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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下南洋 俞智先 6430 2018-03-18
鄺秋菊跪在唐阿泰的墳前嚎啕大哭起來:“唐少爺,你這是為什麼啊……你傻啊!” 鄺振家怯怯地拉了一把鄺秋菊:“秋菊,別再哭了,多丟人呀!” 鄺秋菊甩開鄺振家:“唐阿泰挨打的時候你們在幹什麼?啊?你們在幹什麼?你們為什麼不攔著他?為什麼不攔著地皮丁?為什麼眼睜睜地看著別人把他打死?” “你別總是逼著阿哥,我不是說了嗎?我們鬥不過地皮丁。” 鄺秋菊又哭了:“你知道他是為誰死的嗎?他是為我!為你的親阿妹去死的……可你們為什麼不攔著他,讓他去拼命呀?” 鄺振家也很難過:“秋菊,我起初是想攔著,可趕過去的時候,他已經不行了。” “你撒謊!你們根本就沒去攔,你們恨不得他早死才好呢。唐阿泰他是喜歡我,他是去找過我,可你們不能因為他這樣,就對他不管不顧……我懷的是個沒人要沒人管的野種,好幾次我都不想活了,我能熬到今天,是為了什麼?啊?是為了什麼?就是為了你,為了蝦仔,為了將來我們能逃出這個地方,有一個自己的家。可是現在我什麼都沒了,連一個真心敢為我去報仇去拼命的男人都這樣沒了……”

“阿妹,我知道你心裡難過。阿泰不在了,我們心裡也難受。我們以後一定會照顧好你的……”鄺振家諾諾說。 鄺秋菊絕望了,連朝夕相處兄弟的命都保不住,她這個被人糟蹋、天天窩在河裡晃琉瑯的賤命阿妹還有什麼指望? “我真的沒指望了,我乾脆死了算了,還活在這個世上乾什麼?我不想再回去了。” 鄺振家用力拽著鄺秋菊。簡肇慶趕了過來,一把將鄺振家推開:“你先回去吧。” 鄺振家急了:“我不走,秋菊她要尋死!” “有我在!她死不了!” 鄺秋菊見簡肇慶這樣說,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鄺振家猶豫一下走開了。 簡肇慶蹲在墳前,忽然放聲痛哭起來:“阿泰……我的好兄弟,你怎麼那麼傻呢,你怎麼不等我回來啊?大哥沒有照顧好你!”

鄺秋菊也跪了下來,抹著眼淚,大聲哭起來。 簡肇慶傷感地哭著,為自己沒能把阿泰帶回唐山,沒有實現在船上許下的諾言:“沒有讓你吃上一頓好飯,沒有讓你過上一天舒心的日子。大哥對不起你啊!” 簡肇慶從兜里掏出那盒香粉,頭也不回地伸到鄺秋菊面前:“這是阿泰用第一個月的工錢給你買的。我攔著他,不讓他送給你。現在他人走了,你就留下當個念想吧。” 鄺秋菊顫抖地接過香粉,越發難過:“阿泰,你這是為什麼?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啊。我這樣一條賤命讓你這樣,不值啊!我不值得你去死啊。”鄺秋菊從旁邊的草叢裡揪下一把野菊花:“唐少爺你來看我,還給我帶花,我沒要。今天,我把這把野菊花插在這兒,你就把它當成我,在這兒陪你聊聊天吧……”

鄺秋菊正想把花插在地上,忽然發現土墳裡一隻微微顫動的手露了出來,鄺秋菊嚇了一跳:“啊!” 簡肇慶也一愣,雙手馬上扒起土來,很快露出了唐阿泰的臉。唐阿泰咳了一聲,吐出一口血痰。 “阿泰,你還活著!” 鄺秋菊和簡肇慶瘋了一樣把唐阿泰從土堆里拉出來,鄺秋菊使勁掐唐阿泰的人中。簡肇慶拿出從商店帶回來的信:“阿泰醒醒,挺住啊,你家裡來信了,你很快能回唐山了,你可得挺住這口氣,別讓家人失望啊……” “對,信。快給他念信!”鄺秋菊提醒著。 “聽著,這可是你家裡來的信。”簡肇慶慌忙扯開信,念著,“阿泰你好,來信收到,得知你在堂口被抓押赴南洋,遭此不測,我們都很難過。我們很想救你回國,可是你走後……一場天火把咱們家蕩為灰燼,你阿爸……你阿爸也沒能從火裡逃出,已經駕鶴西去……”唐阿泰又咳了一下,吐出幾口帶泥的血塊。簡肇慶起身對鄺秋菊說:“看著他,我去找人!”他說完飛快往山下跑去。

