反映。你看,一個炮筒子擦了快兩個小時了,還和三花臉似的,說說還有理了。不就是仗著是個官小子嗎?這都什麼年月了?自來紅那一套不行了,得好好地改造。”石林臉一紅,又想和吳鐵吵。

鄭良紅擺了一下手:“好了,不要吵了,影響多不好啊?噢,吳班長,連長讓你們休息了。實彈射擊結束了。”說完,鄭良紅拉了石林一下,“來,石林,我有事兒找你。” 鄭良紅把石林拉到岸邊。 石林:“他就是看我不順眼,沒個好。” 鄭良紅:“吳班長人不壞,就是性子暴,你不能老和他上火。論起來你也是個老兵了,怎麼這也不懂?” 石林:“是他和我老上火。我看他是扒皮狼子魚吃多了,火大。” 鄭良紅:“說什麼呢?吳班長他是家裡有了煩心的事兒,心情不好。” 石林:“家裡?什麼事兒啊?” 鄭良紅:“不說他的事兒啦,說你吧。石林,是我從岸上接你來的,咱們是好朋友了,我說句你不愛聽的,你心裡的這堆火,得熄熄了,不然,早晚得燒出事兒來。”

石林:“我心裡的火?我有什麼火啊?” 鄭良紅:“心裡沒火?可是怎麼來了一年多了,我可是沒見過你的笑臉啊?” 石林:“笑臉?別逗了,在這個鬼地方還能有笑臉?別說見長頭髮的了,就是短頭髮的也見不著,這整個一個苦役犯啊?” 鄭良紅看了一下四周:“石林,說什麼呢?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來?咱們這是為國戍邊、守衛海防,你的階級覺悟到什麼地方去了?你可是危險啊!” 石林:“……不就是形容詞嗎?當什麼真啊!” 鄭良紅:“我可是告訴你,你的思想可真得好好反省反省了。不然,非出大事兒不可。到時候,別看你是乾部子女,誰也保不了你。” 石林:“嚇唬誰啊?我怎麼啦?哎,求你的事兒呢?” 鄭良紅笑了一下,不情願地從兜里掏出一個紙包:“這酒麯是我上次探家帶回來的,就剩這些了,你可不能一次都使上,得分個幾次,知道嗎?”

石林:“這個我知道。過去我戰友就是你們四川的,我知道怎麼弄,你放心。” 鄭良紅:“真的,一定少放點,出了事兒可不是鬧著玩的。” 石林興奮地打開紙包:“你怎麼這麼婆婆媽媽的?這又不是毒品大煙……” 團衛生隊。這是一個林木蔥鬱的山坳,幾排營房掩映其中。房前林陰處有幾個傷員病號在休息。林東東一身護士白衣,夾了一本書走了過來。她長得極美,體形與步履更是少有的出眾。傷病員們的眼光一下子都被她吸引過來。林東東感覺到了周圍投射來的眼光,有些不自在。 一輛汽車疾駛過來,停在了衛生隊門前。女醫助衛紅衛從車上跳了下來:“小林,快,來抬擔架,有傷員……”林東東趕緊跑到車子跟前,同衛紅衛和另一個男衛生員一起將擔架從救護車上抬了下來。擔架上躺著一個面目清癯、神情安靜的便衣青年人。林東東邊抬著擔架,邊問一邊舉血漿瓶的女衛生員蔣秀美:“秀美,什麼傷啊?”

蔣秀美:“是自殺,切腹。”林東東吃了一驚。 衛紅衛哼了一聲:“剛放了日本電影《山本五十六》,中邪了吧?” 手術室眾人一通忙活,傷員靜躺在手術床上。衛生隊長、老軍醫劉中行舉著兩隻戴了手套的手走了進來,沖一個軍醫說:“叫隊裡沒事兒的都來看手術,這是個學習的好機會。”軍醫點著頭走出去。 衛紅衛衝劉中行請示:“劉隊長,用什麼麻醉方法啊?” 劉隊長:“還用問嗎?針刺麻醉。” 衛紅衛面有難色:“隊長,行嗎?我可是就學了一個星期啊?這可是大手術啊?”劉隊長臉色一暗:“你怎麼搞的?要是上了戰場還是這個狀態?去,衝著它念三遍。”劉隊長說著把嘴向牆上一努,正對著牆上那張毛主席語錄畫。衛紅衛還在猶豫,劉隊長眼睛一瞪,“你倒是快啊!”

