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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我和仁欽父子同歸於盡

西藏秘密 刘德濒 7729 2018-03-18
扎西從德勒府出來後,直奔貓耳朵客棧。他交了店錢,伙計領著他去樓上的房間。幾名警察在軍官的帶領下就衝進了客棧。扎西朝樓下觀望,他隱約地聽到老闆對警察說,那兩個客人肯定是盜賊,他們在我客棧住兩天了,白天在屋裡睡覺,天一落黑,就出去。今天白天倒是沒睡覺,一直在屋子裡磨刀……扎西聞聽,一激靈,趕緊沿著走廊查看各個房間,並輕聲地叫著:“汪丹,洛丹,你們在哪兒啊?汪丹……”扎西一連推開兩個房門,都不見他們的影子,當他推開第三個門的時候,一眼看見了自己和汪丹、洛丹的行李放在床前的地上,他快步進去,關上了門。這時,警察上樓的紛亂腳步聲越來越近。扎西急了,四下打量藏身之處。 警察們直奔汪丹住的房間,到了門口,一腳把門踹開,房間裡卻空無一人。

原來,貓耳朵客棧的後牆外是一戶人家破爛不堪的後院,院子裡有一個草垛離窗下不遠,扎西就從窗戶上跳了下來,並把帶下來的三件行李藏在了自己的僧袍下面。幾名衣不遮體的奴僕忽然見到這位從天而降的喇嘛,既驚又喜,他們圍過來,很虔誠地讓扎西摸頂。警察從客棧的後窗往下看了看,沒發現可疑之處,又縮了回去。 而此時,汪丹和洛丹趁著月色翻牆進了仁欽府的院子,他們躲在角落裡,觀察院子裡的動靜。正當兩人準備行動的時候,一名女僕提著燈籠引著蔥美匆匆而來,汪丹和洛丹趕緊閃身躲進陰影裡。等蔥美過去後,汪丹剛一露面,又與一位男僕打了個照面,男僕嚇了一跳,扔掉了手中的茶壺,他剛要喊,洛丹從背後一把將其鎖喉,藏刀捅進他的胸膛。汪丹把他拖進了陰暗處。兩個人溜到了客廳外的窗戶下,向裡面偷窺,竟然看到仁欽、洛桑和幾名官員正在密謀。

一位胖官員正在遊說仁欽:“……德勒已死,滿天的烏雲都散了!仁欽大人,您就別猶豫了。” 仁欽覺得不妥:“德勒府正在辦葬禮,這種時候,讓洛桑入贅過去,急了點兒吧?” “德勒府只剩下一個次仁德吉,給德勒老爺辦葬禮,她正需要人手。洛桑少爺入贅過去,把德勒老爺的葬禮辦得體體面面,她求之不得呢。這可是大冷天送去了一盆牛糞火,多暖人啊。” “也好,既然仁欽和德勒馬上就是一家了,也就不用分個你我了。從今往後,我們仁欽家的族號,由扎娃來繼承。洛桑入贅到德勒府,以後就改名為德勒?洛桑群培。” 洛桑摸了一把臉上的抓痕,開心:“我這兒還麻颼颼的,德吉啊德吉,看我怎麼收拾你。” 胖官員逗他:“就憑你洛桑少爺的手段,她次仁德吉肯定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

洛桑躊蹣滿志,哈哈地笑了起來。仁欽思忖了片刻,對一位高個子官員說:“這件事,我得避嫌,你以噶廈政府的名義,擬一個文告,要名正言順,然後……送到熱振攝政的官邸,請他過目。” 高個子官員滿口應承:“大人您放心,我的文筆,熱振攝政看不出任何破綻。” 洛桑接過話茬儿:“看出破綻,他又能怎樣?入贅斷嗣之家,這是德勒噶倫生前定的章程,我們只是照辦而已。” 仁欽盤算著:“對熱振還是要尊重,凡事要給足他面子。德勒府有九個莊園,不妨拿出兩個莊園捐給他,他得了實惠,也就不好意思管我們的閒事兒了……” 汪丹和洛丹把頭縮了回來,洛丹手裡握著藏刀,眼中充滿仇恨:“這回可逮著了,老賊就在裡面,我們衝進去……”他抽出腰刀,剛要起身,被汪丹一把拽住。