鄺秋菊把唐阿泰的頭放在自己的腿上,她用手摳著唐阿泰臉上和嘴裡的泥土。唐阿泰緩緩睜開眼睛,蒙曨中看見了鄺秋菊,嘴角揚了揚露出了笑:“秋……” 鄺秋菊抑制不住淚水,用手擦著唐阿泰臉上的泥土,呼喊著:“阿泰,是我!你不能死,我對不起你,是我害了你啊。如果我沒有遇見你,你也不會追到這兒來,現在還在家裡過你的好日子,可你……”她說不下去了。 簡肇慶跑到阿壟店,推門衝了進來:“阿莉吉亞!你救救我兄弟唐阿泰吧!” 簡肇慶簡單說了事情的經過:“晚了被地皮丁發現,就來不及了。” 阿莉吉亞也沒多問,從錢櫃裡取了錢,鎖上門,拉著板車和簡肇慶就跑。跑了幾步阿莉吉亞又停下來:“我們把他拉回來,可也出不去啊?”她想想又跑回店裡。簡肇慶不知所以。阿莉吉亞讓他進來,兩個人抬著一些布料放在了車上,這才向墳地跑去。

三個人一起把唐阿泰放到車上,阿莉吉亞趴在唐阿泰的心口聽了聽,還有心跳。簡肇慶拉起車就跑,邊跑邊說:“秋菊,你快回去吧,記住,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一定要等到我們回來,我一定把你救出去,一定!” 鄺秋菊淚流滿面,已經說不出話,只是拼命點了點頭。 簡肇慶拉著車子來到錫礦大門口,礦警禮貌地向阿莉吉亞打著招呼。阿莉吉亞只說去進貨,又指著簡肇慶:“是姑父給找的一個豬仔,替我拉車。啊,你不想捎帶一點什麼?” 礦警掃了一眼晃動的帆布,追上來:“您車上拉的是什麼東西?” 阿莉吉亞拍拍布下的唐阿泰:“啊,你說的是這個麼?怡保布店的商人太黑心了,把一下水就掉色的布匹賣給了我,我要退掉。什麼意思?你要看看嗎?”

“不,我沒什麼意思,就是看著像個……” 阿莉吉亞讓肇慶只管走,自己跳下車來,上前打了礦警一個耳光:“你是不是認為我偷拿礦上的東西?你是不是不想乾了?敢懷疑我?我可以告訴我的查理姑父,讓你馬上滾!還不好好當你的看門狗去,跑了豬仔,小心我姑父要了你的命。”礦警捂著臉,愣愣地看著遠去的板車。 鄺秋菊剛用樹枝和草葉將空墓穴掩藏好,遠遠地就看見了鄺振家,知道剛才的事阿哥一定全看見了。 “你放心吧,阿哥不會對任何人說的。” 鄺秋菊有些傷心,剛才對阿哥太狠了。鄺振家拉起她的手:“什麼都別說了。我送你回琉瑯河。” 唐阿泰被推進了手術室,簡肇慶和阿莉吉亞鬆了口氣,順著牆根,一下子癱倒在地上,兩個人這一趟跑下來,累壞了。

“上帝保佑,一定會沒事的。”阿莉吉亞說完問到底是怎麼回事,鄺秋菊怎麼在墳地哭? 簡肇慶苦笑了一下:“阿泰喜歡鄺秋菊,鄺秋菊是我工友的妹妹,從小就許給了彭蝦仔,還沒過門兒就來到南洋做苦力。地皮丁那個畜生玷污了秋菊姑娘,她有了身孕,後來劉姐不是託你買麝香打胎嗎?唐阿泰知道了,去找地皮丁拼命,結果就這樣。還好,發現得及時,要不然我兄弟就永遠埋在山上的墳地裡了!” 阿莉吉亞驚訝地張大了嘴,這可是太離奇太危險了。 護士走出來,告訴兩人病人已經脫離危險了,只是受的傷較重,需要住院治療:“你們不用在這兒等著,可以先回去了。” 阿莉吉亞也急了,他們是得回去了。不然姑父發現簡肇慶逃跑,可就危險了。

