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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五章

走西口 俞智先 7109 2018-03-18
徐木匠臨走去了淑貞家,想到這將是永別,二人心裡都很難過,難捨難分之情讓兩人長久地相擁在一起。 “我給你唱一個哥哥唱給妹妹的吧。”徐木匠摟著淑貞唱了起來: 淑貞伏在徐木匠身上哭了起來,兩個人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田青背著書篋走進院門,“娘!我回來了!”可是房裡的燈忽然滅了,傳出一陣忙亂的響聲。田青一驚,一腳踢開房門,衝了進去。一個木匠工具箱子擺在灶台上,他從裡邊操起一把斧子,朝里屋闖了進去。 徐木匠推開後窗,身手敏捷地一縱身跳了出去。 田青看見了徐木匠的背影,一斧子砍過去,淑貞嚇得驚叫一聲:“田青!” 田青的斧子砍在了窗台上,他拔了幾下沒拔下來,縱身要往窗外跳。 “我非剁了他!” 淑貞慌忙地扣著衣扣,“不要啊!田青!”

田青回身看了一眼娘,“這麼說,他們沒有瞎說,這都是真的!將仲子兮,無逾我裡!” 淑貞一下子摀住了臉,哀哀地哭了起來。 田青看看砍在窗台上的斧子,“我知道這個姦夫是誰了,我要親手宰了他!” “田青,不要啊!是娘對不起你!娘給你丟人了!” 田青兩眼冒火,瞪視著淑貞,“你是給我們田家丟人了!我爹在口外辛辛苦苦地賺錢養家,你卻……”田青一使勁,把斧子從窗台上拔了出來,往院裡的石礅子上砍著,砍得石礅子火星四濺。田青一邊砍一邊惡狠狠地念叨:“徐木匠!徐木匠!徐木匠!你人面獸心!狼心狗肺!你跑了就成了?你跑到天邊兒我也要追上你,砍死你,剁碎了你!”他又掄起沒了刃的斧子,把木匠箱子砸爛了,然後發瘋一般地朝院外跑去……

田青跑到梁家門口,瘋狂地拍打著大門,“姐!姐!快開門,我是田青!” 丹丹睡得正香,梁滿囤像個孩子似的拽著她的手。田丹丹聽見了田青的敲門聲,她忙把手從梁滿囤手裡抽出來,披上衣服,給梁滿囤掖了掖被角,這才急急忙忙地走了出來。田丹丹輕手輕腳打開大門。 “弟,你這是怎麼了?” 田青捂著臉哭了。 “姐!……” 田丹丹回頭看了看,忙把田青拉著往遠處走去。到了離梁家門口遠一點的一棵大樹下,丹丹才對田青說,“你別哭啊,我公公婆婆都睡著了,別吵醒他們。你不在縣城讀書,回家來幹什麼?是誰欺負你了?告訴姐。啊!” “咱娘!娘不但欺負了我,還欺負了咱爹。” 田丹丹一愣,“胡說!娘恨不得把你含在嘴裡都怕化了……”

田青抱住了頭,蹲在了地上,“姐,咱娘給咱爹戴綠帽子,跟那個徐木匠……我不想讀書了,我要去走西口!我要去找咱爹!” 田丹丹明白了,她嘆了口氣。 “弟,娘和徐伯伯的事還是讓你知道了。” “姐,你說什麼?這麼說,你早就知道?”田青怔住了。 田丹丹點點頭。田青急了,“你!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我怎麼攤上了這麼一個不知廉恥、不守婦道的娘啊!我非親手殺了那個衣冠禽獸的徐木匠!” “胡說!”田丹丹抬手重重地打了田青一個耳光,她的眼淚刷一下流了下來。 “弟啊,咱娘是這個世上最好的娘啊!你怎麼能這麼說她?還有徐伯伯,要不是他,我們娘仨早就餓死凍死了,你還能去私塾讀書?那都是徐伯伯掙來的血汗錢啊!徐伯伯是我們娘仨在這個世上最大的恩人啊!”

