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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八章

走西口 俞智先 8772 2018-03-18
夜裡眾人睡得正香時,忽然廟門洞開,一夥人馬闖了進來。有著刀疤臉的土匪頭目山里豹子,指揮著二十幾個土匪押著幾個“票”走進來,龔豐倉和龔文佩也在其中。被綁的人中還有一個身穿蛋青偏大襟的上衣下邊是黑裙子的年輕女子,看樣子是一個洋學生。 二當家的喊道,“起來起來,都滾到院子裡來,讓我們的弟兄歇歇腳。”手提馬鞭的劉一刀最後一個進來。 龔豐倉衝到廟堂門口喊著:“好漢爺,我的確是小本生意,沒多大油水。您高高手,就放了我吧!”二當家的上去抽了他一鞭子,喝道:“不許嚷!” 龔豐倉不顧疼痛,指著田青說,“不信你問問這幾個小兄弟,他們也知道我是在包頭開小莜麵館的!幾位小兄弟,你們替我說句話呀!” 田青欲說,梁滿囤搶先說:“我們不知道。”

二當家的看見了梁滿囤和田青的小動作,他問田青,“你想說什麼?” 田青看了一眼龔豐倉,對二當家的說,“我認識他,他叫龔豐倉,是在包頭開了一家小莜麵館,的確沒有多少錢。” “怎麼樣?我沒說謊吧?” 二當家的抽了龔豐倉一鞭子,“不許說話!”他回來又敵意地看著田青,“他沒多少錢,你有錢?”田青苦笑,“我有錢還蹲廟台?” 二當家的掄鞭子就抽田青,田青躲了過來。王南瓜上前解勸,“哎哎哎,這位好漢,您別發火,您問他說,信不信由您嘛。田青,我們走!走走!” “往哪走?去報告官府是不是?蹲下!我們不走,你們誰也不許走!”二當家的喝道。 “好好好,不走就不走。蹲下就蹲下。”梁滿囤先蹲下了。

劉一刀叫過二當家的,“老二,我們的綹子越來越大了。人多就是對抗官府、在口外稱霸的本錢。我看外面的幾個走西口的都挺年輕。一會兒把他們帶上!還有方才跟你說話的那個小子,躲你的鞭子躲得太溜了,好像是個練家。” “大當家的意思是……” “你試試,看他到底怎麼樣。備不住是個好苗子。” “成!”二當家的走了出去。劉一刀也走到門口。 二當家的走到田青面前,踢了一腳田青的腿,“站起來。” 田青看一眼二當家的,站了起來。二當家的出手向田青的面門打去,田青閃過。二當家的繼續緊逼,田青沒有還手,在節節退後中保護自己。二當家的得寸進尺,逼得田青有些火了,他抓住二當家的手腕子,就這一抓一送,頓時讓二當家的後退數步吃了個暗虧。

二當家的從腰間拔出短刀來,“哎呀,你敢奓翅?我花了你!”他的刀向田青捅了過來,又被田青躲過。二當家的收勢不住跌了個狗吃屎。眾土匪持刀圍住田青,田青轉著圈子防備著。 劉一刀走出門來,“慢!”他打量田青,“不錯!朋友,你身手不錯嘛!” “這位好漢,方才我說的是實話,姓龔的叔侄倆的確不是有錢人。你留下他們,也是白吃你的糧食。”劉一刀讓二當家的把人都帶走。田青急了,“怎麼?大當家的不是要搶我們的破行李吧?” 劉一刀哈哈大笑,“我嫌你的行李上有蝨子。” “那你要幹什麼?” “我要你們跟我幹。”劉一刀扔了一句。 “我不當賊。”田青大聲說。 二當家的聽後喊道:“你敢罵我們是賊?我們是綠林好漢!草莽英雄!”劉一刀揮揮手製止二當家的。 “小兄弟,世上從來都是成者為王敗者賊。遠的不說,就說大清吧,李自成要是坐穩了江山,他就是皇上,可他敗了,成了闖賊;順治入關,趕走了李自成,偷了大明的江山,應該說是最大的賊——可是因為他竊的是國,那就成了皇上。現在呢,袁世凱應該是竊國大盜吧,可他成了民國的大總統。我劉一刀可跟漢高祖劉邦一個姓,如果我真的把袁世凱從北京城趕回河南了,我就又是一代漢室江山的開國明君!”

