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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章

石破天驚 柳建伟 13433 2018-03-18
這些日子過去,高麗美里里外外都發生了深刻的變化,這些變化在不同人的眼睛裡,在不同人的評價中,如隔雲泥。 這天晚飯後,衣著入時的高麗美肩掛小坤包從家裡走出來,邊走邊用手機撥打電話,“你馬上就到了?別進來,我出來了,到丁字路口會你。以後你別進來接我了,左鄰右舍那些老女人愛嚼舌頭,煩。” 朱彩雲騎著自行車往高麗美身邊劃過時,忽然覺得這個時髦女子很像高麗美,便掉轉頭來慢慢靠近她,將信將疑地喊,“小高,高麗美——” 高麗美回頭,露出驚訝的表情,“是嫂子?你去哪兒?” “真是你呀。”朱彩雲跳下車,上下打量她,“真漂亮,大明星似的。我來看你呀,你要出去嗎?” “對。晚上公司有個應酬。嫂子找我有事嗎?”

“也沒什麼大事,想找你聊聊,咱們好久沒拉家常了……” 高麗美看看手錶,臉露焦躁之色,“嫂子,對不起,我急著要走,改日吧。” 不遠處,王輔文用車喇叭聲催促著高麗美,又探出頭來向她招手。 “嫂子,再見。”高麗美立刻撇下朱彩雲,快步奔過去。 “小高你等等,我給你帶了點水果補品來。還有,給我說一下你的手機號碼,以後好聯繫你,行嗎?”朱彩雲拎著東西追上去,一邊飛快打量著王輔文,暗暗記下車牌號。 “謝謝你了,東西我現在不方便拿,請嫂子帶回去吧。手機我不常開,以後還是我給你打吧。再見。”高麗美伸手去拉車門。 朱彩雲急了,上前拽住她,用極快的語速說,“麗美,我就告訴你一句話:中原為那件事後悔極了,石團長和老洪也罵了他。你就消消氣早點原諒他吧……”

高麗美盡量抑制住不耐煩,“嫂子,我有急事,以後再說好嗎?”啪地拉開車門,又啪的一聲關上。 朱彩雲頓足而歎,“完了,完了!” 她不知道該不該把眼前的情形告訴張中原,但至少得馬上告訴給丈夫。 早上一上班,石萬山和洪東國就來到鄭浩辦公室,遞上為齊東平請功受獎的申請報告,等著聽取他的意見。 鄭浩快速翻看著,“二位既然特地來徵求我的意見,我就說上幾句。” 洪東國說,“是向你匯報,請你做指示。” “指示不敢當,說點看法而已。齊東平在洞中確有救人舉動,在洞內的處置也得當,給報請二等功不是不可以。只是這麼做,對魏光亮是否有些不公平?” 石萬山說,“在整個過程中,魏光亮都只是一個等待救援的人,給他立功受獎不合適。”

“不給他立功受獎也罷,經歷了這樣的事件,總應該調整一下對他的使用吧?下一步,你們準備怎麼使用他?” 石萬山看看洪東國,“如果身體沒有問題,目前,他只能繼續當戰士。” 鄭浩把報告還給洪東國,站起身走到窗戶邊向外眺望,冷冷地說,“既然我說什麼話都不管用,你們又何必來徵求我的意見,直接上報就是嘛。” 洪東國趕緊說,“老鄭,這是團黨委會做出的決議,你要是覺得不妥,我們可以重議。” 鄭浩回過頭來,笑笑,表現出豁達大度,“不必了。這算我的個人意見,不代表師前指,更不代表師領導的態度。” 石萬山臉無表情,一言不發。 向鄭浩告辭出來,石萬山要去一號洞,洪東國回辦公室。剛走到辦公室門口,洪東國就听得電話鈴接連不斷地響,顯然一直在響個不停。他小跑步進去拿起聽筒,是朱彩雲打來的,焦灼地向他報告高麗美的新情況。洪東國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看清楚了嗎?別搞錯了冤枉好人啊……真他媽的操蛋!罵人?我還想打人呢!好吧,我們想辦法。”

猛地把電話壓下,洪東國按下一個按鈕,顯示屏上開始出現張中原的頭像時,他衝著張中原大喊,“趕快來我辦公室一趟,有事!” 張中原不敢怠慢,佈置好任務交代好各項事情后,火急火燎地往外跑,被剛進到洞口的石萬山一把拽住胳膊,“這麼著急上火的,上哪?” “洪政委叫我趕快去他辦公室一趟,不知道什麼事情。” “那就抓緊去吧,我自己轉。對了,我決定從二營三營抽調出兩個排增援你們,你別逞能,不准再跟我討價還價。” “執行命令。” 石萬山仔細瞧瞧他的臉色,“你近來狀態不大好,心事重重的,必須調整。是不是小高成了外企職員你有壓力?” 張中原猶豫一下,“她是變了。” “體現在哪些方面?” “那天見她,她又是化妝又是噴香水,居然還穿了一件不像樣的裙子。她以前根本不是這個樣子。”