“姐,我讀書的銀子不都是爹在口外託人捎回來的嗎?跟徐木匠有什麼關係?” “弟,聽姐慢慢地告訴你……”田丹丹一五一十地向田青說了田家的往事,她早已哭成了淚人。田青聽後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子,“姐,我真不是個東西!我真是個忤逆之子!姐,書我是不能念了,徐伯伯掙點錢不容易。再說,我也念這麼多年了,我還是要去走西口,掙了錢,好好孝順娘和徐伯伯,再把咱那個田家大院贖回來。姐,你就等著吧。弟這輩子一定讓你和娘過上好日子。” 田丹丹含淚點了點頭,“姐等著這一天!”忽然她一激靈,“弟,咱娘是個多自尊的人啊,出了這樣的事,娘可別想不開啊。快回家看看去!” 田丹丹和田青拔腿往家裡跑去…… 淑貞看著瘋一樣跑出去的兒子,心已經碎了。她從櫃子裡找出當年在田家當少奶奶時穿過的一件衣服,慢慢地穿上,然後坐到破舊不堪的梳妝台前,慢慢地梳起頭來,眼淚嘩嘩地流著。她化好了妝,擦乾了眼淚,她從櫃子裡取出一個紅漆小木匣子,從裡邊拿出一串銅錢。淑貞坐到田青讀書用的那張破書桌前,鋪開一張紙,提筆蘸墨寫了起來……

“田青,我的兒子,娘無顏再面對你了。其實,娘早就想死了。從打你爹輸光了家產,把我也輸給了人家的那天起,我就生不如死。可是,那時候你才一周歲,我死了你可怎麼活啊?娘是咬著牙,把眼淚一顆一顆地滴到肚子裡,才活到了今天!田青,從今以後,沒有娘在你身邊噓寒問暖了,你要自己好好照顧自己呀!我的苦命的兒子啊!這些銅錢是娘給你預備的束脩,你要好好讀書!娘還要告訴你,不要記恨你徐伯伯,他是咱們娘仨這輩子最大的恩人!娘最後一次求你了!一定要聽娘的話!否則,你會後悔終生的。娘絕筆。” 淑貞把這串銅錢壓在了給田青寫的信上,拿著繩子走出了房門…… 淑貞手裡拿著那根繩子,站在一棵孤零零的歪脖樹下,抬頭看了看皎潔的月光,自語道:“今晚的月亮真亮啊!上路省得摸黑了。”淑貞把繩子用力一甩,搭在了歪脖樹的樹杈上……

田丹丹和田青慌慌張張地跑進房裡,屋裡還點著燈,兩人大聲喊著“娘!”田丹丹看見了壓在那串銅錢底下的信。田青一把把信捧在手裡,手在不停地顫抖……田丹丹在一邊焦急地看著田青:“弟,娘都寫什麼了?” 田青扔掉信,悲痛欲絕地喊了一聲:“娘啊!” 田青瘋了似的向外跑去,田丹丹也哭著追了出去……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月亮地裡奔跑著,叫著:“娘!”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村外,藉著月光,一眼看見了吊在歪脖樹上的母親。田丹丹嚇得腿一軟坐在了地上,“娘啊!你不該啊!” 田青連滾帶爬地跑到了歪脖樹下,抱著娘的大腿回頭喊著:“姐!快過來幫我把娘放下來!” 田丹丹從地上爬起來,一邊哭著一邊幫田青把娘從樹上抱了下來。田青哀號著,“娘!是兒子錯了!是兒子害了娘啊!”

田丹丹鎮靜了,她伸手摸了摸娘的身子,“弟,娘的身子還沒涼,舌頭也沒伸出來,還有救!快把娘抱起來!讓她坐到你腿上!” 田青也不哭了,忙抱過娘,使勁掐著娘的人中,大聲地叫著:“娘!娘!娘啊!您醒醒!……” 淑貞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氣,身子微微動了一下。 “姐!快看!娘活過來了!”田丹丹和田青一起涕淚交流地叫著,“娘!” 淑貞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看了看田丹丹和田青。 “啊?我怎麼還活著啊?不不不,我得去死!我沒臉再活在這個世上了!” 田青一下子跪在了淑貞面前:“娘!是兒子不孝,是兒子錯了!您原諒兒子吧!” “田青,娘沒怪你,是娘給你丟臉了!” “不!娘,您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娘啊,是兒子錯怪了您!是兒子忘恩負義!是兒子是非不明!娘,兒子在您面前無地自容啊!”田青一個頭磕下去,“娘啊,原諒不孝的兒子吧!”

