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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紅領章 陈怀国 12821 2018-03-18
一個星期後,師裡在師部大禮堂為大比武中獲得名次的單位和個人舉行授獎大會。這一回,平時被主力部隊瞧不起的邊防三師大大地露了一回臉,取得了不錯的成績,用師長的話說,是“成績突出,戰果輝煌”。邊防三師在集體項目中,共奪得一個第二,一個第三和一個並列第四名,分別是:師直砲兵團二營三連五班,奪得軍區砲兵比武的第二名;步兵一團一營一連九班奪得步兵比武第三名;師直偵察連一排三班奪得偵察兵比武並列第四名。 黃小川遺憾地說,如果他再發揮好一點,也許三班能進入集體項目前三名。趙海民說,你能達到這種水平,已經是超水平發揮了,關鍵是,通過參加大比武,你開始走向成熟了。黃小川認為趙海民說得對。他很想說,如果沒有你,就沒有黃小川今天這樣的進步。話到嘴邊他又咽回去了,他知道,趙海民不喜歡聽他說這樣的話。

也許更值得一提的是,在個人項目中,邊防三師一舉奪得了三個第一名,扛回了三面錦旗,他們分別是:張社會勇奪十公里長途武裝奔襲個人第一名;趙海民奪得行進間射擊第一名;劉越奪得通信兵女子綜合項目第一名。 在那天的授獎大會上,佩戴著大紅花的張社會、趙海民、劉越坐在台下第一排的正中間,十分地惹人注目。他們在《解放軍進行曲》的旋律中上台領獎,師長、政委和副師長親自把鮮紅的錦旗遞到他們手中,台下的觀眾熱烈地鼓掌,掌聲幾乎把禮堂的房頂掀起來了。師宣傳科的新聞幹事為他們照相。在持續的雷鳴般的掌聲中,三人並肩而立,久久地舉手向眾人致敬…… 那個瞬間,趙海民感覺到了劉越的呼吸,是那種甜甜的、猶如新鮮蘋果味兒的呼吸……以至於許多年之後,趙海民一見到蘋果,忍不住就想起他和劉越上台領獎時,他從劉越身體上聞到的那種味兒……

從禮堂回宿舍的路上,他們三人一塊走的,但是走到中途時,張社會藉故溜掉了。看樣子老班長也發現了,趙海民和劉越不大對勁。尤其是劉越,大方得很,一點都不臉紅,看來高乾子女、城市女孩就是比農村女孩子膽子大。 張社會不見了,趙海民低頭從胸前取下那朵紙紮的紅花:“戴著怪彆扭的。” 劉越也取下來,把小紅花捏在手裡,與趙海民相視一笑。那一瞬間,兩人都像是從對方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種異樣的東西,又都趕快把目光移開了。 劉越突然笑了一下:“哎,能不能告訴我,你那樣練口令到底是為什麼?” “當兵的嘛,就是想把口令喊好,別的也沒啥。” “我從小就是在一聲聲口令中長大的,說真的,我覺得你的口令挺不錯,清楚、宏亮,有一股氣勢……”劉越面露神往之色。

趙海民望著不遠處的大操場,表情裡更是充滿了無限神往:“好的口令不是用嗓子喊,是從胸膛裡迸發而出;不僅僅是命令,讓人被動地去執行,而是讓站在你面前的人充滿激情,熱血沸騰,就像聽到衝鋒的號角;好的口令還應該充滿感情,能讓你面前的每一個人聽出他最需要的東西。像小川所需要的自信、剛強、力量;像李勝利需要的那份坦蕩和寬闊的胸懷;像何濤所需要的那種做軍人的榮譽感、莊嚴感……” 劉越欽佩地聽著。 趙海民繼續道:“一聲好的口令能把自卑化作尊嚴,把傲氣喊成傲骨,把懦夫喊成英雄,能把悲傷化為悲壯,能讓成千上萬人落淚,能把這淚再咽回去,化作無堅不催的力量……” 劉越癡呆呆地望著趙海民,出神地聽著,沉醉了一般。

到這時,趙海民才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冒失,他找個理由離開了劉越。劉越望著他結實的背影,半天沒動地方。 當天晚上,偵察連召開全體軍人大會。梁連長感慨萬千,講了好長時間。他說,三班得了個第四名,有人覺得可惜,可在我看來,這個並列第四名,它的價值絲毫不亞於第一名,它比一面錦旗更值得珍貴!因為它凝聚的全是汗和血,沒有半點水分。如果當初偷梁換柱,也許就不是現在的並列第四,拿個第三、第二,甚至第一,也完全有可能。但是作為一連之長,我不可能有現在這種發自心底的自豪! 大家鼓起掌來。梁連長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他看著張社會說,通過這次大比武,讓我真正認識了一位老兵。他看著趙海民說,還讓我得到了一名優秀的班長。他又把目光望向馬春光和黃小川,說,同時又讓我更深地理解了戰友這兩個字的含義。最後他掃視著三班的隊列,說,我為有他們這樣的兵感到常常的自豪!

