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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五章

長安盜 海岩 6974 2018-03-18
從總隊長的屋裡出來,趙紅雨的臉色相當不好。白羊座的人心裡有事,很掛相的。邵寬城跟著她走到一個沒人的角落,趙紅雨開始牢騷滂沱。 “我謝你們先了!你們明明知道我已經辭職了,我已經不是總隊的人了,我連警察都不是了,還讓我上任務,我有權利拒絕吧?” 邵寬城說:“你那天不是還說你是保護文物的志願者嗎。” 趙紅雨秀才遇上兵似的,一臉無奈:“什麼叫志願你懂嗎?志願就是自願!不是義務!我告訴你,保護文物也好,結婚也好,生孩子也好,對我來說都不是義務!” 趙紅雨嗓門有點大了,邵寬城的聲音也水漲船高:“我以為你既然做過警察,以為你既然做過刑偵總隊的一員,保護文物,打擊犯罪,我以為你會自願!” 趙紅雨有些理屈,臉也紅了,但依然詞窮氣不短地申辯:“我刨坑把自己埋了行嗎!你明明知道我現在要去上學了,我可能很快就要出國了,我有我的理想,我的安排,我現在不自願!”

邵寬城少見地和她爭吵起來:“你辭職手續還沒有辦完,你現在還是一名警察!你的檔案還在這兒,所以你還是這兒的一員!是警察就應當服從命令!當人民需要你的時候,你就必須衝鋒在前!” 多年以來,對趙紅雨來說,邵寬城一直是一個平和的,呵護的角色,從不對她吹鬍子瞪眼。所以邵寬城的激烈,讓趙紅雨意外而且反感:“沖你妹呀!我辭職總隊已經批了,批了就算生效!你中老年啊!來這套大道理!” 邵寬成沉默了一會,不想再吵,疲倦地說道:“你這些情況,我剛才已經替你說了,可總隊長還是決定找你談談,他說相信你能夠承擔。” 趙紅雨剛要說什麼,邵寬城不想再聽:“你不願意總隊不會勉強你,總隊還有別的方案。” 趙紅雨聲氣變軟:“你說沒說我不想住到我父親家去?我住過去我覺得對不起我媽,我住過去我媽會難過的,他家房子再大與我無關!”

邵寬城無語,只說了句:“又不是讓你去調查你爸,而是……你跟你爸在一起,是接近目標最近的路線,最快的路線,這案子拖不了幾天!” 邵寬城雖如此說,但他明白了,趙紅雨的話說明,她對她的父親,心裡還是有距離的。她和父親的關係,還是有些歷史的傷痕,只不過在她沒碰到事的時候,不多想罷了。 趙紅雨見邵寬城沉默不答,接著抱怨:“你明明知道我不願住過去還讓我接這種事,你也不想想我的個性和那個女人能住在一個屋簷下嗎!你也不想想!” 邵寬城沉著臉,不再說話。他雖然沒有見過萬教授的妻子,但他知道,萬教授正是因為這個女人,才製造了紅雨和她母親不幸的命運——一個年輕的母親,獨自生養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確實,非常不幸。

那天晚上,邵寬城再次看了《唐史講壇》的午夜重播,屏幕裡的萬教授依然風度儒雅,神采非凡。 在這一期講壇中他講述了唐代全盛時期的起點,這個起點就是唐明皇李隆基在他的兄弟寧王李憲,妻子王皇后以及王皇后的兄長王守一的協助下,除掉太平公主,君臨天下的那一天。從那一天起,唐玄宗獨攬朝綱,改紀年為開元。開元紀年凡二十餘載,史稱開元盛世,是中國古代史上最為繁榮昌盛的時期。 就在這一年,唐玄宗遇上了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就是武氏,這個武氏就是武則天抱大的那個姪孫。 據說,唐玄宗是在給王皇后祝壽的晚宴上,在伴宴群舞的宮女中,看到這個女孩的。按武則天大薨和唐玄宗登基的時間推算,那時的武氏應是十七歲左右。

