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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四章

長安盜 海岩 3647 2018-03-18
紅雨幾乎睡了一天。 邵寬城聽母親說,紅雨下午才醒,起來喝了碗米粥,就著少許肉鬆;晚上又喝了專門給她燉的四寶湯,吃了一塊蔥花烙餅。李進一進門就說趙紅雨氣色很好,比想像的要好,並非純粹是客氣和安撫。 李進和趙紅雨在小屋裡談話時,沒讓邵寬城旁聽。他代表總隊領導,代表刑偵一隊,對紅雨為案件偵破工作所做出的重要貢獻表示了感謝,對她臥底精舍公司的表現和作用,給予了充分的肯定。李進繼而宣布趙紅雨的工作現在可以結束了,趙紅雨已經圓滿完成了組織上交給的任務。希望她接下來好好休息,養好身體,迎接新的生活和即將到來的學業。 趙紅雨聽了組織上的這番表揚是不是很高興,邵寬城不得而知,但他後來知道,趙紅雨在李進宣布完決定之後問了一句話,讓李進大吃一驚!

趙紅雨問:“案子已經破了嗎?真的是個皇后墓嗎?” 邵寬城後來聽說,李進當時怔了半天,才出聲反問:“皇后墓……你是聽邵寬城說的嗎?” 李進原本是為宣布紅雨退出的決定,並對紅雨表示慰問和表揚而來的,他怎會料到,在案件完全渺無方向的今晚,他居然在趙紅雨的小屋裡,看到了一絲曙光。 趙紅雨並沒有從邵寬城那裡聽到過任何有關案情的介紹,但她居然知道罪犯盜掘的古墓,是一座皇后的陵寢。 “是聽你父親說的?”李進敏感地又問。 “是聽我父親和一個叫楊鐧的人說的。我正睡覺呢,沒聽太清。” “楊鐧?”李進腦門上的神經一跳! 從李進的表情上趙紅雨肯定意識到昨夜在病房裡出現的楊鐧,以及楊鐧與父親的那幾句交談,對這個案件或許有某些重要的關聯。昨夜的她,半夢半醒,屏風後的對話,若濁若清。她依稀記得楊鐧和父親在看幾張照片,斷續入耳的只言片語中,似乎提到了一個皇后陵。

無論如何,李進這天晚上的小院之行有了一個意外收穫,敬陵盜案居然還有一個從未納入偵查視線的人物——楊鐧。 李進走了,走的急急匆匆。 李進走後,邵寬城進了紅雨的小屋,遞水給她吃藥,濕巾給她擦臉,坐下陪她聊天。他看得出來,紅雨的情緒不高,有心事似的,問一句答一句,總是若有所思。她的這幅狀態,顯然與李進有關。李進剛才都與紅雨談了些什麼,邵寬城當然很想知道。 “怎麼了?”他問。其實他也不知道該從哪兒發問。 “沒怎麼。”她答。其實她也不知道他想問什麼。 “案子沒破,你怎麼沒說。”趙紅雨沉默了一下,反問過來。 “噢,”邵寬城不知該怎樣解釋。敬陵盜案一夜之間風雲突變,目前的局面,未來的前景,他也不知道該怎樣解釋,怎樣展望,怎樣釐清。

“本來,這案子已經結束了,”邵寬城低迴地說了一句。其實從中午開始直到現在,邵寬城的情緒也非常不堪,只是回家面對病中的紅雨,不得不強做歡顏。現在,既然紅雨的情緒也不堪了,又說到了這個令人不堪的案子,所以他也索性收起笑臉,一腦門黑線,悲催地說:“誰也沒想到煮熟的鴨子又飛了。究竟是誰這麼瘋狂,到現在連個線索都沒有。”頓了一下,邵寬城忽然疑惑:“李隊今天不是來跟你談退出的嗎,怎麼又跟你說案子了?” “李隊沒說。是我問他案子完沒完,他說沒完。他說這案子才剛開始,把我嚇了一跳。” 邵寬城恨恨地嘟噥一句:“我去!” 趙紅雨也不免疑惑:“案子既然沒破,你今天怎麼回家這麼早呢?是隊裡讓你回來照顧我的?”

