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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章娟妹死在哥懷裡

填四川 张泽 11312 2018-03-18
春天來了,明媚的太陽照在綦河上,清清的河水淙淙流著,太平橋邊的神龜石顯得更加神奇。兩岸的黃葛樹枝繁葉茂,墨綠色的樹葉閃著光,每棵黃葛樹都生長了幾百年,有的生長了上千年,它們目睹了東溪場的繁榮與衰落,見證了成千的移民從不同地方來到這里安家創業的艱辛。從太平橋往上走,金銀洞前的水聲“嘩嘩”,掛在洞前的瀑布銀白閃亮。 新的一年開始了,來到東溪場的移民更多,東溪場更加繁榮了。 魚沱山修通了到綦河邊的山路。小鐵匠帶著人忙了一個冬天,鏟掉了路上的荊棘,填平了坑氹,還在一些上山的坡路上安了石板。煉好的鐵製成了各種各樣的鐵器,通過新修成的山路運到了綦河邊,或裝上船運走,或人挑馬馱從驛道上運走,賣了錢,魚沱山兄弟們的生活過得好了,能一天三頓吃上白米飯了。陳雄義還從東溪場上買了鮮豔好看的花布,讓唐大嫂給女兒做了一身新衣服。唐蓉姑娘穿上新衣服,臉上笑得像三月裡的桃花,姑娘非常開心,她的忠貴哥哥回到秦將軍的大營,圍剿強盜十分勇敢,經常受到將軍的誇獎。李千總常常託人帶信給唐蓉,告訴她自己很好,不要唐蓉掛念。

孟通判從重慶府派人送來了信,他要到魚沱山巡視。重慶府接到巡撫衙門文書,朝廷有旨,北方邊界俄人經常入侵,台灣又有戰事,各州府要加緊訓練地方團練武裝,以備戰事起時能為朝廷效力,可是,訓練地方團練武裝需刀槍劍戟等各種武器,鍛制武器需要鐵。孟通判親到魚沱山,想讓陳雄義帶領魚沱山的兄弟多采鐵石煉鐵,供重慶府所屬州縣鍛制兵器。 孟通判路過縣城時叫上了翁縣令,私錢案審清問明了,四鄉百姓都覺得縣衙門審案公正無私,種田的努力耕耘,經商的將本求利,縣境內強盜少了,社會秩序好,移民爭著來到綦江,上司聞聽翁縣令治縣有方,發來文書獎勵。翁縣令心里高興,他非常感謝陳雄義幫助破了私錢案,捉住了強盜頭子王禿子,十分高興地跟著孟通判到魚沱山。

官府的兩位大人要來巡視,魚沱山的兄弟們非常高興,在住房前、煉鐵的爐子上掛起了紅燈籠迎接客人,孟通判多次到過魚沱山,和魚沱山的兄弟是老朋友。陳雄義永遠記住周興遭歹人誣陷,通判大人大力幫助平反冤案的恩情,並且,孟通判是麻城人,儘管做了官,仍然沒有忘記同鄉的情誼,和自己做了義兄義弟。 孟通判和翁縣令到了魚沱山,陳雄義帶著兩位大人看了採鐵石的山洞,煉鐵的爐子,孟通判看到魚沱山的兄弟採石煉鐵非常辛苦,一個個汗流浹背,大聲稱讚說:“陳大哥,你有一幫好兄弟,將來還能創一番更大的事業。” 陳雄義把孟通判、翁縣令帶到新建的住房休息。孟通判看到,昔日的茅草房變成了磚瓦房,屋裡陳設也比原來好多了,心里高興,笑著說:“陳大哥,魚沱山變了,你們的日子好過了。”

陳雄義謙虛地說:“孟大人,魚沱山有今天,陳雄義有今天,全仗你的栽培,你是我的恩人,也是魚沱山的恩人。” 孟通判搖著頭笑著說:“魚沱山一天比一天興旺,是因為陳大哥有一副俠義心腸,兄弟們敬佩你,聽你的話。” 孟通判和陳雄義相互謙讓了一會,唐蓉送上了茶,通判大人喝了兩口茶,臉色嚴肅了,他傳達了朝廷的旨意,希望魚沱山多采鐵石多煉鐵,除了供應重慶府所轄州縣民間鐵器用鐵所需,還要供應官府鍛造兵器用鐵所需。 陳雄義皺起了眉頭,說:“魚沱山產出的鐵剛夠重慶府所轄州縣民間所需,近來又有川東南一些州縣的商人前來洽談購買鐵器,要供給官府鍛造兵器用鐵,非常困難,恐誤了官府大事。” 孟通判嘆了一口氣說:“陳兄弟,官府鍛造兵器,是防備邊疆有事,保護百姓過太平日子,你要體諒朝廷的良苦用心。”