梁連長眼睛好像濕潤了,他搖搖頭,不再說什麼。 指導員走上前,站在連長身旁,大聲說:“為表揚張社會、趙海民和三班全體同志在這次大比武中取得的優異成績,師黨委已經批准,為張社會、趙海民同志榮記個人三等功;為三班榮記集體三等功……另外,經連黨支部研究,正式任命趙海民同志為三班班長,劉光林為副班長,任命馬春光同志為四班副班長……” 趙海民當了班長,全班都為他高興,只有李勝利一個人心裡不是滋味,他情緒因此而低落了。憋了幾天,越想越痛苦,只好找張社會倒苦水。張社會也是早就發現李勝利不對勁了,對他說:“既然你還把我當班長看,找我談,就把心裡話都說出來。你放心,有些話該到我這兒止住的,我心裡有數。”

李勝利抬頭看著張社會,眼淚汪汪道:“連里幹部、排長、包括班長你,你們對我還是有成見。趙海民坐飛機當班長,雖然別人都說他太快了,好處都讓他佔了,但我還想得通,是班長你發揚風格讓他的。要說我和他有差距我承認,是差一截,但還不至於差兩截,他能當班長,我不相信我連個副班長都乾不了,平時連里、排長,你們總表揚我,總說我有進步,可讓劉光林這樣一個並不突出的老兵當副班長,也不考慮我,我能沒想法嗎?” “讓劉光林當副班長,就是考慮到趙海民在副班長位置上乾的不長,經驗方面欠缺一些。” “沒位置可以去別的班,馬春光背著個處分的人,就因為大比武讓了一下黃小川,就用他,這也太不公平了。” 張社會搖了搖頭,然後正色道:“李勝利,那你說說,一個副班長、班長,都要具備些什麼條件?”

李勝利低著頭,想說什麼,又住了嘴。 “那我來告訴你,有一點是必須的,那就是首先要為他的兵、為全班去著想!你掂量掂量自己,能做到嗎?就說你今天和我談的這些,有哪一樣不想的是你自己?”張社會瞪起了眼睛。 “那是沒讓我當,讓我當,我就會為別人去著想。”李勝利脖子擰了起來,顯然他不想買張社會的賬。 “你錯了!只有你首先為別人去著想,然後才有資格去當這個班長!不然,你想都別想!” 張社會起身走了。李勝利望著他的背影,一個勁地搖頭。李勝利越來越相信,張社會是被趙海民給收買了,要不,為啥他放著好端端的班長不當,非要搞什麼讓賢,這不是吃飽了撐的麼? 李勝利想起了《國際歌》裡的一句詞兒:世上沒有什麼救世主,全靠我們自己。他決定,以後不指望張社會幫自己了,凡事還是靠自己吧。眼下他最犯愁的,就是父親如果知道趙海民當了班長,而他什麼也不是,父親會把鼻子氣歪的。

他不敢往下想了。 因為參加大比武,李勝利有近半個月沒去王官莊幫孫大爺幹活了。這天,他抽個空子往孫大爺家趕去。剛走進孫大爺家所在的胡同,他就听到了吵鬧聲。他緊走幾步,分開眾人,進了大門,見老人的大兒子家旺和媳婦鳳蓮正在衝老人吵鬧,院子裡零亂地散落著一些舊軍裝,幾頂軍帽和幾雙膠鞋,孫大爺抱著頭蹲在地上,很難過的樣子。大門口站著一些男人和女人,圍牆上趴著一些看熱鬧的孩子。長得五大三粗的鳳蓮跳著腳又叫又罵:“哎呀,沒法活了!跟你個老東西沒辦法講理!……”家旺站在一旁,冷冷地望著自己的親生父親。 李勝利幾步跑進院子裡,楞一陣,把孫大爺扶起來:“孫大爺,你這是?……” 沒等孫大爺說話,鳳蓮叉著腰靠前幾步:“李同志你來的正好,你評評理,看有沒有他這樣當老人的。”

孫大爺搖頭嘆氣:“逆子!逆子呀!……” “老東西你罵誰呢?”鳳蓮唾沫星子亂噴,“要罵你到部隊罵你當兵的三兒子去!他當兵,屁股一拍走了,把你丟給我們,他才不孝,他才是逆子!掛個破軍屬牌子,空落個軍屬名聲,我們沾他啥光了?我們是逆子,他是你好兒子,行,我們這就給他部隊上寫信,讓他回來好好伺候你!” 李勝利伸手製止一下鳳蓮,道:“孫大爺,到底咋回事?” 孫大爺指著地上的那堆散亂的舊軍用品:“你都看到了,這都是些啥東西?他們倆瞞著我,不知道在哪兒鼓搗這一堆爛玩藝寄到老三那兒,逼著老三給他們換新的……” “誰逼他了?”鳳蓮怒視著老人。 “老三說換不了,給他們寄回來了,這就鬧開了,罵老三沒用,還非說是我搗的鬼,不讓老三給他們換。”