果然,查理正在辦公室發火。地皮丁竟敢打死他買來的豬仔,也太狂妄了。 “你別忘了誰是這兒的主人,大衛先生不在,就是我。礦上的錫泥產量越來越少,豬仔人數還不夠,你竟敢打死一個。” 地皮丁不服氣:“是那小子找死,他竟敢犯上。不把他打死,那些豬仔們還不翻了天了。查理先生,別發那麼大火啊,死個豬仔,回頭,我再讓三爺給你補上幾個不就得了。” “我要的是數量,是錫礦的產量。豬仔不聽話,產量上不去,就是你這個大把頭的責任,我就要懲罰你!”話沒說完,阿義跑進來說簡肇慶不見了。 查理抄起牆上掛著的長槍,瞪著地皮丁:“剛打死一個,又跑一個,給我找,找不回來,我就讓你們統統去挑礦泥。” 礦工們都被叫了來,排成了兩排,地皮丁提著鞭子先把和簡肇慶五人連坐的鄺振家、彭蝦仔、老錫工和另一豬仔各打了一鞭子。

查理掃視著眼前的礦工,知道沒人幫簡肇慶他是逃不出去的。查理走到地皮丁、打手和值班的礦警面前:“肯定是你們其中一個人放鬆警惕的時候,給他鑽了空子,還是老實說出來的好,要是讓我查出來……” 值班的礦警直打哆嗦:“是有一個豬仔出去了,不過他是跟著……阿莉吉亞。” 查理吃了一驚,正要細問,就見阿莉吉亞坐著簡肇慶拉的板車過來了:“我要進貨,當然要找個勞力幫我拉車了。姑父,你不會讓我一個女孩子乾這麼重的活吧。” “不是每次都有指定的人幫你嗎,你怎麼又找別人呢?”查理不好再說什麼了。 阿莉吉亞裝作生氣的樣子:“那個笨蛋,毛手毛腳的總是摔壞我的東西。又聽不懂我的命令。這個豬仔好,幹活賣力,又會英語。我當然用他來幫我了。”

