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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九章名至實歸

玉蟲 唐大伟 19986 2018-03-18
家人朋友看到佟一琮的花玉作品《拓》都露出了欣喜的神色。穆明也來了,也看了,卻蔫頭耷腦提不起精神。佟一琮當時沒留意穆明的神情,後來覺察有些不對勁兒,這種不對勁在穆明身上很少有。一般情況下穆明發蔫除非是沒肉吃了,“無肉不歡”是大家公認的綽號,但這種情形現在怎麼也不可能發生在穆明身上,就算全岫岩只剩下一塊肉,估計也會落進穆明的肚子裡。還能有啥事讓穆明無精打彩,這事佟一琮才不浪費腦細胞,並不是倆人交情不好,而是因為倆人交情太好,好到他知道穆明憋不了一周,肯定找他嘮,竹筒倒豆子似的說個清楚明白。 實際是沒出三天,農曆小年的前一天,臘月二十二,穆明打電話給他。 “晚上有空沒,喝點兒?” 佟一琮本來想說不去,他的心思不在吃喝上,都在玉上。按照老令,農曆小年前一定要剪頭髮,可他連個剪頭的時間都捨不得,頭髮長得插進了脖梗裡。倒了是佟一琪逼著把他薅進了理髮店,這才算是清清爽爽地迎年。他在電話裡聽出穆明的聲音不對勁兒,穆明喜怒形於色,高興生氣掛在臉上,露在嘴裡,換成平時招呼佟一琮喝酒,說出的話準是,“你小子晚上過來喝酒。”哪能像這樣子有商有量的,從強硬派變成溫柔派。他問,“咋了,這蔫呢?晚上我過你店裡。”

“別……別來店,咱們換個地兒,稍晚點兒,店裡弄的差不多了,咱倆換個地喝。” “大冬天的去哪兒呀,要不你來我這兒,酒菜自帶。” 果然被佟一琮猜對了。 穆明鬍子拉茬,手裡拎著酒菜,穿著件深藍色的羽絨服出現了。沒看出瘦,就是蔫兒,像丟魂兒似的。 佟一琮知道穆明的性格,乾脆一個字也不問,倆人各自夾著菜,喝著白酒。時不時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 穆明到底沒繃住,“你不問我咋了?” 佟一琮嘴裡細嚼慢嚥著,還是不說話,他知道,穆明肯定會說。 果然,穆明又開口了,“還記得那個蘭瑞兒不?” 佟一琮嘴裡塞著肉,嗚嗚地說,“混血妹,不,是少數民族妹。記著呢,長得漂亮,特有性格,一起去新疆那個。”

穆明的眼角突然出現了兩滴淚。 佟一琮拍了拍他的肩,“這還是花間浪子穆大少嗎?” 穆明這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一窩端了出來。蘭瑞兒去英國三個月了,這期間,偶爾會給穆明打電話。接著她電話,他能快活一星期,第二星期如果沒接著電話,他就像丟了魂兒沒著沒落,吃著羊腿,喝著羊湯都覺不出來香。後來乾脆和蘭瑞兒定好,每週一和周五固定時間通電話。 “人家飄洋過海和男朋友相會,你摻和什麼。不是總在花間走,片葉不沾身嗎?”佟一琮沒給穆明好臉色。 “別插嘴,聽我說。我這些話擱心裡快長白毛了。” “長木耳得了,正好當下酒菜。” “再鬧我跟你急。” 人家蘭瑞兒為啥去的英國,穆明比誰都清楚。蘭瑞兒半個月前在電話裡告訴穆明,男朋友另有新歡了,一個英國女孩兒。 “他們好半年多了。要是在國內時知道,我就不來英國了。”蘭瑞兒說這話時,語氣輕輕淡淡,像說著不相干的事。穆明當時就在電話裡急了,“兔崽子,老子飛英國去,卸了他的羊腿。”蘭瑞兒勸他別衝動,“他那麼選擇是對的,要是跟我在一起,這輩子都不一定能拿到綠卡,人都現實,是我自己太傻了。”穆明在電話裡罵了半天,最後一句,“瑞兒,回來吧。我養你。”

佟一琮問:“她答應了?” “沒答應也沒不答應。我說讓她覺得難受就哭一場,她說沒啥可哭的,哭也改變不了啥。我想去英國,去看看她,或者把她接回來。” “接回來以後呢?” 以後的事,穆明沒多想,他只覺得蘭瑞兒難受他就難受。 “我知道我配不上她,何況我家裡還有老婆孩子,不能不管,但我的心真在蘭瑞兒那裡。”當初穆明並沒覺得蘭瑞兒哪里特別,還覺得她是個貪錢的女孩兒,那樣女孩兒多了去了,在大街上隨手一抓,一抓一大把。這是個浮躁虛誇的年代,有多少女孩兒為了錢而奮不顧身,在那個時間段,穆明眼裡的蘭瑞兒就是那樣的女孩兒。接觸中,穆明漸漸感覺到,她和自己想像的不一樣,他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在看她,不公平也不客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困難,只是蘭瑞兒解決困難的方式,在他的思維觀念裡顯得太特別了,特別到讓人難以接受,但細一想,除了那種方式,她還能找到更好的解決辦法嗎?誰敢說她沒嘗試過?倆人分開了,穆明才發覺,蘭瑞兒在他心里扎了根。 “瑞兒在英國的費用一直是我給出,我也不圖她回報什麼,我就是喜歡她,惦記她,希望她過得好。”

蘭瑞兒過得好壞佟一琮不知道。穆明過得不好是實實在在的。倆人喝完酒的第三天,穆明戴著超大口罩,圍著圍巾出現在了佟家。進屋也不摘,徑直鑽進佟一琮的屋,這才卸下了行頭,“不過了,這日子沒法過了,離,必須離!” 佟一琮仔細一瞧,穆明的一張大胖臉成了大花臉,明顯是“五齒釘耙”的傑作。不用問也猜到是呂秀的作品。 “我不就是說了句夢話嗎?從後半夜兩點開始吵,一直吵到五點,也不知道她哪來那麼大的勁兒,要殺人似的。” “說什麼了?” “瑞兒,我想你。” 佟一琮實在不知道怎麼說穆明好。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他這個婚姻失敗者,更斷不清家務事,自己的事還沒弄明白呢。站在責任的角度,他想罵穆明一頓,有老婆有孩子你還玩得啥勁兒,整天捻花惹草,以為自己是個情聖,結果怎麼樣,一樣陷進去。趁早收了心,跟老婆孩子把日子過好了,甭吃著碗裡惦著鍋裡。

站在男人的角度,佟一琮理解穆明,穆明和呂秀的婚姻本來感情基礎就薄弱,何況男人哪有不花心的?哪有柳下惠?除非是有功能性障礙,要不然都恨不得左擁右抱。有個叫周國平的大作家不是說過中國男人有五大夢想嗎?包括當官夢,十年寒窗,一朝當官,逞平生之志,耀祖榮宗;發財夢,錢是衡量一個男人是否成功的標誌;美女夢,擁有一個或多個美女;武俠夢,《少林寺》《霍元甲》開發了男人的武俠夢;隱士夢,滄海桑田,凡塵俗事,悟了,想隱紅塵之外,採菊東籬,南山觀雲。細一想,這五個夢說得一針見血,實實在在,甭管承認不承認,這不就是中國男人的追求和夢想嗎?只不過有的人人都活得虛偽,不願意坦然承認罷了。所以把這幾個夢藏著掖著,裝出道貌岸然的樣子,弄得一個個整天都在嚷著:活得累死了。佟一琮覺得不累才怪,又要渴望著,又要裝成無欲則剛的樣子,裝得累死了。