翁縣令在一旁說:“陳大使,你要支持官府,有難處你就開口,本縣令一定盡力幫助解決。” 陳雄義終於點頭答應,說:“好,兩位大人,我一定帶領魚沱山兄弟多采鐵石,多煉鐵,保證供給官府用鐵所需。” 陳雄義正和孟通判、翁縣令說話,屋外響起了人聲。小鐵匠進來禀報:東溪場的鄉民聽說知縣大人到了魚沱山,推選代表趕來,有事禀報知縣大人。翁知縣吩咐請進東溪場的鄉民代表。鄉民代表進了屋,把東溪場鄉民共同擬定的呈文交給縣令大人。原來黃明星逃走後沒有了下落,東溪場的鄉民公推魚沱山陳雄義擔任東溪里正。翁縣令看了呈文,拍手叫好,大聲說:“東溪場鄉民推選陳大使兼東溪里正,好事情,本縣準了東溪鄉民的要求。” 陳雄義有些為難地說:“翁大人,我要帶領魚沱山兄弟採石煉鐵,哪裡有時間去當東溪場的里正,翁大人還是另選賢人。”

孟通判笑著說:“陳大哥,民意不可違,能者多勞,你就煉鐵大使、東溪里正一肩挑吧!” 孟通判、翁縣令交待完了供應官府用鐵的事情,委派了東溪場裡正,辦完事情走了。陳雄義擔任了東溪場裡正,經常在東溪場為百姓調解矛盾,幫助移民解決困難。普慧大師為了陳裡正議事方便,特意將李忠貴住過的房間改做了裡正議事的場所。李忠信不願回到李仁洪家,陳雄義安排他接待鄉民,幫著協調矛盾糾紛。一天,陳雄義正和普慧大師商量在東溪場辦一個學堂,聘請老師教鄉民子弟識字,忽然聽到外面鑼鼓聲響,陳裡正吩咐李忠信出門去看。一會兒,李忠信滿臉笑容奔了進來,大聲喊:“陳伯伯,鄉民們給你送匾來了,請你出去接匾。” 陳雄義心裡疑惑,和普慧大師一起走出廟門,看見廟外有不少東溪場鄉民,兩個人抬著一塊大匾,匾上有閃著金光的“麻鄉約”三個字。一個白頭髮鄉民看到陳雄義,大聲說:“陳壯士,東溪場裡正是官府任命的,我們都是麻城來的,你為麻城鄉親辦事,勤勤懇懇,麻城鄉親都把你稱做麻鄉約,今天送來麻鄉約的大匾,望陳裡正不要辜負麻城鄉親們的託付。”

陳雄義感動了,大聲說:“陳某一定盡力而為,不辜負麻城鄉親送匾之情。” 送匾的鄉民高興了,大聲歡呼起來。陳雄義接了匾,小心翼翼地捧回了廟裡,讓李忠信掛在裡正議事的房間中間。 陳雄義比原來更加忙碌了,魚沱山的事、東溪場上鄉親們的事,常常清晨起床,忙到夜深人靜。儘管很忙,他仍然時時掛欠羅娟妹妹的病,忙了一天,夜深人靜上了床,想起羅娟一生艱辛,好不容易熬到兒女大了,忠貴還當了千總爺,生活一天比一天好過了,可是卻病倒了。陳雄義盼著羅娟早一天治好病,他能和娟妹妹做一對恩愛夫妻,幾十年了,陳雄義盼著和羅娟成為夫妻,經過了許許多多周折,願望終於可以實現了。 陳雄義實在太忙了,抽不出時間到綦江縣城看望羅娟,想到了李忠信,於是吩咐李忠信到綦江縣城看望母親,照顧母親。

李忠信也十分掛欠母親的病,他是羅娟從小帶大的,母子感情深,進四川時船被撞沉落入江中,漁民救起後在巫山縣城巧逢父親,於是跟了李仁洪。不過,李忠信仍然十分掛欠母親,想念哥哥和姐姐,聽了陳雄義吩咐,急匆匆趕到了綦江縣城,他看到母親面黃肌瘦,經常咳嗽,痰中帶著血絲,非常擔心母親的病。 李忠信離開了家,李仁洪到處尋找,喊啞了喉嚨,跑大了腳板,終於知道李忠信住在大雄寶殿,和哥哥李忠貴一起,李仁洪不好意思到廟裡尋找兒子,耐著性子等待李忠信回家。私錢案審清了,李忠貴回了秦將軍的大營,李忠信仍然沒有回家,當了陳裡正的“接待官”,後來又去縣城照顧母親了。李仁洪也想到綦江縣城看望羅娟,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和羅娟做了多年夫妻,還有了女兒和兒子,聽說羅娟病了,心裡也十分掛念,想去綦江縣城看望,可是因為虧欠羅娟的太多,怕前妻不肯原諒,遲遲不敢去。李忠信去了縣城,久久沒有回東溪,李仁洪掛欠兒子,讓女兒瑛子到綦江縣城探聽消息。