“你腳上穿的什麼?不是他寄給你的?就只許給你,給他大哥一點就不行?”鳳蓮推一把家旺,“死東西,既然沒你的份,咱就不當這個軍屬了,你去,把那塊破牌子摘下來,把它砸了!燒了!省得礙眼。” 家旺站在那兒沒動。鳳蓮火氣更大了:“死人哪!你去不去?” 家旺看一眼爹,又看一眼李勝利,在媳婦的逼視下,朝大門口走去。孫大爺跟上兩步:“你個逆子,雜種!你還像不像個男人,你今天敢動這牌子一指頭,老子跟你拼了!” 老人趕到兒子家旺前面,堵在大門口。鳳蓮追過去:“聽到沒?家旺你是雜種,不是他兒子!不讓摘就給它砸了!” 說著,女人自己拿起鐵鍬奔大門而去,老人攔著,和兒媳爭奪著鐵鍬。家旺站在那兒看著,始終一動不動。 李勝利衝到孫大爺和鳳蓮中間,左推右勸,好幾次差點被女人手裡的鐵鍁碰著。他一猶豫的工夫,女人猛力一推老頭,李勝利手急眼快,一把扶住孫大爺,而女人自己則被門檻絆住腳,重重地摔在地上。她愣了一下,哭天喊地嚎叫著又爬起來,和老人廝打在一起。李勝利夾在兩人中間,左擋右擋。家旺這時候來火氣了,他大步跨出門檻,撿起地上的鐵鍬,一邊叫著,一邊朝門楣上的軍屬牌牌砸去:“這日子沒法過了,不過了!” 李勝利剛一愣神,女人一巴掌打在孫大爺臉上。孫大爺有點傻眼,眼淚立馬流到了蒼老的臉膛上。 李勝利忍無可忍,一揮胳膊將女人掃倒在地。然後他衝過去,一把奪過家旺手中的鐵鍬,接著“啪”地一耳光扇在他臉上。家旺被打得原地轉了一個圈。 圍觀的男人女人們紛紛說,打的好,該打! 圍觀的孩子們起哄:“再打!再打!” 李勝利氣得鼻子都歪了,忍不住又踢了一腳家旺:“天下還有你這種兒子!要不是看在孫大爺的面子上,我揍死你!” 鳳蓮在地上打滾,哭嚎道:“不得了了!都來看啊,解放軍打人了,要打死人了……” 李勝利看著在地上亂滾的女人,不由得有些慌亂。女人從地上爬起來,繼續哭叫著:“大夥都看到了,當兵的打人,你們給我作證,我要找他們部隊,找他們領導,我要告他……” 鳳蓮把頭髮弄亂,跑出了院子。家旺一瘸一拐追媳婦去了。李勝利扶起孫大爺,到水缸那兒打了一盆水,給孫大爺洗臉。眾人漸漸散開了,李勝利擔心起來:他們要是真到部隊告狀,事情會有些麻煩…… 當天下午,家旺鳳蓮兩口子直接把狀告到了師部! 消息傳到偵察連,梁連長很惱火。指導員說:“既然人家告到了師裡,就讓師裡去調查吧。” 梁連長氣哼哼地說:“和老百姓糾纏上官司,有理沒理都得是三扁擔!” 李勝利回到班裡時,大夥也都知道了這事。班副劉光林對他說:“這下可好,半年的好事你白做了!”李勝利愁眉苦臉坐在那兒,發著呆。何濤湊過來:“我打條狗都給個處分,你打人,還打人家倆口子,兩個處分板上釘釘。你小子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一次倆處分,創紀錄!” 趙海民走過來製止道:“事情還沒搞清楚,別瞎說。” 不知不覺,淚水從李勝利呆滯的眼裡流了出來。 李勝利以為連里會關他的禁閉,但是沒有。趙海民告訴他,他打人的事情由師保衛科負責調查。他提心吊膽地度過了兩天后,這天上午,在訓練場上,偵察連正在訓練,一輛吉普遠遠地駛來,停在操場邊上,兩名幹部從車上下來。 梁連長和指導員急忙迎過去。這兩名幹部是保衛科的陳科長和宣傳科負責新聞工作的姚幹事。一陣寒暄後,陳科長問:“哪一位是李勝利?” 梁連長和指導員互相看看,指了指隊列中的李勝利。 陳科長和姚幹事滿意地點點頭。梁連長從兩人的表情中彷彿看出了什麼,不易察覺地鬆了一口氣。 “這個兵平時表現怎麼樣?比如思想、訓練?”陳科長問。 “沒說的呀!一排三班的,參加了這次大比武!”指導員急忙回答。 “這可太好了!”陳科長兩眼放光。 姚幹事笑一笑,朝隊列走過去,舉起像機對準了正在訓練的李勝利。 “事情搞清楚了嗎?……沒李勝利的事吧?”指導員小心地問道。 陳科長說:“如果他有問題,我就不帶搞宣傳的人來這裡了……是這樣,李勝利不僅長期照顧孫大爺,還經常和孫大爺當兵的兒子通信,互相勉勵,昨天我們已經和孫大爺兒子所在的部隊取得了聯繫,並和孫大爺的兒子通了電話,那孩子在電話裡哭得一塌糊塗,說要不是有李勝利經常照顧老人,他都不想在部隊乾了。” 