“他們人多勢眾,別冒險。”汪丹摸出一隻手雷,憤憤地說:“最後一顆,把他們一窩端了。” 仁欽一夥正說得開心,突然房門被一腳踹開,一枚英式手雷拋了進來。仁欽大呼:“手雷!刺客!”眾人嚇得大呼小叫,趴在地上,由於動作過猛,把桌椅都帶翻了。手雷滾落到地毯中央,它刺刺地冒著煙,並沒有響。屋內的人趴在地上,緊張地註視著。 汪丹和洛丹躲在牆後避手雷,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們感覺不對。洛丹罵道:“臭彈!狗雜種!”這時,房間里傳出洛桑的喊聲:“刺客……,快來人哪……有刺客……” 汪丹和洛丹實在無奈,轉身便逃。院子各處亮起了燈,僕人們衝了出來。洛桑從房間裡跑出來,大叫:“有刺客!搜!快搜!” 男僕看到了汪丹和洛丹,喊道:“他們在那邊,在那邊。”洛桑帶著僕人追了過去。汪丹回手甩出一把藏刀,打倒了一個僕人。但是,又衝上來了三個僕人,他們手裡端著叉子槍,衝著這邊開槍。汪丹和洛丹有些慌亂,拼命逃竄,最後竟跑到了一個死牆角。

洛丹抬頭望瞭望圍牆,著急地說:“這麼高的牆怎麼出去啊。” 汪丹也傻了:“剛才進來的地兒,不是這兒。”這時,僕人們追了過來,衝著他們又開了兩槍。汪丹和洛丹只好沿著牆根邊躲邊逃。 忽然,一條袈裟從牆外飄了進來。洛丹一驚:“這是什麼?” 汪丹答道:“管它呢,快上。”兩個人拉著袈裟爬上了牆,跳到了牆外。洛桑等人追了過來,只看到已經收到牆頭上的袈裟。洛桑喊道:“外面有人接應,拿梯子,趕緊去拿梯子!” 汪丹和洛丹落地後,扎西也從牆頭上跳了下來,他把袈裟往身上胡亂一披。 汪丹驚異:“扎西,怎麼是你?” 扎西小聲地說:“別囉唆,趕緊走!”三個人消失在黑暗中。 汪丹和洛丹隨扎西鑽進了一處破敗的院子裡,洛丹奇怪地問:“扎西,你怎麼知道我們在仁欽府?”

扎西不滿地說:“我還知道你磨了一天刀!要不是我及時來接應,你們倆現在肯定被扔進朗孜廈監獄餵蝎子啦。”說著,他掀開一層亂草,下面露出了三個人的行李。 汪丹驚異地問:“你去了貓耳朵客棧?” 扎西點了點頭:“那客棧不能回了,警察正等著你們倆呢。” “扎西,好兄弟,三塊石頭才能搭起燒茶的灶。有你在,我們就踏實了。”汪丹感激地說。 “你們還不死心,繼續搞暗殺?”扎西試探地問。 “不殺了仁欽,我們來拉薩幹什麼?噶倫堡警察局把我們的組織給端了,這可是仁欽一手策劃的。我們的同志還在監獄裡,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這仇咱不能不報啊。” “難道你們的奮鬥目標就是暗殺一個仁欽嗎?” “那你說怎麼辦?”

“我們應該以聖雄甘地為榜樣,以非暴力的形式跟他們抗爭,和他們談判……”扎西話還沒說完,不遠處,兩聲槍響打斷了他的話,接著是搜捕隊的馬蹄從院子外掠過的聲音。三個人有些緊張,他們等搜捕隊遠去了,才鬆了口氣。汪丹壓低了聲音說:“聽見了吧,這就是非暴力。你跟噶廈的那些貴族老爺們談判,那不是與虎謀皮嗎?” 扎西倔強地說:“先前的聖徒能夠以身伺虎,我為什麼不能與虎謀皮?” “行了,行了,你永遠都不可能成為一個真正的革命者,你就是個喇嘛。”汪丹不耐煩地說。 “你永遠也不可能成為一個真正的革命者,你就是個刺客!”扎西回敬了他一句。 “難道仁欽這樣的劊子手,不該殺嗎?剛才在他家院子裡,你知道我聽了什麼?他,還有他兒子,正和幾個官員密謀要霸占德勒家族的財產,還要強娶德勒家的寡婦。這樣一群蛇蠍心腸的貪官污吏,這樣一個腐朽透頂的社會制度,不殺掉,不推翻,我雪域高原怎麼能有真正的幸福?”