李忠信住在大雄寶殿裡,瑛子經常偷偷去看望。李忠信去了綦江縣城,見不到面了,瑛子心裡像有一窩螞蟻在爬,慌得很,聽到父親吩咐,高興得一夜沒有睡覺,天剛亮出了門,趕到綦江縣城看望忠信哥哥。 羅娟一天到晚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往事一件件在眼前浮現,她知道自己對不住陳雄義,雄義哥哥為她付出了很多,眼看隔在兩人之間的障礙一個一個都消除了,可以在一起做恩愛夫妻了,自己又生了病,不知道還能不能侍候雄義哥哥了?羅娟想到了女兒和兒子,霞妹子有小鐵匠,一生有靠了,李忠貴有了唐蓉,也不用當母親的操心了,可是還有李忠信,雖然李忠信不是自己親生的,從小養大,已經像親生的一樣了。羅娟看到李忠信守候在跟前,細心照顧自己,覺得應該幫李忠信找到一個可以託付的女人,盡一盡母親的最後責任。瑛子來了,羅娟看到瑛子和李忠信親親熱熱,似乎是天生的一對,有意把瑛子和李忠信配成夫妻。一天,李忠信和霞妹子都有事出去了,只有瑛子守候在床前照顧。羅娟拉著瑛子的手,十分親切地問:“姑娘,你喜歡忠信哥哥?”

瑛子點了點頭說:“喜歡,我喜歡忠信哥哥。” 羅娟心里高興,接著問:“瑛子,讓忠信哥哥娶你做媳婦,願不願意?” 瑛子羞紅了臉,心兒“咚咚”地跳,可是很快皺起了眉頭,嘆著氣說:“我和忠信哥哥是兄妹,不能做夫妻。” 羅娟笑了,說:“傻姑娘,我是忠信的母親,我說你們能結成夫妻,你們就能結成夫妻。” 瑛子彷彿丈二高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不明白羅娟話裡的意思。一會兒,李忠信回來了,瑛子把他拉到屋外,悄悄告訴了羅娟說的話,李忠信也弄不清楚母親的意思,他以為母親病久了,神誌不清在說糊塗話。 李仁洪等著兒女回家,想不到瑛子去綦江後也成了泥牛入海,沒有了消息,他十分焦急,終於忍不住了,也去了綦江縣城,一心要找到兒子和女兒,問明羅娟生病的情況。

陳雄義派了李忠信到綦江縣城照顧羅娟,仍然不放心,腦子裡總有羅娟的身影在晃動,他忙完了東溪場上的事,把魚沱山採石煉鐵的事委託給了小鐵匠和陳松,匆匆往綦江縣城趕,去探望羅娟的病情。陳雄義進了綦江縣城,到了鹽引商店,看見李仁洪正在商店門前探頭探腦,似乎想進店裡,又怕進店裡。陳雄義猜出李仁洪是想進店尋找李忠信,或者也想看望羅娟,他嘆了一口氣,覺得李仁洪有些可憐,兩個兒子都不想認他,成了孤家寡人,儘管李仁洪過去做了對不起羅娟、對不起兒女、也對不起自己的事,不過,李仁洪仍然是一個忠厚老實的人,和黃明星一夥歹人不一樣,歹人改過尚且可以得到諒解,李仁洪也應該得到原諒,於是大步向李仁洪走去。 李仁洪正猶豫著不敢進鹽引小店,忽然看到陳雄義來到了跟前,心裡發慌,說話也結結巴巴的:“陳,陳大哥,你,你也到縣城來了。” 陳雄義嘆了一口氣,問:“仁洪兄弟,你在鹽引小店外面探望,是不是想進店裡去。” 李仁洪臉上一會紅一會白,額頭上出了汗,說:“大哥,我,我是想進店裡看忠信在不在,怕羅娟生氣,不敢進去。” 陳雄義一把拉起了李仁洪的手,說:“走,進店去,過去做了錯事,沒有辦法挽回,好好向羅娟認錯,不能做夫妻,還可以做好鄉親。” 李仁洪跟在陳雄義身後,戰戰兢兢進了羅娟住的房間。剛好,霞妹子和瑛子出去了,只有李忠信守在羅娟床邊。