查理的目光轉向簡肇慶,走到簡肇慶身邊,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說:“有力氣就好好乾,多幹活。只要別惹事兒,我就保你平安!” “查理先生,我不想惹事,但你們是講法律的,我只想為我兄弟討一個公道。”簡肇慶說。 阿莉吉亞不安地要上前製止肇慶,查理瞪了她一眼,說:“法律,公道。一個豬仔還要給我講法律?我就是這兒的法律和執法者。” “大把頭糟蹋我們兄弟的妹妹,又打死我的三弟唐阿泰,我要為他們報仇,懲治兇手。”簡肇慶盯住地皮丁。 地皮丁急了:“你小子敢!我能打死唐阿泰,照樣能打死你。” 查理瞪了一眼地皮丁,轉身對肇慶說:“你不怕?” “怕了就不說了!”簡肇慶說得義正詞嚴,鄺振家也激動了,彭蝦仔低下了頭。 查理眼睛一轉,心裡有了主意,他正想懲罰地皮丁:“我給你們一個較量的機會。” 地皮丁有些心虛,頭上直冒冷汗。 簡肇慶很鎮定,他一步步朝地皮丁走去。人群自動散開形成一個圈子。 地皮丁抄起皮鞭朝肇慶頭上打去,肇慶側身躲過,一個箭步上前抓住鞭梢,使勁將地皮丁硬拽了過來。地皮丁急忙撒手,迎面就是一拳。肇慶眼疾手快順勢避過拳頭,朝地皮丁的腋下就是一拳。地皮丁一個踉蹌險些摔倒,肇慶搶上一步緊緊抓住地皮丁,拳頭重重地打在地皮丁的身上。 阿義有些擔心,順手從身邊打手手中搶過一根木棍向肇慶砸了過來。鄺振家喊了一聲:“小心!” 肇慶一回頭,木棍砸在他肩上,他強忍疼痛,死死抓著地皮丁,將他按倒在地,騎在身上一頓暴打,直打得地皮丁口吐鮮血。 礦警見狀,上前用槍托將肇慶砸倒了。人們躁動起來,老錫工、鄺振家等人上前要解救肇慶。查理向天空開了一槍。聽到槍聲,人們急忙蹲下。阿義等人趕緊將地皮丁拉走,兩個礦警則將肇慶拽起來,押到查理面前。 查理用槍管抵在肇慶的臉上:“今天的表演到此結束,你很能打,不過我宣布的規則誰都不能違背。今天也是讓你瀉瀉火,省得你沒處發洩,到處惹事。以後誰再不好好乾活,我就讓你們的大把頭把今天挨打的火發在你們身上,那你們只能自認倒霉了!都押下去!” 查理其實並不大相信阿莉吉亞的話,他決定親自去探個虛實。 秋菊因為不放心唐阿泰,休息時偷偷跑來問阿莉吉亞,兩人剛說了兩句話,外面就響起了砸門聲。是查理。 阿莉吉亞大驚失色,拉過鄺秋菊,她曾向查理提起過她。現在,簡肇慶剛出事,查理這麼狡猾,不可能不懷疑秋菊。她把貨架移開,露出一個暗門:“快,快進去!我不喊你千萬別出來。” 阿莉吉亞將貨架復原,這才開了門:“我換衣服呢,喝點什麼,姑父……” “我問你,你昨天帶簡肇慶出去,到底是乾什麼去了?”查理惡狠狠地說。 “我帶他去進貨買東西,我不是已經告訴您了嗎?”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你不說實話,你將會和你姑母一個下場。難道你想去妓院陪你姑母做妓女?到時候你可別怪我這個姑父沒提醒過你。”查理一臉陰沉地逼問。 “我向上帝保證,我去買東西了。那個豬仔只是幫我推車和裝貨。就這樣。”阿莉吉亞回答得也很鎮定。 查理見逼問無效,冷冷地哼了一聲:“好!我相信你。不過我警告你,從今天開始,沒有我的命令,你不能離開錫礦半步!” “我總得經營我的店,去進貨吧。”阿莉吉亞追到門口,一個礦警攔住了她,“對不起,阿莉吉亞小姐,查理先生讓我24小時看著你!” 阿莉吉亞氣得直哆嗦,想了一會,她從櫃檯的抽屜裡取出一個小包,點燃一根蠟燭進了儲藏屋。 地窖不大,剛剛能容兩個人並排躺下。阿莉吉亞舉起蠟燭,火光在她的臉上跳動著,她告訴作秋菊,她的姑母是個非常漂亮的馬來姑娘,後來被查理強暴了,他強迫姑母跟他同居了幾年,玩膩後就把她賣到窯子去了…… 鄺秋菊看著阿莉吉亞閃動淚光的眼睛,沒想到她也是個不幸的人。 “你已經不能從這個小店的門口出去了,查理已經派人在門外看著我了。” 鄺秋菊吃了一驚:“啊?為什麼?” “你別問了,趕緊走吧。”阿莉吉亞將手中的小包遞給鄺秋菊,“把這個拿上,一定要轉交給肇慶,讓他千萬不要再來,想辦法盡快離開錫礦。如果唐阿泰命大能醒過來,看到周圍都是陌生人,不知道該怎麼想呢?” 阿莉吉亞在儲藏室的另一端挪開一個箱子,從這兒出去,往左可以到錫礦,往右可以到琉瑯河:“快!