衛紅衛嚇了一跳,不情願地走到語錄畫跟前,輕輕地念了起來:“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下定……”就在她念語錄的時候,林東東、蔣秀美,還有其他幾個護士、衛生員模樣的男女士兵走了進來,在手術床一旁站了一排。林東東一臉的緊張。 劉隊長衝衛紅衛喊:“你念佛呢?快點吧!”衛紅衛轉身來到手術床前,拿起了一把銀針。劉隊長衝旁邊一排人擺了擺手:“今天是清理傷員腹部創傷,然後縫合,你們看清楚衛醫助針刺麻醉的穴位。”眾人點頭。 衛紅衛緊張得滿頭是汗:“大家注意了,這是合谷,這是內、外關……”林東東咧著嘴、瞪大了眼睛看著。 手術室外一個中年軍人神色緊張地在門外等待。洪豐收走了過來:“哎,這不是養殖場的王場長嗎?切肚子的是你的兵啊?”

王場長一臉的官司:“是洪教導員啊?你也住院?切肚子的是我的人,可不是兵。他是左太行,就是那個……噢,走資派的兒子,就是北京那個……你沒聽說?”洪豐收一臉驚詫:“喲,就是他啊?聽說過,全國不就那麼幾個大走資派嗎?全軍上下誰不知道啊?哎,你怎麼把他搞自殺了?這次你們可要出名了!” 王場長:“你就別說了,你不看我這頭汗?要是出了人命,我可就完了……哎,老洪,你怎麼啦?” 洪豐收:“我胃腸功能紊亂,小毛病。” 手術室內衛紅衛一邊擦著汗,一邊衝劉隊長說:“劉隊長,好了,都扎完了。”劉隊長:“完了?效果怎麼樣?蔣秀美,試試他的反應。”蔣秀美拿起了一根銀針,扎了一下躺著的左太行的肚子。林東東咧著嘴不忍看。左太行緊閉著眼睛,沒有反應。

蔣秀美:“隊長,傷員沒有反應。” 劉隊長回頭對一排觀看的人說:“大家看到了嗎?我們祖國偉大的醫學多麼了不起,只要小小的幾根銀針,就可以達到麻醉全身的目的,可以做大手術,有了這種技術,我們就不怕帝修反對我們的戰略封鎖,在戰場上就可以從容地搶救傷員的生命……” 蔣秀美輕聲打斷了劉隊長的話:“隊長,傷員好像要醒。”劉隊長停止了說話,轉過身來,看著左太行。左太行嘴角有些顫動。 劉隊長:“快,手術!拉開腹腔,清創。”他拿起了手術刀。林東東看著左太行腹上巨大的傷口,臉色慘白,額上佈滿了虛汗。正做著手術,突然,左太行大叫了起來——一股血噴上了劉隊長的臉。 劉隊長急得大叫:“快,按住他,不要讓他動,不然,要出事兒!”幾個觀看的人衝了上去,分別壓住左太行的四肢。蔣秀美壓住了左太行的一條腿。林東東嚇得摩挲著雙手。

劉隊長:“林東東,你看相啊?快上手!”林東東趕忙衝上去,壓住了左太行的左胳膊。左太行顯然疼極了,大聲號叫著、罵著……劉隊長擦了一下臉上的血,立刻成了大花臉:“林東東,給傷員念最高指示,讓他堅持住!衛紅衛,繼續扎針!”衛紅衛一臉緊張地往左太行身上繼續扎針。 林東東面無血色地問劉隊長:“隊、隊長,念哪一段啊?” 劉隊長:“看嚇得你,戰場上也怕啊?念既來之啊!” 林東東渾身抖著衝左太行的耳朵邊上念起來:“既來之,則安之,自己完全不著急,讓體內慢慢生長抵抗力……” 劉隊長:“當是唱催眠曲啊?大點聲啊!” 林東東提高了聲音:“讓體內慢慢生長抵抗力,直到最後戰而勝之……”左太行還是拼命號叫。劉隊長也有些毛了:“衛醫助,你倒是再扎幾針啊?” 衛紅衛有些哭腔了:“隊長,沒地方扎了,該扎的地方都扎上了。” 劉隊長:“那就幫著快縫吧,看景啊?!” 