淑貞虛弱地示意讓田丹丹把弟弟拉起來。田青仍“砰砰砰”地給娘磕著頭:“娘不原諒兒子,兒子就磕死在這裡!” 淑貞淚流滿面,“兒子,你是娘的心頭肉,娘的命啊!娘能不原諒你嗎?兒子,娘原諒你了!快起來。”田青額頭上磕出了血印,一頭撲在淑貞懷裡放聲痛哭……淑貞心疼地撫摸著田青的頭,“兒子,我小時候,你姥姥給我講過一個故事。說從前有個寡婦媽,好不容易把唯一的兒子撫養成人了。這個兒子就跟一個姑娘好上了,對那個姑娘說如何如何喜歡她。那個姑娘就說,你光嘴說喜歡我不行,你要是真喜歡我,就把你娘的心給我送來。這個兒子為了向心愛的姑娘表明心跡,就回家把老娘給殺了,把老娘的心取出來,捧在手裡連跑帶顛急匆匆地給姑娘送去了。這時候,就听見老娘的那顆心跟兒子說:'兒子,慢點跑,別摔了。'兒子一聽,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哭著說:'娘,兒子對不起你!'老娘的心又說話了:'兒子,只要你好,娘死了也高興啊。'”

“娘!”田丹丹也一頭撲在了母親的懷裡,母子三人抱頭痛哭…… 田青讓姐姐扶著娘回了家,自己一溜煙地跑去找徐木匠,他要向徐伯伯道歉。來到那兩間土坯房外,田青鼓足勇氣推門走了進去,站在破舊的屋門前喊了一聲:“徐伯伯!” 屋裡沒人應,田青推門走了進去。破舊的土坯房裡已人去屋空…… 田青神情落寞地回了家。 “娘,徐伯伯對我們田家的大恩大德,我田青一輩子也報不完啊!我想把徐伯伯接回來,找私塾的黃先生給你們做個大媒,讓娘和徐伯伯名正言順地生活在一起。” 淑貞一聽,眼淚刷一下就流了下來。她撫摸著田青的頭,無聲地哭泣著:“兒啊,有你這句話,娘就是真吊死了,也含笑九泉了。你徐伯伯走西口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他說他還會捎錢回來,讓你把書讀完。好了,來,吃飯吧!”淑貞把小米粥端給了田青。

