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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七章

長安盜 海岩 5598 2018-03-18
敬陵盜案一波三折,國寶得而復失,此案的社會調查面相當之大,終於有一些目擊者向警方反映了他們在案發前後看到的可疑車輛和可疑人員。按總隊長的指令,已經圈定的兩個嫌疑人必須盡快歸案。所以會議一結束,李進顧不得找邵寬城理論就忙著佈置抓捕行動去了,辦公室裡刑警進進出出,匯集情況,安排監控,辦理刑拘的批准手續等等,忙的不亦樂乎。邵寬城被扔在一邊,不知自己該不該參與做些工作,也不清楚自己是被恢復了敬陵盜案的參與資格還是沒有,更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個更深的冷宮在不遠的前方等他。 這時的邵寬城,大約已經從剛才的激動中冷靜下來。他一個人默默地把剛才的會議記錄整理打印出來,送進李進的辦公室裡,放在他的桌上。李進正在打電話,看都沒看他一眼,他在李進桌前尷尬地站了五秒鐘,又尷尬地退出去了。

他回到自己的房間,愣了一會兒,打開電腦,又開始整理做了大半的檔案文件。有關敬陵的背景資料已經收集得足夠,只需要稍加整理,即可編排成冊,告一段落了。 如果說,唐玄宗廢掉王皇后,抓了王守一,是唐代后宮史上的一件大事,那麼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事就更加出名了,這件事亦被載入史冊,那就是:唐玄宗要求群臣擬議,正式立武氏為後! 這件事出名就出在:皇帝欲立武氏為後,竟遭滿朝文武公開反對,說明朝內對周武廢唐的餘悸和遺恨,有多麼根深蒂固。武氏在中國歷史上得到的最為著名的評價,就是她幾乎重演了武則天的個人奇蹟!說“幾乎”,就是說她在最後時刻,還是功歸一匱。 大臣們反對的理由,直接上升到國家社稷和皇權安危的高度。中書令張九齡和御史潘好禮不惜公然在朝堂之上,以死相諫,其聲淚俱下,慷慨激昂,為史書明載。

潘好禮說:“《禮》曰:'父母仇,不共天!'《春秋》曰:'子不復仇,不子也!'先帝遭周武幾度迫害,陛下如立武氏為後,何以面對先帝之靈!” 張九齡說:“武氏叔父武三思,從父武延秀,皆幹紀亂常之徒,天下共疾之,若陛下再立武氏為皇后,臣唯恐再蹈周武亂唐覆轍也!” 除此,朝臣們反對的理由還有:自古不可以妾為妻,為聖者必明嫡庶之分! 太子非武氏所生,一旦立武氏為後,必然引起儲位不安! 儲位不安,則天下不安…… 諸如此類。 群臣眾議,以天下安定之大局,力阻皇帝一意孤行。這場沸沸揚揚的君臣鬥爭,從結果上看,以皇帝屈服告終。但是,唐玄宗做為歷史上最為癡情的風流皇帝,畢竟名不虛傳。儘管他在群臣反對的聲浪中被迫選擇妥協,但他隨後採取的動作,卻強有力地發洩了他對立後未果的憤怒和委屈。

幾乎所有關於唐代的史籍都全文記載了玄宗皇帝的一道詔告——皇帝詔告天下,冊封武氏為惠妃。惠妃並非一個名號,而是一個職爵,皇帝宣布:惠妃為后宮之主,宮中所有待遇,等同皇后,實為無冕之後。唐明皇用這樣一個前所未有極為特殊的體制安排,對群臣干預他的“愛情”,忤逆他的聖衷,做出了強烈的反制。 詔曰:“武氏貴為天后之從孫,周恆安王之季子,少而婉順,長而賢明,行合禮經,言應圖史,貴而不恃,謙而益光,將加后宮之位,竟前後固讓,辭而不受,孝慈之心,諒自天啟。即賜封惠妃,宮中秩例,禮同皇后。自今日詔告天下,一體尊仰。” 反對立後的大臣們措手不及,無計可施。盛唐時期的玄宗皇帝畢竟權勢傾國,大明宮內,武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迎來了六宮俯首,百官肅然,再也無人抗衡的格局。