手術室外王場長在門外不停地來迴轉著,聽著裡面的喊叫聲,一臉焦急。洪豐收遞了一支煙給王場長:“這不像是做手術啊?怎麼聽著像殺豬啊?”這時門突然被推開了,林東東從裡面衝了出來,直奔牆角,蹲下不停地嘔吐起來。 王場長趕緊來到林東東身邊:“這位、這位護士,左太行沒事吧?”林東東邊哭邊嘔,根本說不出話來…… 夜晚,車子島砲連戰士宿舍。石林沒有睡,他點著一隻很小的電池燈在看一本《戰爭論》的書,著者:克勞塞維思。聽到門外有聲音,他趕緊關上燈,把書放到枕下,閉上了眼睛。吳鐵提著槍從門外走了進來,來到了石林的床前,捅了一下石林:“哎,起來了,該你的崗了。” 石林噌的一聲從床上躍起,快速地穿衣服。 吳鐵一邊卸裝,一邊自語:“今天挺順溜啊?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石林提著槍從屋裡出來。他活動了一下身子,四下里看看,然後把鋼盔往頭上一戴,槍往身上一背,快步衝炊事班走去…… 團衛生隊,劉隊長帶著幾個手術人員在作總結:“這次手術,雖然針刺麻醉沒有成功,可是並不能說明什麼,何況衛醫助在軍醫學院才學了沒有多長時間,還缺少經驗。好在我們群策群力,及時結紮了傷口,保住了傷員的性命,這就是無產階級革命路線的偉大勝利。我們應該很好地總結這次經驗。衛生隊黨委還準備為負責針刺麻醉的衛醫助請功……”衛紅衛一臉的迷惘。 蔣秀美端了一杯牛奶走進了左太行的病房。左太行閉著眼睛,還在不停地哼哼。蔣秀美看到左太行的額上都是冷汗,她便拿起櫃裡的敷料紗佈為左太行擦拭。左太行慢慢地睜開了眼睛。蔣秀美認真地擦著左太行的傷口並沒顧到左太行在看她。她一邊擦,一邊心疼地皺起了眉。左太行看到了她眼睛裡有發亮的東西,他趕緊扭過頭,看著不知所終的遠處…… 石林在伙房裡到處搜尋,終於在一個大盆裡找到了剩米飯。他從頭上抓下鋼盔,狠狠地從盆裡挖了一盔…… 蔣秀美抬起頭,看到左太行睜著眼,便趕緊用袖子輕擦了一下眼角,衝左太行輕輕說:“喝點牛奶吧?隊長說,不打麻藥好得快……真的。”左太行看了一眼蔣秀美,有些意外。蔣秀美端過牛奶,開始餵他喝…… 石林輕輕推門進了宿舍,又輕輕走進了貯藏室。他從兜里掏出了紙包,將酒麯倒進了鋼盔的米飯裡,一臉的得意…… 海上清晨。車子島碼頭,孟林送李麗芳上船。李麗芳穿著一身沒有領章、帽徽的軍裝,依然亭亭玉立,風采動人。不少碼頭上的士兵都在註視著他們。孟林看了一下四周,壓低了聲音:“我聽說我的轉業報告也要批下來了,你先回去也好,兩個人一塊兒安排是有些難,組織處說地方的文藝團體也都散了,要人的不多。” 李麗芳的眼睛有些潮:“孟林,早點走吧,這個鬼地方我真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孟林:“麗芳,小點聲,看有人看著咱們呢……對,把淚擦擦……都說你是小資調,就是改不了了?” 李麗芳擦了一下淚水:“怎麼啦?我現在不是文工隊員了,不是軍人了,還不興哭啊?” 孟林:“好了,別哭了,該上船了,路上小心啊!” 麗芳想拉孟林的手,孟林趕緊推開了李麗芳,“小心,人都看著呢。” 李麗芳:“孟林,你可要趕緊要求轉業啊!我一個人在省城住,害怕……”說著淚又掉下來。 孟林:“好了,我一定抓緊辦,好了,報到的手續裝好了,可不敢弄丟了。我真怕你這個馬大哈……”這時,交通艇上的一個軍人沖他們喊:“孟隊長,要開船了,別捨不得了!”