“你為什麼不早說?” 張中原哭喪著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老婆要變,我有什麼辦法?” “屁話!這像是一個大男人說出來的話嗎?後天魏光亮齊東平歸隊,你去接他們。你今天就去漢江摸清楚你老婆的情況。張中原,聽之任之,會打敗仗的!” 林丹雁正好走過來,聽到“敗仗”二字,立刻緊張起來,“又出事了?” “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石萬山白她一眼,轉頭對張中原說,“你快去吧。記住,處理夫妻關係的原則只有一個,戰略上藐視敵人,戰術上重視敵人。” 等張中原走遠,林丹雁諷刺地說,“真是高見,高手,不,是高人。怪不得石萬山的家庭固若金湯。” “我只解釋這一次:他們那天到我的確不知道。欠下的宴請一定會補上。”

“沒必要,誰也不缺一頓飯。你兒子挺棒,數學方面挺有天分,我覺得他窩在那個小縣城裡可惜了,你應該動員嫂子隨軍過來,這樣小石就可以在漢江上學。漢江畢竟是地級城市,教學質量也不錯。” “她不願意隨軍,以後再說吧。” 傍晚時分張中原回到了家。高麗美不在,他坐下來接二連三地抽煙,直抽到嘴都發苦才起身。拉開冰箱,裡面空空如也,電源早被拔掉了。張中原又在玻璃門木櫃裡翻找一陣,終於翻出一袋方便麵,他提起暖瓶搖搖,暖瓶也是空的。張中原跌坐到凳子上,腦子裡亂糟糟一團。餓極了,他掰下方便麵放嘴裡嚼。 張中原來到大本營。朱彩雲一看他的樣子就明白,“小高不在家?” 他抖著手把煙點燃,悶頭抽煙,以沉默代替回答。

朱彩雲嘆口氣,從里屋拎出一袋營養品和水果來,“吃吧。這本來是我買給小高的,沒送出去。你呆會兒拿回家吃,再怎麼著也不能虧待了自己的身體。” 煙抽完了,張中原的心情也平靜了一些,“政委今天找我談過了,雖然他說得挺委婉,但我能聽得明白。嫂子,你就不要遮遮掩掩了,有什麼都直接對我說吧,知道了實實在在的情況,我心裡才能塌實下來。” 朱彩雲知道再瞞下去有害無益,便把情形大致講了講,最後還不忘為高麗美辯護,“中原,人,是有這麼個人,車也是他們公司的車,我託人查過。不過,那人也許只是小高的同事。大公司應酬多,我們不能冤枉了好人。” 張中原竭力穩住自己的情緒,“我知道。嫂子,我先回去了。” 朱彩雲送他出門,一再叮囑,“千萬別發脾氣,沒有事實根據的話千萬別說。”

“我知道。” 人有時候會有些奇怪的感應。就在張中原如萬箭鑽心的時候,高麗美情緒低落心神不寧眼皮亂跳。終於,她拿起坤包就往外走。 “上哪?”王輔文從後面一把將她抱住。 “我心裡一直七上八下的,總覺得不對勁,我還是回家去吧。” 王輔文有些酸溜溜,“你還愛著他,放心不下他,是嗎?” 她推開他,煩躁地走來走去,半晌,她幽幽地說,“是對不起他。” 王輔文蹲下身子抓起她的手,“麗美,我愛你!我已經離不開你了,你現在丟下我不管,要回到他身邊去,對我有多大的打擊,你知道嗎?你不能這麼殘忍啊。” 高麗美被擊中了。她痛苦地閉上眼睛,淚水無言地從眼角旁沁出來。 第二天,張中原一大早就到達寰宇公司。黃白虹在門口遇到他,馬上認了出來,立刻熱情洋溢地把他迎到自己辦公室。

“以前聽小高說起過您,張先生好像是團長,對吧?” “沒有沒有,我哪裡能當團長,一個老兵而已。”張中原忙不迭地解釋。 “是我記錯了。想起來了,張先生是年輕有為的營長。國家的棟樑之才啊!” “沒有沒有,黃總過獎了,不敢當。” 見張中原老是一副窘迫無措的樣子,黃白虹一笑,“這小高今天怎麼偏偏遲到。要不,我給她打個電話讓她趕快過來?” “不用,不用麻煩。” 黃白虹不理會他,顧自撥起了號碼,“小高,你先生在我辦公室,你跟他說幾句吧。要不要我迴避一下?” 張中原只好接過電話,“我是中原。到火車站接人,路過你們公司,順便上來了。好,你忙吧,再見。” “有手機的話,就方便多了。”黃白虹說。