二當家的不耐煩了,“別跟他廢話了,走走走!” 田青硬撐著不走。王南瓜在一邊勸說道:“田青,走吧走吧,跟大當家的干也好。比走西口白手起家省事多了!” “王南瓜!” “哥哥比你多吃幾年咸鹽,聽我的沒錯!”王南瓜看了田青一眼。 土匪押著人們往老巢走去。這夥土匪有五十多號,有人扛著土炮,有人拿著獵槍,少數人端著漢陽造,其餘的人則是拿著大刀長矛,只有幾個匪首持短槍。 梁滿囤埋怨著:“殺虎口,殺虎口。我早就知道走這條路要出事兒。” “光棍不吃眼前虧。硬頂著,我們誰也別打算活著走出去。我們先跟他們走,吃幾頓飽飯再說。看好了機會,拍拍屁股走人也不遲!”王南瓜小聲地勸著。 “能成嗎?”梁滿囤也放小了聲音。

“能成!不光我們走,還得把龔豐倉叔侄二人救出去。”田青說。 “哼,我們自己還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呢,還惦記什麼龔豐倉!”梁滿囤嘟噥著。 那個被淑貞救過的李義如今已經成了黑土崖山寨三當家的。一身的青綢子褲褂,敞著懷,裡邊露出雪白的襯衫,斜挎著一支短槍,笑呵呵地出來迎劉一刀。 “虧得我們的眼線把風把得準。搶了整個兒一個駝隊。藥材、茶磚、食鹽、布匹、綾羅綢緞,還有不少的銀元。”劉一刀得意地說。 李義看見隊伍之中有十幾個人被蒙著眼睛,“怎麼帶來這麼多肉票?” “不都是肉票,這幾個是我新收的弟兄。我要把咱們黑土崖變成口外最大的綹子,讓官府聽見了都得打怵!”劉一刀得意地說。隊伍進了寨門,嘍囉把寨門關上了。山里豹子把田青等人的眼罩去掉了。田青打量著眼前這個用木柵欄圍起來的大宅院,看樣子很像一座很大的寺院。劉一刀和二當家的在第二進大殿“聚義廳”外下了馬,“三當家的,把新來的弟兄安排個屋子住下。”

李義應了一聲說:“眼線在聚義廳裡等候你多時了。” 穿著長袍馬褂頭戴小帽的田耀祖見劉一刀進來,站起身一拱手,“大當家的回來了?” “賽半仙,你的腳挺快呀!”劉一刀笑著和田耀祖打了個招呼。 田耀祖摘下帽子放在桌子上,“本來這起生意頭一天就能做了。不巧,我碰上一個老鄉親,硬纏了我一個晚上。” “還成。殺虎口的官軍,說是一營人,其實還不到一半。姓謝的把總,一聽我劉一刀來了,嚇得營門都不敢出。官府怎麼養了這麼一幫白吃飯的?” 田耀祖笑了,“他才捨不得圍剿你呢!要是沒有你在口裡口外打家劫舍,他怎麼向上邊要銀子剿匪呀?”劉一刀拿出一張銀票,“這是你的那一份兒,五十塊大洋。包頭豐盛銀號的銀票。”

田耀祖接過來就告辭了。他知道那是山西人開的銀號,信譽不錯。 李義送田耀祖出寨門時,被晾被子的王南瓜看見了,忙回屋告訴了田青,田青覺得奇怪,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認出田耀祖的還有李義,不過田耀祖當然不承認,李義看著他的背影,好一會兒才回寨子。 “土匪的伙食不錯,還有肉呢。”王南瓜說快有一年沒見過肉腥兒了,吃得很香。田青被二當家的叫去給肉票送飯。他提著飯桶、端著菜盆進了關人的屋子,屋裡的人都看著他不動。 “龔叔叔,吃吧。事有事在。發昏當不了死,別想那麼多了,就是明天拉去砍了頭,今天也得先吃飽了。”田青勸著。 “對,叔!吃!”龔文佩先過來盛飯。那幾個人也都跟著過來打飯。只有那個姑娘依舊偎在牆角沒有動。