邵寬城把查到的這些史料,摘編到敬陵盜案的背景資料中,至傍晚下班的時候,資料的整理工作已告完成。 下班前,他給父親打了電話,問給紅雨做的飯送了沒有。父親說送了,他和邵寬城他媽一起送去的,此時正在回家的路上。邵寬城問:見到紅雨了嗎?父親答:見到了,還和她聊了一會兒呢,紅雨精神還行。邵寬城問:送的飯紅雨吃了嗎?父親說:沒有,她說現在不餓,等餓了再吃。邵寬城問:她父親在家嗎,沒給你們臉色吧?父親說:她爸在家,態度還行,還說謝謝來著。就是他家小保姆老是板著臉,讓她幫忙拿盤子裝菜也愛搭不理的。 邵寬城悻悻地說:“我知道那貨,太鬧心了,煩人!” 父親問:“什麼?” 邵寬城說:“沒什麼。我回家鳥。”

晚上,邵寬城吃得很少,食不甘味。一連很多天了,他都沒有按習慣飯後外語。他躺在床上,這是一天中唯一可以安靜獨處的時刻,他拿著手機,在被窩裡,開始給紅雨發信息。 “寂寞空虛冷,求關注。” 他發了第一個信息,然後焦急地等。 三分鐘後,紅雨回信了:“羨慕妒忌恨,沒病多好!” 邵寬城發第二個:“妹紙一個人嗎,休息了嗎?” 紅雨很快回信:“我爸剛下樓,我剛跟他聊天來著。” 邵寬城發:“聊得HP嗎?” 紅雨回:“恩。我爸這些年,表面挺風光,內心很孤獨。” 邵寬城發:“你問你爸楊鐧的事了嗎?” 紅雨回:“問了。他說楊鐧給他打電話想請他幫忙看東西,聽說我住院了就說過來看看我,我爸說楊鐧想追我。”

邵寬城立馬不淡定了,馬上扣住這個話題,發洩醋意:“擦!這貨真夠逆天的,才認識你幾天呀,居然成你屌絲了,沒跟你約炮嗎?真是節操碎一地!你倆到底要鬧哪樣?” 邵寬城這一大串指責,顯然誤傷了紅雨,她馬上反擊:“買嘎的,這日子沒法過了,我可以說髒話嗎?” 紅雨恢復了她常見的口吻,倒是說明她現在的身體狀況比早上好多了。邵寬城暗笑一下,發:“說吧,我還不喜歡你太文藝呢。” 紅雨回:“懶得說了。躺槍我忍。” 邵寬城:“說吧。” 紅雨:“滾!” 邵寬城:“尼瑪,真說髒話呀?” 紅雨:“我吐血身亡行嗎?” 邵寬城又笑了一下:“別!我都嚇尿了。”隨即正經下來:“方便通話嗎?” 紅雨:“信息!”

邵寬城:“我想听一下中國好聲音!” 紅雨:“暈!我聲音好嗎?” 邵寬城馬上把電話撥過去,響了一下紅雨就接了。邵寬城說:“餵,我想你了。” 紅雨答了句:“噢。”聲音還沙啞著,但依然好聽。 邵寬城問:“你想我了嗎?” 紅雨對邵寬城的愛哭,和這種卿卿我我的膩歪,通常不回應的,只說:“恩,還好吧。” 邵寬城對這個回答不甚滿意,追問:“還好吧神馬意思,別那麼內向可以不?” 紅雨說:“想你呀。你送的飯那麼好吃,我得罪誰也不敢得罪你呀。” 邵寬城說:“你前兩天說想結婚,說想要個孩子,你真想嗎?” 這個問題讓電話那邊語遲片刻,之後才答:“你想嗎?” 邵寬城說:“我問你呢,你想嗎?” 紅雨習慣地強硬:“你不想回答就算了,就不聊這個了。”

邵寬城連忙答:“我夢寐以求。” 又問:“你呢?” 紅雨再度沉默片刻,終於答:“我夫唱妻隨。” 邵寬城全身舒服,說:“哎呦餵,我全是眼淚!那你什麼時候回家呀?” 紅雨說:“結也不是現在結呀,我還得先上學呢。” 邵寬城做百依百順狀:“恩好,那聽你的。” 紅雨說:“問你一個問題行嗎?” 邵寬城說:“洗耳恭聽。” 紅雨說:“就你那身子骨,你生得出孩子嗎?” 邵寬城先說:“必須的!”又說:“你妹的,這話應該我問你呀!” 紅雨說:“別扯,正面回答!” 邵寬城說:“你又活膩味了不是,我可以說髒話嗎?” 紅雨說:“說吧,我借你膽,我看你能臟到哪兒去。” 邵寬城說:“算了吧,我最憐香惜玉了,你想怎麼過嘴癮都行,我不能學你!”