指導員忙問:“那他打人的事咋處理?” “我們去王官莊調查的時候,全村男女老少,沒有一個人不說那兩口子該打。他們不管老人的生活,還經常打罵老人,前天就是因為要砸軍屬的牌子,才和老人動了手,那個混蛋兒媳婦還扇了老人一耳光,李勝利實在氣不過才打了他們。” 梁連長一拍巴掌:“是該揍。要是我,非打趴下他們不可!” “李勝利打人對不對咱們另說著。但是,不打,那兩個混蛋不來師裡告狀,這樣的先進典型我們還發現不了!二位,我知道你們的訓練抓得緊,但無論如何得配合我們,一定要把李勝利這個先進典型推上去,宣傳出去!” 梁連長樂了:“好說!好說!” 指導員給陳科長敬了個禮:“首長,我們一定大力配合!” 陳科長吩咐:“把小伙子叫過來,我好好看看他。” 師政治部來了電話通知,要樹李勝利為全師的典型。壞事變好事,李勝利就這樣出名了! 指導員安排馬春光幫助李勝利整理典型發言稿,馬春光來到三班,在床頭櫃上鋪開稿紙,一邊啟發李勝利,一邊把自己想到和聽到的內容記錄下來。李勝利裝出一副謙虛的樣子,卻又難以掩飾內心的巨大喜悅。班裡其它人紛紛給他出主意,都打心眼里為李勝利高興。黃小川說,打豬草的事別忘了,還有掃廁所、幫廚。班副劉光林說,還有這次比武,李勝利表現不錯,要不是他,小川可能就跑不到終點了。 何濤口無遮攔,說話隨便,他說:“李勝利,你小子瞎貓碰上死耗子,運氣好,我打狗給處分,你打人倒成了先進。不過的確打的好,哎,馬春光,開頭先搞幾句詩,讓李勝利一上台就把人給震暈了。” 趙海民插話:“不行,別花里胡稍的,讓人聽了不舒服,實在點。馬春光,把他和孫大爺的兒子通信的事說細點,正是李勝利解除了那小子的後顧之憂,才能使他安心在江南服役。” 馬春光贊同:“海民說的對,咱當兵的誰不掛念父母,別人照顧一分,咱心裡恨不能將來用十分的感謝去還人家。父母在家受氣的也不少,李勝利教訓那兩口子,等於替很多人出了一口氣。這一點尤其感人、提氣,肯定能引起人們的共鳴……李勝利,我的意思,像掃廁所、幫廚少說點,點到為止就行。” 李勝利憨笑:“行,馬春光,你有水平,你咋寫都行!” 趙海民說:“勝利,馬春光寫好了,你把它好好背下來,盡量變成自己的話,到台上演講時候顯得自然。” 李勝利咧開大嘴笑:“行啊!” 張社會看著班裡的兵們,也滿意地笑了。 李勝利的發言稿後來經過師里數名大筆桿子潤色加工,終於過關了。師裡主要領導先在師部會議室聽了一遍,都認為不錯,於是決定讓他到所屬各團巡迴演講。接下來,大約一個多月的時間裡,李勝利坐著吉普車,由師政治部的一位副主任帶隊,幾乎跑遍了全師所有的連以上單位。他的演講聲情並茂,效果出奇的好。那段時間,他可真是出盡了風頭。到後來,軍區報紙用半個版登載了他的事蹟,算是為他劃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最後一次,李勝利在師部禮堂演講,演講結束後,他在後台碰上了穿一身練功服的胡小梅。有好久沒見胡小梅了,他發現胡小梅出落得更漂亮了,簡直是讓人不敢與她對視。胡小梅邀請他到她宿舍坐坐,他馬上就答應了,跟著胡小梅來到文宣隊員們住的地方。胡小梅和另外一個女兵合住一間,那位女兵見胡小梅來了客人,知趣地退了出去。胡小梅給他拿糖果吃,他聞到了胡小梅身上的氣味——一種特別好聞,特別讓人提神的氣息,他的口水差點就流出來,急忙塞一塊糖果到嘴裡,嘎巴嘎巴地嚼著,激動又躲躲閃閃地看著胡小梅。胡小梅笑盈盈地說:“李勝利,快提干了吧?” 李勝利謙虛道:“哪兒呀……不過,師首長們都挺關心我,應該有考慮吧……” “李勝利……馬春光最近怎麼樣?” 李勝利一下明白了什麼——原來胡小梅叫他來,是想打聽馬春光——他竭力掩飾著失落:“噢,他挺好的。” “李勝利,你幫我一個忙好嗎?” “啥事,你說吧。” 胡小梅從枕頭下拿出一個封好的精緻的小盒,充滿柔情地望著李勝利:“請你把這個交給春光。” 李勝利接過小盒,默默地點點頭:“你對馬春光……挺好的嘛!” 胡小梅臉一紅:“你別瞎猜,我和馬春光只是普通朋友……對了,你親手交給他,還有……你別打開啊。” 