羅娟看到雄義哥哥來了,非常高興,可是看到跟在後邊的李仁洪,幾十年受的苦湧上心頭,黑了臉大聲說:“雄義哥哥,你怎麼把姓李的也帶來了,我不想見他。” 陳雄義笑著勸解說:“娟妹子,李兄弟是李忠貴和霞妹子的父親,他想來看看自己的兒女,你生了病,仁洪兄弟也很掛欠,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羅娟眼裡流出了淚,說:“雄義哥哥,話說得容易,你知道,我和兒女們受了多少苦啊!” 李仁洪心中有愧,“撲通”跪在了羅娟床前,說:“羅娟,我錯了,對不起你,也對不起陳大哥,我不求你原諒,只求能讓我來看霞妹子和忠信,求求你了,行嗎?” 羅娟沒有說話,背過了臉。陳雄義一把將李仁洪拉了起來,大聲說:“忠信,快端椅子讓你父親坐,泡碗好茶來。” 李忠信看到陳伯伯領來了父親,害怕李仁洪叫自己回東溪,強迫娶醜媳婦,嚇壞了,聽了陳伯伯吩咐,端了凳子,泡上了茶。 陳雄義知道李仁洪想叫李忠信回家,李家種了幾十畝田,還養了不少山蠶,缺少人手,陳雄義是一個通情達理的人,覺得應該讓李忠信回去,可是又怕羅娟不肯,小心翼翼地詢問:“羅娟妹子,李兄弟家裡事情多,讓忠信回去,好嗎?” 李忠信聽到陳伯伯要自己回李家,急了,沒有等母親說話,大聲叫起來:“我不回去,爸爸要我娶醜媳婦,我不回去。” 羅娟聽了兒子的話,吃了一驚,大聲責問:“姓李的,你想讓忠信娶他不喜歡的女人?” 陳雄義也大聲責備說:“李兄弟,兒子的婚事不能強迫,強扭的瓜不甜。” 李仁洪又羞又愧,紅著臉說:“我聽你們的,忠信不要媒人說的女人,我託人另外找,忠信,爸爸再也不強迫你了。” 羅娟大聲說:“姓李的,忠信的婚事不要你操心,兒子!媽媽做主給你找一個喜歡的女人。” 李忠信高興地說:“媽,我聽你的。” 陳雄義說了很多勸解的話,勸羅娟讓前夫見兒女,勸李忠信回父親家幫著種莊稼、養山蠶,空閒時到大雄寶殿幫著接待找裡正辦事的鄉親。終於,羅娟點頭答應了,李忠信也承認回家了。李仁洪非常感謝陳雄義幫著勸說前妻和兒子,激動地抓住義兄的手說:“大哥,兄弟是一個糊塗人,做了很多對不起羅娟和兒女的事,也做過對不起兄長的事,你罵吧,打吧,只要以後還讓我做你的兄弟。” 霞妹子和瑛子回來了。瑛子看到父親和陳伯伯和好了,非常高興,大聲叫起來:“好了!爸爸和陳伯伯成了好兄弟,以後我可以和忠信一起到大雄寶殿玩了。” 霞妹子聽了陳伯伯的勸解,也輕聲叫了一聲:“爸爸。” 李仁洪非常高興,大聲說:“陳大哥,什麼時候回東溪,到我們家喝酒!” 陳雄義把鹽引商店還給了周興,賬目也交割得清清楚楚,他只拿回了投入到鹽引商店的本錢,幾十兩銀子的利潤分文不要。可是周興也不要,兩個人推來推去,普慧大師出了一個主意:把利潤銀子捐給困難的麻城鄉親,給他們蓋磚房、買耕牛。 陳雄義和周興都覺得普慧大師的主意好,陳雄義又從魚沱山的利潤中拿出了一些銀子,周興也從重慶店鋪中拿出了銀子,加在一起捐給東溪場家庭困難的移民,李仁洪知道了,也要捐錢,因為他種莊稼、養山蠶十分辛苦,賺錢不容易,沒有要他捐出來的錢。 小麻城住著不少麻城來的移民,有的剛來不久,進四川的路上花光了多年的積攢,到了小麻城蓋不起房子,只有搭茅草棚暫時棲身,沒有錢買牛,也租不起牛,用鋤頭開荒,人拉著犁頭耕地,十分艱難。 陳雄義和周興商量,決定一起到小麻城探望,送去銀子讓窮苦鄉親蓋房子,買耕牛種籽。 李大哥、洪三、王光強聽說陳裡正、周老板要來看望,十分高興,小麻城的幾個老移民湊在一起,你拿出一隻雞,他到小河裡捉來兩條魚,李大哥拿出自己家裡釀造的高粱酒,準備等陳裡正、周老板來了好好喝兩杯。 