據說,唐玄宗是在見到武氏幾天后的一個晚上,忽然傳詔武氏進入大明宮的。 據說,武氏在被詔宣的幾天后,即被賜封為婕妤。 婕妤在后宮位列三品,略低於昭榮和才人,但已有資格侍奉君側。武氏受封婕妤,立驚朝野,不是因為一個地位極低的宮女被破格擢升,也不是因為事發突然,程序從簡,而是因為,這個女孩,是武則天親手養大的血親! 此前數十年,武則天專政於朝,把李姓皇帝褒貶於股掌之間,最終廢唐自立,取而代之。事雖已過,境卻未遷,歷史噩夢,不堪回首,滿朝文武,餘悸尚存。所以對武家人重返后宮顯位,朝堂上下,大內之中,一時微詞四起,輿論嘩然! 對武氏獲封最感不安的,當然還是王皇后。 本來,王皇后貴為后宮之首,既為皇帝結髮之妻,又為玄宗政變立下功勳,地位無人能撼。皇帝縱有三宮六院,也會正偏有序,不致本末倒置。皇上納一小妾,原不足慮,但武氏才藝過人,貌美如仙,分寵必是難免,皇后不能淡定,亦屬自然。

何況王皇后最大的隱憂,在於膝下荒涼,伴君有年,始終未誕一子一女,甚為難堪。她的兄長為她密召當時著名方士進宮做法,又獻上“霹靂木”一柄,曰神木,囑其於木上銘刻皇帝名諱,每日焚香三拜,承諾求子必驗。 王皇后前後三次密召方士入宮聆教,但一直不敢供奉那塊神木,皆因本朝明令禁巫,一切厭勝之道皆以妖術蠱惑論之,可罪可殺。皇后身為國家之尊,母儀天下,怎能犯綱亂紀!所以,王皇后慎之又慎,再三猶豫,未敢貿然。 後來,就發生了武氏受封這件事。 這件事,皇帝事前沒有一句知會,事後沒有一句解釋,聖詔下得非常突然。皇帝以前也封過嬪妃才人的,但這次似乎非同一般。王皇后後來也斷不清她緣何恐懼,緣何不安。僅僅因為武氏美麗傾國嗎?似不盡然;或因武氏乃天后之孫嗎?更不盡然。女人的直覺往往非常靈驗,哪怕說不清任何所以然。

關於武則天的血親能否侍奉當今天子的爭論,王皇后沒有參與,也不便參與。但她可以通過她的沉默,她沉默時的臉色,來表達她的不滿,讓她的外戚,她的黨羽,知道她的憂慮與憤懣。 萬教授認為,在開元之初,對待武氏的態度幾乎成了當時的一條政治界線,反對者皇帝皆惡之,連皇后也不能倖免。多年以後王皇后被廢為庶人,隨後死去,也許起因就是她這時的臉色,這時的“沉默無言”。夫妻之間,臉色是瞞不住的,皇帝不可能看不出來。 趙紅雨的脈搏邵寬城一向是摸得出來的,但這次,他有點失望。 他原以為趙紅雨是要強的,有榮譽感的,所以她肯定會接下這個任務,完成這個任務,並把這個任務做為一個民警退役前最後的榮譽。但這次邵寬城判斷失準,他沒想到趙紅雨離隊十餘日,人已千里遠,交出警徽之後,脈搏都亂掉了。

邵寬城相當失望,相當無奈。好在總隊長在與趙紅雨談話之前,還和李進商議了其它方案。也就是說,他們並不想勉強趙紅雨,已經做了兩手準備。領導們都不勉強,他又何必呢。 晚上吃飯時他幾乎沒跟趙紅雨說話,不是生氣,只是想弱弱地表達一下他的不滿。趙紅雨不怕邵寬城吵,就怕邵寬城悶。邵寬城不吭聲時,兩人之間的氣氛特別不爽。 那天晚上邵寬城沒讀英語就睡覺了,覺得特累。但剛睡著就被手機叫醒了——刑警的手機二十四小時都不能關的——他看一下來電顯示,披衣下床,睡眼迷登地出了門,看到趙紅雨正站在院子裡等他。 邵寬城嘴裡發澀,問得口齒不清:“這都幾點了,你怎麼不睡?” 趙紅雨想了一下,反問:“聽說李進讓你當組長了,還是秘書?”