穆明雖然有可恨的地方,可他活得真實,活得可愛,活得灑脫。不過,既然不按套路出排,就得接受由此引發的後果。佟一琮不知如何安慰勸導穆明,心病都得心藥醫,這些事,還得穆明自己解決。 穆明又何嘗解決得了這些問題?骨子裡他從來沒想過和呂秀離婚,儘管他並沒愛過呂秀,但畢竟有個家,一起從苦日子過來的,細一想,和誰過日子不是那麼回事?可平淡的生活裡,他總想多些色彩,他看似粗人一個,實際上浪漫著呢,可他的浪漫勁兒沒處使。比如他弄個燭光晚餐,呂秀會說他作什麼妖蛾子。弄個鴛鴦浴,呂秀問他在哪兒學來的?弄到最後,他把浪漫勁兒全用在別的女人身上了,這也是那些和他好過的女人對他戀戀不忘的原因。這其中自然也包括蘭瑞兒。

穆明的婚沒離成,呂秀拿刀架在了脖子上,“穆明你想離婚,除非我死了!” 穆家的年過得充滿了暴力。佟一琮家倒是和和美美,但這份和美在大年初六被程小瑜打破了。 雖然倆人結拜為異姓兄妹的事穆小讓沒反對,但這事佟一琮忘記和安玉塵講,確切地說,他故意沒講給老娘。在他看來,這不過是件小事,至多他和程小瑜當成兄妹相處就成了,實際生活中,倆人天南地北,各在一方,見面的時候有幾次?坐一起的時候又有幾次?不過是個心裡的念想。再說了,老娘因為當初離婚的事,對程小瑜耿耿於懷恨之入骨,在佟家,誰敢提程小瑜三個字,老娘和誰急。他做兒子的自然知道老娘心里為啥恨,還不是因為心疼他,所以便把結成兄妹的事瞞了老娘,在他看來,老娘和程小瑜這輩子見面的機會,估計也不會再有。可這次他失算了。

大年初六,程小瑜帶著寶馬和帥哥司機登了佟家門,司機大包小包拎著跟在程小瑜身後,她進門叫起安玉塵,“媽,我來給您拜年了。” 安玉塵臉繃著,繼爾嘴角上翹,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兒,從牙齒縫裡擠出一句話,“我受不起。” 佟一琮的腦殼像是讓人敲了一棒子,立馬蒙了。 佟瑞國、佟一琪更是不明所以,瞧著劍拔弩張的倆女人。韓風瞧瞧岳母,再瞧瞧曾經的小舅子媳婦,本就木訥,這一刻更是不知道說啥好。 可心反應機敏,“小瑜姨你什麼時候來岫岩的?前陣子還和我小舅媽說起你重情重義。你管姥姥叫媽媽叫了那麼多年,一時肯定改不了口吧,快進屋坐。”她輕描淡寫用改不了口解釋了那聲媽。 程小瑜卻像聽不懂一樣,“一琮是我結拜的異姓哥哥,他的媽自然也是我的媽。”

一句話捅了馬蜂窩,安玉塵瞇起的眼睛轉向了佟一琮,“咋回事?” 佟一琮咋了半天也沒說出來。他到現也沒弄懂老娘為啥對程小瑜總像對待階級敵人一樣。穆小讓看他一臉的難色,說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安玉塵瞇起的眼睛漸漸睜大了,對著穆小讓一聲嘆息,那樣子不像在責怪佟一琮,倒像是在責怪穆小讓,那眼神一滴不落進了程小瑜的眼睛。 “媽,這是我奶奶的臨終遺願,在這個世界上,我已經沒有血脈親緣。和一琮結拜那天起,我就把您們二老當成了自己的親生父母,把小讓當成了親嫂子。”程小瑜把親嫂子三個字說得格外重。 穆小讓這時才明白安玉塵是在為她擔著心,細一想,安玉塵這樣的擔心不是沒道理,佟一琮和程小瑜以前感情就好,那麼攔都沒檔住倆人好,以後真要是以兄妹之情為藉口,發展點婚外故事,她穆小讓能咋的?一哭二鬧三上吊,還是不理不睬?咋整都個難心事。現在的婚姻能管得住人心?還是人心能管得住人心?關健的還是信任,是責任。她從沒考慮這方面,就是因為她心裡信佟一琮能掏著心肝對她好,實實在在對她好。現在程小瑜的這句話,讓她更安心了。人和人之間不能總是勾心鬥角,彼此算計,總有真誠在,要不人間還有盼頭,還有善有美?

穆小讓望向程小瑜的眼神柔柔的,望向安玉塵的眼神也是柔柔的,望向佟一琮的眼睛還是柔柔的,這柔暖了所有人的心。安玉塵的臉色不再那么生硬,心裡卻在為她說了句:這個傻娃娃。安玉塵招呼程小瑜,“坐吧。”手卻拉住了穆小讓的手。 這個動作比說多少話都有力量,那是在告訴程小瑜,穆小讓是她的媳婦,也是她唯一認可的媳婦,這事誰也改不了。 程小瑜莫名眼睛就潮了,和佟一琮共同經歷的一幕一幕突然回放。她曾不管不顧地跪在安玉塵面前,抱著安玉塵的腳,求著成全。安玉塵在她和佟一琮定婚宴上的昏倒還在眼前。或者,這個當年的婆婆,現在的媽,真的會妖術,能預見人生的種種,就像當年佟一琮對她講過的玉妖。而佟一琮的婚姻早就有定數,他抓周的兩塊玉石,一塊河磨,一塊老玉,安玉塵當年就判定他注定要娶兩房。原來,她只是佟一琮的過客,一段插曲。穆小讓才是佟一琮的最終。什麼是最好的婚姻,最好的情感,走到最後的才是最好啊。可她當年對佟一琮的愛真真切切,捧著心肝的愛呀,疼呀。現在,也不過如煙散去。人這一輩子或許就是如此,誰是誰的過客,誰是誰的插曲是早就注定好的……所有的思慮,只是瞬間,那一時,程小瑜的眼神飄渺,彷彿不食人間煙火。 瞬間之後,程小瑜的眼神恢復了慣常的凜冽,臉上是慣常的笑容,把自己此行的目的娓娓道來。 原來,程小瑜去美院看望佟一琮的時候就有一個念頭:玉雕大師明星化。她的理由很簡單,現在是市場經濟,國內形勢要緊跟國際形勢,造星運動不但適合於演藝界,同樣適於作家、學者、玉雕師,適合各行各業。 “央視的《百家講壇》捧紅了多少學術明星,學術超男超女,他們可以,你有什麼不可以?而且以你現在的造詣和能力,完全有實力衝擊一線玉雕師。你現在缺少的,一方面是個人的再提高再昇華,一方面是需要一個更高更大的平台展示自己。” 程小瑜的觀點聽得佟家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佟瑞國的表情最直白,典型的不屑一顧,在他看來,琢玉靠的是硬功夫,能像程小瑜說的那樣簡單?雖然在某些評獎或評定中有著這樣那樣的人情和幕後故事,但玉雕還得靠真本事,還得靠作品說話。 佟一琮也搖頭否定,他並不是不接受程小瑜的觀點,他接受,而且贊成。但同進又堅持認為他還沒有那個資格,沒那個本事,確切的說,他還沒到那個火候。 