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當代小說 南門臉·六十年代的一幅都市風俗畫

第77章 第二十四章

自那之後的七天裡,瓜兒跟三道眉兒見面都變客氣了,誰也沒再提那次親嘴的事兒,彷彿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以至於瓜兒都懷疑那次親嘴是不是她的幻覺……結果,在第八天,他們又衝動地抱在了一起,把椅子碰倒了,都顧不上扶起來。她的眼睛不住地瞄著窗戶外邊,倉皇地說:“我們不該這樣。”三道眉兒說:“我們不該現在才這樣,我從見到你第一天就愛上你了。”瓜兒這時候才發現,他的嘴唇那麼滑溜,她真想用手去摸摸他,可是,當她的手放在他唇邊的時候,卻變成了遮擋動作。 “我們的年齡不相當,不能……” 三道眉兒把她摀住他嘴巴的手輕輕挪開,擱一邊。 “你戶口本上是三十多歲,模樣卻是二十多的,我跟你正相反,戶口本上寫的是二十多歲,模樣卻長得像三十多。”瓜兒壓抑著沒來由的激動說:“別糊弄我了,我都是孩子他媽了,還能不老?”三道眉兒搖搖頭說:“我怎麼沒看出來,還是你後來告訴我,我才知道。”

“你就唬我吧。”她剛說到一半,她的嘴就又被他的唇堵上了。看得出,他接吻還是個二把刀,總是透著某種莊嚴感,像是要去打仗,瓜兒迷戀他的恰恰就是這一點兒。她不習慣他總把她擱在一個神聖的位置上,敬著她,卻又為此很開心。有時候,她想:“他不過就是親親我。”她願意叫他高興,卻不高興迷失了自己,她常常在他的激情下滋生出某種說不出所以然的渴望,這渴望讓她眩暈,讓她腿軟得站不穩當。 “你讓我喘口氣,我快憋死了。”她說。三道眉兒趕緊鬆開她,還給她倒了一杯水。她喝了水,又把被他划拉亂的頭髮攏了攏,他問她:“你好點兒了嗎?”她說:“好多了。”她沒有想到的是,他竟又熱切地捧起了她的臉,瓜兒心說:他怎麼像個貪嘴的孩子一樣,沒個夠呢?不過,她總是心裡不踏實,老盯著門口,懷疑那裡隨時會出現一雙警惕的眼睛。 “萬一你對門鄰居瞧見就麻煩了。”她說。三道眉兒倒有辦法,找了個鏡子釘在門口,“這下總行了吧?”他對她說。 “那管什麼用,鏡子只能辟邪,又不能避人呀。”三道眉兒給她解釋說:“我對門原來就住一個五保戶,去年死了,她那屋一直空著。”她打了個激靈,趕緊摀住他的嘴。 “快別說了,怪瘆人的。”三道眉兒順勢將她拉過來,抱著,“怕什麼,有我呢。”他把她摟得那麼緊,她從來不曾像現在這麼深切地意識到他的存在,還有他的愛的存在,於是,她也不顧一切地投入了進去。

好在三道眉兒的愛撫,也僅僅局限在親嘴兒上,這多少讓瓜兒減輕了她的罪惡感——她不是老牛吃嫩草,她只是不想叫三道眉兒傷心。瓜兒儼然已經是這裡的主婦了,時不常過來洗洗涮涮,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出來進去總是哼哼唧唧唱著。三道眉兒說她的嗓子不錯,還管她叫馬玉濤,她有時答應他,有時就不答應他。不答應他的時候,就說明她不高興了。跟他在一起,她變得嬌氣了,動不動就不高興,要他來哄。他很少去哄她,總是胳吱她,她癢癢肉多,胳吱兩下就忍不住笑起來,在三道眉兒的那間返潮的小屋裡,她的笑聲顯得特豁亮。屋裡的窗玻璃碎了好幾塊兒,三道眉兒懶得換上,就拿破塑料布和扣釘給釘上了,一刮風,就呼達呼達響,瓜兒看不過眼兒去,到玻璃店買了幾塊兒,又尋點兒膩子,給裝上,屋裡立馬亮堂多了。三道眉兒說:“你真是我的光明天使。”瓜兒撇撇嘴說:“你就嘴好使。”