邵寬城不知她想說什麼,皺眉答道:“秘書,怎麼了?” 趙紅雨說:“恭喜啊。” 邵寬城說:“別!我雞皮疙瘩掉一地!” 趙紅雨說:“那我以後是叫你哥啊還是叫你邵秘書呀?” 邵寬城說:“什麼意思呀,我服了行不行?” 趙紅雨說:“我真心尊敬呀,我當你屌絲還不行嗎,成你'寬粉'還不行嗎?” 邵寬城說:“有什麼事你直說吧,用不著那麼內涵。” 趙紅雨說:“那我還是叫你哥吧。” 邵寬城皺眉:“有話快說!大半夜的!” 趙紅雨遲緩片刻,說:“哥,你是不是特別希望我去?” “去哪?” “接那個任務。” “我沒資格希望……” 趙紅雨打斷他:“如果你希望,我就去。” 邵寬城說:“這不是我希望不希望的事,如果這是我個人的事,我不會求你……”

趙紅雨再次打斷他:“別裝淡定!我就問你個人!我最煩你這種男人,老想弄得誰都不欠似的。” 邵寬城看著趙紅雨,片刻,說:“這任務雖然沒有太大危險,但你既然不願意去求你爸,不去也罷。” 趙紅雨說:“神馬叫也罷!邵寬城你真極品,我還不知道你怎麼想的嗎,你就別裝也罷了,以後乾脆叫你邵也罷得了!” 趙紅雨說完,悻悻然轉身,一邊叨咕著:“擦,真能裝!”一邊走回了自己的屋子。她前面那幾句話聲音可能大了點,把邵寬城母親吵起來了,出來責問兒子。 “怎麼了,跟紅雨吵架啦?你讓著她點不行嗎!” 邵寬城情緒有點煩躁:“沒吵。” 母親問:“那為什麼呀?” 邵寬城說:“我勸她去他父親家住,她不想去。”