李勝利再次點點頭,站起來,有些戀戀不捨地看一眼胡小梅:“那我走了。” 離開胡小梅的宿舍,李勝利把那個小盒子掂在手裡端詳,他實在弄不清裡面裝的什麼。情書?禮品?好像都不是。如果不是因為他當上了師裡的典型,他真想把它打開,看看裡面到底是什麼。當天晚上回到連里,他沒有急著把小盒子交給馬春光,而是放在自己被窩裡,他聞著那上面好聞的氣息,一直到凌晨才昏昏睡去…… 第二天上午搞訓練,李勝利心神仍然是恍惚的。趙海民看在眼裡,微微皺了皺眉頭。課間休息時,他把李勝利叫到一邊,對他說:“最近你的活動多,客觀上對訓練有些影響,我是說,訓練上千萬不能鬆勁。” 李勝利急忙道:“是不是別人有什麼反映?” “那倒沒有。我是想,你現在的身份更得嚴格要求自己,因為別人看待你的標準更高了,稍有閃失……再一起來就難了。勝利,把目光放遠些,我真的希望咱倆都能在部隊一直幹下去。” 李勝利認為趙海民的提醒是對的,這段時間他確實有點飄飄然了,這是很要命的事情,於是,充滿感動地點點頭。 回到宿舍,他就把那個小盒子交給了馬春光。現在,他不想因為胡小梅而斷送自己的美好前程。他想,如果真的提了乾,什麼樣的女人找不到? 李勝利把小盒子交給馬春光後,他的煩惱沒了。馬春光拿到小盒子,煩惱卻來了。他來到營門南邊的那條小河邊,打開那個精緻的小盒盒,發現裡面裝著他的口琴,口琴還是用白手絹包裹著的。白色的手絹上是工工整整的小字。胡小梅在手絹上寫道—— 當初,馬春光就是在這裡,一怒之下把口琴丟進小河裡的。他以為再也見不到這把口琴了,誰能想到胡小梅又把它撈了上來! ……他就那麼坐著,手中的白手絹在晚風中不停地飄蕩…… 1974年的第一場雪下來了。晶瑩的雪花滿世界飄著,很快把大地變成了銀白色。 冬天一到,頭一件大事就是老兵復員。三班的老兵裡,張社會毫無疑問該走了。誰都沒想到,何濤也提出要走。班務會上,何濤剛把想法說出來,趙海民就攔住了他:“你想走?不行!” 班務會一結束,何濤就和趙海民爭執起來。無論何濤怎麼要求,趙海民就是不同意。何濤盯著趙海民,冷冷地說:“趙海民,你他媽敢卡我?” 趙海民道:“你說對了,我是卡你。我提醒你,以後不管和誰說話,先把髒字給我去掉!” “你有種,那咱們走著瞧!”何濤氣哼哼地找馬春光去了。 馬春光聽他講完後,眼睛瞪得溜圓:“你瘋了?剛當兩年兵,服役期都不滿,就要走,這算什麼?黨沒入,還背著個處分,就這麼灰頭土臉地回家,有臉見人?卡你??你以為趙海民捨不得你呀?換了我是班長,巴不得你滾蛋,省得在班裡搗蛋!你到全連問問,看十二個班長中有沒有一個班長想要你?卡你什麼?那是為你好,不知好歹!” 何濤一下軟下來:“那我是錯怪趙海民了……可我必須得走。春光,我也不瞞你了,我爸今年退休,我得回去接班。當初來部隊,本來就是為了逃避上山下鄉,在家呆著,整天跟一幫痞子混在一起,家裡怕我學壞了。我爸本來想再拖兩年,等我服役期滿回去再退,可廠裡不干,非讓今年就退,我爸我媽都急死了……春光,你知道,接班這事,一個蘿蔔一個坑,錯過這個茬就沒戲了。我家祖宗八代加上所有親戚,沒一個當官的,以後回去找誰要工作去。再說,多留一年兩年,還得走,反正我也不可能提干留下來。其實,我也挺捨不得部隊的。” 馬春光的口氣也軟了,責怪道:“那你怎麼不跟趙海民說清楚?” “嗨!我不想讓人知道我是回去接班。” 馬春光抽空子把何濤的情況給趙海民講了,趙海民覺得何濤的想法不能說沒道理,便同意幫助何濤解決退伍問題。按規定,像何濤這種沒滿服役期的兵,沒有極特殊情況部隊是不會放的,經過趙海民反复說情,連里同意安排何濤復員。 每年老兵復員期間,往往是敏感時間,因為有些老兵見自己的某些目的沒有達到,比如沒有提成乾,沒能入上黨,檔案里處分沒給拿掉,甚至嫌部隊給的複員費少,等等,便找茬鬧事,常常有老兵動手打人的情況發生。因此,每年到這個時期,部隊就像“如臨大敵”一般,各級領導都提心吊膽地過日子,直到把老兵送走為止。 偵察連使出了自己的絕招——把有可能複員回家的老兵集中起來管理。這樣便於發現問題,解決矛盾。