這話安玉塵說了出來,“小瑜,你對一琮還能有這樣的情分,我們全家都感謝。但現在還沒到那個時候,他的功夫還沒到家,而且你說的平台也好,包裝也好,我不太懂,但我明白,一個人單打獨鬥不長久。” 程小瑜說:“我來給您拜年是情分,但在這件事上,我是按照一個商人的想法在做事。在商言商,我要建立佟一琮玉雕工作室,投資我來做,利益共享。但佟一琮要做全國頂級的玉雕大師。” 穆小讓動心了,她盼佟一琮好,盼他成第一,不住給佟一琮使眼色,示意他答應。 佟一琮也有些動心,但還是拒絕了。這一次,他不是因為老娘一再搖頭,而是因為他知道,真的還沒到時候,他相信程小瑜的誠意,但不願意程小瑜冒這個風險。就像老娘說的,單打獨鬥難長久,只有大家擰成一股繩兒,抱成一個團,勁往一處使,才能成事,成大事。可現實卻是各自為戰,時爾更是有相互抵毀的言論散佈出來。每每聽到這些,他就會想到“文人相輕”四個字。細一想,不光是文人相輕,玉人也相輕。可這相輕的結果是啥,是自己人傷自己人,自己人害自己人。 程小瑜離開時,一臉的遺憾,低聲對佟一琮說了句:“蟲蟲,我真想為你做點啥,欠你的情分,這輩子還有機會還上不?” 這話恰巧入了安玉塵的耳,當天晚上,便把佟一琮叫到了自己的屋裡。 “命定的事,逃不過,善待小讓。程小瑜也是個好姑娘,你倆的情分盡了,別硬拉扯上關係。像穆明那小子,弄得自己累得慌。” 佟一琮“嗯”了一聲,那晚卻翻翻騰騰的睡不著了。睡著了,卻是一夜的夢,一會兒程小瑜,一會兒穆小讓,一會兒又冒出花雪痕,再一會兒是穆明的大花臉,隔了一會兒是老娘責怪的眼神。 佟一琮很快把精力抽了回來,不去想其他瑣事。他記得英國偵探作家PDJames(獲得過2004年艾倫?坡偵探小說獎,著有《燈塔》等),曾說過這樣的話:別只是花很長的時間在打腹稿,在腦子裡寫計劃——去寫吧。只有靠實實在在地寫,而不是做寫作的白日夢,我們才能培養出我們自己的風格。 這樣的話在佟一琮這裡得到了最真實的驗證,他告訴自己,去琢玉吧,只有實實在在地琢玉,我才能培養出自己的風格。他沒把時間和精力放在糾結兒女情常上,也沒糾結到穆明的感情事件中。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研究他的岫玉,琢磨他的岫玉。 他把整個人,整顆心全完沉陷在玉的世界裡,用穆小讓的話講,他連睡覺都要抱著他的玉。這話不是假話,佟一琮真是這樣做的,當然,他並非有意,而是某天晚上盯著那塊花玉入了神,乾脆抱到床上繼續盯,看著那塊玉石的色彩,琢磨著要做成什麼樣的作品。玉有靈性,有它本身的性情,不能人為地改變它的性情,雕刻師要做的不是改變,而是順著它的性情,發現它的靈魂,展示它的美麗。那晚,佟一琮抱著那塊花玉睡著了,也正因為這一抱,他在夢裡有了靈感,當然,這份靈感還與過去的見識有關。 美國作家海明威說過,多出去走走看看,讓自己休息一下。寫得好其實並不難。精簡你的所見所聞,並保持餘生都需創作的精力才是最重要的。至少要把走馬觀花式的東西作為創作的開始。這話不僅僅適用於寫作,同樣適用於琢玉,或者也適用於其他的領域。只要經得多,見得多,才能知道世界有多大,世界上美麗的美好的美妙的藝術品有多少,才能增見聞,開視野,提高自己的欣賞鑑賞能力。 在上海見到的擁有十八個翡翠礦主胡先生的作品,那件《枯荷》給了佟一琮太深刻的印象,而岫玉中花玉的色彩,水頭,各方面擁有著做同類玉雕作品的獨特優勢,要創意出什麼樣的作品,才能與眾不同,才能體現岫玉的特色,得找個什麼樣的花玉最適合?佟一琮成了玉魔。厚積薄發這個成語在他身上成功複製,他天天看天天把著抱著睡覺的那塊花玉,就他選擇的認為適合的岫玉,可那塊花玉到他手裡好久,他遲遲沒有動筆劃活兒,原因簡單,他認為他還沒讀懂讀透這塊玉,直到那個晚上,抱著那塊花玉睡了一晚,他猛地像是能看穿了裡面的色彩變幻,而且他好像聽到耳邊有個聲在告訴他,那塊花玉應該怎麼畫活兒,應該怎麼雕琢,最後會成為一件什麼樣的作品。 不久,名為《留得殘荷聽雨聲》的岫玉作品問世。這件作品取名來自李商隱的詩作,名稱是佟一琮和穆小讓倆人商量確定的。大和七年(公元834年),21歲的李商隱應試不中,投奔做華州刺史的表叔崔戎。崔戎不僅待他極好,還送他去南山讀書。第二年,李商隱再次落榜,又回到了表叔家。當時崔戎調任兗州觀察使,沒想剛到兗州一個多月就病故了。崔戎對李商隱不僅有親戚之情,還有知遇之恩。李商隱和崔戎的兩個兒子崔雍和崔袞情深義重。大約在大和八年(835)崔戎死後不久,詩人離開崔家,旅宿在駱姓人家的園亭裡,寂寥中懷念起兩位朋友,於是寫下了這首精緻雋永、情味深長的七絕——《宿駱氏亭寄懷崔雍崔兗》。全詩是:“竹塢無塵水檻清,相思迢遞隔重城。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殘荷聽雨聲。”佟一琮在雕琢《留得殘荷聽雨聲》的過程裡利用了花玉堅硬細膩,多色彩的特點,將殘荷的細節表現得淋漓盡致。靜心聽雨,彷彿聆聽秋天的聲音,聆聽荷花的心事,四季的變化,生命的流逝,坦對枯榮,靜觀浮沉,在淡然篤定中保持心靈的豁達與寧靜。 佟一琮的靈感集中爆發,一批岫玉雕刻作品悄然出現。 《水調歌頭》的出處是蘇軾老人家的千古名句,“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用料是岫岩花玉,佟一琮根據俏色特性,因型施藝,構圖巧妙,情節豐富。色彩艷麗的書簡,寫實生動的杯爵,飄渺靈動的雲帶,動態秀美的人物,無一不細緻入微,栩栩如生,相思之人在雲山霧海中冉冉升起的明月當中,相思之情怦然心動。 的用材是一塊老玉,一座峭壁斜插雲天,一條變色龍趴在峭壁之上,聚精會神,目視獵物。頭上三個觸角,猶如三把鋒利的尖刀,一隻前爪正在獵撲一隻蚊蟲。旁邊,一隻蜘蛛驚慌逃竄。峭壁腳下,幾顆豌豆拱岀泥土,頭頂兩片張開的豆瓣兒,有的豆瓣兒已經變為綠葉。出土的豆芽,伸展胖胖的身腰、嫩嫩的綠葉,呈現岀春天的希望和勃勃生機。變色龍潛伏在石壁上的神態,聚精會神的眼神兒,活靈活現。粗糙的皮膚、脊椎上的一根根骨刺、緊扣石壁的龍爪精細入微。蚊子翅膀薄如紙,腿細如針,腿上一個個小關節微雕可辯。 《天籟之音》的用材是花玉,鏤空的兩隻蝴蝶在美妙的音樂中翩翩起舞,國色天香的牡丹競相開放,悠揚的旋律,動人的樂曲構成一幅國泰民安繁榮景象。 《我是誰》用材花玉,一張京劇臉譜。