母親嗔怪道:“真是皇上不急太監急,她不想去就不去,你勸什麼呀!你這孩子從小就傻!” 按照萬教授的說法,武氏在大明宮被賜封的當年就生下了一個男孩!這在整個后宮都是一件大事! 王皇后是在御花園裡看雜技時知道這個消息的。她的心腹內臣在她耳邊低聲奏報,說皇帝已經往惠寧宮去了,皇帝春風滿面…… 王皇后則滿面陰森,未發一言,默默地等到一個雜耍耍完,才做困倦狀,起駕回宮。她回宮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宣王守一覲見。王守一不僅是她的胞兄,而且是她商議大事的幕僚,是她政治上的死黨。 毫無疑問,武氏誕下皇子,對其在皇權政治中地位的鞏固和提升,將產生無比重要的作用。所以王守一不得不再提方士所議之事,拜求皇后為王氏一姓的安全與福祉,供奉神木,求子固位。他與皇后在乾央宮密談很久,天暮方退。但從後來的情況看,皇后並未採納他的主張。 在那之後的幾天,利用皇帝出巡咸陽的時機,王皇后去長安郊外的華清溫泉遊賞,太子李瑛,鄂王李瑤,光王李琚以及王守一等人奉旨隨駕。這一次郊遊活動標誌著以王皇后為首的一個強大的政治集團正式形成。武氏的受寵,武氏的生育,不僅衝擊了皇后的地位,而且也對太子的儲位和其他王子的既得利益構成威脅。所以,聯合刻不容緩,結盟勢所必然。 邵寬成常常疑惑,現實中的很多事情,一旦時過境遷,細節就很模糊,半年前的事就說不清來龍去脈了,也屬正常。那麼一兩千年以前的事情,萬教授這些學者們何以能說得如此具體,如此生動?時間與地點、細節與言辭,何以狀如親歷,栩栩如生?關於唐代開元的這一段宮闈秘事,萬教授不僅能說出“華清郊遊”,而且還知曉乾央宮的線人很快滲透到惠寧宮的內幕。惠寧宮發生的一切,當天就可以密傳至皇后耳中……究竟哪部史書有如此詳盡的記述,寫書的人何以知曉這些本應被仔細隱藏的秘密,並把這些秘密昭示於眾? 歷史浩瀚,誰能說清? 邵寬城倒是想,那些飽學的歷史學家們,天天研究成與敗,盛與衰,研究前人的各種榮辱境遇和生死感受,以及歷史的規律和人類的本能。那麼,歷史學家是否全能做到人情練達,世事洞明呢?是否全部是一群活的最明白的人呢? 歷史對於萬教授來說,不僅是一門知識,一個興趣,一份職業,其實,歷史幾乎就是萬教授的一切,地位,名譽,身份,財富,皆源於此,是他全部的事業與生活。 他早已喜歡並且習慣了被人們冠以著名歷史學家,著名文物專家,著名收藏家等等稱號。他熱衷於在電視這樣的大眾媒體上侃侃而談,接受掌聲。西京電視台的名牌節目《唐史講壇》對他的公眾知名度產生了巨大影響,從他登上這個平台開始,萬正綱這個名字就逐漸家喻戶曉,一直是寂寞學者的萬教授,一夜之間成了名星! 他住的寬屋大宅是幾年前貸款買下的,成為名星之後,僅憑四處講課或擔當嘉賓的收入,恐怕用不了幾年就能提前還貸,無債一身輕了。如今的萬教授,已經開始享受他人生中最為美好的階段——功成名就,著作等身,收藏豐厚……在他即將進入老年的時候,他終於成了一個富人!並且,在他得到這一切之後,他又找到了離散多年的女兒,道義上曾經的過失得以彌補,精神上沉重的包袱得以解脫。尤其是,當女兒在拒絕了半個月之後,終於提著自己的行李主動敲響了他的家門,標誌著二十多年的恩怨就此勾銷,標誌著他有了自己的骨肉血親,也標誌著他的事業財富,也許從此後繼有人。 唯一不協調的是他的妻子,當林白玉拉開房門,看到趙紅雨拎著皮箱站在門口,她的表情和姿態都很僵硬。那樣的表情和姿態,足以讓任何人感到難堪,足以讓任何人就此止步。雖然和女兒相認不足半月,萬教授已經感覺到女兒的性格是倔強的,難以忍氣吞聲。但讓萬教授意外並深感寬慰的是,女兒居然頂著林白玉的臉色,走進了他的家門。 他很高興,雖然早為女兒準備了房間,但女兒的突然到來,還是讓他措手不及。熱水瓶,洗頭液,牙膏牙刷……諸如此類,好多物品沒有到位。萬教授向來不管家裡生活小事的,他第一次為這些小事責罵小劉:不是早就跟你說了嗎,怎麼什麼都沒準備好……小劉一通辯解:熱水瓶我準備了,是林阿姨拿去用了,這間房衛生間的地漏早就堵了,物業一直沒有來修…… 小劉的怨氣溢於言表,幸虧她很快就要辭職走了。這個家庭因為紅雨的加入,變得越來越複雜了,在這個家裡做“下人”真是太難了,非成她們的出氣筒不可。 很不巧的是,女兒剛剛搬進家門,萬教授就要出差。國家文物局在洛陽召開考古研討會,他做為特邀嘉賓與會,是早定好了的。雖然他可以請假,但他權衡再三,還是決定如期赴邀。參加國家文物局組織的會議,在考古界和史學界都標誌著一種資歷,一種地位,一種榮寵,請假是不恭的。放國家局的鴿子,以後人家就不請你了。國家局不請你,你在學術圈內很快就會被邊緣化,所以不值得。所以他再三交待小劉要照顧好女兒,又答應林白玉盡快給她買車,以平衡她心中的不爽,可謂費盡心機。 他行色匆匆,但還是把女兒單獨約到西京大酒店吃了頓飯,既是歡迎,也再一次和女兒談談她未來的安排——出國、學業、未來的志向,等等。