他們早早地騰出兩大間房子,讓老兵們搬了進去。李勝利向連里表示,他要把老同志們的活兒全包下來。他帶上幾個新兵,不大一會工夫就把老兵們的宿舍打掃得乾乾淨淨,他又吩咐新兵劉小平,到炊事班去撿大塊的煤,一定要把老同志們的火牆燒好。然後,他又央求馬春光給寫了一副對聯貼在老兵宿舍的門上,上聯是:留下革命好傳統;下聯是:帶走部隊好作風;橫批是:最後一班崗。 老兵們不用參加訓練了,老兵班宿舍內整天熱鬧異常,大家嘻嘻哈哈,大大咧咧,都徹底放鬆了。每天一早一晚,李勝利帶著兩個新兵替老兵們疊被子、鋪被子,放臉盆、擺牙具、掛毛巾,一切都歸置得整整齊齊。更不用說每天數次打掃衛生了。 每天晚上,其它班已熄燈了,老兵班的燈還亮著。他們不用遵守作息時間了,想啥時候熄燈就啥時候熄。趁他們笑鬧的空隙,李勝利拿著小本子和筆,輕手輕腳來到他們面前,討好地說:“各位班長、老同志們,要洗的衣服、鞋明天放在各自的盆裡就別管了,被子、床單呢,我的意思咱別洗早了,快離隊的時候洗也不晚。看看大家還有需要哪些特殊服務的沒有,我這就記下來,能辦的馬上辦,不能辦的我向連里反映。” 七班班長龍長山說:“向連里反映?李勝利,聽你這意思,不會是連里讓你來摻我們的沙子,監督我們的吧?”七班長龍長山的情況和張社會差不多,本來也是乾部苗子,可就是提不起來,龍長山心里當然窩著火。 李勝利陪笑:“班長,你可別開玩笑,我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是自願來為大家服務的,跟連里沒關係。” 何濤對龍長山說:“老龍這你放心,李勝利這人我了解,就這毛病,愛做好事。” 李勝利忙說:“是呀,再說各位都是老同志,是骨幹,連里幹嗎要監督你們呀?” 八班班副鞏四水說:“拉倒吧你!是骨幹,那你去連里說說,我們不走了,留下來繼續發揮骨幹作用……怎麼,反映不了?” 一班老兵王大雨說:“告訴連里幹部們,別讓人來做什麼好事了,這不是拿我們當外人,攆著我們走嗎?” 李勝利急忙往小本子上記著這條意見。 龍長山說:“李勝利,我還真有點特殊情況,你記下來,跟連里幹部們說說去。” 李勝利道:“哎,班長您說。” 龍長山說:“我前年訓練時膝蓋傷過,連里知道,我要評殘!” 這個話題一扯,不少人都湊上來了。王大雨說:“還有我,傷過腰,評殘就免了,但醫療補助必須是一等的。” 十班老兵杜貴富說:“當兵四年,我父母生病都沒回去,立功我不敢想,走之前怎麼也得把入黨問題給我解決了吧?” 李勝利愣怔著,不知該怎麼記了。 龍長山輕輕踢了一下他的屁股:“記上沒有?你傻愣個球!” 李勝利趕緊陪笑臉:“哎哎,記上了,都記上了!” 這時,何濤突然跳起來:“對呀,我還有個處分呢?,得給我撤了!” 一直沒吭聲的張社會站起來,怒視著何濤:“不想走,馬上搬回班裡去。” 何濤一下軟了,似笑非笑地躺到床上。 老兵們提的意見李勝利清楚,大多是無法滿足他們的。他找到連長、指導員,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說:“老同志要走了,心情不好,說話難免不中聽。可有些要求又沒法滿足。沒人去幫他們做點事不行,但去的人多了又招他們反感,如果有的新兵萬一做錯點什麼,或受不了老同志的怪話什麼的,真嗆起來就壞了。我個人的想法,乾脆我搬到老兵班去住,這樣既能好好為老同志們服務,其它新戰士也好安心地訓練。” 梁連長和指導員都感激地對李勝利點點頭。陪老兵住,誰都知道,這可是個出氣筒的角色,挨罵挨訓是少不了的,挨打的事情也是常有的。李勝利這是在為乾部們分憂啊!指導員遞給李勝利一支煙,又替他點上,說:“老同志們發發牢騷,有些情緒是正常的,要正確理解。突然要走了,捨不得部隊,捨不得戰友,捨不得摘下領章帽徽,這種心情是外人難以理解的。甚至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把這種情緒表達出來,宣洩出來。所以,跟老同志們住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要真誠,要用真情去對待他們。” 