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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八章

走西口 俞智先 7034 2018-03-18
田青哪裡知道,自己已經成了裘記皮匠鋪伙計們議論的中心,大家都知道他就要成為這個大院的新主人了。梁滿囤開始根本就不相信,但看見了田青一進來就被賬房先生叫了去,這才將信將疑地“啊”了一聲,“田青有未婚妻呀?”滿囤說。 “沒了。”瘦猴說完背起牛皮去作坊。梁滿囤也背上牛皮追上,“瘦猴,你等一等!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田青家鄉的那個姑娘早就嫁人了,是賬房先生從祁縣回來說的,那還錯得了?梁滿囤,這回,你可跟人家田青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嘍!” 梁滿囤怔怔地站住了。牛師傅從後邊踢他屁股一腳,“你丟了魂了?” 田青心裡明鏡似的,因此當賬房先生跟他剛一提親,他就拒絕了,之後就去見了裘老闆,他得把話說清楚,畢竟裘老闆對他是一片誠意。

這個裘老闆正美滋滋地等著田青來叫他老岳父、老泰山呢,沒想到田青一見面就鄭重地說:“裘老闆,非常對不起。我不敢接受您的施捨。” 裘老闆沒聽明白,“這怎麼能算是施捨呢?嚴格地說,這應該叫報恩!如果不是你出手相救,我也許早就做了劉一刀的刀下之鬼了,即使我能活著回來,那一大筆贖金,也會讓我的皮匠舖大傷元氣嘛!” “可是田青也有恩要報。在我被打入死牢的時候,有一個人,用婆家打發她回家的盤纏,買了兩口棺材,要為我殉情而死。她天天用僅有的那點銀元打點獄警,在死囚牢裡給我療傷,給我送飯,陪著我度過了那段最難熬的日子,還同我約定在奈何橋上相會。這個人就是豆花!裘老闆,請您對您的女兒裘巧巧說,她是個非常聰明能幹的姑娘,只是我田青沒有這個福分。以她的容貌和家產,她會找到一個比田青更好的如意郎君的。”

裘老闆這才回過味來,好一會兒他才說:“我會告訴她的。不過,既然你不願意做我的上門女婿,有些話我就不得不說,有些事我就不得不做了。發生了這樣的事,你同我的女兒還能在一個屋簷下出出進進嗎?”裘老闆心里挺不是味兒。 “裘老闆,我今天回來就是向您辭工來了。”田青坦然地看著裘老闆。 裘老闆無奈地點點頭說:“田青,你還要答應我一件事。因為你對我的皮匠鋪太熟悉了,對我的客戶也瞭如指掌。所以,你得答應我,至少兩年之內,你不能做皮鋪生意。”裘老闆又提到了這事。田青點點頭,“裘老闆,您的要求合情合理,我答應您就是。” “好吧,按我鋪子的規矩,你可以去到賬房多領兩個月的薪水。田青,這三年多,你我從陌路人成為同路人,又從同路人成為仇人,後來你我又從恩人到合夥人。往後,你我要在同一個城市裡討生活,無論將來再發生什麼事,你我最好不要再成為仇人。”裘老闆說得誠懇。

“這也是我所希望的。”田青滿口應承下來。 告辭了裘老闆,田青出了門,不想巧巧瘋了一樣從前櫃房裡邊跑了出來追上了田青,“我哪裡比不上那個被土匪劉一刀玩剩下的婊子豆花?你說!”巧巧聲嘶力竭地喊著。 田青站下了,咄咄逼人地看著裘巧巧:“裘大小姐!請你自重!”他抑制住火氣,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不允許你這麼說豆花!” “我……我就說她!”裘巧巧的眼裡湧出淚水,咕噥道,“我哪裡不如她啊?……” 這時,裘老闆走出來叫住了巧巧,“回去!不許無禮!”裘老闆又沖田青,“田青,你結賬去吧。” 裘巧巧氣得一跺腳,“你個殺千刀的田青!你等著,我就是你一生一世也擺脫不開的仇人!” 裘老闆嘆了口氣,“算了吧巧巧,就從田青娶豆花而不娶你這件事上看,他就是個不同凡響的山西漢子啊!還有,巧巧,你就是一百個看上他,現在也應該表現得棄如敝屣!”