“你說得簡單,就憑我們腰里的兩把藏刀、一顆手雷,就想推翻拉薩的腐朽制度?” 汪丹覺得扎西太頑固了,不想跟他爭論,就把頭扭到一邊,不理他了。扎西卻喋喋不休:“雪域同志會的政治綱領,第一條是什麼?自由、平等、博愛。這是孫中山先生提出來的,你不也宣過誓嗎?它跟我信仰的佛教精神辭殊理同,佛說慈悲為懷,普度眾生。這不就是自由、平等、博愛嗎?要謀求拉薩的未來,就要把鮮酥油留下,把臭酥油扔掉,把先進的貴族和落後的貴族區分開,從他們當中找到志同道合的人……”他突然聽見身邊響起隆隆的鼾聲,扎西回頭望去,汪丹和洛丹倚在牆邊竟然睡著了。扎西看著他們,氣得哭笑不得。 仁欽此時可沒有心情睡覺,他手裡掂著那顆沒有炸響的手雷,心中無限感慨:“它竟然沒有響。佛不滅我,必有大任啊!”胖官員又把從僕人身上拔下來的腰刀,呈在他面前:“一定是德吉派人來替父報仇。”

仁欽搖頭:“應該不會,蝨子翻山,不過是領子內外,德吉她一個娘們儿,能有多大能耐。” “那會是誰呢?” “應該還是上回那伙人,雪域同志會的。” 洛桑一聽,急了:“他們也太囂張了,上回在街上,這回竟進了我們家的院子。” 仁欽冷笑了一聲:“這兩個不知死活的畜生,上回我沒抓他,他還以為我軟弱可欺。這兩個畜生留在外面早晚是禍害,馬上通知市政衙門,全城搜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市政衙門接到仁欽噶倫的命令,就派出警察滿城搜捕罪犯,他們看到長得像汪丹和洛丹的男人,便不分青紅皂白地抓起來。一時間城里城外,風聲鶴唳。扎西在回城的路上,遠遠地看見街頭很多人在看熱鬧,他也擠進人群中張望。原來馬路的中間有一名倒騎著驢的犯人,在藏兵的驅趕下正朝這邊走來。犯人穿著白袍子,戴著刑具。扎西不知道他是誰,便問身邊的看客:“施主,他是誰啊?”路人告訴他,那倒騎驢的是過去佛爺身邊的紅人堅色大人,現在被噶廈流放了。說是送到工布的強納寺去服苦役,堅色大人的父親也被遣送到尼木宗,終身為奴。市政衙門還抓了兩名堅色的親隨,就是前些日子炸仁欽的兇手。扎西這時才注意到廣場中央的石板地上躺著兩個受刑的男子,他們的脊背已經被打得血肉模糊。大家衝著劊子手喊叫著,讓他們殺了這兩個魔鬼。一名軍官對行刑的警察耳語了幾句,行刑的警察突然操起板刀將一名罪犯的大腿剁了下來。這一舉動,立即引起圍觀看客一陣興奮的狂叫。警察把剁下來的人腿綁在一根長木桿子上,高高地挑起,進行示眾。人腿從扎西的頭頂上晃過,鮮血淋在他的臉上,他感到一陣噁心,踉踉蹌蹌地擠出了喧鬧的、盲目的、幸災樂禍的人群,鑽進了一條冷清的胡同。扎西沒走多遠,就感到胸口發悶,乾嘔起來,卻又吐不出任何東西。遠處的人們還在狂叫著、議論著,堅色被流放了,下一家就該是德勒府了。