回去晚了該被人懷疑了。” 鄺秋菊從阿莉吉亞那出來後,想辦法和簡肇慶見了面:“不好了,查理懷疑阿莉吉亞帶你出去有別的事情,現在派了人在阿壟店門口把守著,再出錫礦會很困難了。她讓我把這個交給你,讓你想辦法盡快離開錫礦。” 簡肇慶打開小包,是幾張馬來幣:“阿莉吉亞怎麼了,她有危險嗎?” “危險好像沒有,反正就是沒自由了。” 簡肇慶也正想著怎麼離開這兒呢,阿泰雖說已經脫離危險了,可他醒來身邊沒人照顧也不行。 “是啊!可是,要是阿莉吉亞不能帶你出去,你可怎麼辦啊?”鄺秋菊也沒辦法。 簡肇慶這些天其實已經想到一個辦法,但這需要鄺秋菊幫忙。過兩天就是八月十五,到時候……他對鄺秋菊小聲說著,秋菊一個勁地點頭。肇慶說:“只是這次走了,我可能就回不來了。我一走,查理肯定會四處找我,你和你阿哥肯定會受牽連。” 鄺秋菊打斷簡肇慶:“你別說了,你走,你一定得走!簡大哥,你放心,我鄺秋菊能活到今天,是你和像你一樣的好人們給了我勇氣。我不會輕易放棄的。我等你們回來,等你們回來救我!” “我一定會回來救你,你要好好的……把肚子裡的孩子保護好,等孩子生下來,如果還是沒有人認,那我就是他的父親,我和我的弟兄們一定會幫你把孩子撫養成人,我發誓,這是我後半生的責任。你一定要等我回來!” 鄺秋菊落下眼淚:“我聽你的!” 這一晚,鄺秋菊躺在琉瑯河的工棚裡怎麼也睡不著,劉姐看見她輾轉反側的樣子,伸手撫摸著她的臉:“睡吧,一切都會過去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鄺秋菊閉上了眼睛,一大滴淚水滴在枕頭上。 起風了,風吹得門扇咣當一聲。彭蝦仔嚇得一下子坐了起來。扭頭看那扇門板。那是抬唐阿泰的門板。又一陣風吹來,門板又咣當一聲。彭蝦仔嚇得用枕頭把頭蓋住了。 老錫工看見了,不屑地一笑,這人死如猛虎,虎死賽綿羊啊!簡肇慶對彭蝦仔說:“蝦仔,睡吧,他不會再來煩你了,他比你能分得清是非。” 彭蝦仔有些慚愧。 “地皮丁無非就是查理的一條狗,打狗也要看主人。今天他讓我打狗,明天他就會放狗咬我們,我們只有抱成團,才能不怕他們。”簡肇慶對大家說。 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了。 第二天,八月十五。 彭蝦仔向地皮丁請假:“我,我也想去買點、買點金銀錁子、燒紙、供品什麼的。這幾天晚上老夢見唐阿泰……” 鄺振家也在旁邊幫腔,說一到晚上那塊抬唐阿泰的門板就響,大家誰也睡不好,一定是唐阿泰的魂魄來串門了。冤死的人都是這樣。 地皮丁心裡也有鬼,畢竟是他打死了唐阿泰,他心裡也慌慌的。 “可不是嘛!他的腦袋像血葫蘆似的,伸著手沖我喊,還我命來,還我命來!”彭蝦仔倒沒說謊,他是真害怕。 地皮丁馬上堆出一副笑臉:“啊,這好辦,去阿莉吉亞那買點兒,去墳上燒燒,好好念叨唸叨。”他也害怕。 老錫工嘆了口氣,人死了,念叨也念不回來了。 鄺秋菊在工棚裡教大家做孔明燈。她一邊粘燈籠一邊說:“在我們老家啊,趕上大日子,過年啊,添丁啊,做壽啊,都要放天燈。把自己的願望寫在天燈裡,放上天,老天爺就可以保佑你,幫你實現願望。” 琉瑯女聽得一臉嚮往,當真這麼靈就好了,可惜誰也不會寫字。 鄺秋菊笑了:“心誠則靈啊,來,沒事兒的,許願,許願更靈的。”於是大家紛紛在心里許著願。 夜晚來臨了,一輪明月昇在空中。 琉瑯女出了工棚,大家相互配合點燃了天燈。 “我數三下,大家一起放天燈,然後趕緊許願啊。一,二,三!”鄺秋菊大聲說。 幾個人同時撒手,幾盞天燈呼的一下子升了空,飄飄搖搖直奔月亮。琉瑯女們馬上閉眼雙手緊握許著願…… 天燈越升越高,月亮越來越圓。 整個錫礦都能看到琉瑯河升起的孔明燈,礦工們陸陸續續從豬仔屋裡出來,一個個看著高高升起的一盞盞燈籠,臉上現出了難得的笑容。 守門的礦警也看著升起的天燈出了神兒,雙手合十閉目許起願來…… 簡肇慶悄悄來到門口,趁著礦警不注意,閃出門卡,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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