邵寬城本能地支唔了一下,說道:“這案子,我不參加了。” “為什麼?” 說到隊裡把邵寬城撤出敬陵盜案的緣由,就不能不把趙紅雨牽涉其中。他們的話題於是說到了昨夜在這間小屋裡發生的衝突。或許趙紅雨當時頭腦麻木,似醒未醒,所以對沖突的始末細節已經記憶不清,但說到她自己究竟是願意回到萬家大宅還是留在這間低矮的小屋,她的回答卻讓邵寬城心清氣定。 “如果我的任務真的結束了,我肯定要回到家裡來住!” 趙紅雨說的這個“家”,當然就是指她現在呆的這個小院。邵寬城心情大好,嘴上走油:“靠,為了讓你回來我把你爸都得罪到頭啦!你爸要是知道咱倆要結婚的話,不殺了你就得殺了我!” “那肯定殺你呀。”紅雨心不在焉地說:“我爸就是把自己殺了,也不可能殺我。”

“咱們先說好了,”邵寬城說:“結了婚咱們就在咱們自己的小院過日子,不到你爸那個大別墅去。” 紅雨仍然若有所思似的,碉堡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哎呦餵,只能我孝敬你父母是吧,你就不能孝敬一下我的父母?” 邵寬城傷不起地:“不是我不孝敬他,是他不接受我。” 紅雨沒心情爭辯似的:“我爸會接受你的,只要是我想要的,我爸都會順著我。” 邵寬城不再爭辯,辯也沒用。他對未來的岳父能否接受他這枚苦逼女婿,肯定沒信心的! 但無論如何,那天晚上邵寬城終於可以睡得安穩香甜了。被領導訓斥並處罰的悲催心情,在與紅雨“談婚論嫁”之後,蕩滌一空。他無魘無夢地睡到第二天天色大明,直到母親把他叫醒。 母親不無緊張地告訴他:“你們隊上又來人了,來找紅雨。”

他一軲轆從床上滾起來,一臉狐疑:“我們隊?找紅雨?這麼早?” 他匆匆穿上褲子,臉也沒洗,就往紅雨的小屋跑去。拉開屋門看到井探長和另一個刑警正跟紅雨談話,見他進來,井探長便停下來向他解釋: “昨天紅雨跟李隊反映了一些情況,情況很重要,李隊讓我們抓緊過來做一個筆錄。” 邵寬城愣愣地,說了聲“噢”。 那天早上邵寬城幫著母親給井探長兩人端茶倒水,又給紅雨端來早飯。早飯的豐盛遭到了井探長的高度評價和嚴重表揚,說怪不得紅雨放著她爸的豪宅不住,非要回到這兒來受窮,原來這兒的早飯好溫馨哦,好好吃哦! 邵寬城的母親可高興了,連聲問井探長他們:你們吃了嗎?沒吃我馬上給你們做。井探長他們連聲道:吃了,吃了,謝謝,謝謝!

井探長帶人過來做筆錄,屬於刑事偵查中的一項常規工作,邵寬城也沒當回事的。那天他照常上班,到點下班,晚上照例陪紅雨吃飯,感覺生活如此幸福。紅雨的腸胃經過兩天的粥養湯補,已經可以進食一些肉類和蛋羹。在飯桌上邵寬城母親說起今天下午紅雨的父親又來了,還是想把紅雨接走,才把邵寬城早已拋到腦後的煩惱又逗了出來。 母親嘮叨著說:“她爸在這兒聊到五點才走,我還留他吃飯來著,他不留。其實我做的飯比他在大酒店裡吃的一點不差。” 邵寬城轉臉問紅雨:“你爸還要接你走?” 紅雨悶頭吃飯,說:“嗯。” 邵寬城又問:“你怎麼沒走呀?” 母親嗔道:“你這孩子有病吧!紅雨少搭理他,有病!” 邵寬城又問紅雨:“那怎麼聊那麼長時間呀?”