田青盛了一碗飯菜走近姑娘,姑娘往牆角里躲著,敵視地看著田青:“你別過來!” 田青低聲地說:“你是不是想跑?”姑娘睜著吃驚的大眼睛看著他。 “那你可不能餓著。別再哭了,你眼睛多好看,再哭,就像個爛桃了。”田青笑著說,“來,吃吧!”姑娘接過碗來,田青鼓勵地笑笑,轉身朝門外走去。 龔豐倉叫住了他,“田青,求你一件事兒。” “有事你儘管吩咐,說什麼求啊?”田青站住了。 “我的這個侄子,雖說是我哥哥的兒子,可我……不能生養,兩支兒守他這麼一個,這叫一子兩不絕。你明白不?” “明白明白。”田青點點頭。 “你能不能跟劉一刀說說,把我侄子放了。留我一個人在這兒當肉票。文佩要是有個閃失,我們龔家可就絕後了。”

“好,我去給你說說。”田青一出來就去聚義廳找劉一刀,被李義攔住了。田青說:“你們綁票,不就是為了要錢嗎?那為什麼不讓姓龔的侄子回去,給他嬸子送個口信兒,好讓他嬸子出血,拿銀子前來贖人哪?” 李義笑了,“你挺懂行啊?幹過吧?” 田青笑了,“我沒吃過肥豬肉,還沒見過肥豬走?”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姓龔的侄子是要放的,不過得姓龔的認可拿錢贖人。我聽大當家的說,姓龔的一口咬定他是小本買賣,沒錢。那,就只有兩個肉票一塊兒撕了。” “可我聽說,他的確是小本經營,沒有多少錢。”田青說情。 “那是他沒經過山里豹子熬鷹。熬上兩天,他就有錢了。”李義沒當事兒。 “熬鷹?什麼熬鷹?”

李義指點著田青,“雛兒!新抓來的一隻鷹,兇!狠!傲!你把它的腿綁放在架子上,它飛不了吧,然後換人輪流看守,只要它一閉眼睛想睡覺,你就捅它一下子,它馬上又兇巴巴地又叨又鹐的。你別理它,等它兇了一會兒,又困了,剛一閉眼,你再捅它一下子。” “讓它熬夜不睡覺?”田青想這是什麼鬼點子啊。 “不止是夜裡不讓它睡,白天也不許它閉眼。就這麼熬上三天,再兇再狠再傲的鷹也得低頭,對你百依百順。” 田青明白了,他剛要說情,被李義岔開了,李義問他叫什麼,“聽大當家的說,你的功夫也不錯。”“我叫田青。” 李義怔了一下,“田青?山西祁縣人?” “是。” “祁縣田家莊有個田家大院你知道不知道?” “我就是田家莊的。” “田家大院有位叫淑貞的少奶奶,你可認識?” “你怎麼知道?” 李義眼睛一亮,“你真認識?” “那正是家母。” 李義一把抓住田青的手,激動地說:“我見過你,不過,那時你還在少奶奶的懷裡抱著呢。” 田青也愣了,“三當家的,此話從何說起?” 李義抓起田青的手,“大少奶奶可好?” 田青蒙了。 “你跟我來,咱們慢慢說。”李義拉過田青就走。 李義把田青拉到了自己的房間,紅著眼圈講了自己童年的遭遇。 “唉!等我安葬好父母,趕到田家大院時,才知道田家大院讓你父親輸給別人了。我不得已離開了大少奶奶,這麼多年過去了,心中一直沒忘恩人,一直在等待時機報答你母親。” “你還有個姐姐,她怎麼樣?” 田青嘆了口氣,“家道中落以後,母親帶著我們姐弟二人艱難度日。姐姐在九歲的時候就給人家去當童養媳了。