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剛泛起了魚肚白,太陽還沒有升起來。田耀祖腋下夾著一個蒲團,來到了城門外一棵大樹下。田耀祖把蒲團扔在地上,手搭涼棚往通向遠方的大路翹首企盼……大路上連個人影也沒有,田耀祖一屁股坐在了蒲團上,打著哈欠嘆息道:“田青這孩子,看來是命裡犯官克啊。”
田耀祖坐在蒲團上困得直打瞌睡,強打精神往路口上眺望著,他要等兒子回來,堵住他,不讓他進家門。
直到太陽落山了,天色漸漸地黑了下來,大路上行人漸無,田耀祖才從蒲團上站起來,伸伸胳膊腿拍拍蒲團上的土回家去。一連三天,他都這樣等著。
到了第四天,他終於看見了策馬揚鞭趕回來的田青和豆花。田耀祖一下從蒲團上跳了起來,朝著田青和豆花迎了上去,一邊跑一邊使勁地搖晃著雙手:“站住!——站住——”
“哥,你看!”豆花指著搖手的人。
“是棺材舖的田老闆。”
“他要幹什麼?”田青說著,兩個人勒住馬韁,下了馬,向田耀祖走去。
田耀祖氣喘吁籲地迎到他們跟前:“不,不能進城!不能!”他擺著手。
“怎麼了?田老闆,城裡出什麼事了?”豆花著急了。
“是你家出事了!”
田青與豆花相互對望,豆花問:“我家出什麼事了?”
“警察署長——就是當年要砍你頭的那個縣知事吳玉昆,現在到包頭來當警察署長了。”田耀祖看著兒子說。
“還是為了當年田青在黑土崖的事?”豆花擔心地看著丈夫。
“不是,這次是為了當舖家的少掌櫃的。”
豆花生氣地,“是他?我已經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了!”
田耀祖急得直晃頭,“不,不是因為退婚的事兒,是他爹那老東西死了。那老東西的墳被人掘了,把棺材裡邊的金銀財寶和老東西里外三新的裝老衣裳全給盜走了。”
“他的墳被盜了為什麼搜查我們的估衣鋪?你快說,他們搜查的結果怎麼樣?”田青問道。
“唉,麻煩大了,他們真的在你們的估衣舖裡找到了裝在棺材裡的一件紫貂皮大氅!”
“啊?”兩人大吃一驚。
“因為有了贓物,警察署下令抓了你們的兩個伙計,封了你的店鋪。現在正要緝拿你這個主犯呢!”
豆花與田青面面相覷。 “當舖老掌櫃是什麼時候下的葬?”田青想起問道。
“三天前。”
“三天前?我和豆花十天前還在東勝,沒有人進貨呀?怎麼可能有貂皮大氅呢?”
豆花懷疑是不是當舖的那個少掌櫃做了什麼手腳?田耀祖說:“不像,悔婚的事已經過去三四年了。再說,就是真想害你,也不至於把自己老爹的墳刨了,讓他光著身子躺在掀開蓋的棺材裡吧?我倒是擔心是不是那個警察署長吳玉昆要報復你。”
“哥,這倒很有可能!是因為你他才丟了官的。”
田耀祖告訴田青,“我倒是看見那個梁滿囤這幾天常在你們估衣鋪門口轉悠。看樣子他倒是很希望你出事。”
田青一拍腦袋,恍然大悟,“瘦猴!梁滿囤的賬房先生曾經提醒過我,瘦猴在來我們店之前,去找過梁滿囤。他還讓我對瘦猴多加小心。”
田耀祖也拍拍腦袋,“這就對了。”
“田老闆,謝謝你來報信。”田青拉馬就要往城裡走。
田耀祖攔住他,“別價呀,我來這守候了三天,就是讓你趕緊遠走高飛。警察署已經派人在你的估衣鋪周圍埋伏好了,就是要抓你歸案!”
“我腳正不怕鞋歪,就這麼走了算是怎麼回事?”
“田青!我覺得田老闆提醒得有道理。那個警察署長吳玉昆跟你可是對頭,他要是想置你於死地,你回去可就是自投羅網了!”豆花上前勸著。她更不希望田青惹上官司。
田耀祖苦口婆心地說:“田青,聽我一句話,民不與官鬥。你呀認了吧,走,走得越遠越好!”
“不。我不信他還能一手遮天!”田青上了馬便向城裡跑去。豆花和田耀祖在後邊叫他,他也不理。豆花只好上馬追去。
田耀祖在後邊急得一跺腳,“唉!年輕啊,油梭子翻白——還是短煉哪!”