京劇是藝術是國粹,同樣也是對人物經歷的濃縮與演繹。歷史如舞台,人生如戲,每個人都在人類的長河中、歷史的舞台上扮演自己的角色,借藝者對舞台上人物的展示,來詮釋內心對人生的理解。 農村有句話,出頭的椽子先爛,換成詩句就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佟一琮轟炸式的推出新作品,精作品,立刻引起了別人的關注。開始是有人登門求買他的玉雕作品,佟一琮找出諸多的理由拒絕了,理由現想現編的,諸如覺得某些作品不夠好,暫時還不好意思出手,等做出好作品來,一定想著大家。諸如某些作品是按客戶要求製作的,一女不能嫁二夫,一貨不能賣二主。這些話通常以極其真誠的口吻說出來,佟一琮不是故作真誠,他是真的掏心窩子感激人家的欣賞,但又不想出手這些作品。原因有兩個,一是他準備拿這些作品參加比賽,用實際的成績證明自己的水平。二是他覺得這些人給的價位和他心中為這些作品定位的價格有出入。 關於這一點,別人常掛在口頭的一句話是,這東西創意真不錯,雕工也好,可惜你用的全是岫玉,要是用翡翠或者白玉,那價值,不可量不可稱無有邊。佟一琮一聽這話心裡又開始憋氣了,岫玉咋了?他看世界上頂數岫玉好呢。他就想用自己的作品證明,岫玉是個好東西。另外,他心裡有個小算盤,同樣一件作品,獲獎後和之前的價值天壤之別。佟一琮不是商人,但跟錢沒仇,再說了,經濟社會,經濟價值也是個人能力和作品價值的直接體現,佟一琮又不是吃了這頓沒下頓,幹嘛急著出手呢?因為有了這些的念頭,他篤定一個原則,這些作品現在絕對不能出手,真要出手了,也要交給一個懂玉愛玉的藏家,不過,那需要緣分,玉緣人緣同理。好姑娘應該嫁個好男人,好玉件也應該找個好東家。 佟一琮琢出的岫玉作品確實是個好東西,但好東西就招人惦記,有些人,聽了佟一琮的話,便放手了,理由很簡單,買賣也得講個你情我願,一個願意買,一個得願意賣,那才是買賣,總不能硬搶硬買吧。 可有人不,“我看上了,就得賣給我!”說這話的,是岫岩縣的黑道大哥小馬哥。不要以為黑道大哥就是粗人,小馬哥不是,他年紀和佟一琮差不多,國家公務員,正規大學碩士生,看上去溫文爾雅,說話慢條絲理,語氣卻是強硬,不容允別人的反駁。走上所謂的黑道,被人尊為大哥也是有著諸多的機緣巧合,或者說,是骨子裡的血性決定了一個人要走的人生路。 對於所謂的黑道人物,佟一琮並不反感,甚至覺得他們中的一些人講義氣重情義,可交可處。比如那位一直倡導台灣回歸的台灣竹聯幫大佬——白狼張安樂,出身軍公教家庭(軍人公務員教師),做過七年好學生,每年都是第一名,吳伯雄的父親(桃園縣縣長吳鴻麟)為他頒發畢業證。他改變了蔣氏王朝在台灣統治的命運。張安樂天資聰慧,飽讀詩書,擁有5個學士學位,2個碩士學位。這樣的黑道大佬是讓人敬佩的風雲人物,這或者還是英雄情結吧。 關於和小馬哥這間的衝突,說起來很容易解決,要么佟一琮把岫玉作品賣給小馬哥,要么小馬哥讓人勸服了。結果是誰也不讓誰,倆人在佟一琮的屋裡僵上了,穆明趕過去,好話講了一蘿筐,小馬哥、佟一琮,誰都沒給他面子。 穆明所以趕來勸,因為裡面參和著穆小讓。小馬哥是穆明全羊館的常客,還是小店時就時常的光顧。去的時候多了,偶爾能見著穆小讓。小馬哥有過一次婚姻,一來二去,對這個冷冰冰的丫頭有了點兒好感,不遠不近,不深不淺的和穆小讓相處著。他看出小讓的性格,來硬的不行,尋思小火慢燉,煲出一鍋好湯。後來聽說穆小讓要嫁給佟一琮,心裡窩了股火,實際上,他過來買佟一琮玉雕作品只是一個藉口,說穿了還是大男子的自尊心在作怪,要跟佟一琮見個面,結果見了面就起爭端。 人都是當局者迷。在別人看來,小馬哥做事做人利落,不管是工作上還是所謂的黑道上,都是人人敬重的角色,重義氣有品行,而且從不會口出髒話惡言,如果不知道他的背景,甚至會認為他是個學者,各種典籍娓娓道來,同時家境殷實,可以說是富甲一方,要說真有什麼不足,就是那個表面柔和實際火爆的脾氣了,但他的脾氣也是因事而發,絕對不會憑空無端的亂發。趕著攆著想和他好的女人排成了隊,比穆小讓年輕的漂亮的優秀的大有人在。可人就是這麼奇怪的動物,對他好的他冷著冰著,對他若即若離愛理不理的,他反而當成了寶。在小馬哥理解,穆小讓真要嫁一個事業有成樣樣都好的也就算了,偏偏要嫁給一個琢玉匠,不,現在應該尊稱為玉雕師,她喜歡他啥呢?小馬哥想不通。 穆小讓當著佟一琮和穆明的面回答了小馬哥,“小馬哥,你人特好,我當你是我親哥,和穆明一樣的親哥。我是在小哥身邊長大的,從小我就把嫁給他當成了我的終極幸福。” “終極幸福”這話佟一琮聽著感動,也明白了小馬哥不依不饒的原因所在。心裡倒是多了感慨,岫岩有幾個人不知道小馬哥,那麼要面子的大哥大,有幾個人敢和小馬哥這樣說話,雖說這話是真話實話,可實在是刺耳,而且憑著良心說,佟一琮覺得小馬哥除了脾氣不如他,哪方面都要勝於他,在這樣的情況下,小馬哥會不會翻臉? 小馬哥比佟一琮想像得有胸襟,臉色還和進來時一樣,不溫不火。跟他一起過來的幾個人卻臉色全變了,眼見著就要動手。穆明狠歹歹地瞪了穆小讓一眼,裡面的意思穆小讓沒明白,佟一琮明白了。那是在罵,“你當這是瓊瑤阿姨的電視劇,非要來個情深深霧朦朦的告白?傻丫頭,你這是引火燒身呢!” 火沒燒成,索秀珏、安玉塵和另外一個同齡女人同時站到了幾個人面前。佟一琮叫了聲媽,小馬哥也叫了聲媽。佟一琮衝的是安玉塵,小馬哥衝的是另外一個女人。倆個媽在,倆兒子又能起多大的事,事情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小馬哥的媽不但化了事,還叮囑小馬哥,“安姨對你有救命之恩,以後佟一琮有事就是你的事。” 小馬哥答應了,他是岫岩出了名的孝子,老娘發話,他肯定答應。眼神裡卻寫著驚詫,這都是哪跟哪兒?救命之恩咋來的?以前不知道還有這一節事,再說了,如果是救命恩人,為啥馬家和佟家從來沒有走動呢? 佟一琮也納悶,他納悶的可不僅僅是這一件事。比如關於索秀珏和老娘的交情,他同樣只知道老娘對索秀珏有救命之恩,但這恩咋來的,具體又是怎麼回事,老娘沒說過,索秀珏沒說過,認識的人好像都對這件事很迴避。這裡面都藏著啥秘密呢? 這一次,佟一琮沒顧及太多,當天晚上,便問了安玉塵,“媽,你對小馬哥有啥救命之恩,給我講講唄。” 