李勝利使勁點著頭。 梁連長說:“你可能會受些委屈。” 李勝利說:“只要能安安全全把老同志送走,我個人受點委屈沒啥。” 李勝利當即搬進了老兵宿舍。 這天早晨,老兵中有五個人沒按時起床,李勝利到食堂打來五份早餐,放在他們的床頭,又為他們擠好牙膏,打好洗臉水。過了一會,其他四個人起來洗漱吃飯,只有七班長龍長山躺著不動。眼見著飯要涼了,李勝利來到龍長山床前,輕輕扯扯被子,輕聲道:“龍班長,飲事班給你做了點麵條,起來吃點吧。您看中午想吃點什麼,我讓炊事班早點準備。” 龍長山把扯開的被子沒好氣地又拉上了。 李勝利接著說:“龍班長,你身體不舒服是嗎?不吃飯可不行,哪怕少吃點,吃完飯,我陪你到衛生隊看看去。” 龍長山蒙在被子裡翻一個身:“滾!一邊稍息去!” 一旁的何濤笑一下,對李勝利做個鬼臉。老兵們都看著李勝利。李勝利望一望張社會,張社會彷彿沒看見一般。張社會想,你不是整天想帶兵嗎?讓這些老傢伙磨磨你,沒壞處。 見沒人幫他,李勝利只好硬著頭皮,把麵條端走了,說是熱熱再端回來。 晚上,老兵們嚷嚷著要喝酒,睡了一整天的龍長山也爬起來了,披著大衣坐在桌前。李勝利急忙擰一把熱毛巾遞到他手上,說:“龍班長,先擦把臉,我這就給你弄飯去。” 十班老兵杜貴富瞪一眼李勝利:“狗小子,老子們要喝酒,你卻故意打岔。快,不用給老龍搞飯了,搞點酒菜來讓他暖暖肚子,他的毛病就好了。” 李勝利只好說:“菜沒問題,只是酒……行,我弄去!” 他去了炊事班,讓炊事班長給找幾個罐頭,再對付兩菜,炊事班長罵罵咧咧捅火炒菜。但是沒有酒,平時連隊不預備酒。小賣部又關門了,李勝利只好硬著頭皮找連長。梁連長皺一下眉頭:“喝酒?……嗨,想喝就讓他們喝,反正我就不相信他們會翻天。” 李勝利為難地:“連長,沒有酒啊。” 梁連長想了想,掏出鑰匙,打開一個木箱,從裡面取出兩瓶好酒:“拿去,本來準備探家時孝敬我老丈人的。” 李勝利接過酒,高興地跑出門去。 不一會兒,他就把酒菜置好了。兩名老兵用牙咬開酒瓶蓋子,嘩嘩地將酒分到牙缸子裡。何濤興奮地說:“好,咱今天先當一回連長的老丈人。” 龍長山一巴掌打在何濤的頭上:“你還以為沾便宜呀?” 眾老兵笑著,紛紛端起牙缸,李勝利用一根筷子串著兩個烤好的饅頭跑進來,一臉焦急的神色,對龍長山說:“別喝,先等等……龍班長,空肚子不能喝酒,你先墊墊再喝,大家先等等。” 龍長山不接饅頭,獨自先喝一口:“怕我喝死了你有麻煩是不是?放心,這兩瓶酒全倒進肚子裡也醉不死我。” 說著,又把牙缸子舉到了嘴邊。 李勝利一把奪下來:“龍班長……” “你狗日的敢奪我的酒,看我不收拾你!”龍長山騰地站起來,逼到李勝利面前。 “龍班長,要打你就打吧,但你一定要把這兩個饅頭吃了再喝,空肚子喝酒太傷身子。” 眾老兵紛紛勸著,老龍,是該墊墊,吃了吧,我們等你。人家李勝利是一片好心,別難為他了。龍長山這才哼一聲重新坐下,抓起饅頭咬了一口。 這時候,張社會看不下去,便悄悄溜出了門。 張社會一走,老兵們更放肆了,他們喝了幾杯,覺得沒趣,便開始灌李勝利。幾個回合下來,李勝利就有些招架不住了,有人又給他倒上酒,他眼睛直直地看著面前的缸子,不說話。 龍長山說:“怎麼,不跟我們喝了?就你這點花花腸子還想跟我們玩?只怕是好久沒作報告,心裡癢癢了吧?不過,你也不容易,既然要做好事,兄弟們成全你,來,是真心,咱乾了。” 李勝利端起缸子,一仰脖喝下去。 張社會推門進來了。 眾人紛紛讓座,給他倒酒。張社會在何濤旁邊坐下,端起缸子看看,然後自己拿起瓶子把缸子倒滿,看著眾人:“在座的我是最老的兵,這可是我頭一次喝新兵們的酒。” 眾老兵都笑了。 張社會也笑了,然後話鋒一轉:“以後要是還能碰上,有錢喝酒,沒錢喝水,都是我的。” 他咕嘟咕嘟地一口氣將酒喝下去。氣氛一下沉重了。一個老兵問:“張班長,回去啥打算?” “種地。”張社會頭也沒抬。 龍長山沉重地點點頭:“是呀,我也種地。