吳玉昆一聽估衣舖的老闆他自己來了,話也沒問就讓人把田青和豆花打進了監牢,就再也沒人理了。田青和豆花隔著過道,抓住鐵柵欄相望著。豆花想,看來田老闆說得對,我們不該來自投羅網啊。
“豆花,你不該跟我一起來!”
“老闆!”有人在身後叫田青,田青回身一看,牆角坐著伙計和瘦猴。
“是你們?”
伙計把鋪草摟了摟,“老闆,您別喊了,這不是講理的地方,您就是喊破了嗓子也沒有用的。來,坐這兒。”
瘦猴卻在躲避著田青的目光。
“瘦猴,你說說,是怎麼回事?”田青坐下來問。
“我……我……我哪知道。”
“我也覺得奇怪,這麼貴重的貂皮大氅,要是您進的貨,我怎麼也應該有點印像啊,我怎麼愣是沒見過呢?可,這件貂皮大氅,就掛在店裡的門後。這不是活見了鬼了嗎?”伙計說。
田青盯著瘦猴:“你見過鬼嗎?你就沒聽過半夜鬼叫門?”
“沒有沒有沒有!”
田青緊追著問:“你就沒做過虧心事?”
“老闆,您這話是從何說起?”
伙計也醒過腔來,“哎?瘦猴,出事的前兩天你一宿一宿地折騰,我問你是不是有心事,你說你是牙疼。”
“我是牙疼。”
田青看著瘦猴。瘦猴經受不起他的目光,把身子縮成了一團。田青已經完全清楚了,但是清楚了也沒用了,因為根本沒有人來提審他。田青就這麼被關著。
田耀祖再也無計可想,愁得整天坐在棺材蓋上喝悶酒,連徐木匠進來他都不知道。
徐木匠一把將他的花生米全都拂到了地上。
“哎?徐木匠!我哪惹你了?你啥時回來的?”
徐木匠一把揪住田耀祖的衣領,“田青向你打聽過我的下落,他是對你怎麼說的?你又是怎麼告訴他的?”
“這……你是說這個呀?我記不住了。再說是你不讓我告訴田青你來過包頭的。所以我對田青說,你早就死了,骨頭渣子都爛了。”
“你還敢跟我狡辯?他對你說我是他的恩人,你為什麼不對我說?你就是狗改不了吃屎!以前你就拋妻棄子,現在你還暗中算計他!”
“說我算計他?你知道我為什麼一個人在喝悶酒嗎?田青出事了!”田耀祖這才想起要對徐木匠說這事。
徐木匠一愣:“嗯?田青出事了?出什麼事了?”
“他們兩口子一回來就被關進警察署了!”田耀祖一五一十地說了事情的經過。
徐木匠霍地站起身,往外就走。
“哎,你要去哪兒?”
“我不能讓那個狗官害了田青!”
“你要劫牢反獄?”
徐木匠也不搭話,大步向外走去。田耀祖追到了門口,徐木匠早跨上馬飛奔而去。
田青被關了幾天才被提審,這是吳玉昆故意所為,他要壓壓田青的氣焰。
吳玉昆盯著田青說,“你看看,冤家路窄,這話是一點也不假。你我又見面了。有句俗話說,狼行天下吃肉,狗行天下吃屎。你聽說過嗎?”
“聽說過。請問,你是狼呢,還是狗?或是狼狗?”
吳玉昆壓住火,“五天的牢飯還沒倒了你的胃口。四年不見,你的匪性是依然不改呀!”
“我也正在琢磨呢,你在官場上,從前清縣令到民國縣知事,現在又是洪憲皇帝的警察署長。上上下下地都混了三個朝代了,怎麼就一點沒有長進呢?”
“田青!我就是再沒有長進,就憑我現在的本事也可以再次把你送上斷頭台!”
“那我要請問,你在我的死刑佈告上將要給我安上什麼罪名?”
“你挖墳掘墓!”吳玉昆覺得自己終於佔了上風。
田青哈哈大笑,“我從這個月初七去的東勝,那時候當舖的老闆的棺材還停在靈堂呢,而我從東勝回來的時候,他的墓已經被掘了三天了。你是不是以為我是孫悟空,一個跟頭能翻十萬八千里呀?”