“娘,您怎麼不吃啊?”田青喝了一口抬起頭。 淑貞支吾道:“你快吃吧,娘吃過了。”淑貞轉身走了出去,她從鍋裡端出屜上蒸著的一碗觀音土,坐在小馬扎上吃了起來。田青走了出來,淑貞忙把自己的碗藏進了碗櫃裡。田青一把打開碗櫃門,拿出淑貞剛剛放到裡面的碗,“娘!您吃的是觀音土!” 淑貞忙把碗搶過來,“你快去吃吧,觀音土也能頂餓。” 田青眼圈一下紅了,“娘!這是土啊!這東西怎麼能吃啊!” “你這孩子,別大驚小怪的,我又不是天天吃,偶爾吃一回沒事。” 田青開始翻找糧食,盆盆罐罐都是空的,只在一口缸裡找到一點米,“就這麼點兒米了?” “熬粥喝,還夠你吃幾頓的。” “娘,您手裡不是還有錢嘛!怎麼不去多買點糧食?” “那錢可不能動,那是你徐伯伯留給你讀書的錢!不能動。你快吃吧,吃飽了好去讀書。”淑貞勸兒子。 “娘,我不去讀書了!” “你說什麼?!”淑貞大聲問了一遍。 “我不去讀書了!” “你……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你跟我來!”淑貞拉著兒子走出屋,徑直來到了田老太爺的墳前。 “你給我跪下!”田青只得跪下。 淑貞也朝墳頭跪下了,“爹,今天兒媳是來向您認罪來了!當年,您臨死的時候拉著田青的小手,對我說無論我再苦再難,也要讓田青讀書,讓他成才。您說,重振田家的祖業,就全靠他了!我當時是答應過您的,可是,您的孫子我沒有教育好,他,他不想讀書了呀……”她使勁地磕著響頭。 田青拉住了母親,“娘!我不去讀書了,不是不想成器,我……我是不能看著娘為了讓兒子讀書,吃觀音土,餓死娘啊!爺爺,那您的孫子不就成了田家的不肖子孫了嗎?” “你胡說,如果你不成器,我活著還有什麼用?你怎麼就不想一想,我這些年苦熬苦撐地活著,不就是完成你爺爺的遺願,讓你重振祖業嗎?”淑貞是真動氣了。 “可我聽我姐姐說,我在周歲抓周的時候,抓的是算盤。是不是?”田青想到了理由。 “是又怎麼樣?”淑貞沒明白兒子的意思。 “這就對了,我要學田家的祖上,去走西口!” 淑貞一下愣住了,“你也要走西口?” “不錯,'山西人大襦套,掙錢還家,蓋房置地養老少'。我要像田家的祖上那樣在口外經商,發大財,讓娘和姐過上好日子,要把田家大院贖回來!”田青大聲地說道。 淑貞嘆了口氣,“兒子,西口可不是那麼好走的啊,在走西口的路上,到處是咱山西人的累累白骨啊!我不能讓你去冒這個險!” “娘,別忘了,徐伯伯教了我一身的武功,為了實現您還有爺爺臨終的願望,我就是要冒這個險!您就答應我吧!娘!”田青已經鐵了心。 淑貞朝墳頭磕頭:“爹,您的在天之靈,保佑您的孫子吧!”她知道兒子的想法是對的,自己沒有理由阻攔,也不能阻攔。於是當天晚上,她便把田青的這個決定告訴了田丹丹,並細心地為田青準備起行囊來。 碰上大旱之年,就是平時好過的梁家,如今也是捉襟見肘了。聽說田青要走西口,老梁讓滿囤跟田青一起去。梁妻開始不同意,她知道自己的兒子不比田青,田青念過私塾,裝了一肚子學問,還習過武。滿囤斗大的字不識半笸籮,身子骨也單薄。到口外,文不能文,武不能武,他活得了嗎? “那也比在家餓死強,男人嘛,就得出去見見世面,闖一闖。現在正好田青走西口,對咱滿囤也能有個照應。真要是到揭不開鍋的時候,再讓他自己去走西口,那才是死路一條呢!有那麼多山西人在口外開大買賣,發了大財,衣錦還鄉,光宗耀祖。這條道山西人已經走了二百多年了,去一個死一個,那麼多大院套是咋蓋起來的?”老梁倒是覺得這是條出路。 梁滿囤求助地叫了一聲:“娘!”他是不想去走西口的。 “咱滿囤是梁家的獨苗苗,你就捨得啊?”梁妻說。 “就這麼定了!”老樑下了決斷。 “我們家就多滿囤一張嘴?”梁妻還在爭取。 梁滿囤忙說:“我以後少吃點成不?” 老梁看了一眼兒子,“看你這點出息!就沖你這句話,就是家裡有糧食我也得讓你去走西口!”田丹丹在一邊抹起了眼淚。老梁看見了,欲說什麼,又閉了嘴。 滿囤跟丹丹都圓房好幾年了,一直沒有孩子,這成了一家人的心病。梁滿囤要走了,田丹丹還真捨不得。晚上,田丹丹鋪好被子叫滿囤睡覺,“明天還要趕路呢。” 梁滿囤吧嗒吧嗒地掉起了眼淚。 田丹丹趕緊坐到他身邊,伸過袖子給他擦著眼淚。 “滿囤,別哭了。出去見見世面,不行就再回來。”梁滿囤一頭扎在了田丹丹懷裡,“丹丹,我從小就跟著你,我離不開你。” 田丹丹鼻子也酸了,她輕輕撫摸著梁滿囤的頭,“滿囤,我雖是你媳婦,可你從小是我抱大的。我剛到梁家那一年才九歲,你還不滿一歲。我背著你放羊、割草;你屙屎了,我就找塊土坷垃給你擦屁股,有時候擦疼了,你還哭;等你會走路了,你就像個小尾巴似的天天跟著我。我幹什麼你都跟著,就連上茅房你都跟著……”田丹丹笑出了眼淚。 梁滿囤也破涕為笑。 “滿囤,你小時候膽子特別小,可你現在長大了,應該頂門立戶了。爹和娘都一天天老了,這個家就全靠你了。我也捨不得離開你,可咱這不是讓老天逼的嘛!