孟林提起了李麗芳的包,扶她越過船舷:“安頓好了,來個信兒。”李麗芳接過包,一扭頭,往船頭走去。旁邊軍人大喊了一聲:“解纜——”交通艇離岸了。 李麗芳倚在船頭,捂著嘴,極力不讓自己哭出來。一旁,有幾個船上的士兵在議論:“大明星李麗芳走了,咱們看不到她跳舞了。文工隊這下子可真是全完了。” “讓我也得走,把人家頭髮都剃了上台鬥,誰受得了啊?” “不知當官的是咋想的,就那麼個文工隊,還弄散了,不想讓我們當兵的有點兒娛樂了,媽的!” “你嘴乾淨點兒,不想好了!”岸上,孟林眼睛有些紅,他扭頭就走,一直不回頭。 李麗芳看著遠去的孟林的身影,流著淚,小聲地念叨:“孟林,我說想走,可是,我真的不想離開……” 林東東端了藥盤進了左太行的病房。左太行已經清醒了,呆呆地看著屋頂。林東東把藥盤放到床頭上,拿出了其中的一小杯:“左太行,吃藥了。”左太行看了林東東一眼,張開了嘴。林東東有些氣,“伸手,自己拿著。”左太行面無表情地看了林東東一眼,從被子裡伸出手來——那是一隻傷痕累累的手,舊傷上還有新傷和裂口。 林東東嚇了一跳:“喲,你這手怎麼搞成這個樣子啊?”林東東趕緊上前扶起左太行的頭,將藥倒進了左太行的嘴裡,心裡不落忍。 吃完了藥,左太行神情灰暗地說了一句:“你們不該救我。” “你說什麼?不該救你?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啊?要尋短見?好了,好好睡一會兒吧……噢,我來看看你的手……兩隻都這樣嗎?”林東東說著從被子下面拿出了左太行的另一隻手——這隻手也像另一隻手一樣,慘不忍睹。林東東嘖了一聲,“你幹的是什麼活啊?手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左太行像被觸動了心事兒,又輕輕地念叨了一句:“你們真不該救我。” 林東東輕輕地把左太行的手放進被子裡:“你別胡思亂想了,我去叫醫生,給你看看手。好好睡啊。”說著,林東東端起盤子走了。走到門口,她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左太行,顯然她被這個身心俱疲的年輕人震撼了。左太行閉著眼睛,還在念叨著…… 車子島是個只有零點幾平方公里的小島,像塊海中的大礁石。戰士的“籃球場”也只有幾張床大小。石林看著幾個戰士在“籃球場”上打球。文書從屋裡走出來,石林馬上迎了上去,拉著文書往炊事班走。 文書:“哎,你幹什麼啊?我還有事兒呢。” 石林:“有什麼事兒啊?今天不休息嗎?走,看炊事班殺雞去。” 文書眼睛一亮:“真的?” 石林:“我還騙你?你面子大,把雞腸子要來……” 炊事班門口一個戰士正在擇菜。文書和石林走了過來。 文書:“小胡,今天殺雞了吧?” 小胡一笑:“你們真是屬黃鼠狼的,那不,腸子在那個碗裡呢。” 文書走到窗台前,端過碗交給石林:“石林才是屬黃鼠狼的,他的鼻子好使。”石林興奮地說:“小胡,夠意思,哎,回頭我給你帶個母的來。” 小胡:“去你的!” “看看,瞎想了不是?我說的是螃蟹……” 石林拿了一根繩子拴了一掛雞腸子蹲在礁石上,一隻手輕輕地往上拽繩子,一臉亢奮。當雞腸子快到水面的時候,石林將手裡的臉盆往下面一抄,七八隻大螃蟹就落到了臉盆裡,石林高興地大笑起來…… 石林把文書拉到礁群僻靜處,二人開始一邊大嚼螃蟹,一邊抱著鋼盔喝米酒。 