安玉塵輕描淡寫,“那有哪麼多的救命之恩,他媽那是怕他惹事,往重了說。” “那你幫過他家啥事?” “沒啥,七百年穀子八百年糠的,誰記著?” “受人幫了就應該記著,他家可夠不講究的,幫了跟沒幫似的。這麼多年,咱家門都沒登過一次。” 安玉塵聲音提高了,“幫人不是為了讓人家記著,是為了讓自己心安。做能力之內的事,成全他人,就是成全自己。” “媽,你有事瞞著我。” “我一個農村老太太有啥事,忙一天,我累了。” 老娘不再出聲,佟一琮自言自語一會兒,覺得沒意思,蔫頭耷腦回了自己屋。心裡卻還是不安生,不是為了白天小馬哥的插曲,而是他突然記憶起,自他從上海回到岫岩,老娘就變了,變得比以前更寡言了,除了忙家裡的活,就是直勾勾地盯著他琢玉,或者看可心寫作業,再不就是翻弄他和佟一琪小時候的衣裳。 有一次,佟一琮回頭看到老娘盯著他掉眼淚,嚇得不知所以。追問半天,老娘卻一個字也不肯說,只是嘆著氣,拍了拍他的肩,眼淚還是成串的掉。 還有一次,安玉塵翻出佟一琮小時候的衣裳對穆小讓說,“將來你們的兒子出生了,先穿一琮小時候穿過的衣服,孩子好養活,不生病,不招臟東西。這些小衣服、小枕頭、小被子,我全留著呢。” 穆小讓臉紅了,婚禮還沒辦,洞房也是私下入的。婆婆說這些,是不是早了點兒? 佟一琮說,“婚還沒結呢,著急說這個?” 安玉塵說:“領證就是結婚了。小讓是我閨女也是我兒媳婦。” 這些情節,一股腦兒鑽了出來。老娘神秘,佟一琮從小就知道,但現在老娘不單是神秘,簡直神秘得成了精。老爹也變得怪裡怪氣的,話越來越少,本來老爹最喜歡看人畫活兒,看人琢玉,可輪到他這兒,愛理不理,愛瞧不瞧,好像他不是老爹的兒子。難道自己琢玉真的讓老爹老媽這樣不痛快?可不至於呀,明明是已經同意了,可為啥還這麼怪呢? 他試圖問個究竟,問了兩次都跟沒問一樣,索性不再問了,都不想說的事,還問個啥?不過,小馬哥事件倒讓佟一琮成了岫岩的名人。 原因簡單,小馬哥都不碰的人,誰敢碰?何況小馬哥對岫岩某些人發話,“佟一琮是我哥們儿,如果誰有事找他,先過來找我吧。”找他?誰敢?這樣一來,佟一琮自然可以安心靜心地琢玉,而不要去想其他,或者擔心其他的事。 對佟一琮來說,還有一個好處,而且對他來說更實在更有利,他能夠以正常或者偏低的價格購買到理想的岫玉原料了。這件事無論對他還是對岫岩或者其他地區的玉雕師來說,都是一件大事。誰都想用最好的料,設計最好的作品,琢出最好的玉件,可好的玉料價格上升的簡直讓人吃驚。 比如品質稍好些的岫岩河磨玉的價格是2萬元每市斤,最好的十幾萬元每市斤,但比新疆和田玉還有很大上漲空間。一是河磨玉產量只有和田玉百分之一,翡翠的萬分之一,且現在原料地河床已翻了幾遍,原生料幾乎沒有,個人手裡即使有也不願出手加工;二是河磨玉玉質黃白、黃綠,很獨特,很多人喜歡;三是玉質很硬,寶石鑑定書給出的是和田玉,品質完全可以同和田玉相媲美;四是我國古老的紅山文化玉石基料,很有文化性,通達遠古祖先,天地時空,具有唯一性,喜歡紅山文化的國內外朋友都很喜歡、崇拜,升值空間巨大。 但河磨玉同和田玉的價格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曾有新疆、揚州等地的玉雕大師到岫岩專門求購河磨玉。原因很簡單,和田玉的價格在某種程度上,已經超出了玉雕大師的購買力,精品羊脂玉的價格基本都是穩定在1萬元一克左右,根據玉質、皮色、雕工上下左右浮動。用那些玉雕大師的話來講,“河磨玉的品質上乘,價錢便宜。” 翡翠原料的價格則是和田玉的若干倍,用上漲已經無法解釋,飆升才貼切。翡翠的價格年年漲,年均漲幅30%左右。以翡翠為例,便不難理解玉石價格上漲的原因,全世界只有緬甸的帕敢地區和烏露河一帶有寶石級的翡翠,礦源唯一,不像黃金分佈廣泛。由於開始採用機械化的開採方式,使得緬甸過去20多年來的翡翠開採量相當於此前300年開採量總和的10倍。業內普遍估計,以現在的開採速度,緬甸的翡翠只能再開採10—20年。正是看到了翡翠資源的將近枯竭,最近兩年緬甸政府嚴格限制翡翠的開採量,海關也開始控制高端翡翠的出口,只有通過政府舉行的“公盤”拍賣才可交易出境,更加推高了翡翠的價格。 除了稀缺性,還有幾個原因在助推玉石價格的飛漲。大批藏家湧入玉石市場,將玉石作為投資的手段,目的在於保值、增值。藏家看中玉石的關鍵因素是因資源性材質的日漸稀缺以及不可再生,需求量大增,推動玉石的基本價格一再上揚且難以下調。再加上股市、樓市投資渠道賺錢效應弱化,使得熱錢在調控的壓力下不斷尋找新的出口,玉石成為炒作的替代品之一,這也是玉石價格漲幅驚人的重要原因。 各種玉石的價格上漲,讓業內人士套用了一句古詩,“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玉石一半深”。關於岫玉,佟一琮有時會想,為什麼岫玉不能仿效和田玉的經營之路呢。說直白了就是炒作之路,市場經濟情況下,這種炒作無可厚非,而且非常必要。在北上廣深蘇大規模舉辦和田玉高峰論壇,邀請國內定級專家學者,國內外政府大員和各大媒體參加,重新制定和田玉國際標準,央視一套黃金劇場滾動播出系列大型人文記錄片《和田玉之上下五千年》,在北京香港數十筆拍賣會上拍出和田玉大把件10個億的天價,在各大主要城市的玉石原料集散地僱造成轟搶的局面,剩下的就是各個玉石專賣店高位大量出貨。 玉石價格的飆升喜憂參半,玉石的價值得到認可和肯定,佟一琮開心,可是看中的玉石原料又因為囊中羞澀望而興嘆。但總體來說,他還是希望岫玉的價格真正實現物有所值。佟一琮最心疼別人把好玉雕得沒了靈性,好好的一塊玉硬給琢得生硬呆板。說好聽是浪費料子,說難聽是糟塌料子。要知道,玉文化誕生於貴族文化,代表著社會群體中的精英們對世間最早的感悟。玉文化的核心是啟迪心境,昇華人格,提升思想,直至開悟。關於這一點,佟一琮一直覺得,不論玉雕大師還是玉雕從業者,都應該提升自己的藝術品位和藝術修養。把傳統玉雕工藝上升到藝術的高度,雕琢出的作品更有思想,更有時代特徵,更具個性,立足中國傳統文化,與西方文化結合。世界各地方都有華人,華商是文化傳播的有力渠道,通過這個渠道可以讓更多華人了解中國傳統文化,在世界各地發揚光大。 這些,都只是佟一琮的想法,正因為玉石的稀缺性,他在琢玉的時候,遵循的是展現大自然賦予原料的魅力,適材而用。原料好的地方,他會以印象和抽像風格來表現,以保持玉料的珍貴。