汪丹和洛丹不知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扶起扎西就走。扎西終於忍不住,一邊走,一邊吐了出來。洛丹望著身後的人群,得意地罵道:“噶廈這群蠢貨,我們炸的仁欽,他們從哪兒抓來兩個替罪羊。” 汪丹有些於心不忍:“今天那兩個倒霉鬼……真是慘。” 扎西擦了擦嘴巴說:“那兩個人是代你們受過。拉薩你們是待不下去了,得早做打算。” “扎西喇嘛,你嚇破膽了吧?兇手已經法辦了,沒我倆事兒了。”洛丹滿不在乎地說。 扎西提醒他們:“警察滿大街追捕你們,你沒撞上,是僥倖……現在你們留下什麼事兒也做不了,還不如躲出去。”汪丹也沒了主意:“我們回印度?那邊也在抓我們哪。” 扎西想了想,勸說他們去藏東的昌都,聯絡在那裡的會黨,如果可能,再往東到成都,爭取與國民政府取得直接的聯繫。汪丹和洛丹接受了扎西的建議,扎西把德吉給自己的三卷銀圓送給他們做盤纏,陪他們來到拉薩河邊,租了一條牛皮船。看汪丹和洛丹過河去了,扎西才鬆了一口氣,他從懷裡掏出那塊雙面佛的石刻,仔細端詳片刻,便念起經來,祈求佛菩薩保佑汪丹兩兄弟一路平安。 突然,有人伸手把那塊石刻拿了過去。扎西感覺到來人,驚異地回頭。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多吉林活佛,他精神矍鑠、超然脫俗。扎西驚喜:“上師,您怎麼在這兒?” 多吉林活佛安詳而平靜地笑了:“臭小子,你回拉薩也不來看我。” “上師怪罪,小徒可擔待不起。”扎西說著,跪在地上磕起頭來。 “算了,算了,起來吧。我知道你回來幹什麼。”多吉林活佛笑著說。 “上師,請您明示。” “這石頭上刻的是什麼?” “觀世音菩薩。” 多吉林活佛翻看石刻,然後說:“正面是菩薩的憤怒相,背面是菩薩的慈悲相,雖然是兩張面孔,可這是一個菩薩。扎西,你也會有兩張面孔。” 扎西不解,問道:“上師,您的偈語是什麼意思?” “臭小子,你啊,要變成另一個人,還會救活很多遭受磨難的人。” 扎西蒙了。 多吉林活佛衝遠處招了招手,一個小喇嘛牽著一頭犛牛緩緩而來,牛鈴叮咚。多吉林活佛騎上犛牛要走,扎西追上他,央求道:“上師,我跟您回多吉林寺吧?” 多吉林活佛笑了:“口是心非的傢伙,你心中另有打算,別以為我不知道,忙你的去吧。噢,有一件重要的事兒差點兒忘了,臭小子,你聽好了:一千一百年前,蓮花生大師來拉薩傳法的時候,將一部伏藏留給你,那是文殊菩薩的秘語,它到了該面世的時候了。” 扎西驚詫地問:“是留給我的嗎?” “大師留給一個叫扎西頓珠的修行人,不是你嗎?扎西,這部伏藏將實現你普度眾生的心願。” “上師,我如何獲得這寶貝呢?” 多吉林活佛不經意地指了指河灘遠處的瑪尼堆,說了一句偈語:“那個瑪尼堆輕若祥雲,飛上天空之日,就是你掘出伏藏,完成心願之時!”說完,老活佛騎著犛牛揚長而去。 瑪尼堆靜靜地躺在那裡,經幡飄曳,神奇殊勝。扎西望著它,好像是在做夢。他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扎西回到拉薩城,一路上都在琢磨多吉林活佛說的話。突然身後一陣紛亂,洛桑和五六名僧俗官員騎著馬,帶著隨從和藏軍,橫衝直撞而來。扎西和街上的行人趕緊躲到路邊,給他們讓路。 扎西望著洛桑氣勢洶洶地直奔德勒府的方向而去,眼中流露出憎恨和憂慮。他想起昨晚汪丹說的話,洛桑一定是去霸占德勒府的。這個紈絝子弟,野蠻暴戾,胡作非為,德勒府今日肯定會比那天更淒慘。