瓜兒總想知道,在沒有她的時候,他是怎麼打發日子的。他說:“讀書,實在膩味了,就跟我媽說說話。”瓜兒問他:“你媽不是……”三道眉兒指了指牆上掛著的鏡框,那裡鑲嵌著他媽和他爸的相片。 “你有心裡話從來不跟你爸說嗎?”瓜兒又問了一句。三道眉兒搖搖頭。瓜兒問:“為什麼?”三道眉兒說:“以前他老打我,所以我老躲著他。”瓜兒感到一陣陣的心酸,她走過去,將三道眉兒的腦袋抱在她懷裡,並主動地親了親他的額頭。 接下來的事情,是她沒有想到的,其實就連三道眉兒也沒有想到,他們相擁著倒在了床上,也許是心緒過於迴轉蕩漾了吧,所有的禁忌瞬間就消逝了,完全被他們扔到脖子後邊去了。他和她的褂子都丟在地上,她的豐滿令他著迷,他滿眼都是驚嘆號,這豐滿與她的嫵媚和羞澀渾然一體,它們讓三道眉兒忘卻了塵世的一切的一切,甚至包括他自己,他眼裡只有她。他的手極盡溫柔地遊走,所到之處,總讓瓜兒陣陣痙攣,以至於叫瓜兒忘了矜持,忘了去半推半就。

其實,現在瓜兒心頭燃燒的烈火,要比三道眉兒還旺,她已經越陷越深,靠自己是絕對拔不出腿來了。 “壞了,我貼身穿的是件舊小褂,都好多年了,他準會發現上邊還打了補丁。”他解她衣扣的時候,這是瓜兒首先想到的問題,她怕他笑話她,所以她始終不好意思地閉著眼,不敢正視三道眉兒的目光。 殊不知,三道眉兒根本注意不到她的小褂或別的什麼。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從未見過的那一片凹凸有致的景緻上了,它們是那麼地熠熠生輝。 “有什麼看頭啊,那不過是孩子的飯碗。”她說。 三道眉兒顯然不這麼想,她要不攔著他,他很可能像讀一首長詩一樣地繼續讀下去。她之所以攔著他,不是怕他,而是怕她自己,在短暫的羞澀感退去之後,隨之而來是一種本能的嚮往。 “我得走了,不然孩子又鬧了。”她匆匆穿上衣服的時候說,如果她不想過界的話,那麼就得趕緊剎車。他無辜地註視著她,他不知道什麼地方得罪了她。 “你不是說,只要在七點以前到家,就沒問題嗎?”他說。瓜兒失裡慌張地說:“今個情況特殊。”

瓜兒逃也似的跑出門去的時候,三道眉兒追著她問:“明天還來嗎?”她沒回答,她甚至倉促間聽都沒有聽到他說了什麼。一路上,她都在埋怨三道眉兒:為嘛這麼小,哪怕再大上三歲或者四歲也好,她就豁出去了,谁愿意說什麼就說什麼去吧。可是,他比她小了六七歲,就實在說不過去了,等自己七老八十了,他還硬朗著呢,到那時,她就慘了。從此不再跟他來往了,乾脆打退堂鼓?她又捨不得……瞎尋思半天,她也沒尋思出個結果來,到家,桃兒端詳了她一下,總覺得她什麼地方不對勁兒,卻又說不清楚,還是果兒直截了當,把她推牆角說:“跟誰親嘴親成了這樣?”瓜兒一邊否認一邊去照鏡子,只見腮上、下巴上和脖子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累累。果兒判斷說:“準是叫一個生瓜蛋子親的。”瓜兒假裝受委屈了,要跟果兒翻臉,桃兒缺心眼兒,過來解圍說:“你別是吃了什麼串皮的東西了吧,過敏了?”瓜兒趕緊借坡下驢:“我中午吃了幾個皮皮蝦。”桃兒說,“你怎麼這麼嘴饞,明知道你對海貨有反應……”

果兒偷著笑起來。 瓜兒掐她一把。 “放心,我給你保密。”果兒說。 “用不著,沒做虧心事,我不怕鬼叫門。” “你就嘴硬吧。” 桃兒還真替她大姐擔心,對瓜兒說:“你快叫咱爸給你開服藥,要不再晚藥舖就關門了。” “不礙的……”瓜兒說。 “不用吃藥,我這有個偏方,只要拿溫乎水敷敷就行。”果兒咬著瓜兒的耳朵說。 瓜兒躺在炕上想,幸虧就親親摸摸,沒幹別的——其實,她很清楚,她跟三道眉兒的關係要超出親親摸摸的範圍,只是早晚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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