“什麼?” “就是一雙破草鞋。讓你隨手就把他扔了。你得有點兒尊嚴才行,你是我裘老闆的女兒啊。” 裘巧巧回過味兒來,她冷笑道:“破草鞋?好,他就是一雙破草鞋!不過我不是要把他扔了,是要把他拆巴了,剁巴了,燒了,燒成灰了!”裘巧巧脫下早上剛上腳的一雙嶄新的繡花鞋,光著腳衝到院子中央,把鞋子放在繃牛皮的架子上,拿起刮牛皮的彎刀使勁向鞋子砍去,一邊砍一邊說著,“棄如敝屣!剁巴了它!剁巴了它!……”伙計們看著都不敢吱聲,私下里偷遞著眼神兒。 賬房先生和田青在屋裡看見了這一幕,“嗐!裘巧巧小姐這回可讓你氣大發了。” 田青搖搖頭,“先生,我要是背棄豆花,為了裘家的家產娶了裘巧巧,我下半輩子連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

“知子莫如母啊!你娘也這麼跟我說過。”賬房先生想起了淑貞的話,很是感慨。 “先生,這幾天發生了這麼多事,還沒來得及向您打聽打聽我娘呢?” “你娘很好,讓你不用惦記她。” “那就好。我和豆花完婚後,也準備回家一趟,去看看我娘。”田青背起自己的行李,“先生,我得重打鑼鼓另開張了。” 賬房先生往外送他,那雙被裘巧巧剁得稀巴爛的繡花鞋扔在院子裡,他搖了搖頭,低聲地囑咐田青:“田青,裘巧巧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讓裘老闆慣壞了,飛揚跋扈,小心眼,嫉妒心極強,你以後要遠遠地躲著她。” 田青點了點頭。 裘老闆也是個明智之人,他已經有了主意,讓裘巧巧嫁給梁滿囤。 “你讓我嫁給那個一扁擔壓不出個屁來的窩囊廢?”裘巧巧一听就炸了。

“他那是老實,不是窩囊。” “都一樣!”巧巧氣得直跺腳。 “不一樣。田青確實機敏能幹,可是他為人太傲慢,將來你嫁給他,他可不會聽你的。你的性子又是事事都要說上句,你們倆在一起,那是針尖對麥芒,日子還有個過嗎?梁滿囤的能力、模樣、學識比起田青是差了點兒,可是他能聽你的,對你百依百順!”裘老闆為巧巧做著比較。 “我是一個犄角也看不上樑滿囤!以前我就根本沒正眼看過他!”巧巧說的倒是真話。 “那往後你就好好看看他。”裘老闆板起了臉。 裘巧巧一屁股坐下了,她知道自己拗不過爹的,“我怎麼這麼倒霉呀!” “錯了。你沒嫁給田青而嫁給梁滿囤,對於你我來說,也許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呢!你想一想,如果田青成了你的女婿,他是能聽你的還是能聽我的?要不了兩年,裘記皮匠鋪就得姓田!梁滿囤就不一樣了,他當了我家的上門女婿,皮匠鋪永遠都得姓裘!”

裘巧巧雙手掩面,肩膀一抖一抖地哭了,“我怎麼這麼命苦啊!” “你長這麼大,爹事事都依著你,這回,你的婚姻大事你得聽爹的。你相信爹會把你往火坑里推嗎?”裘巧巧搖搖頭。 “那就听爹的,嫁給梁滿囤,保管你一輩子說話說上句。”裘老闆勸女兒。 裘巧巧囁嚅道:“嫁給田青說下句也行。” “不行!你是我們裘家千頃地裡一根獨苗苗,你最知道爹的心事,爹不想把裘家的香火斷在我的手上啊。你招個上門女婿,生孩子得姓裘,續我們裘家的香火。以田青的個性,他能幹嗎?可梁滿囤能幹。” 裘巧巧眼圈紅了,“爹,您老放心吧,我不能讓裘家斷了香火,更不能讓咱們裘記皮匠鋪在我手裡改了姓。我豁出去了!就嫁給梁滿囤!”

裘老闆眼裡也湧出了淚水,裘巧巧一頭撲在了裘老闆的懷裡,“爹!” 見巧巧已經答應了,裘老闆立刻把賬房先生叫來,如此一說。賬房先生馬上就去找滿囤了。 梁滿囤從賬房先生那儿知道了自己將成為這個鋪子的新主人了,他先是有些轉不過彎,後來就抱著腦袋躺在大通舖上,眼睛呆呆地望著天花板發呆。接下來眼前全是從小和田丹丹在一起的情景:和丹丹在一起幹活,和她一起睡覺,丹丹把好吃的都給了他……他彷彿又聽到了田丹丹的聲音:“滿囤,你長大了,還喜不喜歡丹丹?” “喜歡。”那是他親口說的。在走西口之前,他還說過:“丹丹,我到口外,就是累死也要讓你和爹娘有飯吃、有衣穿。大富大貴的日子,我不敢想,可這輩子,我一定要讓你過上不缺吃不少穿的日子……丹丹,我梁滿囤向你發誓,我絕忘不了你對我的好,不管我混成啥樣子,如果有一天變了心,就讓我不得好死,死了沒人埋,讓狼狗咬……”