不行,我得去看看,德勒少奶奶送了我布施,我不能袖手旁觀! 德吉正在臥室裡給蘭澤梳頭,她聽剛珠描述了街上的混亂,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這些天來,她一直在祈禱德勒家族和自己的命運能出現轉機。因為尚存一絲渺茫的希望,使她終日惴惴不安。現在,堅色被流放了,災禍就在眼前,她的心反而平靜下來,鎮定了。 她輕描淡寫地說:“剛珠,出去吧,外面還有很多弔唁的客人,不能怠慢了。”剛珠答應了一聲,退了出去。蘭澤伸手拿起桌子上那柄銀手鏡,照了照說:“阿媽啦,這個鏡子真好看。” 德吉苦笑:“喜歡嗎?” “喜歡。是爸啦送您的?” 德吉有些傷感:“喜歡,你就帶在身邊,阿媽啦送給你了……蘭澤,你永遠都別弄丟了。”蘭澤突然從鏡子裡看到淚流滿面的德吉:“阿媽啦,您怎麼哭啦?” 德吉抑制不住,眼淚掉下來,她一把將蘭澤抱在懷裡。 蘭澤見媽媽哭了,她也哭了起來:“阿媽啦,爸啦到底去哪兒啦?他不要我們了嗎?” “爸啦要蘭澤,阿媽啦也要蘭澤。你是我們的心肝寶貝。”德吉凝望著自己的女兒,叮囑:“家裡遇到一些事情,蘭澤,你還小,不懂。等長大了,你就明白了。爺爺不在了,爸啦和阿媽啦……如果也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一定要堅強……一定要學會照顧自己。” 蘭澤望著德吉,不明白她的用意,乖乖地點了點頭。 德吉強作歡顏:“那阿媽就放心了,你去玩吧。” 蘭澤高興地蹦蹦跳跳地出去了。德吉望著女兒的背影,心生無限的感傷。她起身倒了一杯紅酒,思忖,沒有人能幫襯自己了,對與錯,只能一個人做出決定。她打定主意,將紅酒一飲而盡。隨後,德吉派人把卓嘎叫到了臥室,把一個緞子包推到了卓嘎面前。卓嘎不解,伸手準備打開:“這是什麼呀?” 德吉按住她的手:“你現在不要看!卓嘎,把它拿回雍丹府,你和占堆、格勒一起按我的安排去做。” 卓嘎有些迷惑,她看到旺秋和剛珠彎著腰站在旁邊,感覺氣氛有些凝重,只好點了點頭。 德吉平靜地說:“卓嘎,德勒府里里外外亂哄哄的,還要折騰些日子。蘭澤還小,她在家裡礙手礙腳的,你帶她回雍丹府吧。” “阿佳啦,我不在,這一大攤子事兒,誰幫你料理啊?” “我一個人應付得來。旺秋,你跟著雍丹少奶奶一起過去。……你去了以後,就不要再回來了,在那邊好好照顧小姐。” 旺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少奶奶,我不走。” 德吉急了,喝斥旺秋:“你不走,誰來照顧小姐。” 旺秋據理力爭:“有雍丹少奶奶呢,她是蘭澤的親姨娘,您還不放心嗎?” “你留下來又能幹什麼?” “我留下來陪著少奶奶,您是一位了不起的女人,如果德勒府玉石俱焚的話,陪您去死的,一定是我旺秋。” 卓嘎聽明白了,驚詫地問:“阿佳啦,你要幹什麼?” “不要問那麼多,你趕緊帶著蘭澤回雍丹府!剛珠,旺秋不去,你去!快走!”德吉說著,抓起桌子上的緞子包,塞到卓嘎的懷裡,就往外推她。 “阿佳啦,這到底怎麼回事兒?”卓嘎伸手把布包打開,看到了裡面的文書,她明白了。 “阿佳啦,你怎麼能往絕路上想啊!” 旺秋也上前,央求道:“雍丹少奶奶,仁欽他們說不准什麼時候就來霸府了,您帶著小姐快走吧。” 卓嘎有些不知所措:“你說什麼呢,亂七八糟的!” 剛珠從窗戶看到洛桑一行出現在德勒府門前的胡同口,他大呼:“少奶奶,他們來了。” 眾人聽罷,如臨大敵,屋子裡一下安靜下來。