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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下南洋 俞智先 8329 2018-03-18
冼致富一肚氣地回到公館,砰的把打火機拍在桌子上。 這個公館原是龍三的,現在讓冼致富重新裝修了一番,刀疤臉和老賈現在也認了新主子,剛剛給冼致富的德國老婆包了中國的餃子,這會兒已經喝得滿臉通紅。 “冼爺……怎麼了?新官上任,誰氣著您了?”刀疤臉討好地問。 “還能有誰?簡肇慶!” 老賈啊了一聲:“他敢氣您?我看他是不想在南洋待了吧?” 冼致富眼一立:“聽你這話的意思,你能收拾得了他?你趕緊去啊!他媽的,這小子繞彎子罵我!行,咱們走著瞧。十年前大爺我要不是去德國,早就捏死這只臭蟲了。哼,你讓我不高興一時,我就讓你難為一世!”冼致富真是氣瘋了。 老賈和刀疤臉不敢吭聲地退了下去。 大年初一一早起來,冼致富就把老賈和刀疤臉叫到跟前。

“冼爺,新年吉祥,發大財行大運!”兩人齊聲說著賀年的話。 “詞都編好了,還說得挺齊。行,一會到財務那支點錢,就算給你們倆的壓歲錢了。” 兩人一臉的訕笑:“謝謝冼爺!” “不過咱們不能閒著啊。我這個新上任的會長,是不是得給簡肇慶送點壓歲錢去呀?不對,應該叫送點過節禮啊。要不然,他這個春節豈不是過得太自在了?” 刀疤臉上前說:“冼爺,您的意思是我們倆去收拾他一頓?” “都什麼年代了,動不動還講打?你們以為跟誰混呢,龍三?那是老皇曆了。咱們是正經的商人,有洋人撐腰,咱想動誰就可以動誰。” 老賈碰碰刀疤臉:“冼爺,您說怎麼辦吧,我們哥倆聽您的。” “我在商管會給你們倆謀了個差事,專門管理沿街商戶,以後整個南洋的大小市場,就沒有咱們不能插手的地方了。你們哥倆可得上心工作啊。”

“冼爺。我聽說簡肇慶有個老情人叫鄺秋菊,在街面上也開了個茶餐廳,要不,我們哥倆現在就去一趟?” 冼致富笑了。 老賈和刀疤臉上了街,滿大街都是茶餐廳,都是華人開的店鋪,到底在哪家兩人也不知道,只好慢慢找了。 “冼致富還真有個狠勁兒。這個人,嘿嘿,記仇!”老賈邊走邊說。 “狠勁兒?我告訴你吧,他不光狠,還特有心計。你想想,當年龍三爺在馬來亞一帶多風光,不照樣讓他冼致富給扳倒了。霸占了人家的買賣和房子,所有的錢款一人獨吞。這回又找了個外國娘們儿,有個做軍火生意的洋老丈人當靠山,哼……老賈!”刀疤臉指著剛從一家古董店走出來的地皮丁,“你看那是誰?” 老賈眯縫著眼睛說:“嘿……咱們還說找個新年禮物送給冼致富呢!這禮物,不是現成的嗎?跟上!”

在街的拐角,地皮丁被刀疤臉和老賈擋住了去路。 地皮丁先是嚇了一跳,隨即便冷靜下來:“老刀?老賈?是你們啊。走,喝酒去,兄弟我請客!” 刀疤臉眼一斜:“大清早的喝的哪門子酒?” “這麼多年不見了,見面還不喝一壺?”地皮丁拉著老賈。 老賈甩開他的手:“知道嗎,冼爺從德國回來了!” “冼……冼爺是誰呀?”地皮丁故意問。 “別廢話!冼爺正琢磨著你小子到底藏在哪呢?你就自己冒出來了。你還真行,一藏就是十年!” 地皮丁下意識地摀住懷裡:“我……” 刀疤臉一把從地皮丁懷裡掏出狻猊,地皮丁上來就搶,終究不是兩人的對手,狻猊還是落在刀疤臉的手中。 刀疤臉舉起狻猊對著太陽看了看:“這就是傳說中的狻猊吧?幹嗎?你想出手賣了?我告訴你,冼爺找這個東西找了不下十年,你要是敢賣,我一刀劈了你!”