“沒用過,也不覺得。” 孫丙乾進來,黃白虹忙站起身來介紹,“孫總,這就是張營長,小高的先生。” 孫丙乾朝張中原伸手,“幸會,老聽小高說起你。” 張中原局促地,“孫總,你好。” 孫丙乾指指沙發,“請坐。小高很能幹,與張先生的支持分不開啊。我早就想找機會謝謝你,挑日子不如撞日子,今天中午一起吃個便飯吧。” “孫總過獎了。不吃飯了,我上午還要辦事……”張中原趕忙擺手。一陣睏意襲來,他忍不住打個哈欠。 “很遺憾。那就下次吧。下次張先生回漢江,一定要來公司,不要見外。” “好的,謝謝。我走了。打攪兩位了,抱歉。”張中原逃也似的出門。 黃白虹送行回來問孫丙乾,“你對此人感覺如何?” “唉,修坑道把人都修傻了。哈欠連天的,眼睛也佈滿血絲。暗無天日啊。” 黃白虹一臉不屑,“傻大兵!老婆都用十多天手機了,他還不知道號碼,可見他在高麗美心裡的位置可以忽略不計。飯,用不著吃了吧?” “一頓飯能花我們幾個錢?不要這麼淺薄地看問題,”孫丙乾眼睛裡閃過一道寒光,“當務之急,是控制住高麗美。” 到公司後受到黃白虹批評的高麗美,很惱恨張中原擅自跑來公司帶給她麻煩,昨晚那點內疚自責立刻又蕩然無存了。下班到家,映入她眼簾的是滿地的煙頭,以及滿臉疲憊頹然歪靠著椅子的丈夫,她不禁厭惡地皺起眉頭,徑直往里屋走去。 張中原猛地站起來,一把揪住她,血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她躲躲閃閃的眼睛,“高麗美,你看著我!” “你想幹什麼?”高麗美感到害怕。 “不干什麼,只想知道昨晚你跟誰在一起,說!” 高麗美使勁掙開他,倒退兩步四處張望。 張中原冷笑一聲,“這兒沒有你的援兵!昨天晚上,你是不是跟你們公司那個戴眼鏡的小白臉在一起?” 高麗美一下惱羞成怒,“張中原,你沒資格這樣問我!” 砰的一聲,張中原一拳砸到牆上,他痛心疾首聲音嘶啞,“高麗美,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做下了虧心事!你怎麼能這樣呢?我不就是想跟你生個兒子嗎?這是滔天大罪嗎?連這種事你都做得出來?” 高麗美難過地低下頭,“中原,事已至此,我也不想說什麼了,只有一個請求:請你同意離婚。離婚了,對我們兩個人都好。” 終於來了!她居然提出離婚了!張中原突然感到出奇的冷靜,聲音也隨之平靜,“告訴我,那個四眼小白臉說過要娶你嗎?” “說那些沒意思,我要離婚,跟別人沒關係。” 張中原怪笑起來,滿屋子兜圈,“說那些沒意思,你想听什麼呢?只想听'我同意離婚!'是吧?想不到啊,真想不到高麗美這麼快就紅杏出牆了,轉眼間綠帽子真的就砸到了我的頭上!好,一個男人的恥辱,尤其作為一個軍人的奇恥大辱,我都經受過了,這輩子我也沒什麼不可以忍受的了!” 張中原猛地拉開門,搖搖晃晃地走出去。 “中原!”高麗美大叫一聲,淚水嘩地流了下來。 夢遊般在街上漫無目的走了一夜,張中原坐大本營最早一班車回到七星谷。 國家安全部門早就注意到了七星谷周圍出現的異常,並開始了暗中調查。 細雨迷濛中,一輛三菱越野吉普朝七星谷方向駛來,在七星谷外一條小溪邊停下。一對戴著墨鏡的男女跳下車來。中年男子叫姜柱國,年近四十,顯得十分乾練,年輕女子叫馮倩倩,二十多歲,長得冷靜端秀。跟在他們身後的是一位五十來歲農民模樣的男子,他是太陽樹村的白村長。 姜柱國問白村長,“就在這兒是吧?他們幾天來取一回水?” “隔三天來一回,很準時。” “什麼時候取?早上,中午,晚上?”馮倩倩問。 “頭幾次沒準,後來都是上午十點鐘來。說是這一帶的水質很好,準備建個礦泉水廠。” 馮倩倩說,“還說是外國公司投資,對吧?” “對,就是這麼說的。還說這廠子建起來後,可以從我們村招五十個工人,每個人一個月給一千塊工資。” “白村長,你們的警惕性很高,提供的情況很及時也很重要,謝謝了。我們還要往裡面去,你先請回吧,有事再聯繫。”姜柱國與白村長握手。 白村長臉露自豪,“不用謝。我也當過兵,知道反姦防特的重要。太陽樹村這邊絕對不會有問題,你們放心。我走了,你們忙。” 看著白村長下山的背影,姜柱國長長吐出一口氣,“嗬,這個寰宇華夏,實力真夠雄厚的啊,開電腦城,開建材城,搞生態旅遊城,又要辦礦泉水廠了!倩倩,你感覺七星谷的城防管不管用?” “我看有點懸。” “咱們試探試探。” 兩人爬上山頭朝七星谷陣地方向張望,然後,姜柱國拿出長焦鏡頭照相機,馮倩倩拿出掌中寶攝像機,各自對著山谷拍攝起來。馮倩倩一邊拍攝一邊不滿地嘀咕,“看來真是一座不設防的山谷。姜處,得給他們提個醒兒。這一路連個巡邏的都沒看見,太鬆懈了。” “倩倩,我們的行動是不是太專業了?” “我覺得應該。你怎麼知道來的人裡面沒有老手?姜處,我感覺到他們對七星谷投入很大,咱們開工不到一年,人家好像已經弄了個門兒清。” 