不好的地方,他會選擇用寫實的手法來做,放開手腳做工藝,在經過仔細的斟酌和雕刻後,顯現玉石的天然藝術價值和經濟價值。 人是感情動物,有事有話得有人交流,佟一琮的交流對像是穆小讓,他習慣跟她講心裡話,跟她講他的想法,他知道,她或許不能全理解,但她疼他愛他心裡裝著他。 每每聽到佟一琮提起這些,穆小讓就勸他,“我們做好自己的,別想其他。” 想了又能如何?佟一琮只能不想,不過,有一件事,他必須想,便是他和穆小讓的婚事。按理兒說,這事不應該再推,已經水到渠成,可他說,如果不拿出實實在在的成績,他沒資格迎娶穆小讓。 穆小讓說,“不急,反正也領完證了,二十多年都等了,不差這一時。”她嘴裡說的和心裡想的不一樣。這點佟一琮心裡清楚,安玉塵心裡也清楚。 安玉塵便把這事說給了索秀珏。索秀珏說,“是得想個法子,不光為了倆孩子的婚事,還有一個原因,和這事一樣急迫。一琮無門無派,可是創作出的作品全是精品,風頭太勁了,太招風。光是咱們自己說好不成,得拿出實實在在的成績來鎮鎮場。” 要參加,自然得參加最權威的。一年一度的“天工獎”已經成為中國玉器產業重要的風向標,無論是玉器的款式風格還是增值潛力,每一屆天工獎的揭曉都代表著全國玉雕行業質量和工藝的最高水平。天工獎評選活動為玉石雕刻人才開闢了一個交流技藝的平台,為優秀玉石雕刻作品打開了一扇展示的窗口,為玉石文化的普及建立了一個高起點的課堂,也為玉石雕刻藝術品走向市場提供了一個重要的渠道。 “天工獎”由中國珠寶玉石首飾行業協會主辦,作品初選方法分為兩種,一是廣東、阜新、南陽、岫岩、浙江、新疆的作品由各地寶玉石協會在當地集中組織報名和接收參評作品,並以實物進行初評。二是未在列明地區範圍內的其他地區,將照片、文字說明和報名表直接寄或送到中寶協進行初評。相關事項請留意各地相關機構及中寶協網站信息公告。 作品要求並不復雜,一是近年來完工的,並且未參加過國家級評比的完整作品。二是報名作品的材質限定為軟玉、翡翠、瑪瑙、岫玉、獨山玉、綠松石、青金石、琥珀、珊瑚、象牙、煤晶、水晶、黃龍玉及各類寶石、壽山石、青田石、巴林石、昌化石等。三是參賽作品產權歸屬無爭議,作品創作署名權無爭議。四是參賽作品涉及內容符合國家有關法律、法規的要求,表現內容健康向上,不觸犯民族和宗教禁忌。在材質、體量、創意、做工等方面有獨特之處,能體現中國當代玉雕、石雕藝術的發展水平。五是同意主辦單位對作品進行展出、拍照、宣傳、出版並享有出版物的著作權。 “天工獎”獎項設立金獎、銀獎、銅獎、最佳創意獎、最佳工藝獎、優秀作品。在佟一琮參加比賽之前,岫岩玉雕師獲得天工獎不在少數,對於是否參加比賽,佟一琮既充滿鬥志,又忐忑不安。那種心情其實和小學生參加比賽的心情差不多,以前都是看人家比賽,如今自己個的作品拿出來亮相,會取得怎麼樣的成績?只要是參加比賽,都是奔了第一名去的,奔了得獎去的,可那有那麼容易得獎呢?獎項不是自家菜園的黃瓜蘿蔔,想吃就摘。 佟一琮給自己鼓著勁兒,可他心裡沒底,這不是不自信,而是一個自警。參加天工獎的是全國的玉雕精英,能在其中顯露一角嗎?他患得患失,想要參加,卻擔心承受失敗後的打擊,他為這些作品付出的太多了,他怕失敗,太需要用成功來證明自己了。 玉雕是個苦活計。琢玉離不開水,水凳一側連著水箱,不斷通過細管向磨俱上流水,整個生產車間里水花、石粉四濺。臟不算個事,刺耳的燥音也不算個事,讓人最難忍受的是要穿著水衣水褲工作。膠皮做的水衣、水褲在炎熱的夏天捂得人像放在熱鍋裡蒸燜一樣。冬天水衣水褲貼在人的身上又特別涼,加上雙手離不開水的沖洗,那種寒冷像纏腳布樣緊緊裹在身上,使人有周身寒徹的感覺。琢玉還是一項很危險的活兒,琢玉機是以電動機帶動轉動軸,再帶動磨俱進行工作。磨俱分為鐵鉈和金剛鉈兩大類,轉動的磨俱能把玉石雕成各種形狀的玉件,對血肉之手的威脅那是時時存在。弄不好就會拉到手上甚至斷掉手指。佟一琮跟玉魔一樣坐在水凳前邊琢磨邊雕刻,手上出血落傷多少次,他自己也記不清楚。穆小讓時常一邊給他抹著藥水,一邊掉眼淚。他也知道疼,每當看到自己琢出的作品,他就覺得咋付出都值得。可一想到自己的作品可能會被人不屑一顧,他的心裡又針扎一樣的疼。 索秀珏、國大師等很多岫岩玉雕師來了。名義上是看看他的作品,實際上是給他打氣。 “要有信心,不試咋知咱的東西行不行?” “擺在一塊才能看出人家強在哪兒,咱差在哪兒,不如人的地方,咱學!” 兒子的心,娘知道。佟一琮心不淨,不愛說話,不愛見人,吃飯都是一言不發。一家人受了他的影響,都沉著臉,誰也不瞧誰,誰也不看誰,低頭吃著碗裡的飯。 晚上,佟一琮躺在床上看書,老娘推門進來,手裡抱著一個紙箱。他起身,伸手想接過來,老娘攔下了,“不沉(重)。”紙箱放到了床邊,老娘順勢坐下,他坐在了床邊的椅子上,和老娘面對著面。 老娘打開紙箱,從裡往外掏東西,一樣樣擺在床上,有他從小到大獲得過的三好學生、優秀學生、作文比賽等等各類的獎狀證書。有他從小到大胡寫亂畫的美術作品,有他中意過的橡皮,玩具槍、彈弓,他曾經喜歡又扔在一邊的唐詩宋詞,那些東西一樣樣的擺在床上,像士兵一樣的列隊,它們沉默著,可好像都會說話,笑著對他說話,吱吱喳喳,不肯停歇,一個個爭搶著向他介紹過去,引導他去回憶。 “我是你小學一年級畫的,同學們都說我漂亮,他們誰都沒你畫得好。” “我是你小學三年級時得的,那年你是全校的第一名。” “我是你那年在學校表演二胡時得的,岫岩初學頂數你的二胡拉得好,後座那個女生因為這個原因還悄悄給你寫過紙條。” “我是你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十二年寒窗苦讀,用我來證明你的努力和成績。” 佟一琮心潮起伏,他沒想到,老娘這樣細心地保留著他這麼多東西,有些是他曾經在意的,有些是被他當時便不屑一顧,老娘全當成寶貝似的留著。或者他不在岫岩的每一天,每個夜晚,這些東西就陪伴著老娘,陪著老娘思念兒子,思念他成長的點點滴滴。 他明白,老娘是在跟他說話,用這些物件和他說,“人生有成有敗,不試試,咋知道是成是敗呢?再說了,哪個人的人生里不是有成有敗呢?結果重要,過程也一樣重要,不向前跑,怎麼能知道到達終點的滋味呢?” 佛家有頓悟漸悟,佟一琮在這一晚頓悟了,他一下子長大了成熟了,明白了人生只是一個過程,重要的是在這個過程中,一直堅持向前向上。 佟一琮品嚐到了終點的滋味,他的《拓》獲得了天工獎。在他和穆小讓的婚禮上,結婚證書和天工獎同時成為了他們的幸福證明。 