地皮丁還想搶,被老賈攔住:“老刀,咱們是不是得帶著它給冼爺去拜個年啊。” 地皮丁嚇得直哆嗦:“二位爺,二位爺!你們真是聖明。不過,這狻猊是我的啊,我藏了十年,實在是活不下去了,這大過年的,我總得弄點錢吧。可一連問了幾個店,都出價太低,這不是還沒來得及出手嗎?求求二位,求求二位,就把我當個屁,放了……哈,放了!” “放了?你這個大臭屁放了還不熏死人。走吧,跟我們見冼爺去。” 地皮丁使勁兒往後撤:“別,二位爺別開玩笑。冼致富見了我非殺了我不可。要不,等我賣了這玩藝,把錢分你們點兒,分你們點兒?” 刀疤臉笑了:“沒人要你的錢。冼爺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錢!”說著上前拉著地皮丁就走,“甭廢話!想活命跟我們走。”

地皮丁只好自認倒霉,哭喪著臉跟著刀疤臉和老賈身後:“你能把狻猊先還我嗎?那是我活命的玩意。” 刀疤臉丟了一句話給他:“給你就沒命了,要狻猊還是要命,想好了再慢慢挑吧。” 冼致富可是高興死了,手裡拿著狻猊,看著低頭縮腦的地皮丁哈哈大笑起來:“地皮丁啊地皮丁……咱們認識十多年了,我都不知道你叫什麼,你到底是叫地皮丁呢?還是丁地皮啊?總有個大號吧?” 地皮丁怯怯的:“我的大號……哦不,大名兒叫丁……丁發財。” 冼致富笑得更厲害了,連刀疤臉和老賈也樂了。 “丁發財?哈哈,好!這個名字好。咱倆一個致富,一個發財。有點犯沖啊。” 地皮丁撲通跪倒在地上:“冼爺,我絕不敢和您犯沖。絕對不敢。您是大致富,我是小發財,不,我不發財!從此不敢再發財了!您以後還叫我地皮丁,或者叫地皮都行……”

“我叫你丁仔吧?叫著順耳。哎,丁仔呀,你看我這兒好嗎?”冼致富挺和氣地說。 地皮丁這才抬頭四下看看,這屋子比龍三爺在的時候氣派多了。 冼致富問:“想不想留下來?” “不不不,冼爺您是做大買賣的人。我把狻猊帶走,你不殺我已經是大恩了。我還是回唐山過日子去吧。” “就你?還想回唐山過日子?別做夢了。你以為唐山太平呢?張大帥打李大帥,王大帥打趙大帥,你算哪一派的,在哪位大帥的麾下效力呀?” 地皮丁沒聽明白。 冼致富又說:“你跟著我,不出一年,這樣的狻猊,我讓你再賺一個。你是不是特難受,轉了一圈,這狻猊又到我這兒了?嗯?” “真沒有!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您還像從前一樣,多提拔我!”地皮丁也想通了,跟誰也是混。

老賈拍著馬屁:“你知道冼爺現在是什麼身份嗎?外國國籍,是洋人!跟你鬧著玩呢?” 地皮丁吃驚了:“冼爺,您現在都算洋人了?中國洋人?” “洋中國人!”冼致富得意極了。 肇慶也起得很早,他來到革命黨組織的駐地,把支票交到朱瑾手裡:“這算是我們廣惠銀行給革命黨的新年禮物吧。” “簡先生,真的感謝你。如果沒有你們這些南洋愛國華僑的支持,我們的工作真的很難開展下去。國內軍閥混戰,正是我們革命黨重整旗鼓的時候,你的幫助來得太及時了。” 簡肇慶擺擺手:“說這話就見外了。這麼多年,革命黨人從兩手空空起家,為了推翻舊制度,多少人連性命都豁出去了。說到底,我們能幫的都是些小忙。你們才是真正的英雄,我們僑商還指望著你們這些英雄們早日建立一個全新的國家呢!家父曾經告訴我,錢能解決的事情就算不上事情。革命不是僅僅靠錢就可以成功的,靠的是中國人凝聚起來的力量。今後,無論有什麼需要,我們還是一如既往地支持。”