姜柱國看看四周濃密的竹林,“這個角度,拍攝起來太清楚了……” 三個戴鋼盔穿迷彩服的士兵突然從竹林裡躍出,用衝鋒槍對著他們,齊聲大叫,“不許動!舉起手來!” 姜柱國做舉手投降狀,“兄弟們,槍口能不能抬高個一寸?” 一個一級士官正色道,“可以。小勇,上,先把他們手裡的兩個玩意兒繳了,然後搜身。” 上等兵小勇把他們的照相機攝像機繳下,從上到下把薑柱國搜一遍,“沒有發現凶器。” 一級士官指著馮倩倩,“還有她,一樣搜!” 馮倩倩下意識地用雙臂箍住身體,“憑什麼搜我的身?你們沒這個權力!” “有沒有這個權力,我們自己心裡清楚。我們跟踪你們一個多小時了,你可別說自己是迷路的遊客。小勇,快搜,執行公務,沒什麼性騷擾不性騷擾的。” 馮倩倩賠上笑臉,“別別別!都是自家人。我掏一下證件,行嗎?” “可以。” 馮倩倩從衣兜里掏出證件遞給小勇,一級士官瞥上一眼,“這種證件我沒見過,不辨真假。小勇,搜。” 馮倩倩無可奈何地舉起雙手,“好吧,搜吧。” 小勇浮皮潦草地把馮倩倩搜一遍,“報告班長,沒有凶器。” 姜柱國笑起來,“班長,帶我們去見明建中,見你們石團長洪政委也行。” 一級士官吩咐兩個同伴,“關掉保險,給他們戴上眼罩。對不起,這是規矩。” 小勇和另一個上等兵給姜柱國和馮倩倩蒙上眼罩,拉他們在原地轉上幾圈。 班長這才把衝鋒槍的保險關掉,掏出對講機喊,“人已經抓到了,恢復正常巡邏。” 三個士兵押著姜柱國馮倩倩下山。抵達團部,當明建中揭開姜柱國和馮倩倩的眼罩時,在場的石萬山洪東國明建中不由哈哈大笑起來。馮倩倩繪聲繪色地講述巡邏兵們的“六親不認”,洪東國笑著批評他們,“太不像話了!看了證件,怎麼還要搜人家女同志的身呢!” 三個小戰士頓時羞紅了臉。 馮倩倩忙說,“政委,您可千萬別批評他們。他們非常忠於職守。” 石萬山很滿意,“小伙子們,你們表現很好!我現在就向政委建議,讓他給你們一人一次嘉獎。” 洪東國馬上說,“應該的,我同意。” 三個士兵歡天喜地地離去。 大家坐定,姜柱國說,“種種跡象表明,敵特分子盯上了七星谷。現在的間諜戰科技含量越來越高,刺探情報的新手段層出不窮,咱們反姦防特的形勢很嚴峻。” “姜處,都有些什麼跡象?”明建中問。 “對方打著建礦泉水廠的幌子,每三天就在七星溪下游採集一次水樣,目的是什麼目前還不清楚,他們會用什麼手段搞這兒的情報也還不知道。我們現在主要還是防,防人。” 聽到齊東平被報批二等功的消息,方子明心里頓時涼下半截,他再次強烈地感受到“命運”這個詞的分量。他老家有句老話說:人背的時候喝涼水都會塞牙,狗屎運來的時候門板也擋不住。在代理了一段時間排長的方子明看來,齊東平現在就是在走狗屎運。 一俟天黑,方子明立刻爬上床,躲到蚊帳裡蜷縮到被窩中,從枕頭下摸出一張《火箭兵報》,反复讀著上面的長篇通訊《驚心動魄的營救》。 王小柱咋咋呼呼跑來掀他蚊帳,“排長下來吧,東平和魏光亮馬上就到了。” 方子明瞪他,“早告訴你了,千萬別再叫我排長,又忘了?成心害我嗎?” 王小柱嘻嘻地笑,“他們一到我就改口,你就放心吧。” 方子明用手彈彈報紙,“柱子,看報紙沒有?東平成大英雄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老話就要在他身上應驗了。奶奶的,怎麼不把我給埋進去呢!牛奶喝幾天,然後又登報又立功,上哪找這樣的好事去?肯定是他家祖墳冒青煙了。” “我看過了,報上還說他們喝過尿。” “這叫藝術誇張,你懂不懂?” 王小柱嘿嘿地樂,“東平這大麥一熟,你這小麥跟著就熟了。你們今年扛上一毛二,肯定沒問題。” 方子明語帶酸澀,“一毛二,陸軍中尉,我是只有在夢中跟它們相見了。不過,東平能戴上,我也高興。” “啊?為什麼?” “我已經聽到噩耗,今年全團只有五個提干名額。一營再牛B,頂多分到倆。倆名額,都落到一連,營長手裡這碗水還能端平嗎?” 門外一陣喧鬧聲,隱隱約約能聽到一個戰士的喊聲,“齊排長魏排長回來了!排長他們回來了!” 方子明一躍而起,“走,我這綠葉你這小草,都趕緊陪襯東平這朵紅花去。” 在一群戰士的前呼後擁下,魏光亮和齊東平紅光滿面地進屋。還沒坐下,魏光亮就從一個戰士手裡接過拉桿大箱,掏出幾盒煙和一袋袋小吃朝眾人扔過去,“謝謝各位弟兄!我這條命是弟兄們救的,大恩不言謝,以後我就不再說謝謝了。以前對不住大家的地方,請弟兄們原諒!” 