紅雨笑:“瞧,一說這類話題你立馬不自信了……” 邵寬城:“怎麼不自信了,我現在就跟你約炮行不?” …… 兩個人,半夜,都躺在被窩裡,輕聲的,會心地微笑著,聊了很久。這是邵寬城很久以來最開心的一夜,也是睡得最香甜的一夜。他是一個純樸的人,簡單的人,父母的一個笑臉,領導的一句表揚,女友的一次調戲,都是他追求的幸福。他沒有更大的幻想,沒有更多的慾望,過去他定位自己苦逼學生一枚,現在定位自己小市民一個,他的快樂很世俗的,容易滿足。 就在邵寬城睡得最香的此夜,西京公安局刑偵一隊採取行動,在西京市郊區吳城縣劉會村和鹿山村兩處同時動手,抓捕了敬陵盜案的犯罪嫌疑人李程東和周連海。連夜押回刑偵總隊突擊審訊。到次日凌晨,兩個犯罪嫌疑人先後供認了參與盜奪貞順皇后石槨的犯罪事實。至此,西京警方完全確認了這起離奇大案的主謀和主犯就是楊鐧和楊力兄弟。而被盜奪的石槨,也已確認被拆解成板塊,用氈布包裹,運到了楊鐧在豐源縣大成鎮租用的一處農民房內。

