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當代小說 南門臉·六十年代的一幅都市風俗畫

第7章 第七章

“桃兒,姐跟你商量個事兒。”梨兒叫住趕著要出門的桃兒,問了一句,“你要去大姐家呀?” 桃兒點頭稱是。 “是去送東西嗎?”梨兒又問。 秦惠廷老兩口聽說瓜兒有了喜,跟撿了洋落兒一樣得意,趕緊熬了一鍋烏雞湯,還添了兩味補劑,讓桃兒趁熱送去。 “三姐,有話你就剪斷截說吧,我忙著呢。”桃兒跟著梨兒進了里屋,她受不了三姐磨褲襠的性子。 “我替你送去,行不?”梨兒的聲音小得不能再小了,不見棱兒也不見角兒。 “可以呀,但是你要告訴我,你打的是什麼主意。” “幫你忙還不好?” “謝絕巴結。”桃兒抹頭就走。 “我要見個人——順便。” “我一猜就是,那好,明天一碗老豆腐、二兩果子,你請,另外……”

“一碗老豆腐、二兩果子,就不少了。” “也行,見好就收。” 兩人就這麼成交了。 “見著把勢,別忘了代我向他順緻革命的敬禮。”桃兒嬉皮笑臉地說。 “少給我造謠,我可沒說是去見他。” “你呀,也忒矯情了,我懶得跟你嚼扯,反正我對人家把勢的印像不賴。”桃兒說。 “你印像不賴有什麼用,你又不是我。除了攪局,你給我一點兒忙都幫不上。”梨兒心話說。 “想腳踏兩隻船,當心掉河裡頭,我的三姐。” “我叫你跟我貧氣!”梨兒追上去教訓桃兒。 桃兒早溜號了,只聽得見她的腳後跟呱嗒地響。 梨兒推著車子,出了家門。 街面上一股旱蘿蔔包子的香味,準是誰家正揭鍋。 打家出來,直奔東馬路,一拐彎,就是瓜兒家,她把雞湯撂下,再去多倫道——他們定規的地界兒,掐頭去尾,少說也得半個鐘頭。她跟把勢哩哩啦啦拖著,還真不是心裡惦記那個翻譯,總歸是隔年的皇曆了,惦記也白惦記。問題是,架不住她比,一到節骨眼兒,翻譯就從記憶裡蹦出來,跟眼不前的把勢叫勁。翻譯穩當,老成持重,把勢呢,就有點兒愛詐唬,心裡擱不住事兒,長個痔瘡也臉上掛相。舉個例子,夏景天,大小伙子都蹲在路燈底下打牌,把勢只要抓著大毛兒,就精氣命脈神兒大不一樣了,習慣性地哼哼“社員都是向陽花”,他自個不覺知,牌友早就明白個九成九了,嘁裡喀喳合夥把他辦了,回回打牌他都輸個精光,至今也不知道究根兒。這麼缺心眼兒怎能居家過日子?叫她跟他就伴兒,她真不認頭,這就是她為什麼總倔打他的直接原因。至於,家裡開化不開化,她倒不怎麼擱眼兒裡,頂不濟捲鋪蓋走人,這號絕戶活兒她做得出來,別瞅她長得林黛玉似的,開通著呢。

瓜兒趁歇班,給梨兒和桃兒一人縫一件坎肩兒。 瓜兒家沒縫紉機,針腳兒照樣細密,絕對看得過去。大姐雖說出門子了,還總扛著娘家的一攤子事兒,叫梨兒怪不落忍的。雖說沒誰怪她賴在家裡不動窩,可是,靠火的心焦,她自個總覺著連累了大家,唯恐街坊拿她閒磕打牙,叫爹媽聽了嫌寒磣。可惜了兒的梨兒,現在趕上有嬸子大娘問她歲數,她都吭哧癟肚,往下矮個三四歲,這恰恰跟桃兒倒個兒,桃兒生怕人家說她是毛丫頭,一跟人報歲數,總報虛歲,一虛還就虛上個好幾歲。桃兒總勸她,乾脆嫁把勢算了,管他爸是不是右派呢。聽口風兒,就像過這村就沒這店兒似的。其實,梨兒倒沒把右派當一回事,一個郵局送信的,不就是沖他們班組長發幾句牢騷嘛,有什麼了不起的。怪當頭兒的拉抽屜兒,當初還不是他們讓人家暢所欲言的。老人的那些個顧慮,多餘,她覺得。

在老門口子,跟她眉來眼去的幾個老家賊當中,把勢算是最有耐心煩兒的一個了,隨著時間的流逝,在別人眼裡,她已經是老麻猴兒了,唯獨在把勢看來,仍是一枝花骨朵兒,一起出去,碰都不敢碰她一下,其實,只有自個儿知道,她早就老手舊胳膊了——這回,他要想拉她手就讓他拉,難為他這麼些年痴心不改,即使是熱臉貼冷屁股,也不灰心,一直跟她哩勾兒拉勾兒的…… 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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