屋裡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 方子明突然衝過來抱住齊東平,“東平,都想死你們了!” 齊東平眼眶濕潤,反過來緊緊抱住他,“子明,我最想念的就是你。” 戰友們各自散開後,魏光亮偷偷往林丹雁住處溜去。 聽到敲門聲,正做著數學題的林丹雁頭也不抬,“請進!” 魏光亮推開門,“不速之客魏光亮剛回來,特向林工程師報到。” “喲,是魏排長,請坐。你好像沒有向我報到的義務吧?” 魏光亮坐到她床沿上,“魏前排長自覺自願,何況還有公事相商。本人想搞一個高危地段塌方報警系統,在南京住院時琢磨過一陣,想不明白的地方,得向林大博士討主意。” 林丹雁起身泡茶,“這可是好事。不過,你能不能紳士一點,別坐我的床?” “虛心接受批評。”魏光亮一屁股挪到周亞菲床沿上,“丹雁,一點不騙你,這一段我經常夢見你。” “是嗎?能人情場九段高手的夢,而且還是'經常',我不勝榮幸啊!”林丹雁把茶杯遞給他。 接茶杯時,魏光亮順勢拉住林丹雁的手,“丹雁,請相信我,我對你是認真的。人死如燈滅,我算是體驗過了。在醫院裡醒過來後我立刻發誓,一定要好好過每一天。我……” 林丹雁甩開他的手,沉下臉來,“別沒大沒小的!以後要注意分寸。” 魏光亮幾乎喊起來,“你為什麼始終不肯接受我?你心裡一定有人,是不是?他是誰,值得你這麼苦苦地為他守候?不,我不管,不管他是誰,我都要把他從你心裡揪出來扔出去,你等著看吧!” 林丹雁的心靈被觸動被軟化了,她第一次這麼真誠地看著他,“對不起,光亮同志,我永遠只能是你的戰友你的姐姐。亞菲是個好姑娘,她對你印像很好……” 魏光亮睜大眼睛看著她,驚訝無比,他剛要開口,周亞菲一陣旋風般衝了進來,見魏光亮坐在自己床上,馬上不悅,“你怎麼能隨便坐女孩子的床呢?起來起來!” “亞菲,你別這麼兇,光亮剛才還說,他夢到,夢到與你談心。” 周亞菲的臉霎時成了一張紅剪紙,她忸怩起來,“不會吧,有那麼嚴重嗎?太誇張了,也就不真誠了。” “是真的。要不,你自己問他?哎,你風風火火的干嗎?” 周亞菲羞澀地瞟魏光亮一眼,“哦,我聽說巡邏隊抓到兩個特嫌分子,一男一女,在山上又攝像又拍照的。” “真的啊?”林丹雁大吃一驚。 剛才還既失望又難堪的魏光亮頓來精神,“還真有特務啊?還有女特務?真有意思。” 林丹雁說,“亞菲,走,咱們看看去。” 聽說電腦主機監視系統已調試完畢,孫丙乾黃白虹馬上驅車來到寰宇電腦城的地下室。孫丙乾打開監視器,七星谷谷口處十字路口的情況立刻盡收眼底。 孫丙乾拆開一台電腦主機,從中抽出集成電路板,指著一個小小的器件對黃白虹說,“這是這套系統的心臟兼大腦。這個系統有兩大特殊功能,一是可以對所在位置進行準確的全球衛星定位,二是可以將這台電腦裡的信息準確發給設定的接收系統。” “容易發現嗎?” “不容易,它的技術很先進,電腦不工作時它就處於睡眠狀態,現有的儀器都測不出它的存在。美國中央情報局,聯邦調查局,還有英國的軍情六處,也都剛剛開始使用它。” “成本高嗎?” “當然很高。不過,他們好像對七星谷也很感興趣,想跟我們合作。” “條件是什麼?” “與我們共享所得利益。” “那我們划算嗎?” “當然。若要取之必先予之嘛。白虹,回公司你就跟他們聯繫,說我們要七台電腦,五台台式的,兩台筆記本,下週隨我們定的那批貨一起空運過來。” “一次要七套?太多了吧?” 孫丙乾把集成電路板插回去,“七星谷戰略導彈陣地建成後,只要中國不信守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承諾,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都會感受到來自這裡的威脅。誰都知道這個利害,事關國家安全,他們會不惜代價的。” 黃白虹頻頻點頭,猛然又想起問題來了,“貨到了怎麼辦?還沒有發現那邊從漢江買過電腦。” 她說的“那邊”,就是七星谷導彈工程兵部隊。 “你也不想想,他們要是買過一大批了,還會再買嗎?” “難道我們就在這兒死等?守株待兔恐怕不行吧?”黃白虹又焦慮起來。 “多栽幾棵樹,待到那隻兔子的可能性不就大了?在這條街上再開個電腦店,讓它表面上與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 “為什麼?” 孫丙乾奚落她,“狡兔還三窟呢。