他也想听聽女兒的想法,以及對事業的願景。但女兒首先提出來的,卻是一個眼前的安排,是一個讓他非常意外的打算。 “什麼,你想去林濤的公司上班?你怎麼認識林濤的?” “上次林阿姨從美國回來時我見過林濤啊。您上次不也說過我坐的那把椅子就是從他手上買的嗎,他的公司在西京不是挺有名嗎。” 女兒記性真好,那把明代黃花梨小圈椅,就是他以一百六十萬元的價格從林濤手中拿到的,但他對女兒的想法提出了異議。 “你馬上就要上學了,再說……” 女儿知道他要說什麼:“離開學還有一段時間呢,再說就算去美國也還要辦很多手續,我想趁這段時間找個公司先體驗一下,增加點實際工作的感受。” “那為什麼要去林濤的公司呢?” “您上次不是說您的資產主要是古董嗎,您讓我學資產管理,那我就重點學學古玩行業的管理吧,將來應該有用。” 女兒能這樣說,萬教授自然感到欣慰,他說:“你這樣想當然好。這樣吧,既然你住到家裡來了,古玩方面的知識我日常就可以教你,這方面的管理倒不著急學。即便學,是不是去林濤的公司也不一定,等我出差回來再說。” 萬教授心情很好,女兒回家了,女兒今後不僅要和他共同生活,或許,還有共同的事業。他的妻子林白玉對他的事業一向沒什麼興趣,也沒有這種能力。而女兒看上去似乎不同。女兒年輕,可塑,對管理有興趣,氣質上也屬於敢管能管的類型。所以萬教授離開這座大宅時心情很好。儘管林白玉並沒有從自己的房間裡走出來送他,但女兒幫他把皮箱拎出大門,裝上汽車,並且,揮手相送。 萬教授的心情很好! 萬教授離開家門時,林白玉並不在自己的房間,她悄悄跟在保姆小劉的身後,進了地下室的儲物間裡。她把儲物間的門砰一聲關上的那刻,竟把小劉嚇得驚叫失聲。小劉抱著剛從趙紅雨房間裡收出來的無用雜物,悚然回頭,看到儲物間門口的暗影裡,站著她的雇主林白玉。 在小劉的記憶中,林白玉從來沒有走進過這間儲物室,林白玉也從未有過如此青白的臉色,她們主僕之間,也從未有過這樣陌生的對視。 林白玉的聲音也是陌生的,在這間密閉的地下室裡,聽起來有些遙遠和空洞。 “小劉,萬教授這兩天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小劉傻傻地瞪著眼,有些茫然:“萬教授,沒說什麼呀……” “他沒說他女兒的事嗎?他那個私生女,他不是接回家了嗎。” 小劉點頭,但依舊茫然:“噢,萬教授沒說什麼,就讓把樓上客房裡沒用的東西拿走,還讓我明天帶司機王師傅去他女兒那兒把她的書拉過來。其他沒說什麼。” 林白玉沉默了一下,做了一個悲傷的深呼吸,自語道:“她是萬教授結婚以前生的孩子,他們父女從沒來往過,人都這麼大了,能跟她爸爸有什麼感情!” 小劉開始眨眼,冒了一句:“不過萬教授對他女兒好像挺有感情的,挺關心的。畢竟是親生女兒嘛。” 小劉大概忘了一個常識:沒有生育,不能生育,是天下所有女人的大悲,也是林白玉的大忌。林白玉的臉色更加青白,幾乎不能接話。鄉下人確實太直了,小劉居然又補充了一句:“萬教授真給她花錢,這還不算有感情麼?” 林白玉這才發出聲音:“他給她……都怎麼花錢?” 小劉說:“萬教授讓她什麼都不用帶過來,說缺什麼就給她買什麼,都買新的。” 林白玉再問:“萬教授還說什麼了?” “還說,還說要把財產都給她,都讓她管。” “都給她?”林白玉生了大病似的,聲音堵在喉嚨裡:“這是……什麼時候說的?” “就是上次我跟萬教授去他女兒家,萬教授說的。” “怎麼說起財產的事了?” “萬教授讓他女兒好好學管理,說學好了就把財產都給她。絕對說了!” 林白玉愣著,很長時間地愣著。小劉以為她真病了,問了句:“您不舒服?” 林白玉聲如夢囈:“小劉,你說,阿姨對你好不好?” 小劉遲疑了一下:“對我呀……阿姨對我還行吧。” 林白玉說:“那你願意幫阿姨的忙嗎?” 小劉在萬家三年了,從沒見過女主人如此懇求的目光。她下意識地點頭,又下意識地搖頭:“願意呀,可我做完這個月就得回家了。家裡給我定了親,天天催我,我回去家裡就能拿到彩禮了。拿到彩禮就能給我哥治病了。” 這回林白玉的話接得很快:“我可以讓你體體面面的結婚,讓你哥哥有錢治病。我可以保證讓你過上幸福的生活!” 這回輪到小劉接不上話了,她盯著林白玉的臉,仔細盯著那臉上的表情。她想看出女主人的這幾句承諾是真是假,女主人所謂的“幸福”,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幸福。 她似乎剛剛發現,林白玉的臉之所以青白,是因為沒有化妝。 她從來沒有註意過女主人粉黛不施時,竟是如此蒼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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