紅雨回答:“就聊這些年都怎麼過的。還聊我媽,他問我媽這些年的事。” 邵寬城小孩子賭氣般地抨擊道:“當初是他不要你們了,怎麼現在又關心了。” 紅雨抬頭,道:“當初不是你勸我別恨我爸嗎,我這不是聽你的嗎。” 邵寬城強辯:“我沒讓你恨你爸,我是說歷史事實。” 紅雨道:“歷史上的事老說有意思嗎!反正我知道我爸我媽都愛我,這就行了。我爸是個事業型的男人,在他事業的關鍵時刻,為了更重要的事放棄愛情,也可以理解。” 邵寬城做BS狀:“什麼更重要的事情,還不就是名利二字!你不會也像你爸一樣吧,將來碰到事業的關鍵時刻,就不要家庭了,就把我們都甩了。” 紅雨當著邵寬城父母的面,不便強硬反擊,只好故做弱弱地說道:“那我不成家行了嗎?我裝死行了嗎?”

邵寬城倒打一耙:“你瞧,一說你就急。” 紅雨說:“這日子沒法過了,我跟我爸聊會家常你都這麼不淡定,我還有活路嗎。” 邵寬城的父親插嘴教育兒子:“你學學你爸,我跟你媽認識以後,她想跟誰聊跟誰聊,我都不吃醋。你媽那時候可喜歡跟男的閒聊呢,到處求粉求關注。” 邵寬城的母親反唇相譏:“你優秀,你自信,行了吧。我喜歡跟誰聊啊!你摸摸良心,這麼多年我除了伺侯你們爺倆我哪還有那閒功夫?我和誰聊呀!” 邵家小院的晚上,氣氛照例是隨意和輕鬆的,儘管親人間偶爾口舌刻薄,但彼此鬥嘴也都不忘互相哄著。 晚飯尚未吃完,有人按響門鈴。門鈴明亮的響聲讓邵寬城提心吊膽。最近這一段時間,幾乎每次夜晚鈴響,都不是什麼吉祥的事情。

他原以為又是趙紅雨的父親來了,但出乎他的意料,來者竟是隊長李進。 隨同來的,還有老井。 一天前後,李進和老井,兩次造訪邵家小院,確實非同尋常。邵寬城不免心裡不安,各種忐忑,外帶著隱隱的煩躁和不滿。 李進還是來找紅雨的,和邵寬城的父母簡短寒暄之後,還是和趙紅雨一起,移步到紅雨的小屋交談。邵寬城進去送茶,他們便停嘴不談,用沉默等他出去。邵寬城只得訕訕退出。估計他們還是要談敬陵盜案,他已不是此案的工作成員,當然無權旁聽。 邵寬城回到客廳,心裡超糾結,滿臉黑線,坐立不寧。半個多小時過去了,他從窗子看到李進和老井從紅雨的屋子出來了,便和父母一起出去和李進道別,在門口一通客氣。 送走李進,邵寬城先去了紅雨的屋子。紅雨獨自坐在床上,沉默不語,心事重重。 邵寬城問:“李隊跟你談什麼呀,還是那個案子?” 紅雨說:“嗯,還是問我爸和楊鐧見面的事情。” 邵寬城遲疑了一下,說:“他們……沒打算直接找你爸問問?” 紅雨說:“沒有,我說我可以去問問我爸,他們說暫時別問。” 兩人都沉默下來。或許趙紅雨也明白邵寬城的沉默都有什麼內涵——李進之所以不讓紅雨去問她爸,顯然就是不排除她爸與楊鐧“有染”,或者至少,目前還不能肯定萬教授於敬陵盜案完全無涉。 邵寬城當然不能把這個內涵說破,他不想讓紅雨不爽,更不想讓紅雨覺得他對她父親持有成見,“官報私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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