挺聰明個人,怎麼這會兒這麼不開竅?千萬不要低估中國安全部門的能力。有備無患。萬一失手的話,我們也好有條退路,也能有個反擊的餘地。我們的第一個目標,就是七星谷導彈陣地的準確坐標。” 黃白虹恍然大悟,“明白了。他們私人也可能買電腦啊,私人買的話,優先考慮的是價位。” 孫丙乾一把摟過她,“我的寶貝到底聰明。做大生意,不能急。不過,也要讓高麗美盡快養成使用筆記本電腦的習慣,適當的時候給她假期,讓她到七星谷勞軍。這些得你親自去安排,切不可大意失了荊州。” 一號洞庫主坑道要復工了。 思慮再三,鐘懷國最終決定上七星谷看看。他與石萬山約法三章:這次到大功團來,我只有三個身份,第一,我只是一個退休老頭,不要讓我對你們的工作說三道四指手畫腳;第二,我只是一個來隊家屬,不要讓我到處拋頭露面討人厭嫌;第三,我只是一個老工兵,我的行程不能寫進大功團的任何正式公文裡。 對這個智慧曠達嚴於律己的老首長,石萬山真的是高山仰止。 因為有石萬山與魏光亮一起去漢江接機,鄭浩決定就在團部守候老首長。 走出漢江機場,一見到魏光亮,鐘懷國把他拉到面前,慈愛地左看右看,“嗯,黑了點,瘦了點,野了點。看來,被七星谷的山風吹了兩個月,變化不小啊。” 石萬山笑說,“與死神打了個照面後,還成熟了點。” 鐘懷國爽朗大笑,“萬山補充得好!” 魏光亮嘟嘟囔囔,“舅舅第一次對我這麼禮賢下士,在下還真有些不習慣。” 鐘懷國親切地拍一拍他的肩膀,“好了,別在這兒揭我的底,回到家裡再控訴吧。光亮,報紙我看了,問題答得很得體,不狂妄了,很實在。” “過獎。實事求是實話實說而已。” “喲,也謙虛了,長進還真不小。光亮,聽你媽媽說,你對我們隱瞞你的身世十分不滿。是我考慮不周,沒想到這麼做,會給你帶來這麼大的精神痛若。我向你道歉。” 魏光亮聳聳肩膀,“我媽可能把我的話誇大了。其實,也就是在洞裡那幾天,以為自己肯定會死時,我才有那種感受。” “別覺得過意不去。你想追溯自己的身世,我感到很欣慰。你的身世之謎藏在魔鬼谷。乾脆,咱們直接去魔鬼谷!萬山,你看呢?” 石萬山臉有慮色,“至少,首長先到大本營休息一下吧。” “我還沒有老到一動就散架的程度。” “那,咱們先進漢江城,吃完飯再走。” “你石萬山現在哪來這麼多講究!沿途找個路邊店,又好吃又省錢,不挺好的嘛!”鐘懷國甩開步子朝吉普車走去。 沉沉的霧靄中,鐘懷國石萬山魏光亮呂秘書等肅立在魏鐵柱墓碑前:鐘懷國神情凝重,“光亮,這兒就是你身世的謎底。你是導彈工程兵的後代,魏鐵柱烈士就是你的親生父親。你的親生母親是個苦命女子……” 鐘懷國的講述,把魏光亮拉入遙遠而縹緲的兒時景象。 窮鄉僻壤一個貧瘠的村子中,兩間破敗的黃土屋裡,住著相依為命的母子倆。母親年輕漂亮,身體單薄,有著一雙憂鬱的眼睛;兒子才四歲,很瘦,長著一顆《紅岩》中小蘿蔔頭般的大腦袋,一雙晶瑩閃亮的大眼睛鑲嵌其上,很機靈,也很顯眼。小男孩就是魏光亮。魏家是村里的大家族,小光亮有爺爺奶奶,有一個因患過小兒麻痺症導致左腿殘疾而娶不上親的叔叔,還有兩個身強力壯的伯父,有好幾個堂兄堂姐。在那樣的貧困山村里,大家族的結構只能使他們更窮。魏鐵柱犧牲後,小光亮母子倆的生存環境很糟糕,甚至可以說是惡劣。 生活的殘忍還在後面。小光亮的爺爺奶奶還有魏氏家族的長輩們,一致要求他母親嫁給自己的殘疾小叔子,遭到這個柔弱卻堅忍的女人的徹底反抗——把自己投入了河中。第二天,浮上水面的屍首腫脹青紫得不忍卒睹。 魏氏家族對外宣稱她暴病而死。 小光亮成了孤兒。爺爺奶奶既然不缺孫子,對他也就不怎麼上心,何況農村的窮困老人常常是晚輩的累贅,在家裡並沒有至高無上的發言權。小光亮從此經常挨餓受凍,餓得實在受不住就去偷伯父家的東西吃。有一次他偷烤紅薯時被兩個堂哥發現了,堂哥們追得他滿村子亂竄,他邊跑邊把紅薯往嘴裡塞,被堂哥揪住時,他剛好把最後一口吞下去,噎得小臉發紫。堂哥們對他又踢又揍,他覺得值,因為這隻大紅薯差不多把他的小肚子給填飽了。 這樣的日子過了差不多半年。有一天,一個大官模樣的解放軍伯伯來到村里,暗中向鄰里鄉親了解到小光亮的可憐處境後,對他爺爺奶奶提出來要把小光亮帶走,帶到部隊上去。這個解放軍伯伯就是當年的工程兵師師長鐘懷國。爺爺奶奶背地里大喜過望,然而,農民的狡黠和算計,兒子媳婦的攛掇,家族親友們的搖唇鼓舌,助長著他們的貪婪慾望。鐘懷國把有備而來的八百塊錢全留下,把身上唯一值錢的金殼懷錶也放下,小光亮才被放行。 