朱瑾一笑,她還真有件事想和肇慶商量一下,那就是辦一份報紙。話一說出,簡肇慶高興得直說:“我早就有這個念頭了,就是還沒有想好怎麼實施。沒想到你們已經把這些事都考慮穩妥了,我支持。” “一份報紙也許不能說明和解決什麼,但是,我們有義務也必須讓身在南洋的僑胞們知道,我們的祖國正在經歷著最危難的時刻。我們要有一個窗口,一個喉舌告訴大家,我們能做什麼和應該如何去做。這樣才能爭取到更多僑胞的支持。”朱瑾已經認識到了這點。 國內軍閥勢力勾結外國列強,為了各自擴充,戰事連年不斷,逼得大家紛紛逃離,暫且把南洋當成避難所。其實這些新來的僑胞們並不清楚南洋殖民當局對中國人的歧視,這次關閉所有華人的商舖,就是典型的例子。

“過番下南洋的人,最惦記的還是家鄉的親人。報紙應該多寫一些國內時事。”簡肇慶又想了想,“印刷和發行我有朋友。如果發行量上去的話,也可以考慮植入廣告。先慢慢做起來,只要我們反映國內的消息又快又真實,一定會有很多讀者。” “那好,那你就給報紙起個名字吧。”朱瑾讓道。 簡肇慶想了想:“就叫《唐山》吧。” “唐山?挺好,有特點,一下子就和其他的報紙區分開來了。” “那就趕緊籌備。噢,對了,冼致富回來了,昨天晚上商會突然舉行除夕酒會,說是會長換了新人,我去了才知道,這個所謂的新會長就是冼致富。” 朱瑾奇怪了,商會的會長不都是大家推選出來的嗎? 簡肇慶一開始也奇怪。後來才知道,冼致富從錫礦出來以後認識了他現在的太太,父親是德國的軍火商。冼致富娶了她以後先去德國住了幾年,昨天剛回來就立即和南洋的上流社會搭上關係,一夜之間居然成了商會會長。

“他當會長,商會裡的人能答應嗎?”朱瑾問。 “據說冼致富現在能一直捅到總督府。估計他的野心絕不僅僅是當個會長。從他囂張的氣焰上能看出來,這個冼致富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我們得處處小心。嗨,不說他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新年頭等大事,辦報。”簡肇慶挺興奮。 華人商舖被禁止開張後,大年初一街頭告示欄又貼出了通告:華人所售商品須在指定區域,違禁品一律不允許售賣,通告旁邊還貼著違禁品清單,連山竺、楊桃等凡南洋本地所產水果一律不得由華人出售,說是只能由本地商販售賣。這一通告讓在新加坡的華人陷入了困境。 “這算什麼新規定,這不斷了我們生意嗎?”鄺振家憤憤地說,“憑什麼他們馬來人能賣的,華人就不能賣。” 劉姐也知道了通告的事:“太過分了,連榴蓮都算違禁品。好多華人都做賣水果的小本買賣,連榴蓮都不能賣,還能賣什麼?” 鄺振家最可恨的是那條:華人嚴禁經營飯莊、賭場、酒肆。 他們的店已經給徹底禁了。 鄺振家給肇慶打了電話,說了通告的事,讓他幫忙想想辦法。 簡肇慶放下手裡的工作往外走,陶舒燕帶著兒子來了。 簡肇慶看看舒燕,說:“商業街的華人商舖被查封後,今天又出了新通告,南洋的土產包括河粉在內中國人都不能賣。這不是把人往絕路上逼嗎!我得馬上去鄺秋菊那兒。” 陶舒燕有些擔心:“那你趕緊去吧,這事兒要緊。文文,跟媽媽回家吧,阿爸有工作要忙。” “我不,我就在銀行等阿爸回來。” 簡肇慶摸摸兒子的腦袋:“那你到阿爸辦公室裡等,阿爸一會兒就回來。” 惦記秋菊這個小店的大有人在。 地皮丁跟了冼致富,刀疤臉和老賈馬上拉著他去幹活:“咱們砸店去!” 地皮丁滿不在乎:“這我拿手,看家的本領。誰的店啊?” “鄺秋菊!” 地皮丁愣了片刻:“我說,砸鄺秋菊的店我就不去了……” 刀疤臉不屑地說:“誰還不知道你們倆那點破事,都過去多少年了。再說,你還真以為砸店啊。我們在冼爺的手下只幹文明事,打打殺殺的事兒早就不干了。咱們是去……叫什麼來著老賈?” 老賈掏出一個工作證,在手裡拍得啪啪直響:“執行公務。” 地皮丁無奈,只得跟上老賈和刀疤臉出了門。