爹說得對,家裡的糧食無論如何也不夠四張嘴吃的。我就是再捨不得你,也不能看著爹和娘餓死吧?滿囤,我知道故土難離,可你是個男人,我再捨不得,也得讓你走!” 梁滿囤抬頭看著田丹丹認真地說:“丹丹,我到口外,就是累死也要讓你和爹娘有飯吃、有衣穿。”田丹丹流淚了,抱著梁滿囤的頭,“我的滿囤長大了。” “丹丹,我梁滿囤向你發誓,我絕忘不了你對我的好,不管我混成啥樣子,如果有一天變了心,就讓我不得好死,死了沒人埋,讓狼狗咬……” 田丹丹趕緊摀住了梁滿囤的嘴,“瞎起什麼誓。快睡覺吧。” 梁滿囤拉著田丹丹的手,“丹丹,我捨不得睡覺,我就想看著你。” 田丹丹抹著眼淚給梁滿囤解開衣扣,幫他脫掉衣服…… 淑貞把新做的衣裳和鞋用一塊藍底碎白花的包袱皮包好,放在了行李的最裡頭,田青抱著幾本書遞給了淑貞說:“娘,把這幾本書也給我打進行李卷裡去。” “兒子,這書這麼沉,要不就別帶了。” “娘,這可不行,這都是聖賢書。古人說了:'君子為之書,猶工人之為器也。'書可不能不帶。”淑貞笑著邊把書打進了行李裡邊說:“這書最沉了。” “書中自有黃金屋,能不沉嗎?”田青為了讓娘開心打趣道。淑貞把一串銅錢遞給田青。 “娘!我用不著帶那麼多的錢。” “都帶上,窮家富路嘛!”淑貞堅持著。 “哎呀,娘!我一路上打個短工,能掙出盤纏來呀!” “兒子,聽娘的話,讓你帶上你就帶上。”淑貞看著田青把錢裝好,才放下心來。 田青為了告別,將秀秀約到了從小放羊的山坡上。 “我不能讓我娘吃觀音土供我去讀書!我娘這一輩子太苦了,從養尊處優的田家大少奶奶,被我那個爹一下給坑成了吃糠咽菜啃觀音土的村婦。我一定要讓我娘過上好日子。還有你,我賺夠了銀子就去你家找你爹提親。” “田青哥,我不讓你走,西口是那麼好走的?有多少山西人一踏上走西口的路,就再也沒回來。我不怕窮,我寧可跟你過窮日子,也不讓你去冒那個險。”秀秀眼睛濕了。 田青深情地捧著秀秀的臉,“秀秀,我知道那是一條屍體橫陳的路,可也是唯一能帶給我們希望的路!為了我娘,為了你和我姐,還有徐伯伯,再難再苦再危險,我也只有豁出去闖一闖了!” 秀秀攥著小拳頭捶打著田青的胸口,“田青哥,你走了,我怎麼辦啊?” 田青握住秀秀的手,“秀秀,你能等我就等我三年,三年之後我要是還沒有音訊,那就是我倒在走西口的路上了。你也就不要再等了!” 秀秀摀住了田青的嘴,“田青哥!不許說這樣不吉利的話,如果你非要走,我就等著你。等你一輩子。” “秀秀!” “田青哥!” 田青深情地看著秀秀,“秀秀,我衝蒼天發誓,這輩子非你不娶!” 秀秀摘下脖子上戴著的一枚玉觀音護身符給田青戴上。 “田青哥,都說觀音菩薩能循聲救苦,就請觀音菩薩時時保佑你一路平安。我不求你大富大貴,只求你平安回來。” 田青鼻子也酸了,他鄭重地衝秀秀點了點頭。 秀秀把一雙新納的鞋墊遞給了田青,鞋墊上繡著一對戲水的鴛鴦。 “真漂亮!秀秀,這是你繡的?” “我連著繡了一天一宿。” “我會帶著它一輩子!” 兩個人靠在了一起,秀秀唱了起來: 田青也唱了起來: 秀秀接著唱道: 田青又接了過來: 秀秀又唱道: 田青從脖子上摘下一枚用紅線穿著的大錢,“秀秀,我沒有什麼金銀珠寶首飾送給你做定情之物。這枚大錢是我小時候,我娘用紅線穿起來給我做護身符的,我把它送給你,就當是我送給你的定情之物吧,等我日後在口外發達了,我一定給你買世上最稀有的珍寶給你。” 秀秀接過大錢,眼圈紅了。 “秀秀,轉過來,我給你戴上。”秀秀轉過身,田青幫秀秀把大錢戴在脖子上。 “田青哥,一路保重!”秀秀眼淚汪汪地說完轉身跑了…… 臨走的那天早上,淑貞又把一些乾糧放進一個布口袋裡,讓田青和滿囤路上吃。梁妻也拿了許多吃的,和丈夫一起送兒子來到了淑貞的小院。 “這到口外的路千里迢迢的,多備點兒好。” 田丹丹拉著田青的手,“弟,滿囤雖說是你姐夫,可比你還小兩個月呢。他人太老實,你多照顧他一點兒。” “放心吧姐。” 梁妻忙說:“有田青和滿囤在一起,我們老兩口就把心放肚子裡了。田青讀書識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個能人嘛!” 時候不早了,田青站起來說:“伯父、伯母、娘、姐,那我們走了。”淑貞、老梁、梁妻起身要送。田青攔著,“你們都別動,有姐一個人送送就行了,你們就在家等著姐夫和我的好消息吧。” “親家母,滿囤他娘,我看就听田青的吧,不送了。”老梁說。 淑貞和梁妻強忍著奪眶而出的淚水點點頭,“不送了,不送了。” 田青提起行李卷往外走,走到門口蹲下身裝作提鞋,從錢袋子裡掏出一串錢來,放在了門枕上,大踏步地走出了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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