淚水從臉頰上無聲地滾下,魏光亮用顫抖的手撫摸著墓碑,突然,他猛地跪下,撕心裂肺地呼喚著:爹!娘! 從魔鬼谷返回七星谷的途中,石萬山取下手腕上的老式上海牌手錶遞給魏光亮,“光亮,這是你爹的遺物,他臨終前給我時說當初是它給他帶來了好運,讓他娶上了你母親,說我戴上它回去肯定能找到好對象。今天該還給你了,以後就由你保存吧。” 魏光亮接過手錶,放在手掌中摩挲良久,又還給石萬山,“團長,既然我爹給了你,還是你留著吧。” “我兒子都十四了,還留著幹嗎?讓它給你帶來找對象的好運吧,最主要的,它是你對父親的一個紀念品。” 鐘懷國說,“光亮,你就留下吧。當兵是你自己選的。當導彈工程兵接你父親的班是我幫你選的,可我相信你爹也會打心眼裡贊同。” “舅舅放心,我再不會想當逃兵了。” “在一線當兵確實要冒生命危險,你也已經體驗到了。鄭浩說,沒必要讓一個名牌大學的研究生天天鑽坑道,他希望調你到師前指當參謀。他這話當然也有道理,這麼做也說得過去,照顧烈士子弟嘛。是去師前指還是留在一排當兵,這一點我毫不干預,由你自己選擇。” “我留在一排。”魏光亮毫不遲疑。經過這次歷險、住院,魏光亮深切地感受到,自己與朝夕相處生死與共的戰友們難捨難分了。 “留下來,在你沒有做出令人信服的成績之前,你只是個普通士兵,這是大功團的規矩。這一點,我也得給你說明白。” “我明白。我就按老話說的做,哪裡跌倒,就在哪裡爬起來。” “很好。我還有個希望,希望你能早日加入黨組織。” “等有了成績,我會向黨組織靠攏的。” 鐘懷國眼裡滿是欣慰和讚許,轉而對石萬山說,“很抱歉,此行我還是有個額外要求,我想明天進一號洞看看,行嗎?但不能興師動眾,不能影響施工。” 石萬山諾諾。 翌日,一號洞掌子麵裡,見到石壁上用紅漆寫的“2700M”字樣,鐘懷國很興奮,“速度真快。都是一營幹的嗎?” 石萬山看看張中原,張中原回答,“是的,首長。” “真棒!我當團長時,三四公里長的坑道,一個團上去沒個五到六年拿不下來。當師長時,咱工程兵師的技術力量有了進步,但還是不如現在。所以說啊,科學技術才是第一生產力。當然更重要的,是我們必須擁有一支能夠熟練掌握先進科學技術的隊伍。” 洪東國說,“我們正在朝這個方向努力。” 鐘懷國說,“世界不太平啊,我們的周邊也不太平,你們這個陣地,早建成一天與晚建成一天,不一樣。” 鄭浩說,“首長說得極是。” 看見人群走近,齊東平跑步到鐘懷國面前,“報告首長,工程兵師大功團一營一連一排正在施工,請指示!報告人,一排代理排長齊東平。” “臨危不亂捨己救人的齊東平,好樣的!我知道你。繼續施工!” “是!”齊東平轉身喊,“繼續施工!” 鐘懷國走到一個手持風鑽正光滑洞壁的戰士身邊,“風鑽也還用得著嘛。二十年前,它可是工程兵的主戰兵器呀。” 石萬山說,“首長,戰士們要裝炸藥了。” “這麼說,我還能看放炮了?” “當然可以,而且是由光亮放,不過要請您退出去五百米。” 鐘懷國不滿,“這個我還不懂?齊東平排長,這一炮能炸多深?” “報告首長,能炸四米五深。” “嗬,頂二十年前放七八炮。好,你們準備吧,我們撤。光亮,看你的了!” 眾人紛紛往洞外的安全線外撤離。四個士兵把捆在竹片上的炸藥抬到掌子麵。魏光亮點燃火把,對著石壁高喊,“太陽山,我魏光亮又回來了,我們一定會讓你屈服的!” 隨著一聲沉悶的巨響,洞中的煙塵石粉紛紛揚揚從裡往外瀰漫。鐘懷國用鼻子吸吸,“這東西吸多了有害健康。以前受國力所限,修陣地施工條件很差,打了好些年干眼。如今國家富裕了,一定要給施工的戰士們提供一個好環境。不管任務怎麼緊,一定要把士兵的生命安全和身體健康放在第一位。人還是第一戰鬥力。” 林丹雁說,“向首長匯報一下,我們正在研製高效除塵裝置,還有有害氣體自動監測報警裝置,有了這個裝置,如果有害氣體超過人體承受的能力,它就會自動報警。這兩種東西的環保標準都很高,方案是光亮提出來的。” 鐘懷國欣慰地看著魏光亮,“不錯嘛,有點能動性了。” “舅舅太官僚了。” “我可不官僚。目前你還不能算是一個合格的導彈工程兵,革命尚未成功,外甥仍需努力啊!”鐘懷國開懷大笑起來。 汪小青每天幫戰士們洗晾衣服和床單被罩,比在家裡還忙。午飯後,當她又端出兩大盆被單晾曬時,鄭浩笑瞇瞇地過來搭手幫她,她一下輕鬆多了,連聲感激。 “嫂子你千萬別客氣,應該是我們感謝你才對啊。你知道嗎?