她丈夫,就是梁滿囤,這回也一起被劉一刀擄上山來了。” “就是那個悶葫蘆,長得跟個矮地缸似的小伙子?”見田青點點頭,李義嘆了口氣:“真是造化弄人啊……” “三當家的……”田青叫了聲。 “田青兄弟,別叫我三當家的,叫我李義和李大哥都行。” “李大哥,你這麼正直的一個人,怎麼跟劉一刀混在了一起?” “唉!一言難盡哪!”李義嘆了口氣。 那年李義拜別了淑貞,就走了西口。一路乞討著走到了殺虎口。趕上了一場大雪,差點沒凍死在一家門洞裡。幸好被那家人所救,正好他們老兩口沒兒子,他們就把李義收為義子,待他如己出,還送他進了私塾。李義的義父是做藥材生意的。殺虎口的戶部稅官的兒子用他爹收來的贓銀也開了一家藥材店。可是他義父的信譽好,來往行商都願意買他家的藥材。稅官眼紅了,就派人把一麻袋變質的天麻交給官府,說是他義父賣壞藥坑人。人抓起來,嚴刑拷打,刑訊逼供,硬是害得他義父當堂斃命。李義一氣之下,殺了那對稅官父子,逃上這黑土崖落草為寇,當上了土匪。 “真是逼上樑山哪!”田青聽完感嘆道。 “不過,我出入綠林,為的是路不平有人鏟,事不平有人管。幹的是殺富濟貧、替天行道的事……”話沒說完,就听二當家的在門外喊李義,“讓田青出來,山里豹子想跟他切磋切磋。” 李義只好跟田青走了出來。 門口已經聚了很多土匪,二當家的身旁站著山里豹子,他臉上的刀疤泛紅,更顯得面目猙獰充滿殺氣。李義心頭一緊,“二當家的,我看就算了吧。免得傷了和氣。大家吃飯去吧!” “別價呀!頭一撥人吃飽了,正好消化消化食兒。大夥說是不是呀?”“哪個裝熊,不敢比試,他的功夫就是師娘教的!” 二當家的話引來一陣哄笑。 山里豹子也不說話,一縱身跳起來,一掌向田青劈了過來。田青非常靈巧地閃過,眾人發出一片驚嘆聲。 山里豹子火起,出了狠招,一掌打中田青,逼得田青後退數步才站住腳。眾人的叫好聲,激得山里豹子興起,不斷地向田青進攻,又一次把田青打倒在地。王南瓜咧著嘴,閉上了眼不敢再看。梁滿囤嚇得直躲。 “怎麼了?要么你叫我一聲爹,要么站起來,我不打躺在地上的人。”山里豹子說。 田青看見了人群後邊走來的劉一刀,抹去了嘴角的血,衝著劉一刀說:“大當家的,快讓這位弟兄停下來,免得誤傷了自己人!”劉一刀卻說:“比武講的是當場不讓步,舉手不留情。生死傷殘,各安天命!” 田青火了,“那我就對不起了!”他一躍而起,出手極快地攻擊山里豹子,在田青連續快攻下山里豹子很快露出了敗相,正當人們驚訝不已時,田青一掌把山里豹子打得飛起向後退了數尺趴落地上。田青一拱手:“承讓!”說罷,抬腳要走。 山里豹子惱羞成怒,從一個土匪腰間拔出刀來,從後邊劈向田青。梁滿囤嚇得張大了嘴,李義和王南瓜同時叫道:“田青當心!” 田青並未回身,他只是向旁邊一閃身,隨後抓住山里豹子的手腕子奪過刀來,刀反架在了山里豹子的脖子上。二當家的驚呼:“住手!”他從腰間拔出了手槍,對準田青。 田青看著劉一刀,“大當家的,是生死傷殘、各安天命嗎?” “這個……”劉一刀不知怎樣決斷。 田青一下子把刀剁在地上,他大步走開了。 山里豹子衝著劉一刀單腿下跪道:“山里豹子心服口服了!”二當家的把槍插回腰間罵道:“山里豹子,你的能耐哪去了!” 