陳雄義、周興一起到小麻城,李仁洪也要去看望一同進四川的幾家鄉親,跟著一起到小麻城。李忠信回到了家裡,和李家老三一起在尚書坪青杠林裡養山蠶,今年雨水好,青杠林長得茂盛,山蠶長得好,李仁洪看到人手不夠,請了兩個幫工,幫著李忠信、李家老三一起養山蠶,他領著妻子、女兒種莊稼,插了秧苗,有了空閒,李仁洪跟著一起到小麻城。 陳雄義、周興、李仁洪一行出了東溪場,沿著彎彎曲曲的山路往小麻城走。山坡上青青草叢中,點綴著紅的、黃的野花,小溪里流水潺潺,溪水中看得見小魚小蝦在遊,山路兩旁一塊塊梯田,田裡秧苗綠油油的,隨著微風輕輕搖動,彷彿一池綠水氾著微波。有的山坡長滿了密密的樹,有楊樹、柳樹、黃葛樹,也有桃樹、李樹、柑橘樹,一些桃樹和李樹的花沒有謝,微風送來一陣陣花香。 陳雄義、周興、李仁洪心里高興,步子邁得快,不到半個時辰到了小麻城,遠遠看到山坡上有一家人正在開荒,一個兩三歲的孩子在地頭大聲啼哭,可是,媽媽和大兒子正在地里拉犁,父親掌著犁頭,幹活的人一頭汗一身泥,沒有人照顧啼哭的小孩。 陳雄義到了地邊,大聲喊:“大哥大嫂,歇一會兒,孩子哭得厲害。” 周興和李仁洪跟著一起喊,荒地上乾活的人停住了手。陳雄義抱起孩子,親切地說:“大哥大嫂,秧子都栽過了,為什麼還要緊著開荒,等秋天開了荒地,明年再種吧。” 幹活的男人嘆了一口氣說:“我們在進四川的路上耽誤了,沒有趕上插秧季節,抓緊時間開出幾塊田,插上老秧苗,雖然誤了季節,收成少,比沒有收成好。” 女人從陳雄義手裡接過了孩子,孩子不哭了。陳雄義看著累得氣喘吁籲的一家三個人,嘆了一口氣說:“大哥,過了季節,秧子長不好,白費了力氣,如果你們願意,到魚沱山採石煉鐵,掙的工錢比開荒種地強。” 男人有些疑惑地說:“到魚沱山採石煉鐵,那裡的人要我們?” 周興笑著說:“大哥,問你話的就是魚沱山的管事、東溪場上有名的麻鄉約,陳裡正,他說魚沱山要你們,魚沱山就一定會要你們。” 男人高興了,大聲說:“陳管事,我們也是從麻城來的,剛到重慶就听說綦江有個麻鄉約,我們就是奔著麻鄉約來的,正準備安下家就到東溪場拜見,想不到在這裡見到了。” 男子信了陳雄義的話,扛著犁頭,帶著妻子、兒子回家了。洪三、王光強、李大哥聽說陳雄義來了,高高興興出來迎接,李大哥一把抱住陳雄義,大聲說:“陳大哥,你現在名聲響得很,麻鄉約,方園百十里人人知道,你為麻城人爭光了。” 洪三、王光強一人拉一個,把人們拉進了李大哥的屋,李大哥勤奮肯幹,連著兩年莊稼收成好,蓋了三間新瓦房,還餵了豬和牛,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給兒子娶了媳婦。洪三家卻遭了難,洪三妻子生了病,請郎中治病花了不少錢,同時,照顧生病的妻子花費了時間,莊稼沒有種好,至今仍然住在茅草棚裡,生活十分拮据。陳雄義、周興詢問了小麻城移民的情況,像洪三一樣遇難的有多少?剛剛進川來到小麻城的有多少家?周興一個一個登記好了,讓李大哥通知住在茅草棚裡買不起牛、餵不起豬的人家到東溪場週記小店領銀子蓋房子買豬牛。陳雄義還讓洪三、王光強勸告剛剛來到、錯過了插秧季節的移民到魚沱山幹活,掙了工錢好安家。 吃飯時間到了,李大哥、洪三、王光強一定要留陳雄義、周興、李仁洪吃飯,李大哥的孩子攔住大門不讓伯伯叔叔們走。陳雄義、周興沒有辦法,只好留下來吃飯,李大嫂做了麻城家鄉肉糕,還做了氣水粑、火燒粑,也做了進四川後學會的蒸燒白、回鍋肉等四川菜。主人殷勤相勸,客人盡興吃喝,陳雄義和周興、李仁洪都喝醉了。麻城鄉親相聚,大家心里高興。 