“田青,你有一件事沒弄明白,現在是我審問你!你說,你是怎麼放出煙幕說是去了東勝?又是怎麼暗中潛回包頭、挖墳盜墓的?你現在就給我從實招來!”他把桌子拍得砰砰響。
“你是不是讓我招認我會分身術呀?”田青嘲弄地看著吳玉昆。
“看來,不動大刑你是不肯招認了。來呀!把他給我吊起來!”
田青輕蔑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幾個人,“就這個小小的牢房和你這幾個打手,根本擋不住我。不過,為了證明我是清白的,我不逃跑。可是我還是得告訴你,你的這些刑具,對我來說完全沒有用!”他伸出手來:“來吧!”
兩個壯漢上來,綁上了田青的手。一拉繩子,田青被懸在半空。
吳玉昆這才敢站在田青面前。 “田青,那一年,我沒有砍了你的腦袋,今天你又落在我的手裡了。我是再也不會讓你滑過去了。”他對兩個漢子說:“使點勁,用皮鞭子蘸涼水,好好勸勸他。”吳玉昆走了出去。
一個時辰後,兩個漢子把昏迷不醒的田青拖進了監號,對面監號的豆花沖到柵欄邊上,“哥!哥!你怎麼了呀?啊!你們把他打死了呀!啊……”
伙計試試田青的鼻息,“老闆娘,老闆還活著!”
豆花滑坐在了地上,“哥……哥……”
瘦猴也眼淚汪汪地,“怎麼把人打成這樣?怎麼把人打成這樣?”
伙計對瘦猴說:“瘦猴,我們關進來七八天了,為什麼一不受審,二不受刑,你不覺得奇怪嗎?那個警察署長是要整死田老闆啊!”
“這是誰栽贓陷害我哥呀?我們是怎麼得罪了他,他要下這樣的毒手啊?”豆花哭道。
瘦猴痛苦地抱住了腦袋,蹲在了牆角……
當警察提審豆花時,瘦猴的心裡開始動搖了,他害怕地問伙計:“哎,你說,他們會不會也像對田青似的往死裡打她呀?”
“不好說。”
“你說,要是承認了挖墳盜墓,會不會砍頭?”
“那看是誰了。咱們的老闆跟這個警察署長是對頭,他要是承認了,肯定要槍斃。要是別人,抓住的和自首的不一樣,退贓的和不退贓的不一樣。”伙計分析著。
“那要是自首的,又退了贓的呢?”瘦猴已經動搖了。
“那估計也得判個七八年的吧!”
“死不了?”
“前清的時候,遇上這事兒就是個砍頭。現在不是民國了嘛。這事再缺德,也不過就是盜竊嘛!你問這個乾什麼?”
瘦猴又偎在角落裡不說話了,眼睛直直地看著地上躺著的田青,他覺得自己太不是人了,平白無故地讓老闆替自己背黑鍋。
豆花同樣也被用刑了。當她被兩個漢子架著扔進監號時,瘦猴再也忍不住了。他哭著大吼一聲:“讓一個女人替我受刑,我不夠個爺們儿!”
大家都怔住了,看著他。
瘦猴跑到柵欄前對外邊大聲喊叫:“來人哪,來呀!把我拉出去砍了吧!挖墳盜墓是我一個人幹的!跟老闆和老闆娘沒有任何相干!你們來呀,來審問我吧!快來呀!”瘦猴敲打著自己的胸膛:“叫你們署長審訊我,拷打我吧!我是盜墓賊!”
獄警走過來,“你說的是真的?沒嚇傻吧?沒發瘋吧?”
“我不傻,也沒瘋,我就是你們要找的罪犯!”
“好好好,你等著。我去給你回一聲。”獄警匆匆走了。
瘦猴回身向田青跪下:“老闆,我對不起你!”他又轉過身去對著對面監號裡的豆花磕頭:“老闆娘!我不是個人哪!是你收留了我,你對我那麼好,可是我,我反過來讓你替我受罪挨打,我哪還是個男人,哪還夠個人哪!”他抽起了自己的嘴巴。
田青坐了起來,“瘦猴,你說真話,這墓是你盜的?”
“是我,是我,是我!”
一時間田青倒不相信了。兩人認識多年了,瘦猴人懶是懶點,可從來沒有偷東西的毛病。
“是我一時糊塗啊!前幾天,梁滿囤要給我提一門親事,是個大財主人家的有點殘疾的女兒,說是只要有五根金條做聘禮,就能當上人家的上門女婿,得到萬貫家財,我才起了盜墓的心。”
“那墳裡能有五根金條?”田青追問。
“四根金條一個小元寶,還有里外三新的裝老衣裳,能值五根金條。是梁滿囤告訴我的。”
“是他讓你去盜墓的?”田青心中不覺一顫。
“不不,可不能冤枉好人,梁滿囤絕沒有讓我去盜墓。是我自己幹的!”