文書:“石林,可不敢喝太多啊?這米酒也醉人的。” 石林:“扯,在家裡跟我爸喝白乾,我一次喝多半杯呢。” 文書:“你爹真慣你。” 石林:“我爹的邏輯,不喝酒,就不是真漢子,上了戰場就草雞。” 文書:“這什麼邏輯啊……哎,你不是和你爹犯相嗎?怎麼這事兒倒聽你爹的啊?” 石林:“這點兒上英雄所見略同。” 文書:“哎,悠著點兒,喝多了上臉,讓連長看見了就麻煩了。” 石林:“今天休息,都拱豬呢,沒人管,你別喝多了就行,我、我沒事兒。” 文書接過鋼盔,輕輕地喝了一口:“要的,就是這味道,真是好喝。哎,石林,我怎麼看你最近情緒不對啊?老是和同志們頂牛,你這樣下去是要犯錯誤的啊?” 石林:“扯,犯什麼錯誤?大不了這個窩囊兵不當了。看看咱們待的這個地方,沒水、沒土、沒樹、沒人,下海洗澡都不用穿衣服。想去洗澡吧?可是回來沒水洗!你說說,有什麼勁?” 文書:“沒說到點子上,最主要的是見不到姑娘吧?” “說到點子上了。見不到姑娘不要緊,關鍵是什麼人也見不到,整天就這幾十張熟臉兒。多沒勁啊!來,喝酒。”石林抱起鋼盔,喝了一大口,“我老爹讓我好好乾,當英雄,扯,當勞改犯還差不多。哎,咱們真生得不是時候,像我爹,啊?真刀真槍,威風八面,那兵當得那叫個值,你看看咱們,也就是偷副雞腸子,抓個螃蟹,釣個小魚什麼的,沒勁透了。” 文書:“錯了吧?咱們這可是海上鋼釘,打不沉的軍艦,京津鎖鑰,是要塞軍事重地,敵人來了,咱們是首當其衝。” “胡扯吧,現在邊境上天天打,沒見從咱們這兒來的,好了,喝酒。”石林抱起鋼盔又喝了一氣,遞給了文書。文書正要喝,突然有軍號聲響起:“喲,連長找我呢,我走了,哎,我臉不紅吧?”石林:“沒事兒,你走吧。” 文書:“哎,你少喝點兒啊?早點兒回去。” 石林:“我知道,你走你的吧……” 這是一間典型的女兵宿舍。林東東的同屋是女衛生員蔣秀美,雖然一看就是農村入伍的戰士,但人長得還算漂亮,她用注射針頭在刺繡一個鞋墊。林東東躺在床上看信。 林東東嘆了一口氣,把信塞到了枕頭底下。秀美看了一眼林東東,放下手裡的活,從床頭拿了一個小布袋,遞了過來,“東東,給。” “什麼啊?” “地瓜乾,我從家裡帶來的,溜軟的,可好吃了。” 林東東接過來,從裡面摸出了一塊,咬了一口:“我說你怎麼這麼胖呢,天天吃這吃那的。秀美,我發現你的肚子不是肚子。” 蔣秀美:“那是什麼?” 林東東笑笑:“整個一個粉碎機。” “俺不像你,吃飯和吃藥似的。哎,東東,你們這些舞蹈演員都是怎麼長的啊?嘖嘖,有腰有腚的,哪像俺們啊,看,水缸差不多。” 林東東笑著說:“體形要從小練。哎,你長得那叫結實,是工農兵的形象。” “俺不想要什麼形象,俺就想長你那個樣。哎,俺可看出來了,那些男兵,一見了你啊,雙眼皮的都成了單眼皮了,單眼皮的都成了,都成了鈴鐺了。”林東東一嗔。蔣秀美做了一個誇張的斗眼的樣子,“真的,都這樣的……”二人大笑起來。 林東東起身捶了蔣秀美一下,搶過她手裡的鞋墊:“喲,真漂亮,是給相好的吧?” 蔣秀美勉強地笑了笑:“什麼相好的啊?家裡給定的,在鄉革委裡做飯的,俺到現在沒同意……” “哎,秀美,講講,你家裡是怎樣給你說親的?” “有什麼好說的啊?俺在家裡餵豬,俺爹見天天黑去他們食堂偷泔水,這一來二去的,家裡豬沒餵多肥,卻要把閨女搭上了……俺那個笨爹啊……”秀美一笑,“哎,東東,你在軍區文工團十來年,一定有了心上人了吧?” 