要是有個傷殘證啥的,國家能安排工作,就不種地了,可惜……” 杜貴富抹抹眼睛:“穿了四年軍裝,一直想怎麼把這個兵當好,剛覺得有點意思,里里外外是個軍人了,又讓走了……踢慣了正步,拿慣了槍,回去,恐怕連農民都當不好了。” 王大雨說:“重頭學,再當一回新兵,讓爹、媽、哥哥姐姐給咱當班長!” 眾人笑,笑聲充滿酸楚。杜貴富淚水都快下來了:“原指望回去能當個民兵連長,可我連個黨員都沒混上……” 何濤彷彿受到感染,少有的嚴肅,看一眼張社會,突然端起缸子把酒喝了下去,眼睛竟也有些潮濕了:“我爸退了,讓我趕回去頂替他,所以服役期不滿,還背著個處分我也得走,不然,以後回去找工作就難了。像我這種情況,恐怕不會有什麼好工作讓我幹……其實,一宣布名單我就有點後悔。不過,這事怪不了別人,是我自己鬧著要走的。趙海民、排長、連長他們都給我想辦法,夠意思,所以再後悔,咬著牙我也得走,不能讓他們為難……還有,這兩年在老班長手下,我沒少給他惹事,表面上他沒給過我好臉,可對我咋樣,我心裡明白。人心都是肉長的,再混蛋,最後這幾天我也不在他面前搗蛋了,喝酒!” 龍長山冷冷地看著李勝利:“李勝利,你都聽到了……” 李勝利被酒精燒紅的眼睛裡汪著淚水:“班長,你們別說了,我知道你們不是衝著我,大家是心裡難受……可我不知道怎麼辦……”他舌頭都打不了彎了,端酒的手哆嗦著。張社會想攔住他,卻攔不住。李勝利剛要喝,眼睛突然一閉,就倒在了地上。 那天晚上,李勝利吐得一塌糊塗,老兵們紛紛動手照顧他。第二天早晨他醒來時,看到床頭櫃上放著一碗雞蛋麵條,眼淚立即湧出了眼眶…… 到最後,何濤的處分又成了大家的掛心事。趙海民悄悄給何濤出主意,讓他把營院一段圍牆的豁口補上。本來這個豁口就是何濤當初扒開的,他經常從那兒越過圍牆到營外去。何濤起初沒聽趙海民的,臨離隊的前一天,他突然心血來潮,來到豁口處,脫下軍大衣,搬來磚頭,幹起來。不一會兒,張社會、龍長山、杜貴富等人也來了,他們有的和泥,有的搬磚,一塊幹起來。李勝利帶幾名新兵想參加進來,被老兵們轟跑了。這點活,他們能干好。何濤懇求地對張社會等人說:“班長,這是乾嗎?你們這是乾嗎?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幹。” 張社會和著泥,頭也不抬:“不願幹你也滾!” 何濤看著張社會,看著一個個沉默著幹活的老兵們,眼睛突然濕潤了,搬起一摞磚朝圍牆的豁口走去。 不遠處,梁連長、指導員、趙海民等人默默地佇立著,望著幹活的老兵們。雪一直不停地下,老兵們帽子上、衣服上很快就變白了。 補完豁口,張社會帶領幾個老兵來到梁連長等人面前。梁連長說:“張社會,你說,你們想幹什麼?” 張社會內疚地看一眼何濤,把頭低下了。 龍長山說:“連長、指導員,我們都要走了,沒有其它的事了……求你們把何濤的處分取了吧,他還年輕……” 連長不說話,看著何濤。 何濤把目光轉向眾老兵,動情地說:“謝謝大家……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我自己清楚,當兵前,還有在部隊這兩年,從沒有像今天這樣這麼多人看得起我……你們都比我兵齡長,就憑大家對我的這份情誼,這場兵我就沒白當,取不取處分沒關係。” 梁連長微微點點頭,看著何濤,然後從上衣口袋裡慢慢掏出一個疊得四四方方的小紙片。眾老兵都看著連長。指導員說:“何濤,根據你在軍區大比武中的表現,連里當時就已經決定取消了你的處分,這張卡片早就在連長兜里裝著了,本來是想最後再給你的。” 何濤和眾老兵都愣在那兒了。 梁連長說:“我就是想讓你多長點記性!” 淚水突然從何濤的眼中奪眶而出…… 第二天,老兵們就走了。走的時候,偵察連的官兵們在操場上列隊相送。趙海民、黃小川、馬春光、李勝利以及卡車上的張社會、何濤等眾老兵都無聲地流著淚水。在久久的軍禮中,載著老兵的卡車緩緩駛出營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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