“不錯,梁滿囤是絕對不會明說出來讓你去盜墓的。”田青已經完全清楚了,賬房先生早就提醒過自己,是自己疏忽大意了。
瘦猴也想明白了,“老闆!我想起來了,我盜墓之後,想先交給梁滿囤四根金條,他沒收,說是湊齊五根金條之後,再一塊給他。我盜墓的事,只有他一個人知道。那天當舖的少掌櫃領著警察直接到店裡搜查,說是有人告發。沒準就是梁滿囤告發的。”
田青拍拍瘦猴的肩膀,“瘦猴,你進了人家的圈套了!”
“我看,他給你提親也是假的。哪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就落到了你的頭上?”伙計說。
瘦猴吃驚地瞪大了眼睛,“梁滿囤!你個王八蛋!我操你八輩祖宗!”
徐木匠走後一點音信也沒有,田耀祖也沒想出別的轍,心想那就給兒子送點好吃的吧。這天,他拎著個大食盒又來到監獄看兒子,他心裡那個堵啊,可臉上還得賠著笑,他掏出幾塊大洋塞到警察兜里:“上差,這幾個小錢,您拿去打幾壺好酒。勞您行個方便,我想去探視一下田青。”
警察一聽,趕緊把揣在兜里的銀元掏了出來,一把塞給了田耀祖:“去去去!”
田耀祖一愣,“這是怎麼了?上差!”
“這個方便我可行不了,我總不能為了你這幾塊銀元,把飯碗丟了。我們署長吩咐過了,誰也不能探視田青!誰要膽敢放人進去探視田青,輕了脫警服,重了蹲大牢。你說,你的銀元就是饞得我直淌哈喇子,我也不敢要啊。你哪兒涼快去哪兒吧。”
田耀祖失望地嘆了口氣,還是把幾塊銀元塞給了警察。 “上差,那我就不為難您了。這幾塊大洋請收下吧,請您在牢裡頭關照一下田青。”
“好吧。要是趕上我當值審問他,打他的時候,我下手輕點。”
田耀祖心情沉重地轉身走了,警察在後面喊道:“哎!你的食盒。”
田耀祖頭也沒回地說:“留下孝敬上差吧。”
田耀祖神情落寞地走在街上,氣得長嘆一聲:“這叫什麼世道啊!”
估衣舖的事弄得滿城風雨,連梁父都聽說了。他想田青攤上這麼大事兒,得讓滿囤想想辦法,就過來找兒子。可一進皮匠舖的大門,滿囤就嚇得迎了出來。
“爹,您怎麼來了?我不是告訴過您,這兒您不要來嗎?讓巧巧看見了又得跟我吵!”
“你他媽還是個男人嗎?啊?她是你老婆,不是你娘!哎,小子,你對你娘也沒怕過呀?怎麼見著那個女人就像老鼠見著貓了呢?”
“哎呀,我正忙著呢,您有事說事兒,沒事您就趕快回去。”滿囤擺著手說。
“田青被官府抓去了你知道不?你們可是打小一起長大的,過去又是十多年的實在親戚。你怎麼不去打點打點呀?”梁父生氣地說。
“打點什麼?他挖墳掘墓,是自找的!”一聽是為這個滿囤更不在乎了。
“放屁!挖墳盜墓?說你挖墳盜墓我都能信,就是不信田青會干那種缺德事兒!”
“您不信能頂個六?您就看著吧,他呀,出不來了!”
“哎?聽你的口氣,他被抓起來,你挺高興?”梁父奇怪道。
“我高興了嗎?可我也犯不著替他發愁吧?從打走西口那天起,他就一直壓我一頭。我當了上門女婿,他暴打了我一頓不說,還送來了一封匿名信和兩隻驢蹄子,我記著他的這筆賬呢!你回去老老實實呆在家裡吧,不用管他那個爛賬,他被槍斃了才好呢!”
梁父一激靈,“哎?滿囤,這事是不是跟你有關係呀?”