林東東把鞋墊遞給蔣秀美,坐回了床上:“沒有,那時候光知道練功、排練、演出,沒想過個人問題。” “不會吧?你天仙似的一個美人,會沒有男的追你?” 林東東:“我們團裡都是我這樣的,我長得還不算好的呢。” 蔣秀美:“啊?美人窩啊?怨不得……哎,那男的也長得俊吧?” 林東東:“沒注意過,還行吧?” 蔣秀美:“騙人,沒注意過?誰信啊,哎,林護士,把影集拿出來看看,行不?”林東東笑笑,從抽屜裡拿出了一本影集。秀美指著一張合影,“這裡頭有你啊!” “這是我們舞蹈隊的合影。” “瞧瞧,還說男的不俊,一個個都長得像呂布啊……哎,東東,你聽聽,我這些天歌唱得怎麼樣了?要是唱好了,你可得介紹我進你們文工團啊!” 林東東嚇了一跳:“啊?你想進、進我們團?不會吧?” “真的,你來聽聽,我這些天練得可認真呢。我唱啦!”說著蔣秀美拉腔唱了起來,“人人那個都說哎……”林東東苦笑著搖頭。 石林一個人坐在礁群喝米酒,正喝得興起。突然,集合號響了起來。一聽到號聲,石林站起來便跑,可腿腳一下子不管用了,一個跟頭栽到了礁石的縫裡…… 操場上砲連全體集合。幾十名士兵列隊整齊。 連長:“都到齊了嗎?” “報告連長,除了迫擊砲班的石林,其餘的全都到齊了。”值班的排長回答。 連長眉頭一皺:“吳班長,石林哪兒去了?” 吳鐵臉色陰沉:“報告連長,石林沒有請假。” 連長:“瞎胡鬧,趕緊去找!” 文書:“報告,我知道石林在哪裡。” 連長:“你帶人去找,快點兒!” 文書帶了李方在找石林。礁石上,他們只看到了放了螃蟹的臉盆和鋼盔。文書和李方大叫:“石林——”石林昏死在石縫中,滿臉是血。漲潮的海水沖擊著他的身體…… 洪豐收躺在病床上看《毛選》。一個護士走進來:“洪教導員,你的電話。”洪豐收答應著起身:“我是洪豐收,是馮副營長啊?什麼?車子島出事兒了?怎麼啦?生命沒危險吧?我知道了,你馬上打電話,請守備區趕緊派快艇送他來衛生隊,好,就這樣吧。”放下電話,洪豐收輕輕罵了一句,“亂了,全亂了。”說著摸出了一支煙點上。 “洪教導員,這裡不能抽煙。”護士走過來說。洪豐收只好掐滅了煙。 電話又響了,護士接起電話:“我是四團衛生隊,什麼?知道了。”護士摀住了話筒,眼睛瞪得老大,“洪教導員,要塞政治部柳主任、要、要找你,挺火的……” 洪豐收臉色一下子變了,他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衣服,上前接過電話:“柳主任,我是洪豐收。” 柳主任:“你這個洪豐收,你是怎麼幹的?車子島連一個戰士喝酒出事兒你知道了吧?”洪豐收:“我知道了,剛接到報告……老首長,你聽我說……” 柳主任:“你先聽我說,你的政治思想工作是怎麼做的?啊?天天出病號,你是不是不想乾了?啊?這次要是出了人命,看我怎麼收拾你!”電話斷了。洪豐收拿著電話,一陣發蒙。 幾個護士抬著擔架快步走進了手術室。擔架上躺著石林。洪豐收一臉冰霜地站在手術室外。手術室的門砰的關上了。連長一臉的難堪,走到了洪豐收跟前。 洪豐收:“是那個首長家的公子叫石林的吧?” 連長點了一下頭。 洪豐收:“告訴你,這次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咱們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手術室內劉隊長帶著衛紅衛等人在搶救。