德吉背對著窗戶,異常的冷靜:“剛珠,你去找小姐,帶著她趕緊去雍丹府,不管發生什麼事兒,都不許再回來!” 剛珠站著不願走。德吉厲聲喝道:“快去!”剛珠無奈,退了出去。 德吉轉身問旺秋:“都準備好了嗎?” 旺秋鎮定地回答:“準備好了。” 德吉站起來,發號施令:“讓所有人都不要慌,旺秋,你下去,見機行事。等我把第一碗清油潑到洛桑的身上。你們就動手!要死,大家一塊葬身火海!” 洛桑帶人衝進德勒府的大院,土登格勒、土登佔堆和在場的客人、隨從、家奴都靜了下來。有些客人見氣勢不對,偷偷地溜了出去。洛桑先向格勒獻哈達,官員們緊隨其後,大家心照不宣,氣氛凝重。 德吉、卓嘎、旺秋等人從樓裡走出來。洛桑一見德吉,堆著笑迎了上去:“德吉,你都累瘦了。家裡這麼大事兒,讓你一個人在操持,我真是過意不去。” 德吉不溫不火地說:“我雖是個女人,再沒本事,也懂得我們藏族人的規矩,把老爺的喪事辦得隆重又體面,這是我分內的事兒。” 旺秋繞到一旁,衝家奴們一揮手,十幾名家奴把事先準備好的清油壇子拎了出來。他們有秩序地包抄過去,把洛桑等人圍在了中間。 卓嘎眼中冒火,衝上來指著洛桑的鼻子大罵:“你裝什麼好人?” 洛桑不急不惱地說:“我前來弔唁德勒老爺,怎麼成了裝好人。” “德勒老爺怎麼沒的,你不知道?佔堆,把這幫烏龜王八蛋給我轟出去!” 德吉趕緊攔她:“卓嘎,不得對客人無禮!” 洛桑皮笑肉不笑地說:“這就對了。卓嘎,你姐就是比你強,不僅念過洋學校,性子也比你溫順一百倍。” “洛桑,你既然來弔唁我們家老爺,就給老爺的長明燈添碗酥油吧。”德吉說罷,就往長明燈方向走去,洛桑跟在後面。旺秋見時機來了,指揮奴僕悄悄地把德勒府的大門關上了。 洛桑隨德吉來到了長明燈前,德吉把一碗酥油端到他面前,洛桑並沒有接,而是說:“不急!今天跟我一起來的還有噶廈政府的傳令官尼瑪大人。他有重要的政府法令要宣布,聽他宣布完了,我再給德勒老爺添油也不晚。” 被稱作尼瑪大人的官員拿出一份政府文告,當眾宣布:“曉諭普天下之眾生靈,特別是德勒家族一切貴賤上中下等人眾知曉,由於德勒噶倫已赴天國,其子其美傑布又不知所終,致使德勒家族已無男嗣可以繼承爵位和族號,為使德勒家族發揚光大,酌令仁欽?洛桑群培入贅德勒府。德勒?次仁德吉將於德勒噶倫七七之後,正式改嫁。爾等對上述指令,不得違之,特頒此令。” 在場的人聽完後,都愣在那裡。卓嘎一听就火了,暴跳如雷:“哪有人家葬事還沒辦完,就辦喜事的?你們也欺人太甚了!” 旺秋聲嘶力竭地喊著:“其美傑布少爺他沒死,馬上就回來了,你們沒有這個權力。” 洛桑大怒,吼道:“你們家老爺辦喪事,他兒子要不是死了,能不回來?你糊弄誰呢!” 德吉則冷靜地來到尼瑪面前:“大人,那文告,我能看看嗎?”尼瑪把文告遞給德吉。德吉看都不看,把它撕得粉碎。 洛桑喝斥:“這是噶廈政府的法令,你敢撕了文告,你犯了藐視噶廈之罪!” 德吉端過那碗酥油,就要潑。結果被洛桑抓住手腕,潑不出去。旺秋和家奴們見狀,立即行動起來,結果和洛桑一夥人扭打起來,院子裡一片混亂。德吉抓起一碗長明燈,衝著洛桑就砸了過去。洛桑被打得一個趔趄。德吉又發瘋一樣,撞了過去…… 突然,樓上傳來一聲大吼:“德吉,你瘋了!在噶廈各位大人面前,不許撒潑!”在場的人不約而同地朝樓上望去,扎西扮成其美傑布的樣子,抱著蘭澤,站在台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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