想到這兒,梁滿囤嚇得趕緊摀住了自己的嘴。 可是很快地梁滿囤又想起了這兩年的艱辛,想到了自己捱的打……梁滿囤忽地一下從大通舖上坐了起來。 他已經決定了,就娶巧巧! 梁滿囤鄭重其事地給賬房先生回了話:做裘家的上門女婿。裘老闆倒是沒什麼驚喜,馬上著手準備操辦婚事。 桌子上堆著一大摞大紅請帖。賬房先生在寫請帖,裘老闆和裘巧巧站在一邊看著。 “凡是包頭城里大一點的商舖,還有官府、會館,都要請到。” “先生,別忘了,給田青和豆花也發請帖。我要讓他們看看,本小姐是如何風風光光把一個窮光蛋變成裘記皮匠舖的少掌櫃的!” 裘老闆打斷女兒,“啊,給'想回家山西莜麵館'的龔文佩和王南瓜發帖子。好歹我們也是在走西口的路上共過患難的朋友嘛!”賬房先生一一寫好。

田耀祖自然也接到了請帖,當他看清是裘巧巧和梁滿囤結婚時,氣得一下子把請帖撕得粉碎。 “梁滿囤!你這個停妻再娶的陳世美!你這個見利忘義的白眼狼!我讓你結婚!我讓你他娘的發昏!”田耀祖罵夠了,氣呼呼地坐在了桌前,鋪紙研墨,他要替女兒出口氣…… 田青在莜麵館也接到了請柬,他把請柬狠狠地摔在地上,轉身就去找梁滿囤。 梁滿囤正在皮匠舖大門口美滋滋地指揮伙計們貼喜字,回頭看見了田青,嚇得一激靈。 田青怒氣沖沖地看著梁滿囤,“梁滿囤,你跟我走!” “我不去。”滿囤害怕地往後縮著。 田青壓低聲音衝著梁滿囤的耳朵:“那,你是想讓我直接告訴裘老闆你是我的姐夫?還是想讓我告訴裘巧巧,她是你的二房?” 梁滿囤嚇得咽了一口唾沫。 田青不容置疑地命令說:“跟我走!” “好好好,我跟你走。”梁滿囤順從地跟著田青走了。瘦猴和幾個伙計都納悶地看著田青和梁滿囤……兩人來到城外河灘,田青一個飛腳將梁滿囤踢得仰面朝天倒在地上。田青上前像老鷹抓小雞似的把梁滿囤從地上拎了起來,照著面門又是一拳。梁滿囤“哎呀”一聲應聲倒地,嘴角流出了鮮紅的血。 “田青!你別打了!你忘了,我們離家的時候,你姐姐還囑咐你,讓你好好照顧我……”梁滿囤兩手撐地跪了起來,聲淚俱下地求著。 田青蔑視地看著梁滿囤,“你還有臉提我姐姐!” “田青,你打死我吧!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願意再當窮鬼了!我就是死了也再不願意當這個受氣的學徒了!我要想發財,要想像人一樣地活著,只有走這一步喪良心的棋了。我對不起你姐姐!我不是人!我知道我是做了缺大德的事了!我傷天害理!”梁滿囤掄圓了巴掌,開始抽自己的耳光,“我該打!我該罰!我該打!我該罰!” 田青瞪視著梁滿囤:“你該死!” 梁滿囤嚇了一跳,跪在自己的腳後跟上,膽怯地看著田青,又哭訴了起來:“可是,田青,你也得替我想一想。” “我替你想?你替我姐姐想過嗎?” “你讓我說完行不?” “好,你說吧,你要是說不出個四五六來,我今天就廢了你!你還想當新郎?我讓你當瘸狼!” “田青!你別忘了,你被官府抓住要砍頭的時候,去法場給你送行,替你收屍的是我梁滿囤!” 田青怔了一下。 梁滿囤還在哭訴著:“田青,你姐來我們家當童養媳的時候,她已經九歲了,我那時候才剛滿一周歲。我是她抱大的,帶大的。要是我沒有跟你一起走西口,我會像許多小女婿一樣跟她生兒育女,廝守一輩子。我做夢都沒想過,我會當裘老闆的上門女婿。我看見你經常往家裡寄錢,我卻分文不掙,我也是個大男人,應名我還是你的姐夫,你知道我的心裡是什麼感覺嗎?就像刀剜的一樣!就是這樣,我向你張過嘴沒有?沒有!後來,是豆花把耳環借給了我,讓我當了,還有那個開棺材舖的田老闆,借給我十塊銀元,我託人捎回家去,還是田老闆替我寫的信。你也知道,我爹娘年紀大了,一直是你姐姐當家,我捎錢,就是給你姐姐!