李義和田青成了好朋友,“跟我學點春典。” “什麼春典?”田青問。 “幹哪一行有哪一行的隱語。干我們這沒本生意的,當然也有自己人聽得懂的行話。” “就是黑話吧?”田青明白了。 “你這麼說也成。在江湖上流行著一句老話,寧贈一錠金,不教一句春。你我關係不同,為了讓你在山寨裡很快地站得住腳,我得把春典教給你。聽著,男人叫孫氏,媳婦叫果氏,老太太叫蒼果,大姑娘叫將抖,小姑娘呢叫抖花子,爹是老戧兒,娘是磨頭。哥哥呢,叫上排琴;兄弟叫下排琴。良家婦女叫子孫窯。” 田青笑了,“這個好記,子孫窯兒嘛,就是生兒育女的嘛。” 李義笑了,“嗯,你這麼說也許對。反正這是一輩輩傳下來的。我們出去幹活的時候,來了大兵,叫海冷。要是探子來了,叫鷹爪。” “要是來個大官呢?”田青問。 “當大官的叫海翅子。” “大就是海,翅子不對。那是宋朝明朝的官兒,帽子上帶翅子,大清的官應該叫頂子。現在的官是大蓋帽子了,應該改一改。” 李義也笑了,“這是祖宗傳下來的,可不能隨便改。”他接著說:“鄉下人叫科郎碼,傻子叫念攢子。” “財主,是火點兒;窮人是水碼子。天是頂,地是躺;刮風是擺丟子,下雨是擺金。”李義又說了一大串。 “那下雪是擺銀了?” “聰明。下雪是擺銀。酒是火山,肉是錯齒子……” “錯齒子?那一定是肉燉得不熟,得使勁嚼。”田青樂了。 兩個人大笑起來。 梁滿囤見田青和李義打得火熱,有點吃味兒。見田青回來就問:“三當家的是不是叫你吃小灶去了?” “不是,他也是祁縣人,跟我打聽打聽家鄉的情況。” “我也是祁縣人,他怎麼不找我打聽呢?”田青一時語塞。 這時一個叫小不點兒的土匪驚魂未定地跑來,手指著外邊半天才說出一句:“那個姑娘,那個姑娘……”田青一驚,“那個姑娘怎麼了?”“大當家的要她當壓寨夫人!” 田青霍地站起來,“你聽誰說的?” “我方才看見的。二當家的還說今天晚上有喜酒喝了。”小土匪說。 “田青,你別去惹事兒!”滿囤和王南瓜拉著他。田青一甩手,兩個人往後閃了個趔趄。王南瓜欲追,梁滿囤說:“算了吧,你攔不住他。” 田青先找了李義,“三當家的,江湖上管搶男霸女怎麼說?” 李義看看田青說,“心術不好叫攢子不正。你什麼意思?” “劉一刀要把搶來的那個黃花閨女當壓寨夫人,這是不是搶男霸女,是不是攢子不正!” 李義不信。 “不會吧,你聽誰說的?” 田青生氣了,“你自己不也長著眼睛嗎?” “我看看去!”李義跑了過去。 田青要跟上去,被王南瓜上前拉住了,“別去!讓三當家的去管,你看看再說嘛!”梁滿囤也跟上來,“就是,我們自己還有今兒沒明兒呢!還穆桂英似的,陣陣少不下。” 田青咬著牙,踢起一塊土塊。 李義破門而入衝進了聚義廳,臉色鐵青地瞪著劉一刀。 “老三?你這是怎麼了?”劉一刀奇怪地看著李義。 “大當家的不是讓我負責看管肉票嗎?我是來幫大哥審問這個肉票的。”他指了指牆角的姑娘說。 劉一刀不在意地說道:“啊,她不是肉票,是我帶回來的壓寨夫人。” 李義責問道,“是嗎?人家姑娘願意嗎?” 姑娘一聽忙哭著說:“我有婆家了,我不願意!” 劉一刀臉一沉道:“這就由不得你了!” 李義上前一步,“大當家的,就是你要成親,也得有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也得過個庚帖、下個彩禮吧?