到了秋菊的小店門前,他想退到後面,被老賈和刀疤臉硬給推了進去。 鄺振家一愣:“我沒看錯吧?” “是你啊!你不是那什麼,振什麼……你在這兒乾什麼?”地皮丁話也說不全了。 鄺振家白了他一眼:“我正想問你呢?你在這兒乾什麼?” 地皮丁極不自信地:“我……我來檢查檢查。” “你這又是從哪兒冒出來了?檢查什麼啊檢查?” 地皮丁想了想,嗖地掏出工作證,亮了亮:“看見沒?商管會,專門管理你們這些開店擺攤的。” 鄺振家樂了:“商管會?誰開的?沒聽說過?是查理開的還是布朗開的?歸哪個錫礦管理啊?整條商業街的華人商舖都被查封了,怎麼?南洋總督沒通知您?您還查什麼查?” “甭廢話,交錢!管理費!” “都停業了交什麼管理費?”鄺振家根本沒理這一套。 地皮丁往門外看了看,強撐著:“停業管理費!” 鄺振家上前摸了摸地皮丁的頭:“丁總巡,阿義沒跟你一起來啊?礦上都還好吧?你大年初一這是從哪個廟裡蹦出來說夢話呢?” 鄺秋菊聽見動靜從廚房走出來,一眼看見了地皮丁:“你來幹什麼?” “人家現在當上什麼商管會的總巡了。”鄺振家嘲弄著說道。 “督察,叫我督察!” “我叫你王八!滾!”鄺振家大喊一聲。 地皮丁的痞勁兒上來了,露胳膊挽袖子準備上前,鄺秋菊忙攔住鄺振家:“阿哥,讓他走!”“我今兒就不走了我,怎麼著?” 這時簡肇慶走了進來:“你忘了十年前,你的那條命是怎麼撿回來的了吧?” 地皮丁看見簡肇慶,急忙往門口溜,刀疤臉和老賈早沒了影。地皮丁一下子洩了氣:“別別別,我……都是冼致富!都是他指使的!” “冼致富讓你來的?”簡肇慶盯住他。 地皮丁頭點得像搗蒜錘。 “你什麼時候回的新加坡?昨天彭蝦仔說你在找街上古董行,你幹什麼?”鄺秋菊一直記著這事。 “這事兒你們也管啊?” 簡肇慶一直盯著他不說話。 “我想把狻猊賣了。那本來就是我的東西……我也是沒辦法,本以為東西出手我就不干缺德事兒了,沒成想,又讓冼致富搶走了。”地皮丁喪氣地說。 “誰搶走了?” 地皮丁眨眨眼:“冼致富呀!” 地皮丁根本不知道,他拿的那個狻猊是假的。 十年前冼致富做了一隻假的狻猊,偷偷和黃老先生的那個調了包,他早就知道龍三惦記著這個寶貝,所以故意讓地皮丁幾個看到,地皮丁偷的就是他做的假狻猊。 兩個完全相同的狻猊放在桌子上,刀疤臉和老賈看傻眼了。 刀疤臉嘖嘖地說:“冼爺!我太佩服您了。您早就料到龍三想霸占這個寶貝,故意讓地皮丁在黃老爺下葬的時候看見狻猊,其實您早就調包了。然後地皮丁見財眼開,偷了假狻猊,龍三追查,冼爺您嫁禍給阿伍!” 冼致富得意地哈哈大笑:“分析得對!分析得好!” “厲害!真厲害!那您還要假的干嗎啊?”老賈不明白了。 “留著啊?誰知道哪朵雲彩上有雨啊。”冼致富狡猾地笑了。 簡肇慶把狻猊讓冼致富劫走的事告訴了阿哥,他擔心冼致富現在是外國國籍,又有海外關係,如果他把狻猊賣給洋人,國寶可就流失了。 簡肇興提議聯合一下華商,把它給買回來。只是不知道到底得多少錢:“我找人問問行情,絕不能讓國寶流到外國人的手上。” “黃裕達死的時候我答應過他,一定把狻猊追回來,畢竟那是他父親花費半生積蓄買的物件,傳家的玩意兒,也不能留在冼致富手上。”肇慶的眼前閃現出黃裕達慘死的情景,越發地憎恨冼致富了。 餐廳關了門,又引來了個地皮丁,而冼致富竟然成了什麼商會的會長,今後的日子怎麼過?鄺家兄妹和劉姐坐著直發楞。 “太欺負人了,這不是不把中國人當人嗎?”劉姐忍不住又來了一句。 鄺振家讓她小點兒聲:“這個冼致富啊,你說這種壞人怎麼就活得有滋有味的呢?” “肯定是冼致富和洋人勾結在一起幹出來的好事兒。”鄺秋菊看著劉姐,“等等吧,肇慶已經幫咱們疏通關係去了。看能不能早點開張。” 劉姐攤開手:“開張?