我……我沒有忘記她帶我疼我的恩德!” 田青嘆了口氣,看著梁滿囤。 “田青,我比不了你,你念過書,又有一身好武藝。我……我只有一身力氣。就是被劫去當土匪吧,你是三當家的,我呢——小嘍囉!在裘記皮匠鋪,你是穿長衫的外櫃,我是光膀子扎圍裙出苦力的臭皮匠!你住賬房,我睡的是對面炕大通舖。一到晚上,這個打呼嚕,那個咬牙放屁吧嗒嘴……就是我們家的豬,住的地方也比我躺的地方大。你,一大早起來,連洗臉水都是小徒弟給端去的。我呢,還得屁顛屁顛地給師傅倒尿壺!兩年哪!七百多天,我捱過多少回打,受了多少回氣!我忍哪,忍哪,就盼著出了徒,能掙上一腳踢不倒的錢,好口攢肚挪地省下來,捎回家去養我的二老爹娘和你姐姐!再往後,我想都不敢想!”他搖搖頭痛苦地接著說,“田青,你說,一個臭皮匠,再苦熬上十年,頂多也就是個牛師傅吧?牛師傅?四十多歲了,還是光棍一條!說了幾回親,他那身洗都洗不掉的臭味,把人家姑娘全給熏跑了。我就是變成了牛師傅,也還是個人下人!”梁滿囤把多年的心裡話都說出來了。 “裘老闆不是讓你跟我學當外櫃了嗎?” 梁滿囤自嘲地一笑:“哈!外櫃?我當外櫃?那是因為你要辭工不干了,裘老闆沒了你這高頭大馬才抓了我這頭小毛驢來駕轅,讓我跟你學當外櫃。可是在你我走後,他就派賬房先生去祁縣,想用一百塊大洋勸秀秀悔婚。誰知道秀秀早已經嫁給別人了,裘老闆連銀元都省下了。等你領我一回來,裘老闆以為你沒有了秀秀的牽掛,一定會答應同裘巧巧的婚事。所以,我還沒等脫下長衫,就又被打發回作坊當臭皮匠了!”別看滿囤平時嘴上不說,但他心裡可清楚著呢。 “那又怎麼樣?我不是為了豆花,照樣丟了外櫃,被趕出作坊了嗎?”田青語氣放緩了。 “那是你!你就是不靠裘家也能創立一份家業。我,就是累到死也還是個臭皮匠!我是見利忘義了。可是這利也太大了,大得能改變我一輩子的窮命,大得能讓我一步登天,立馬成為人上人!”滿囤的聲音不自覺地大了起來。 “所以你就經不住誘惑了?”田青逼視著他。 梁滿囤害怕地往後躲著:“田青,我只要當上了裘記皮匠舖的少掌櫃,就能在皮匠舖裡當一半的家,我不會虧待你姐姐!我會讓她後半輩子豐衣足食,過上吃穿不愁的好日子!等將來,裘老闆死了,皮匠鋪就是我的了。裘巧巧就是知道了真相,那她也只能算二房。我一個走西口的窮小子娶了個大小姐當二房,也算是一種成功吧。我會讓你姐姐下半輩子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田青嘆了口氣,怒其不爭而又無奈地指著梁滿囤的鼻子:“梁滿囤!……你!你說話算數?” “我如果有半句假話,太陽落山我就滅!” 田青擺擺手:“你走吧!” 梁滿囤趕緊爬起來走了,走出數十步外,他又回過頭來:“田青,你不會把我有老婆的事告訴裘老闆吧?” 田青從地上拾起一塊土坷垃,瞪著血紅的眼睛,衝梁滿囤大聲吼道:“滾!” 梁滿囤不敢再問,屁滾尿流地跑了。田青仰面躺倒在河灘地上,一把攥碎了手裡的土坷垃。 梁滿囤將近大門口的時候,攏了攏頭髮,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整整衣服,盡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進了大門,院子里幹活的瘦猴和幾個伙計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梁滿囤有些不安,他加快了腳步,匆匆地向前櫃走去。梁滿囤走到前櫃的門外,穩定一下情緒,大聲說:“爹!您在屋嗎?” 門忽然被打開了,裘巧巧站在門口,一雙冰冷的目光直盯著他。梁滿囤緊張得咽了一口吐沫。 