石林閉著眼睛躺在手術床上。劉隊長抬起頭來,詫異地對衛紅衛說:“哎,怪事兒啊,這小子竟然沒有骨折?”衛紅衛:“傷得不輕啊?不會吧?” 突然,石林睜開了眼:“軍醫,我沒摔壞啊?” 劉隊長臉色變了:“你、你沒暈啊?搞什麼搞!”說完氣哼哼地從裡面走了出來。洪豐收和連長趕緊迎了上去:“老劉,人怎麼樣?” 劉隊長氣哼哼地回了一句:“怎麼樣?逗猴!”說著扭頭走了。 洪豐收鬧蒙了:“逗猴?逗什麼猴啊?” 左太行病房裡,石林渾身上下包的都是紗布,百無聊賴地坐在床上。他看到躺在一邊的左太行直皺眉頭,便問:“哎,同屋的,你叫左太行吧?你擠眉弄眼兒的干什麼啊?什麼地方癢啊?” 左太行:“嗯……沒什麼……我就是、就是想喝水……” “想喝水?你早說啊!”說著,石林下了床,準備為左太行拿水杯。 左太行:“你別忙,我不喝……” 石林:“什麼意思啊?” 左太行:“喝了就想上廁所,這肚子裡的……已經裝了一夜了。” 石林笑了:“你真逗,說話大喘氣,你直接說要解手不就結了?”說著,他從床下拿出了便盆。 左太行:“不好意思,這怎麼行……” 石林:“都是男爺們儿,有什麼啊?” 左太行:“那也不行……尿不出來。” “好,還真有別緻的,沒關係,我給你安排好了,我就先迴避。”石林說著,就動手掀左太行的被子。 左太行:“這太不好意思了……” 護士辦公室,林東東邊收拾東西邊說:“秀美,麻煩你,去幫我給左太行換換藥。” “好啊。”蔣秀美痛快地答應。 石林顯然已經和左太行熟了,說話也放肆起來:“其實我半道上就醒了,可是沒敢睜眼,一是不知道有什麼地方摔壞了。再就是想上大島,想來住住院,你想,起碼能見個女護士什麼的,是不是?” 左太行想笑,可是疼得一咧嘴:“你別太逗我,我肚子不行……”這時,蔣秀美端了藥盤進了屋。見到有女兵進了屋,石林眼睛一亮:“喲,這麼快就換藥了?” 蔣秀美眼睛一翻:“想得美,你老實躺著。左太行,我看你的手。”蔣秀美來到床邊,為左太行的手上藥膏,“你這手這兩天不能沾水,知道嗎?” 石林:“那他洗臉怎麼辦啊?” 蔣秀美白了石林一眼:“少說幾句不能把你當啞巴賣了。洗臉不有我嗎?” 石林開心地衝左太行擠了擠眼:“那要是上廁所呢?” “討厭,不還有你嗎?”蔣秀美說著端起藥盤子走了出去。石林開心地大笑起來。 左太行:“你小子哪像個有傷的樣啊?你就壞吧你。” 石林:“不行,在小島上待久了,這一見了人,就興奮,控制不住。” 左太行:“見人興奮?不對,是見女人就興奮吧?” 石林:“哎哎,口上積德啊!我石林還沒那麼小眼孔,見了女人就興奮,不能夠,那成了什麼人了?怎麼著也得像赫本、費雯麗那樣的再說,是不是?” “喲,知道得還不少,還知道赫本啊?你還知道誰啊?哎,你怎麼著了?”左太行忽然看見石林眼睛直了,順著他的眼光一看——只見林東東端著盤子進來了,“得,見著了……” 林東東一怔:“見著了?見著什麼了?” 左太行:“見著……你問他吧。” 林東東:“你是石林吧?剛來的?”石林還在愣著,沒反應。林東東不高興地歪了下頭,“三床的!” 石林一怔,趕緊應道:“三床的在。” “發什麼癔症啊?吃藥。”說著,林東東把一個小藥杯往石林臉前一伸。石林趕緊伸手接住,可是沒往嘴里送,還是呆呆地往林東東臉上看。