我們師每次召開中層領導會議時,十有八九都要宰你們家老石一回。” “為啥?” “因為他娶了個十全十美的妻子。” 汪小青一下紅了臉,“我算什麼呀!” “嫂子,這可是大家公認的。就說孝敬公婆吧,十幾年來你獨自照顧兩個有病的老人,連他們的喪事都是你一個人操辦的,讓老石解除了後顧之憂,能夠全身心投入工作,這容易嗎?你又不是家庭婦女。你對鄉村教育事業的執著更是令大家敬佩。一個女人,本來有條件走出山溝,卻非要堅守山村小學近二十年,使這個村基本掃除了文盲,你說你對社會的貢獻有多大?” “鄭副參謀長,你要再說下去,我都要羞死了。” “還沒說完呢。嫂子,你自己的子女更是成才。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吧,如果把丹雁當作你的女兒,那你就是培養了一個博士,又正在培養一個數學天才……” 汪小青趕緊擺手,“不不不,丹雁是我的妹子。” “長嫂如母,嫂子又那麼賢惠出色,她肯定很聽你的。” 汪小青腦海裡浮現出被石萬山領回家時的林丹雁,一個黑瘦倔強頭髮枯黃的醜小鴨。她沉吟一下,“丹雁這孩子,小時候倔得很,但比較聽萬山的。” “丹雁有個性。她上大學後,恐怕老石的話也不靈了吧?” “咳,奇怪了,丹雁上大學後對萬山反而言聽計從。她能把碩士博士一路讀下來,萬山起了決定性作用。” “是嗎?為什麼?”鄭浩饒有興味。 “說來話長。反正她上到大三後對我說過,學校小男生一天到晚亂獻殷勤,害得她煩死了,根本不能集中精力學習。後來她就想出把萬山拽到學校冒充她男朋友的辦法,這招還真靈,萬山穿軍裝陪她在校園裡轉了一圈,她真的清靜了。” “啊,這麼有意思?” 汪小青來了情緒,“後來更有意思呢。太清靜了她也煩,纏著萬山要他賠她一個男朋友,萬山只好說等你讀了研究生再說。她還真讀了研究生,再讀了博士。哎,鄭副參謀長,你成家了沒有?要是沒有,你跟丹雁可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啊!” 鄭浩笑起來,“丹雁很優秀,我挺欣賞她,不過暫時沒有別的意思,謝謝嫂子美意。嫂子,丹雁什麼時候到你們家的啊?” “她十二歲那年,小著呢。為了照顧她,頭三年我和老石硬是沒敢要孩子。” 鄭浩由衷感嘆,“嫂子真是個偉大的女性。” 汪小青臉又紅了起來,一下說得痛快,“哪兒呀,我頂沒出息,丹雁上大學後就責備我不求上進,說日子久了我會拖萬山的後腿。這一說給我敲了警鐘,我趕緊花三年時間讀了個函授大學,是咬著牙堅持下來的,雖然跟博士比還差著十萬八千里,但好歹也算混了個大專文憑,我也知足了。” 鄭浩開心地笑起來,“嫂子,你不說,我還真不了解丹雁的這些方面。” 汪小青突然感覺到自己說漏了嘴,“不行不行,我怎麼給你說了這麼些?萬山知道還不得罵死我,丹雁知道了更不好。鄭副參謀長,你可千萬幫我保密啊。” “嫂子絕對放心。你們什麼時候走?” “頂多還能住三天。學校要開學了。” 鄭浩惋惜道,“咳,真遺憾,只有等嫂子寒假來再說了。嫂子,軍隊應該好好宣傳你這樣的好軍嫂。” 汪小青急了,“不行不行,我哪能行啊,再說我也不願意拋頭露面。” 鄭浩很認真,“嫂子,你先聽我說。這幾年,部隊家屬出事的多了起來,工程部隊基層幹部的後院起火,也早已不是新聞了。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很多,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對像你這樣的正面典型宣傳得不夠,這是我們政治工作的一個失誤。咱們團也不太平啊,一營長的家屬要離婚,嫂子聽說了吧?” “聽說了。我正說要去看小高呢。唉,中原可是個靠得住的好男人啊,小高這麼瞎折騰,會吃大虧的。” “嫂子你說,該不該宣傳你,該不該多樹立你這樣的正面典型呢?” 汪小青正好晾曬完了衣物,端起盆子就走,“我不跟你說了。” “哎,嫂子,別急著走啊。”見汪小青已無留意,鄭浩只好改口,“嫂子再見。” “鄭副參謀長再見。”汪小青加快步子,心裡懊悔不已,喃喃自責,“我怎麼跟個祥林嫂似的,有這麼多話呀?真是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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