裘巧巧衝梁滿囤低聲吼道:“進去!” 梁滿囤側著身子,忐忑不安地進了屋門。前櫃房的地上赫然放著一隻大禮盒。 裘老闆坐在太師椅上,頭上纏著一條手巾,神情非常沮喪。 梁滿囤怯怯地叫了聲爹,“您不舒服了?要不要我去請大夫給您看看?” 裘老闆抬起手指著他,手微微有些發抖,“你的眼眶怎麼青了?” “啊,是我不小心碰了一下。” “是碰到拳頭上了吧?”裘老闆冷哼了一聲。 “我……” 裘老闆把桌子上的一封信,狠狠地摔到梁滿囤的臉上:“你還識幾個字吧?念念!” 梁滿囤拿起了那封信,吭吭哧哧地念道:“梁滿囤有老……有老婆!” 裘巧巧聲嘶力竭地:“接著往下念!” 梁滿囤嚇得一哆嗦,只得接著往下念:“他老……他老婆是田青的姐姐。”梁滿囤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爹!” 裘老闆氣得發抖,一拍桌子:“你……你……你別叫我爹!你這個孽障!”他一陣劇咳,又氣得跌坐在太師椅上。 裘巧巧從禮盒裡拿出一隻驢蹄子,衝上去打著梁滿囤。 “你把我爹都氣病了!你這個騙子!你個畜生不如的東西!” “巧巧,別打了。你就是打死他又有什麼用?”裘老闆擺擺手。 裘巧巧住了手,把驢蹄子狠狠地摔在地上,朝梁滿囤的臉上唾了一口:“呸!你個下流坯子!騙子!畜生!”裘巧巧氣呼呼地坐在一旁,仍壓制不住內心的憤怒。 裘老闆嘆息一聲說:“梁滿囤,你說吧,我應該拿你怎麼辦?” 梁滿囤這時也回過神來了,他心一橫,“裘老闆,我欺騙了您,欺騙了小姐。我壞了小姐的清名,我這是恩將仇報,我該死,死了狗都不吃!你們也不必處置我了。那樣還得驚動官府,鬧得滿城風雨,沸沸揚揚的,對您和小姐更為不利。您讓我自己來個了斷吧!我去投黃河。這是我應得的下場!我只求您給我家裡的父母捎去個信兒,就說我是失足落水的。要是他們知道了養了我這麼個不爭氣的兒子,在村里也抬不起頭來。我先謝謝您了!”他嘭嘭嘭磕了三個響頭。然後站了起來,“我去了!你要是信不過我,可以派個伙計跟著我。順便給我在河邊燒上幾張紙,我也好打發一路上的孤魂野鬼!” “你想一死了之?”裘老闆被氣得直哆嗦。 “我拿我的性命來贖我的罪過,這還不夠嗎?” “我發出去的請帖怎麼辦?定好了的大喜日子,你讓我的女兒跟你的死屍拜堂成親嗎?” “這……您說怎麼辦吧?我聽憑處置。” 裘老闆拿出一張白紙,摔給梁滿囤。 “寫一封休書,跟你的前妻一刀兩斷!” “啊?……” 裘老闆臉一沉,陰冷陰冷地看著梁滿囤:“怎麼?難道你讓我的女兒做你的二房嗎?” “不不不!我不敢。”他痛苦地蹲在了地上,抱住了自己的腦袋。他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梁滿囤,你欺騙了我和巧巧,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裘老闆眼裡射出兩道寒光,嚇得梁滿囤一哆嗦。 裘巧巧衝上去抽了梁滿囤一個大嘴巴。 “梁滿囤,你給我寫!欺負到姑奶奶的頭上,你還想活嗎?我們隨便編個事就能把你投到監獄裡去!田青不是沒死成嗎?你就給他當替死鬼去吧!” 梁滿囤嚇得渾身打了個冷戰。 “我寫,我寫,我這就寫!”他爬起來,哆哆嗦嗦地提起筆來。 “我……我不會寫呀?” 裘老闆又拿出一張紙摔給他。 “我已經替你寫好了,你抄一遍就是了。” 梁滿囤提起筆來,照貓畫虎,笨笨磕磕地抄寫起來,眼淚一直在他的眼圈裡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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