開張賣什麼啊?” “你別著急啊,這不大夥都沒轍了嘛!沒見很多商戶坐在門口,關門停業。” “阿哥,你剛才說肇慶去找人疏通關係,找什麼人呀?”秋菊問阿哥。 “不知道,反正都是那些管事的,有錢有勢的人唄。少不了要破費破費……” 鄺秋菊知道又要讓肇慶花錢了。 讓秋菊說對了,他們的店之所以被迫關了門,真是冼致富搞的鬼,冼致富的目的就是想欺行霸市,壟斷市場。 貼了通告後,他越發得意,這會正拿著話筒,把腳蹬在桌子上打電話:Thank you, thank you very much! Yes……yes……哈哈哈……我現在已經不是Chinese了,我是Genmany了。我跟他們? No! No! No! 絕對不是同胞,絕對不是……懷特先生辦事神速啊,我聽說整條商業街都停業了……Yes! 早就該禁止他們瞎賣東西,這些洋玩意兒是他們那些粗鄙之人賣的嘛!粗鄙,粗鄙就是……badly! very very badly! 您明白了……好好,我請我請!那懷特先生,咱們就See you soon? OK! OK! See you, see you! 冼致富放下電話伸了下懶腰:“跟洋鬼子說話太累。”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刀疤臉。 “冼爺,您這德國話說得真利索。” “這是英語,你在新加坡白待這麼多年了。” “嗨,我以為您入了德國國籍,就說的是德語呢。” “要不是娶那個德國的番婆,我才不學這鳥語呢。跟中國話沒法比。可惜啊,我不是中國人了。”冼致富也不知道自己是該得意還是喪氣。 為了盡快讓華人的商舖早些開業,簡肇慶開始奔波起來,每天來往於那些權貴們之間,用金錢也用道義說服溝通著關係。 Star HolidayS 酒店內外,進出全是洋人。簡肇慶大步往酒店裡走,被一個洋人門童攔住。 “No no no!”門童攔住他。 “Why?”簡肇慶也用英語問他。 門童指了指門口的牌子,上面用中文寫著:高級會所,華人勿進! 簡肇慶伸手就把牌子摘了下來:“樓上的宴會廳有個大型酒會,你知道吧!” “是的,我知道!可你不能進。你是中國人。” “我是中國人,叫你們老闆下來,不然我可以保證讓你在五分鐘之內失業。”簡肇慶厲聲,“快點兒!” 門童有些不知所措:“先生別生氣!您請進!” 簡肇慶拎著那塊牌子,大步走了進去。 二樓的宴會廳傳來一陣陣的舞曲。透過大門,一群群衣著鮮亮的外國女人正和一群洋人翩翩起舞。簡肇慶沒有進宴會廳,徑直去了總經理室。 經理看了看簡肇慶遞過的名片,慌忙起身:“原來是簡董事長,失迎失迎。簡董事長您喝點什麼?哦,對了,您邀請的朋友都已經到宴會廳了,您現在過去還是……” 簡肇慶把手裡的牌子扔到辦公桌上:“我差點可就進不來啊!” 經理有些尷尬:“哦……這個……簡先生,這個是給中國的下人們看的,您這樣高貴的人士……您不要生氣,這個都是新加坡當局要求的,我們只是照章行事。” “我本來今天心情很好,邀請的都是新加坡高層的人士,想必你也看到了。但是我看見這個牌子,心裡很不舒服,所以……”簡肇慶看著經理。 “對不起!對不起!我們不會再掛了。” “當然不會再掛了。我決定,收購這個會館!” 經理一驚:“這個……恐怕我們老闆不會同意吧!”不過他也想到了廣惠銀行的實力。 “借您的電話一用,我馬上安排做這個事情。”簡肇慶已經決定了。 很快,這個會館便改了名字,Star Holidays 的牌子已經沒了,換而代之的是“南洋廣惠會館”。同樣的舞會也在二樓宴會廳舉行。 簡肇慶西裝革履地走了進來,和洋人們握手擁抱。 舞曲停了下來。 “各位,這個會館今天晚上就會成為我的私人會所,我已經收購了它。各位一定要玩得盡興啊!”簡肇慶大聲說著。 