秋天到了,這一年的莊稼長得特別好,田壩裡稻子熟了,金燦燦一片,不論是湖廣來的移民,還是山西、廣東、貴州來的移民,辛苦了一年,豐收了,臉上都露出了笑。 李仁洪家山蠶繭結得好,李仁洪帶著兒子、女兒,還有李家老三,守在青杠林裡摘了十多天才把繭子摘完,屋裡背篼、籮筐堆滿了,周興用船幫他把繭子運到重慶府賣了好價錢,他家幾十畝水田的稻子也豐收了。有了糧食,又有了錢,李仁洪心裡盤算把茅草房拆了,蓋成大瓦房,而且還要多蓋兩間,準備給李忠信娶媳婦用,他還想把李忠貴的媳婦也接回家,自己的親兒子,早遲會認父親,媳婦也早遲會進家門。李家老三也娶了媳婦,安了家。 李仁洪十分擔心李忠信的婚事,又請媒人說了兩個姑娘,一個比一個長得好看,可是李忠信都不要。前妻有話,自己也答應了,李仁洪不敢強迫兒子娶媳婦,心裡著急,又沒有辦法。 李大哥、洪三、王光強等小麻城住著的麻城鄉親離開老家幾年了,非常想回麻城看一看,在祖宗祠堂裡點上幾柱香。可是,家裡都不十分富裕,回麻城花銷太大,鄉親們聚在一起商議,準備推舉代表回麻城,一是看望留在麻城的親人,捎去平安家信,二是到祖先祠堂燒香祭拜。可是,商量了好幾次,沒有推選出合適的人選。李大哥想到了陳雄義。陳雄義精明能幹,有俠義心腸,他如果能回麻城給家鄉的親人捎信帶東西,到祠堂祭奠祖先,大家放心。李大哥的提議得到了小麻城鄉親的讚同,大家到東溪場找到陳雄義。正好,陳雄義也正準備回麻城,羅娟的病始終不見好,一天到晚昏昏沉沉睡在床上,常常在昏迷中呼喊父親母親,陳雄義知道她想念家鄉的親人,準備回麻城幫羅娟到父母墳前燒香祭拜,順便也到自己父母墳前燒香祭拜。聽了小麻城鄉親的託付,一口答應了,拍著胸膛讓鄉親們放心,如果回到麻城,一定到各家祖先的墳前燒香祭拜,還幫著帶去家信和錢物。東溪場上的麻城鄉親知道陳雄義要回麻城,也來找他幫著回鄉祭祖和捎帶錢物,陳雄義都答應了。 陳雄義正在準備回麻城,霞妹子從綦江縣城趕來送信,羅娟病重了。他趕忙通知了小鐵匠、李仁洪、李忠信以及唐蓉和瑛子姑娘,眾人急急忙忙起身往綦江縣城趕。 陳雄義心裡彷彿壓了一塊大石頭,鼻子酸酸的,想大聲痛哭,當著眾人的面,努力忍住了。他擔心羅娟的病,盼望華陀再世治好羅娟的病,只要能治好娟妹的病,不論讓他付出多大的代價,哪怕代替羅娟到閻王爺那里報到,陳雄義都會心甘情願。陳雄義一面急著趕路,一面回想著幾十年來和羅娟相處的情景:杏花村恩恩愛愛,杏花叢中悄悄說著甜甜密密的情話,發誓海枯石爛永不相負。該死的王禿子從中搗亂,把一對青梅竹馬的恩愛情人分開了,羅娟的父母把女兒嫁到了李家,後來,他與李仁洪結拜為兄弟,李仁洪走後,他在舉水河上走船,經常到羅娟家,吃娟妹做的香噴噴的飯菜,穿娟妹子一針一線縫製的衣物,又一同進四川。巴東城下娟妹落了水,周興救了她,自己犯渾,誤會了娟妹和周興的關係,終於,他和娟妹之間的障礙沒有了,可是……陳雄義覺得羅娟妹妹已經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他不能失去她,如果羅娟妹妹死了,陳雄義也不想活了,要跟著羅娟妹妹一起到閻王老爺那兒報到。陳雄義心碎了,眼睛裡滿是淚水,他加快步子走著,想早一點趕到綦江縣城,趕到羅娟妹妹身邊,其他人跟在陳雄義身後,霞妹子、唐蓉、瑛子累得氣喘吁籲,兩條腿都酸疼了,仍然趕不上,被陳雄義遠遠甩在了後邊。 陳雄義領著眾人趕到綦江縣城時天已經黑了,急忙來到鹽引商店羅娟床前,周興聽說羅娟病重,專程從重慶府趕來了,還帶來了重慶府的郎中。郎中認真地給羅娟把了脈,診了病,把陳雄義和周興叫到一旁,搖著頭嘆著氣說:“病人很難救治了,準備後事吧!” 