“什麼?什麼跟我有關係?您怎麼……我把您從家鄉接出來,供您吃,供您喝,您怎麼還胳膊肘往外拐?我是您兒子,還是田青是您兒子?”梁滿囤抵賴著。
“梁滿囤!你要是陷害了田青,我就不認你是我的兒子!”梁父說完氣呼呼地往外走,在門口與進門的裘巧巧擦肩而過。梁父白了裘巧巧一眼,裘巧巧把嘴裡的瓜子皮朝他的背後吐去。
裘巧巧進門就問滿囤:“你爹來幹什麼?我不是說過,這兒不許他來嗎?”
“我又沒有讓他來!”
“我告訴你梁滿囤,你是我們裘家的上門女婿,就像嫁出去的姑娘一樣,俗話說,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梁家是你的娘家,這是你的婆家!”話沒說完就見梁父轉過身來走近梁滿囤,抬手一個大嘴巴子,然後又怒沖沖地走出了門。
裘巧巧跳著腳地吼起來,“你個老東西!敢在我家裡撒野?梁滿囤,讓他們給我滾,滾回山西去!我這就吩咐廚房,從現在起,不給他們送飯吃了!”
梁父決定離開包頭,他不能因為一口飯吃,活得這麼沒有志氣。
“我們不該來呀,不該來!當初滿囤休了丹丹的那會兒,我們就應該不要兒子,跟媳婦過。唉,我們走錯了一步啊!這一步錯就步步錯了呀!”說著兩人就收拾東西。
其實他們想住也不行了,梁滿囤知道巧巧的脾氣。所以父親一離開裘家,他就讓賬房先生偷偷在櫃上支了十塊銀元送了過來。
“您哪,也不必過於責備梁老闆了。依著你那兒媳婦,就沖你打她男人這兩回大嘴巴子,她早就把你們扔到大街上要飯去了。是梁老闆偷偷地讓我從櫃上支的錢,派的車。你們哪,趕緊走。這要是讓我們老闆娘知道了,還不把錢追回去?走吧走吧!回山西老家吧。”賬房先生勸著二老。
“走吧!走吧!哪兒也不如自己的家鄉好啊!”梁母也想開了。 “這地方,我是一天也不願意呆了!”“車就在門外,一路保重吧!”賬房先生道著別。當下,梁家夫婦也不多耽擱時間直接上車回山西老家去了。
吳玉昆聽到報告後提審了瘦猴,看著眼前這個小伙計,吳玉昆開口就問:“田青給了你多少頂罪的錢。”
瘦猴糊塗了。
“那我來問你,你進來已經好幾天了,你為什麼不承認那墓是你掘的,而直到田青夫婦歸案,受刑不過之後你才站出來說那墓是你盜的呢?”
“我……我是看那麼好心的老闆和老闆娘因為我被打成那個樣子,於心不忍,才站出來承認的。是我盜的墓,盜來的金銀珠寶藏在什麼地方只有我知道,我可以帶你們去找。”
“是田青讓你這樣說的?”吳玉昆瞇著眼問。
“不是,田青根本不知道!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們老闆和老闆娘早就去東勝開辦貨棧去了。當舖老闆死了,埋了,墳被我挖了,我被抓了,整個過程老闆和老闆娘都不在包頭。這事跟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要殺要剮,你們就沖我來吧!”
吳玉昆發出一串冷冷的笑聲。
瘦猴看著吳玉昆有些發毛。
吳玉昆突然大聲地:“把他給我吊起來!”
“幹什麼?我都承認了你們為什麼還對我動刑?”
“你怕了?啊?!那你就快快說出來,田青是花了多少錢,給你開了什麼條件讓你替他頂罪的?說!”瘦猴氣糊塗了,他覺得怎麼也無法說清了,“我怎麼說你才相信,這一切都是我一個人幹的?”他大聲喊道。
兩個漢子一拉繩子,把瘦猴吊了起來,瘦猴“啊”地叫了一聲。他們從水桶裡取出鞭子,一下一下地向瘦猴抽去。瘦猴每挨一下都發出殺豬似的號叫,最後他真的受不住了,大聲喊道:“我招,我招啊!是田青答應給我十根金條,讓我替他頂罪的!”
吳玉昆得意地說,“果然不出我所料!這就對了。你要是早招認了,何必受這皮肉之苦?”他對兩個漢子說:“鬆開他,讓他畫供!”吳玉昆已經把供詞寫好了。
“我瘦猴招認,田青答應給我十根金條,讓我替他頂罪。”
他把紙調過來,推向瘦猴:“畫供吧。”
“你還打不打我了?”
“不打了。”吳玉昆笑著說。
瘦猴指著紙:“假的。”
“什麼?”