按照組委會的安排,評獎結束,要進行全國玉雕石雕天工獎作品回顧展,對於佟一琮來說,這是人生中破天荒的第一次。當他背起行囊,踏上駛往北京的火車,他知道即將看到的是代表中國玉雕石雕發展縮影規格最高的一次展覽,集萃了行業內眾多玉石雕刻大師心血結晶的超級玉雕盛宴,而這裡面就有他的作品,這是他人生中從沒有過的驕傲和自豪,是對他愛玉迷玉琢玉的最高獎勵。 火車上人滿為患,這是中國鐵路的特色,這還沒到春運,若是到了那時候,除了人山人海再也看不到別的景象,因為人員過多,過擠,旅客突發精神疾病跳車、自殺的事件每年都有。佟一琮還算幸運,坐到了靠窗的位置,他把目光延伸到窗外,把耳朵關上,不去聽。可心緒卻如所處的環境一樣,難以寧靜,從小到大經歷的種種,為琢玉進行過的抗爭,一幕幕清晰再現。年少時,大雨天,衝到山上,臣服在玉石王腳下的情形,彷彿就在眼前,那雨就是玉佛的聖水,在點醒他,點悟他,和岫玉的情緣就是那個定下的嗎?不,應該更早,在抓周的時候,一塊河磨玉,一塊老玉,老爹為他選擇做個琢玉匠,鼻子氣歪了。老娘篤定他要娶現兩房,是那個時候就注定的嗎?不,應該更早,是在出生前就定下的緣分,讓他生到岫玉的世界裡。而一路的磨難,都是在逼著他成長,走過拐彎路,擠過獨木橋,拐來拐去,繞來繞去,最後走上的還是琢玉這條路。 猛地,那個關於老娘指示的夢重現了,旁邊的一切都消失了,老娘穿著滿人的服裝,那麼年輕貌美,那樣溫婉嬌柔,老娘瞧著他笑,那笑真美呀,像是開心,像是欣慰,像是要對他說什麼。老娘又什麼都沒說,老娘把話藏在眼睛裡,藏在笑容裡了。那是在告訴他:這才是剛剛開始的第一步,篤定那個目標,心無旁騖,向前走。 佟一琮從沒停步,下了火車,他立刻趕到展覽現場。現場設在了國家大劇院,遠遠看去他就被那種強大的氣場鎮住了。中國國家大劇院由法國建築師保羅?安德魯主持設計,設計方為法國巴黎機場公司,是亞洲最大的劇院綜合體。中國國家大劇院高46.68米,國家大劇院外部為鋼結構殼體呈半橢球形,造型新穎、前衛,構思獨特,是傳統與現代、浪漫與現實的結合。整個殼體風格簡約大氣,表面由18000多塊鈦金屬板和1200餘塊超白透明玻璃共同組成,兩種材質經巧妙拼接呈現出唯美的曲線,營造出舞台帷幕徐徐拉開的視覺效果。作為北京十六景之一的地標性建築,國家大劇院造型獨特的主體結構,一池清澈見底的湖水,以及外圍大面積的綠地、樹木和花卉,不僅極大改善了周圍地區的生態環境,更體現了人與人、人與藝術、人與自然和諧共融、相得益彰的理念。 顧不上參觀整個劇院內部環境,佟一琮流連於展館內一款款精緻的玉雕作品。每一塊玉石需要在大地中蘊藏數億年,在成為精美的玉雕作品之前,要經過無數次的雕琢,這個過程、是人類靈魂與玉石的融合,是人和玉石的那一點靈犀。那種無言無語,卻真實存在的靈犀讓他動容,沉入其中,而不會去理會身邊的人、物、一切。 行家看門道,佟一琮看作品主要看幾個方面:質——原料,形——造型,寓——內涵、文化寓意,工——雕工、工藝。他個人最關注創意和工藝,看人家怎麼點石成金,慧眼獨具,靈感迸發,如何賦予石頭以生命。 金獎作品《薄胎雙耳瓶》碧玉為料,雕工細膩,輕薄若紙,通透晶瑩。白玉作品《九龍玉璽》,一方玉璽,九條龍盤在上面,融古代與現代玉雕精髓於一體,大氣豪放。 《千手觀音》、《合和二仙》一件件精美的玉雕精品,佟一琮看得目不暇接。 這一時,他心裡還惦記著一個人,一個他特別想見,可以說出一肚子話的人,步凡。他倆說好展覽現場見。佟一琮的朋友不算多,真正能在玉石上暢談的人掐指一算只有步凡一個人。步凡也有和他同樣的感受,倆人即使在電話裡,在網絡上,也可以盡情的交流。為了這分友情,倆人珍惜。高山流水,伯牙子期,細細推究,皆因這份友情純粹乾淨,沒有一絲雜質。若是一人藏了心思,留了念想,怕是這份情早就夭折了。 或許真是像某位哲人所說,想著什麼,就會出現什麼。果然,正看著玉器的佟一琮和步凡肩撞了肩,沒有過多的寒喧,倆人邊走邊看邊聊。 步凡認為,應該把玉石推向世界。玉石比國畫、油畫、瓷器更有優越性。步凡提起老本行,比如說瓷器在國外的拍賣行里面拍的非常好,但都是古瓷器,清代以後的瓷器在拍賣行里面基本就沒有價值了。青銅器現在沒有了,是一種已經消亡的文化歷史。玉器從幾千年前中國人發祥地,一直傳承到現在生生不息。不能把自己的國粹關起門來自己玩,中華民族的出路在於融入世界,玉石的出路也是如此。 步凡更是尖銳地說,現在玉雕行業表面的繁榮,有玉雕卻沒有玉文化,好的東西沒人認,粗製濫造、仿冒重複的玉雕工藝品滿街都是。玉雕行業的從業者多達幾十萬,玉雕藝術家卻屈指可數。作為一項以珍貴有限的原料製作的工藝,不能以數量計而應該以質量計,收藏中“認料不認工藝”是玉器鑑藏常見的一個誤區。 佟一琮和步凡還達成了一個共識,要超越前人,首先要超越自己。不能站在現有的成績上原地踏步,要學會把一些自己嫻熟的東西放一放,把一些浩瀚如煙的歷史傳承和現代藝術理念的東西吸取過來。把自己變成乾海綿,吸收古今中外,各個方面的知識,最終厚積薄發。玉石雕刻是一種“減法”藝術,玉雕師應該有“加法意識”,博洽多聞,不斷充實,豐富想像力,提升造型能力,才能將玉的氣質與人的智慧有機結合,更好地遵循“量料施工,因材施藝”的創作原則。完成用手做玉、用心做玉、用神做玉三個層次的提升。玉文化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基石,也是玉雕工藝和玉雕行業發展的內在動力。 倆人的這些話,從邊走邊談,到最後坐在了休息區,從倆人你一言我一語,到身邊多了一個又一個聽眾,到有相識或不相識的各地玉雕精英,參與其間,說明各自的觀點。說來說去,變成各誇各家。 新疆的玉雕師自然誇讚和田玉,礦物粒度極細,質地細膩溫潤,硬度較大,韌度極大,顏色純正,有世之稀寶羊脂玉玉石的顏色,主要品種有:羊脂白玉、白玉、青白玉、青玉、黃玉、糖玉、墨玉。 河南的玉雕師自然誇讚獨山玉,獨山玉又稱“南陽玉”。獨玉為斜長石類玉石,質地細膩純淨,具有油脂或玻璃光澤,拋光性能好,透明及三種以上的色調組成多色玉,顏色艷。主要品種有:白玉、綠玉、綠白玉、紫玉、黃玉、芙蓉紅玉、墨玉及雜色玉等。 湖北的玉雕師自然誇讚綠松石,質地細膩柔和,硬度適中,色彩嬌豔柔媚。早在古埃及已被人所知,把它視為神秘之物。古有“荊州石”或“襄陽甸子”之稱。