陳雄義急了,哀求說:“郎中,求你治好她的病,不管花多少銀子,我都給。” 郎中苦笑了,說:“再好的郎中只能治好病,治不好命,給再多的銀子也無能為力了。” 郎中走了,陳雄義心裡彷彿澆進一鍋滾油。羅娟在屋裡喚他,陳雄義趕到羅娟床前,忍住悲痛,輕聲安慰說:“娟妹,你會好的,我們都來看你了,大家一齊想辦法,一定能治好你的病,我們拜過堂,我等著和你做夫妻。” 羅娟咳了一陣,喘著氣說:“雄義哥哥,我們做不成夫妻了。大家都來看我?不,忠貴沒有來,他在軍營,來不了,還有一個人也沒有來,要把她叫來,我有話要交代。” 陳雄義望瞭望守候在屋裡的人,搖了搖頭說:“娟妹子,還有誰沒有來?你說,我一定找人去叫。” 羅娟喘了一陣氣,輕聲說:“唐蓉的媽,我的親家母,她還沒有來,雄義哥哥,麻煩你了,快找人去把她叫來。” 陳雄義、周興、李仁洪都猜不透羅娟為什麼一定要叫唐大嫂來,不過,病人的意願要滿足,陳雄義讓小鐵匠騎上快馬,趕回魚沱山去叫唐大嫂。 小鐵匠回魚沱山了,羅娟床前有人守候。看到娟妹子瘦得成了一副骨頭架子,咳嗽起來非常難受,陳雄義心裡十分難過,忽然,他想起曾經聽人說過,綦河對岸老瀛山頂產靈芝,如果採到千年靈芝,即使要死的人吃了也能治好,陳雄義決定上老瀛山去採千年靈芝,他找到周興、李仁洪,拜託他們好好照顧羅娟,自己動身去老瀛山。李仁洪聽說上老瀛山采靈芝給羅娟治病,也要跟著一起去。陳雄義攔住了,含著眼淚說:“好兄弟,你留在縣城好好照顧羅娟,年輕人沒有經過事,不懂得怎樣照顧好病人,拜託你和周老闆了。” 陳雄義出了綦江縣城,從東門口渡過綦河,朝著東北方向最高的山峰走,山路崎嶇難行,一會兒渡過溪流,一會兒攀上絕壁,有時候沒有了路,要在荊棘荒草叢中踩出一條路。陳雄義的衣服被荊棘掛破了,臉上、大腿上掛出了一條條血痕,他披荊斬棘繼續往前走。天黑了,找不到借宿的農家,陳雄義在樹林裡選一棵大松樹,背靠著樹幹坐下休息,晚上很冷,風吹來像刀子割,陳雄義心裡有一團火,不感到冷。樹林裡有很多野獸,老虎、豹子、猴子、山羊,各種各樣,吼叫聲淒厲恐怖,陳雄義心裡想著羅娟妹妹,不感到害怕,走了大半天的路,非常疲倦。他閉上了眼睛,看到羅娟妹妹站在前面,流著眼淚說:“雄義哥哥,我要走了,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你再也找不到了。”陳雄義急了,撲過去要抱住羅娟,抱了一個空,他急得大聲喊叫,驚醒了,原來做了一個夢。陳雄義再也睡不著了,起身往山上爬,天太黑,看不清路,陳雄義心裡著急,摸著黑趕路,他往高處走,向山上爬,走著走著,一腳踩空了,掉下了一個陡直的山崖,幸好山崖石縫中長出一棵小松樹,掛住了陳雄義的衣服,他沒有掉到山崖底,可是被掛在山崖中間動彈不了,沒有辦法,只好等著天亮。終於,東方出現了魚肚白,山林中濛濛朧朧能看清東西了,陳雄義抓住山崖上長的小樹,手和腳一同努力,掙扎著爬上了山崖。腳摔傷了,走起路來刺骨鑽心般疼痛。陳雄義咬著牙,忍著痛,繼續往高山上爬,太陽出山的時侯,爬到老瀛山絕頂下了。老瀛山絕頂是一個四面是懸崖的孤立山頭,絕壁上長了一些荊棘和小樹,有一條從下向上的石縫,只能容下人的半個腳,山頂上長著靈芝。陳雄義手腳並用,手抓住荊棘和小樹,腳蹬在石縫中,艱難地往孤峰頂上爬,手被刺得鮮血淋漓,扎進了無數根荊棘,腳蹬在石縫中,腿打著顫。陳雄義忍住疼痛,嘴裡喊著羅娟的名字,拼命往上爬…… 陳雄義成了一個血人,遍體是傷,終於采回了靈芝,他親手熬了靈芝湯端到羅娟床前,流著眼淚說:“羅娟妹妹,我採來了靈芝,從老瀛山頂採來的,你喝了靈芝湯一定能好。”