林東東顯然不高興了。她把一個小藥杯放在左太行的床頭櫃上,轉身就往外走,“趕緊吃啊!我一會兒來拿杯子。” 左太行笑了笑,又疼得嘴一咧:“行啦,人都走啦。” 石林:“乖乖,不會吧?這個鬼地方還真冒出一個費雯麗來了?” 左太行:“軍區文工團的,下放鍛煉。” 石林:“怨不得呢,天上掉下一個林妹妹……哎,看樣子挺橫啊?” 左太行哼了一下,將藥杯拿起來,倒進嘴裡。石林趕緊遞上水杯。 “謝謝,嗯……”左太行喝了一口水,吞下藥,“還行吧,這樣的我們學校大把的。” 石林:“你們學校?你是什麼學校?” 左太行:“北京藝術學院。” 石林:“噢,我聽說了,你是那個那個走資派的兒子吧……不說這些了,你怎麼能走這條路呢?沒聽說嗎,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左太行:“別說這些事兒,你兵當得不耐煩啦?” 石林搖搖頭:“對,咱們說點兒別的,你在藝術學院是學什麼的?” 左太行:“學小提琴的,鍵盤也會點兒。” 石林:“鍵盤?是彈鋼琴吧?” “不,是手風琴。”左太行舉起雙手看了看,冷笑了一下,“看這雙手,完了。” 正說著,蔣秀美手裡端了個大盤走進來:“來,開飯了。”她放下飯菜,便扭頭出去。石林扶左太行坐起來,把飯碗放在他手裡。左太行看看碗裡的飯,眉頭一皺:“又是肉皮蘿蔔,怎麼也不換換樣啊?” 石林端起碗,往嘴裡扒拉了一口:“你先委屈著吃吧,改天我給你改善改善。” 左太行:“改善?怎麼改善?” 石林:“到時候你就知道啦。” 廚房裡一個炊事員正在殺雞。石林一隻手吊在胸前,溜達著走了過來,眼睛注意著炊事員的動作…… 林東東在宿舍換好了游泳衣,準備往身上套衣服。蔣秀美眼睛睜得老大的,盯著林東東看。 林東東:“看什麼呢?色狼啊?” 蔣秀美:“東東,你的身材真是……哎,誰要娶了你,不要幸福死啊?” 林東東:“要死啊?說什麼呢?快收拾啊,再晚了海水要涼了。” 蔣秀美:“和你一起去洗澡,我怎麼敢脫啊?” 林東東:“扯什麼啊?又沒有別人看。快點吧,這個時間是上班的點兒,海邊上沒人,你不是要身材嗎?游泳最管用了。” 蔣秀美:“是啊?那我得快點兒。” 炊事兵殺好了雞,進了屋。遠處裝做沒事兒的石林跑了過來,從地上摸起雞腸子,轉身就跑。炊事兵拿了笤帚出來,一見地上的東西沒有了,納悶兒:“咦,有黃鼠狼子?” 林東東和蔣秀美來到海邊,見四周沒人,便說笑著脫衣服。二人將衣服放到石頭後邊,便跳進海裡,向遠處游去…… 石林一隻手拎了一掛雞腸子,一隻手拿了一隻臉盆,高興地跑到海邊,他蹲在一處礁石上,將雞腸子放了下去…… 林東東和蔣秀美在海上游了一會兒,說笑著上了岸…… 正在釣螃蟹的石林聽到有女人的說笑聲,有些意外,便站起來從礁石後面伸出頭去看。當他看到是兩個半裸的女人時,嚇得往後一縮,叫了一聲:“媽呀。咦,像是那個費雯麗?”石林又忍不住地伸頭往外看…… 林東東和蔣秀美看看四周沒人,便開始解游泳衣的釦子。突然林東東聽到有聲音,便驚覺地摀住了胸口。她一扭頭,正好看見石林的頭從一塊大礁石後面伸了出來。她驚叫了一聲:“什麼人?快來抓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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