洋人們先是一陣驚呼,緊接著是一陣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舞曲響了起來。 簡肇慶端著酒杯頻頻和各位洋人祝酒,照相留念。一張張餐桌被拼在了一起,雪白的大桌布鋪了上去。水果,魚子醬,精美食品和一排酒杯擺開,一瓶瓶紅酒的塞子接二連三地被拔開。整個大廳被一股一股熱浪侵襲著,洋妞和洋人官員醉得一塌糊塗。 簡肇慶也喝醉了,簡阿七走過來扶住他,他說:“不用扶!這個狗眼看人低的洋會館。七叔再寫……寫個牌子!華人會所……洋人勿進!” 簡肇慶被阿七弄回了家,一進門就砰地倒在了床上。 “你們回去吧!謝謝了!”陶舒燕對肇興和阿七說。 “多給他喝水,剛吐了好多。”簡肇興和簡阿七出了門,陶舒燕看著簡肇慶,開始給他脫衣服。簡肇慶捂著釦子,嘴裡說著:“……別……別動……再喝一杯……你是誰啊?” 陶舒燕大聲地:“我是陶舒燕!” 簡肇慶睜開眼,迷迷糊糊地說:“舒燕,你怎麼也來了?” 舒燕這個氣啊,不過現在跟他說什麼也沒用。於脆來了個不理睬,任他自己胡說。一直到第二天上午,簡肇慶才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他揉了揉眼睛:“我喝多了,對不起!” “你哪天沒喝多嘛!快起來吃點東西,昨天吐得胃都空了。”陶舒燕一夜沒睡。 “幾點了?” 陶舒燕看了看手錶:“十點。” 簡肇慶騰地坐起身,飛快地穿衣服,嘴裡說著:“晚了晚了晚了,昨天約好的,有電話打來沒有?要是去晚了,昨天的酒可就白喝了。” 陶舒燕忽然厲聲道:“簡肇慶!” “怎麼了?”簡肇慶停下穿衣服的手。 “你還要不要命?要是不要命你就說一聲,我們娘倆趕緊走,這樣下去,什麼時候算個頭啊!”陶舒燕氣得直哭,“三十兒,三十兒不回來,初一,一跑就是一天,孩子病了你都不管,我就問你一句,我要是死了你回來不回來?啊,你說話啊?” 簡肇慶賠著笑臉:“大過年的,說那麼不吉利的話!” “你還知道過年啊?你還知道自己是個有家的人嗎?簡肇慶,我是人,不是家具,放在家里當個擺設的。”不說過年還好,一說舒燕更來氣。 簡肇慶忙解釋:“我知道,我知道。可是,這些事情出得也沒挑日子。商業街的僑商拿不到批文就賣不了東西,我得幫他們啊。” “你哪是開銀行的啊,你就是個開粥舖的慈善家。” 簡肇慶臉色莊重起來:“我沒做什麼虧心事兒,你沒有道理這樣逼問挖苦我。大年三十兒一紙文件,所有的南洋特產包括河粉都算在內,華人一律不得買賣。這讓他們怎麼開店?一家老小吃什麼?咱們過年了,可那些可憐的商戶們如臨大敵被迫停業。我不管是慈善家還是銀行家,只要我還活著,我就得保全這些中國人的家!這粥舖我還就開定了。” 簡肇慶來到辦公室,坐在打字機前面,急速地敲打著鍵盤。 “數年來,華工在南洋為貴邦建設貢獻之力,切不可以以數字作為統計、以價值加以估量。我僅代表華人商會之一分子,向貴司懇請,取消禁令,恢復正常營銷,以免破壞華商之熱情。藉此機會尚可表貴司對華商事業之鼎力支持,一舉兩得。”簡肇慶把打印好的文件仔細讀了一遍,然後叫阿七開車出了門。 簡肇慶把文件送到一個一個商戶,讓大家籤上字;簡阿七拿著一些高檔的禮品出入管理部門;那些官員看聯名信又看著送來的禮品愛不釋手,終於在一個個文件上簽下了字。 新加坡街道的華人商舖重新開業了!商戶點起了鞭炮,下了門板,高興地把一個個新領到的“特種商品經營許可證”掛在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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