羅娟閉著嘴,牙齒咬得緊緊的,喝不進靈芝湯。陳雄義心裡悲痛,滿臉都是淚,十分小心地把湯餵進娟妹妹嘴裡,讓湯從羅娟牙齒縫中流進肚子裡。 小鐵匠從魚沱山帶來了唐大嫂。羅娟聽說了,眼睛有了光彩,讓人把唐大嫂叫到床前,又把陳雄義也叫到了床前,她一隻手拉著唐大嫂的手,一隻手抓住陳雄義的手,掙扎著說:“唐大嫂,我的親家母,我有事求你,你一定要答應。” 唐大嫂心慈,看到羅娟說話吃力,眼淚流出來了,說:“親家母,你有什麼事要我做,我一定去做。” 羅娟臉上有了笑,說:“親家母,我知道你是一個好女人,溫柔,體貼人,雄義哥哥也是好人,我想服侍他後半輩子,看來不行了,我不能服侍雄義哥哥了,我想把雄義哥哥託付給你,他為我苦了半輩子,你幫我好好服侍他,照顧他,行嗎?” 唐大嫂愣住了,正在為難,看到羅娟眼裡流出了淚,趕緊回答:“親家母,我答應,如果你不能服侍陳大哥,我一定替你好好服侍他!” 羅娟把臉轉向了陳雄義,喘了一陣氣,咳出了一口血,說:“雄義哥哥,以後有唐大嫂服侍你,我放心了,你也要好好待她,不准欺負她。” 陳雄義止不住眼淚不停地流,大聲說:“羅娟妹妹,你會好的,我餵了你靈芝湯,你一定會好的,我不要別人服侍,一心等著你好了服侍我。” 羅娟十分吃力地說:“雄義哥哥,要聽話,唐大嫂是好人,她會替我好好服侍你,今生我們做不成夫妻了,等來世吧……”羅娟又把李仁洪叫到了床前,掙扎著說:“仁洪,你以前做了對不起我,對不起雄義哥哥,對不起孩子們的事,改了就好,忠信喜歡瑛子,瑛子也喜歡忠信,讓他們兩人結成夫妻,一家人和和美美。” 李仁洪吃驚地大聲說:“忠信他媽,忠信和瑛子是兄妹,不能結成夫妻。” 羅娟搖了搖頭說:“忠信不是我生的,忠貴確實有一個親弟弟,可是沒有滿月就死了,忠信是我從大路邊撿回的,他和瑛子不是親兄妹,雄義哥哥知道這件事。” 羅娟把要交待的事情交待清楚了,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說:“雄義哥哥,我身上好冷,你能抱住我嗎?幾十年了,我盼望著你能抱一抱我,現在,我求你抱我,緊緊地抱我。” 屋裡的人都流下了淚,霞妹子、李忠信哭出了聲,陳雄義也淚流滿面,他從床上抱起了娟妹妹,緊緊地抱在懷裡。 羅娟死在了陳雄義懷裡,死的時候十分幸福,臉上帶著笑…… 冬天到了,陳雄義搭乘周興運貨到黃州的船回了麻城,他先到杏花村羅娟父母的墳前燒了香,替娟妹妹祭奠了祖先,又在自己父母墳前燒了香,祭奠了祖先。接著,幫東溪場的麻城鄉親一家一家祭拜了祖先,把捎帶的東西交給了留在麻城的親人。陳雄義在麻城奔波了一個多月,才把鄉親們託付的事辦完了,從麻城返回了東溪。從此,陳雄義以麻鄉約的名義每年派人回麻城,給麻城鄉親捎帶書信錢物,祭奠祖先。 李千總在軍營裡聽到母親病逝的消息,哭得死去活來。秦將軍十分讚賞他的孝心,特准了兩個月的假,讓他回家祭奠母親。 小鐵匠羅錘和霞妹子、李忠貴和唐蓉、李忠信和瑛子先後結成了美滿夫妻。陳雄義忘不了羅娟,不想結婚了。後來,大雄寶殿普慧大師及麻城鄉親多次勸說,終於和唐大嫂結成了夫妻,還有了孩子。 東溪場的移民越來越多,湖廣來的、江西來的、廣東來的。儘管康熙十三年,吳三桂反叛朝廷,叛軍經綦江攻入四川,動亂又起。可是,動亂平定後,更多移民來到了綦江,來到了東溪場。一座座移民會館在古鎮東溪建成:禹王廟、萬壽宮、南華宮……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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