呈深淺不同的藍、綠等顏色,蠟狀光澤。湖北產優質綠松石,中外著名。 福州的玉雕師誇壽山石,壽山石,質地脂潤,色彩斑斕,品種繁多,柔而易攻。元代篆刻家以葉蠟石作印材,使壽山石名冠“印石三寶”之首,登上文化大雅之堂。 同樣來自遼寧的玉雕師有人誇瑪瑙,瑪瑙是佛教七寶之一,阜新盛產瑪瑙,不僅色澤豐富,紋理瑰麗,品種齊全,而且還產珍貴的水膽瑪瑙。阜新縣老河土鄉甄家窩卜村的紅瑪瑙和梅力板村前山的綠瑪瑙極為珍貴。 佟一琮要介紹的不用猜想,肯定是岫玉。其實這些人都是行家,他說或者不說,岫玉的大致情況大家都是略知一二,但最關心的還是現在岫玉雕刻產業和岫玉市場的情況。這並不是功利,而是玉雕作品的價值正是玉雕師價值的直接體現。 關於岫玉雕刻產業的情況佟一琮侃侃而談,說到岫玉市場,他卻顯得底氣不足,其實這幾年岫玉市場發展的不錯了,特別是國石評選之後,但至少在他看來,岫玉是四大名玉之一,名聲本比黃龍玉、崑崙玉高得多,但是由於近年黃龍玉、崑崙玉的炒風大盛,令岫玉相比遜色,岫玉的市場價格因此“不進則退”。雖然隨著岫岩岫玉產地岫岩縣決定封礦開始“金貴”起來,可同其他玉石相比還是差太多了。 一個帶著南方口音的普通話突然插入了談話,聲音冷淡清脆,“其實做玉和做節目主持人有些像,再優秀的主持人,在地方台工作,也只是地方上的主持人,擺在央視就是全國女主播,放在全國的新聞裡,可能是全國女主播。平台不一樣,結果自然不同。岫玉要的就是一個夠大、夠強、夠專業的平台,一個集原石交易、設計、加工、展銷、酒店、商業等為一體的全產業鏈的專業大平台,這才是岫玉發展的必需。” 大家的目光自然被吸引過去,那是個漂亮的年輕女人,氣質冷艷,精緻矜持。佟一琮自然也隨著跟了過去,眼神一碰,火光亂閃,心髒亂跳。那人正是曾經出現在他夢裡的花雪痕。 花雪痕是專程來看天工獎獲獎作品展覽的,與別人三倆成群不同,她單槍匹馬。對於她的性情,佟一琮從那十幾歲時敢一個人在上海亂竄就看出來了,這是一個不容易被人把握和掌控的女人,她的獨立性超級強大,強大到強悍的程度。 她告訴佟一琮,這一次,專程來看作品的目的是為了給武林做項目投資考察。 “武林一直對玉石情有獨鍾,建設一個全產業鏈的專業大平台是他的下步打算。” “去岫岩怎麼樣?”佟一琮脫口而出,說完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其實這樣的話,上次在新疆見面時,他就說過。 “是否去岫岩還沒確定,不過,會以一種玉石作為主攻點,這點已經確定。他喜歡和田玉和岫玉,其實喜歡或不喜歡是次要的,商人不會因為喜歡或不喜歡做事。而是哪一個的上升空間更大,能帶來更大的利潤。投資不是過家家,肯定要看投入產出,實現利益的最大化。” 在商言商,清醒理智,精確分析,有著極強的掌控欲,是佟一琮對花雪痕最直觀的感覺。倆人之間的這種感覺,不但在談玉石上,還延伸到了與佟一琮見面後的一切安排都由她來決定。 當天晚上,佟一琮被花雪痕帶到了一處他從未涉足過的地方——酒吧。其實無論是一線城市上海還是三線城市鞍山,大大小小的酒吧並不少,只是他從來沒去過。在他的直觀感覺裡,酒吧應該是一個充溢著燈紅酒綠,丰乳肥臀,曖昧情色,群魔亂舞的地方,對這樣的地方,他的第一想法是敬而遠之,他也知道他這樣想這樣做不合時宜。可他心裡就是這麼想的,當年,他曾經把這樣的想法說給程小瑜,程小瑜笑得花枝亂顫,“那也是一種生活呀,既然存在就有存在的原因。為什麼你不能敞開心扉,去嘗試一下呢?” 同樣的話,從花雪痕的嘴裡說了出來,只不過,她講這些的時候臉色依舊冷,眼神卻是顧盼生情,“人生需要不同的體驗,需要切換不同的頻道,沒去嘗試就妄自評論好與壞,是與非,善與惡,是否太過武斷呢?” 三里屯酒吧是京城酒吧文化鼻祖,久負盛名。佟一琮跟在花雪痕的身後走了進去,在這裡不光有黃種人,在這裡可以各種皮膚的人類,外國人會成群結隊地擁到這裡來,不僅外國人願意到這裡來,許多中國人也把客戶或朋友請到這裡來。把這裡作為交際的場所。 佟一琮這才知道,酒吧和他想像的果真是不一樣,失戀的人,尋求刺激的人,寂寞的人,談商業的人,在那裡都有屬於你自己的小天地。 他立刻被酒吧里強悍的音樂震懾住了,低音和重金屬感衝刺著他的耳膜和全身,還有酒吧絢麗的燈光,時尚的酒吧桌,最最重要的琳瑯滿目的帥哥美女。一瞬間,他感覺到自己很像農民第一次進城的樣子。很快發現,他的白襯衫和里面的環境格格不入,他擔心裡面的人會帶著異樣眼神瞟向他,事實並非如此,人們都是按著各自的節奏,和身邊的人,或喝酒,或對話,或大笑。花雪痕的臉湊到他的臉旁,近乎貼在了他的耳朵邊,大聲喊,“不要那麼木訥,要high起來。”他對她笑笑,算是回答,也是對她這鼓勵的感謝。 花樣美男一樣的侍者很快出現在兩人的旁邊,臉上是職業化的笑容,“請問倆位喝洋酒還是啤酒、飲料?” 一個精緻漂亮的水果拼盤,一瓶佟一琮叫不上名字的洋酒,兩個玻璃杯。環境能夠左右人的情緒,並讓人不自覺地融入其中,佟一琮很快適合了那種平時他根本不會聽的帶著重金屬節奏的音樂,並且在花雪痕的帶動下,不由自控地隨著音樂輕輕晃動著身體,而兩個人的眼神也在迷離的燈光和音樂聲中,交著,粘在這一起。 從酒吧回到賓館已經是深夜,出租車上,花雪痕的身子一直靠在佟一琮的身上,倆人都沒說話,寂靜的空氣像在引爆兩顆一觸及燃的心靈。曾經有人說過這樣的話:酒精只是給了兩個想要在一起的人一個合理的藉口。 這樣的藉口於佟一琮和花雪痕同樣適用,卻又在關健時刻敲下了停止鍵。走進賓館大廳,佟一琮突然鬆開了花雪痕的手。穆小讓在這一刻實實在在地出現在佟一琮眼前心裡,淒淒哀哀地看著他。他長長出了一口氣,對花雪痕說:“對不起,我……晚安。”他還想說,他愛他的家,他愛老婆穆小讓,他有自己的責任。他的話還沒出口,他一時間不知先說哪一句好,後說哪一句好。他知道心裡對花雪痕的好感,不,不僅僅是好感,還有喜歡和欣賞,可他知道,有些情只能發展到這個階段,不能任著性子的漫延擴張。要不,會傷了三個人。 花雪痕嘴角微翹,淡然一笑,“再見,佟一琮。”她向前走開,扔下了呆立的佟一琮。走了不遠,回過頭,又說了一句,“也許,下個月我們還會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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