你這算是什麼?” 劉一刀眉毛一豎,“哎呀,李義,你這是要跟我叫板哪!” “不敢。我只是提醒大當家的,國有國法,山有山規。大當家的要是開了這個頭兒,下邊的弟兄全都學你的樣子,咱們的綹子就是不滅在官軍手裡,也得滅在你的手裡。” 劉一刀氣急了,“我不用你跟我講這些屁道理!我是他媽的強盜!” “不,盜亦有道!人在江湖,講的就是義氣千秋!你是大當家的,更應該行得正走得直,給下邊弟兄做個表率。”李義誠懇地說,“大當家的!我這完全是為了山寨的前途著想。黑土崖上插著的大旗可是學的梁山好漢——上面寫著的是'替天行道'。大廳叫的是'聚義廳'。你搶人家已經許了婆家的姑娘當壓寨夫人,這叫什麼義?行的是什麼道?” 劉一刀一拍桌子,“李義!你他媽的別在我的面前裝大盤雞屎!我他媽沒工夫聽你臭白話!你要是看不服,你也弄個姑娘啊!” “我李義沒有那麼攢子不正!” “滾出去!”劉一刀氣壞了,還頭一次有人來管他的事兒。 “你不用這麼暴跳如雷。你這樣的大當家,早晚會把弟兄們帶到溝裡去的!你好好想想吧!”他轉身走了出來。 劉一刀氣得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兒,“反了,反了!簡直他媽的要反了!”他走出門去大聲叫喊:“二當家的!二當家的!” 李義知道自己惹了劉一刀,肯定沒有好果子吃,於是收拾了包袱準備悄悄離開。他對跟來的田青說,“這個劉一刀!以前就有無故殺人害命的劣行,現在又開始搶男霸女了。古人云,道不同不相為謀,我走人!” “你準備去哪?”田青擔心地看著他。 “漫漫黃土大道,難道還沒有一條人間正道讓我李義走嗎?田青兄弟,趁著劉一刀正在發昏,你跟我趕緊離開這個匪巢吧。”李義勸他。 田青搖搖頭,“不行,有好幾個人是跟我一起被擄上山的,我不能丟下他們不管。” 李義重重地拍了拍田青的肩膀:“田青兄弟是重情重義的一條漢子!你得趕緊找機會盡快脫身。咱們後會有期!” 田青目送著李義的背影,看見李義走不遠便拐向了路邊的樹林…… 果然,劉一刀叫來二當家的,讓他把李義給做了。二當家的不敢違抗,帶人闖進李義的屋子,屋子裡,沒有人,床板也空了。 “跑了?給我追!”二當家的領著一群嘍囉提著刀槍追了出來。 田青看見了,怕李義有閃失,也跟了上來。 梁滿囤走出屋門,向寨門方向望著。王南瓜問:“梁滿囤,你看什麼呢?” “我的這個小舅子可真會巴結。” “他怎麼了?”王南瓜問。 “領著二當家的追李義去了。讀書的人腦瓜子就是活泛。這從人到鬼變得也太快了!”梁滿囤不樂意地說著。 “嗯?不會吧?”王南瓜有些茫然。 二當家的領著人向山下跑去。 “田青,你看見李義朝哪個方向走了?” “他?一直順山路走的。” “是嗎?”他轉身衝大家,“到樹林裡面去搜!” 田青急了,“二當家的,你聽錯了。李義是一直朝著山路走的。” 二當家的看著田青,“我沒聽錯。只是不相信你!”他不理田青,衝眾人一揮手:“搜!” 田青氣得一跺腳,也只好跟了上去…… 一行人一直追出了樹林,也不見李義的踪影。 二當家的站在林子外面,向四下望去,點了點頭,“田青,你說得對,沒撒謊,李義確實沒走林子。