“這句是假的。”瘦猴還是不想冤枉田青。
吳玉昆一拍桌子:“混蛋!你敢翻供!”他對兩個大漢:“吊起來再打!”
“你打我,我還招!你不打我就說實話,墓是我盜的!”
吳玉昆氣壞了,“哈哈,你這個奸滑之徒,可是你認錯了地方!今天你要是不肯招認,我就讓你豎著進來,橫著出去!”
瘦猴大聲叫道:“狗官,你就一槍斃了我吧!”
吳玉昆掏出槍來,把槍管頂住瘦猴的眉心。瘦猴嚇得閉緊了眼睛,渾身哆嗦得像篩糠一樣。
吳玉昆的槍管在瘦猴的眉心轉了一轉。用嘴“叭”了一聲。瘦猴立即腿一軟,倒在了地上。
瘦猴慢慢地睜開眼睛,睨見了吳玉昆,又嚇得扭頭閉眼。
吳玉昆冷笑著說:“好漢不那麼好充的是不是?十根金條也不那麼好賺!你想一槍就把這事了啦?沒那麼便宜!我就是要讓你慢慢地活受罪。你看過廟裡的十殿閻君嗎?從過奈何橋開始,上刀山、下油鍋、刮舌頭、挖眼睛、用鋸拉、用磨推……你不是說你挖了人家的墳嗎?那你犯在閻王爺的手裡了!”他對大漢說:“來呀,先給他嚐嚐鐵板燒人蹄兒!”
大漢把一塊燒紅的鐵板從爐子裡夾出來,扔在地上,兩個人抓住瘦猴的手就要往上按。
“住手!”就在這時,諾顏王子和徐木匠、巴特爾一起闖了進來。
“咱們倆真有緣啊,兩次見面都因為田青。”諾顏王子打量著吳玉昆,一臉的正氣。
吳玉昆冷冷地看著諾顏王子,“怎麼?王子殿下,你是不是又要把我抓起來送到北京國民政府啊?現在國民政府沒了,龍亭裡坐的是洪憲皇帝了!”
“歸化的省警察署長管得著你吧?”王子直視著吳玉昆。
吳玉昆一皺眉,心想不好。不過他還是嘴硬地說:“省署的長官也不方便包庇一個挖墳掘墓的罪犯吧?”
“署長大人,你說的那座墓被盜的時候,田青一直跟我在東勝,還有我的十名衛隊員,他們都可以證明。”王子指著外面跟自己來的人。
吳玉昆咬著牙噓了口粗氣。
“你就不該來口外當這個署長。這不是你為所欲為的地方。下令吧,我等著給我的生意合夥人設宴壓驚呢!”諾顏王子不客氣地說。
吳玉昆是好漢不吃眼前虧,馬上換了笑臉。 “既然王子殿下能證明他不在犯罪現場,那就是一場誤會了。我可以放人,不過,他僱用的一個伙計已經承認是他盜的墓。言之鑿鑿,絕無虛妄。”
“那你就治他的罪好了。”王子當然不知別的原因。
“田青是此賊的老闆,贓物是在他的估衣舖裡出售的,他仍舊難逃罪責。我要沒收他的估衣鋪,拍賣之後補償受害者家屬的損失。我想您也不會反對吧?”吳玉昆陰險地說。
諾顏王子不好再堅持了。
當天,田青和豆花就被放了出來。諾顏王子在鴻賓樓擺壓驚酒,安排徐木匠出面來接田青二人。
田青沒想到這次是這樣和徐伯伯見面。 “徐伯伯,您和王子殿下都是我的大恩人,危難之時總是援手相救,要是沒有您,田青早沒命了,請受田青一拜!”田青說完要下跪磕頭。徐木匠趕緊伸手攙他起來,“哎哎哎,用不著!田青,看著你長大成人,娶妻成家,徐伯伯高興得晚上做夢都笑醒了好幾回。”
田青的眼圈紅了,“徐伯伯,大丈夫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沒有您,就沒有我田青的今天。我從小就沒爹,以後,您就是我的再生父親。”
徐木匠擦了把眼淚,“好了,走吧田青。”
田青和豆花挽起了徐木匠的胳膊,三個人高高興興地去了酒樓。
來看兒子的田耀祖從樹後閃了出來,他看到了眼前的一幕,心裡是幾分嫉妒幾分心酸。 “我這個兒子,算是給他徐木匠養了。”田耀祖拎著給田青接風的竹葉青,失魂落魄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