兩個犯罪嫌疑人關於石槨下落的供述基本一致。總隊決定立即中止審訊,調動充足警力迅速出擊,撲向百里之外的豐源縣大成鎮。經被帶到大成鎮的犯罪嫌疑人周連海指認,刑警們很快找到了位於鎮子邊緣的那處房子。 刑警們包圍、進入並蒐查了這處房屋,發現這所房屋是一座空房,石槨並不在此。 經過對這座房屋的現場勘查和周邊走訪,在當天中午李進向總隊領導的匯報中,確認了李程東和周連海兩位犯罪嫌疑人的口供還是可信的。因為在那處人去屋空的農民房裡,發現了疑似包裹石槨的氈布殘片,地面也有重物拖拉的痕跡。警方在周邊也找到了一些目擊者,證實前兩天確有可疑車輛在此進出。經調閱豐源縣境內的西甘高速公路的相關監控錄像,在大成鎮出口的畫面中,果然發現數輛卡車從這裡駛出高速公路。經仔細比對辨認,這些卡車正是犯罪嫌疑人從租賃公司租賃的車輛,當然,車輛被更換了假造的牌照。 如果說,犯罪嫌疑人的供述和高速公路上的監控錄相共同證實了敬陵貞順皇后石槨幾天前確實被運送到大成鎮的事實的話,那麼這座石槨後來又是被誰,用什麼方式,從什麼路線從大成鎮運走的,則是此案當前最急需解開的一個謎底! 當天下午,經省公安廳報公安部批准,由公安部發出了A級全國通緝令,通緝楊鐧及其表弟楊力。公安部的通緝令標誌著停滯多日的敬陵盜案有了重大轉折,重大進展。偵查工作終於有了具體的方向和目標,有了許多可供追踪的線索。刑偵一隊的幾乎所有人,都隱隱感覺到勝利在望,破案之日或許已經不遠。 隊長李進幾乎壓上了全隊力量,連夜突擊調看大成鎮關聯道路的監控錄像。調看監控錄像的人分了四個組,從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同時審看,高速路、國道、省道,無一遺漏。看到第二天早上,四個方向都沒有發現那幾輛卡車,讓專案組感到意外和失望。 大家分析:一、犯罪嫌疑人有可能走的是村路和鎮路,在這些小路上,尚未安裝監控探頭。二、犯罪嫌疑人有可能將石槨拆解,分塊用小型車輛、農用車輛等運輸工具,分批,分不同時段零星運出大成鎮。在這幾天大成鎮四面八方來來往往成百上千各色各樣的車輛中,說不定哪一輛車上,就藏著石槨的某一個板塊。 儘管在監控錄像上沒有找到線索,但對社會面的調查卻有了重要收穫,從大成鎮二十多公里外的馬坡公安派出所傳來消息,馬坡鎮李泉村的一座荒廢的農機廠很可能是石槨目前的藏身之地。派出所在對當地居民的走訪調查時,有居民反映這座荒置一年多的農機廠前一天夜裡似有車輛駛入,住在附近的一對老夫婦半夜聽到了汽車的馬達聲。很久以來,幾乎沒有這麼噪雜的響動會在半夜三更從那座不遠的廢廠傳來。 得到這個線索時是早上八點多鐘,李進還是親自出馬,調集兩組人馬趕往馬坡。正要出發時邵寬城神色緊張地來找李進,說早上趙紅雨給他發了手機短信,說她要隨父親去唐古山看病療養,計劃今天就要離開西京。 紅雨的信息是早上七點三十分發出的,內容是:“親,你吃早飯了嗎,我正吃呢。” 那時邵寬城剛剛吃完早飯,正要出門上班,他馬上發信:“心肝,我吃了。你吃的什麼?” 紅雨半天沒回,邵寬城上了車子,才接到她的回复:“我吃了兩個雞蛋,兩片麵包,還有果醬,還喝了一杯牛奶。” 邵寬城發:“歐買嘎,你胃剛洗乾淨,傷不起啊!是那個小劉做的嗎?你最好別吃這貨做的東西!” 紅雨回:“是我爸做的,小劉給我爸收拾行李呢。” 邵寬城發:“你爸要出差麼?那你回來住!” 紅雨回:“我爸要帶我去唐古山看中醫和藏醫,他以前認識的,說藏醫對恢復身體元氣很靈的。都說唐古山風景和空氣都賊好,我也想去看看哈。” 邵寬城有點急了,把電話直接打到紅雨手機上,多少有點出乎意外,紅雨居然馬上接了。 邵寬城第一句先問:“你爸不在?” “剛出門,去銀行取錢去了。唐古山那邊可能用不了銀行卡,所以得取點現金。” “家裡就剩小劉了嗎?你小心她一點,我瞧這貨超級冷血。” “呵呵,”紅雨笑:“我是警察我怕誰!” 邵寬城言歸正題:“還有,唐古山你別去啊,都出省了,太遠了!” “我幹嗎不去,唐古山空氣好,水好,我去了說不定身體立馬就好了。唐古山還可以打獵呢,我爸有一隻獵槍!” …… 趙紅雨要去看病,趙紅雨要去療養,趙紅雨要去打獵……邵寬城一時判斷不清,趙紅雨要離開西京,到底算是她個人的私事,還是需要向隊裡匯報的一件公事。 他想來想去,上班後還是硬著頭皮去見李進,向他報告了紅雨的動向。因為李進一直是主張對萬教授採取監視措施的,所以向李進匯報趙紅雨的動向,也就等於匯報了萬教授的動向。 儘管,李進出發在即,行色匆匆;儘管,他在昨天會上憋下的“黑線”還掛在臉上,但他給邵寬城的指示卻相當給力:“你告訴她,讓她別去!” 邵寬城也弄不清李進如此答复,是否為了擺脫不讓紅雨退出敬陵案的嫌疑,但這個答復還是讓邵寬城受到鼓舞,他馬上答道:“是!” 李進轉身出門,忽又回頭,說:“哎,你用哥哥的口吻。” 李進並沒多言,他正要急著趕往馬坡,很可能一小時後,省里市裡急等下落的唐代石槨,就會在馬坡鎮的李泉村水落石出了,就可以向公安部和國家文物局報捷請功了。邵寬城看著他和一票刑警匆匆下樓,聽著樓下汽車的馬達焦急的轟鳴,還沒等到馬達的轟鳴在樓下消失,邵寬城已經發出了給趙紅雨的短信。 “親,你別離開西京,乖孩紙聽哥話!你也不知道那邊醫療條件啥德行,萬一又病了缺醫少藥到哪兒哭去?” 紅雨很快回了:“藥我爸都幫我帶上了,再說我主要是去養病,又不是去治病。” 邵寬城再發:“求通話!” 紅雨又回:“信息!” 邵寬城發:“你每天必須吃我爸媽做的飯菜呀,你吃別的我不放心。要不我讓我媽給你打電話求你?” “狂汗!”紅雨發:“我已經上車了,我已經上路了。你替我跟叔叔阿姨把情況說一聲。” 邵寬城嚇一跳:“什麼?” 趙紅雨說她已經上車了,這話不假,雖然尚未啟程,但已整裝待發。萬教授借來的一輛旅行車早已停在別墅的門口,司機老王和保姆小劉正把行李、成箱的水和食物,還有紅雨的輪椅,一一搬上車去。萬教授最後一個出現在別墅門口,他一隻手提著一隻皮箱,一隻手拎著那支一直架在客廳條案上的獵槍,坐上了汽車。 那獵槍是一個古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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