回去吧!” 人們走遠了。李義從樹頂上跳下來,從容不迫地向山下走去。 二當家的向劉一刀報告了追踪無果的經過。 劉一刀聽了抬起眼,“這麼說田青可靠?” “至少他沒有說謊。” “可惜,讓李義逃掉了。我擔心李義會不會帶著官軍前來搜山,他可是對山寨的情況瞭如指掌啊!”劉一刀有些擔心地說。 “我看不會。他不是那路出賣朋友的人。”二當家的說得挺有把握。 “那也要提防著點兒。這些天你警醒著點兒,別讓官軍掏了我們的老營。既然你看田青不錯,就讓他接替李義,當三當家的吧。”劉一刀也想好了,走了一個正好又來了一個。 “他當三當家的?這怕不合適,在綹子裡混上頭頭的哪個不是刀頭舔過血的?田青剛來,寸功未立就當三當家的,山里豹子第一個就不服。” 劉一刀想了想,“那就先不要三當家的名,幹三當家的事。他不是認識字麼,讓他把李義的一攤子接過來。” “這成。大當家的,您的喜事還辦嗎?” “辦!當然要辦!”劉一刀來神了。 當晚,山寨裡燈火通明,大擺筵席。嘍囉們聚在一起吆五喝六,大口喝酒,大塊吃肉。 劉一刀走到田青等人的桌子前,“田青,你現在是山寨的小頭領了。祝賀你榮陞!” “謝謝大當家的!” “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來!喝酒!” 田青與劉一刀碰杯,兩個人同時一飲而盡,互相亮了亮杯底……王南瓜冷冷地看著田青。 “弟兄們,吃好喝好啊!我就不陪你們了!”劉一刀邁著醉步晃晃悠悠地朝後寨走去。 田青看著劉一刀的背影,拿杯子的手有些微微發抖,他猛地喝了一口酒,站起身向外走去。 劉一刀醉醺醺地推門一頭撞進了新房,那姑娘嚇得趕緊從床上站了起來,驚恐萬分地看著劉一刀。劉一刀咧著嘴嘿嘿笑著,踉踉蹌蹌地向姑娘撲了過來。 “我的小乖乖,是不是等我等急了?啊?哈哈哈……” 田青站在窗前,用舌頭舔破了窗戶紙往裡看著,緊緊地攥緊了拳頭……劉一刀逼近了姑娘,姑娘嚇得往牆角里躲著,“你別過來!” “別害臊嘛,過來,過來呀,讓我親親你!” 姑娘忽然從頭上摘下一根別頭髮的金簪子,對準了自己的咽喉:“臭土匪!你要是再敢靠前一步,姑娘我今天就濺你一身血!” 劉一刀站下了,摸著腦袋,嘿嘿地樂了。 “小娘子,性子夠烈的。啊?……哈哈哈……” 田青擦了把額頭上的汗,撒腿向寨門口的瞭望哨跑去。 瞭望哨上站著個小嘍囉,手裡拎著一個準備報警的銅鑼。遠處不時地傳來眾匪徒們喝酒狂歡的喧鬧聲……小嘍囉咽了口口水,嘴裡嘟嘟囔囔:“真倒霉,大當家的大喜日子連口酒都喝不上。” 田青悄悄向小嘍囉身後摸了過去…… 新房裡,金簪子已經掉在了地上,姑娘已經嚇得昏死過去。劉一刀抱起姑娘扔在了床上,他三下五除二地脫去了自己的上衣,一邊撕扯著姑娘的衣服,一邊迫不及待地撲向了姑娘……忽然一聲槍響,接著是一陣密集的銅鑼報警聲,就听有人喊:“三當家的李義領官軍來攻山了……” 劉一刀嚇得大驚失色,趕緊從姑娘身上翻了下來,提著褲子就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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