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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一章三雙皮鞋

諜戰1933 许伟才 19363 2018-03-18
幾乎與此同時,蔡聖孟也匆匆地向話劇院趕去。他拎著三個精緻的盒子,裡面是三雙高檔的意大利皮鞋。三雙鞋倒也不沉,但他的手卻很疼,那是剛才扇給趙掌櫃的那一巴掌造成的。 齊春海和蔡聖孟壓根也沒想到吉村秀藏會盯著他們,兩人正幸災樂禍地開懷暢談。齊春海從黑皮包裡掏出用報紙裹著的幾厚疊鈔票,遞給蔡聖孟。 “老蔡,這是李老闆給你的保護費,你可得叮囑手下,別再去他店裡折騰了。” 蔡聖孟接過來墊了兩下,笑道:“不錯,這李老闆終於開竅了。你放心,他現在跟你做生意,那也就是我蔡聖孟的朋友,手下我都囑咐了,你就讓他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對了,李老闆還想請你給他寫個條子,讓市政收稅也多給點照顧。” “沒問題,這小菜一疊,我就再給他寫個條子。”說完,蔡聖孟提筆在一張紙上龍飛鳳舞起來。

齊春海的臉上綻開了花,而吉村秀藏的眉頭卻緊緊地鎖在了一起。齊春海是島本正一的人,蔡聖孟是歸松澤將軍管轄,他們倆怎麼混到了一起?看樣子他們是在做什麼權錢交易,瞅報紙包的那些東西,裡面應該就是鈔票,應該不少於一萬,什麼事情能讓他們撈這麼大筆的錢?難道是交換情報? 作為憲兵隊的副隊長,吉村秀藏湧起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而一想之下,他的酒意全無。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說明肯定有一個人背叛了原來的主子!如果齊春海投靠了松澤將軍還好,但如果蔡聖孟投靠了島本正一呢? 聯想到特務機關本部一連串的洩密事件,吉村秀藏就不寒而栗。蔡聖孟雖說很難弄到特務機關本部的機密文件,但警察廳內的要件是完全有能力得到的,而且他和金榮桂關係密切,從金榮桂那裡探聽到一些機要秘密,奉獻給島本也是有可能的。

對,一定是這樣!蔡聖孟前幾個月剛被松澤將軍削職,所以惱羞成怒投靠島本正一!吉村秀藏心裡下了斷言,向對面的茶樓雅座又投去狠狠的一瞥。 “吉村隊長,怎麼了?”許從良舉起酒杯,衝陷入沉思的吉村秀藏晃了一下。 吉村秀藏驚醒過來,將視線收回來,掩飾地笑道:“沒什麼,看走神了而已。許隊長的眼力確實精準,我敬許隊長一杯!” 吉村將杯裡的酒一飲而盡,心中卻笑道:“你的眼神再銳利,也只是看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這種大事情沒有敏銳的洞察力是觀察不出來的。” 許從良心中也在暗笑:乖乖,老子花這麼點酒錢,就辦了這麼大的事兒,真是划算!喝完了以後你就快去調查蔡聖孟去吧! 這個晚上註定是一個不尋常的夜晚,在許從良的計劃裡,還有兩個人也在忙碌著。呼延小秋是其中一個。當許從良帶著吉村秀藏前往小酒館的時候,呼延小秋正和一個叫甘萍的女演員逛著中央大街。

甘萍剛來哈爾濱不久,逛起來自然興致勃勃,呼延小秋則是在漫不經心中帶著她走向一個裝修考究的鞋店。那家鞋店的掌櫃姓趙,不過幕後真正的老闆姓蔡,蔡聖孟。 見兩位衣著光鮮華麗的女士走進店鋪,趙掌櫃急忙迎上前來:“兩位小姐裡面請,我們店鋪經營的都是各種最新款的皮鞋,都是從北平、上海那邊進的貨。” 呼延小秋不屑地瞥了幾眼貨架上的皮鞋,蔑笑道:“上海、北平進的皮鞋就是最好的了?你瞧我們姐妹身上穿的哪一件不是洋貨?我妹妹剛來哈爾濱,少不了要買些衣服,你有什麼好東西還不快拿出來?” 趙掌櫃是生意場的老手,早就看出這兩個人一身都是高檔名牌服飾,忙賠笑道:“兩位要的洋貨小店其實也有,只是現在……兩位有所不知,這類的緊俏東西沒有日本人發的票證的話,小店也不敢隨便就賣,不知道兩位有沒有……”

他說的確是實情,小到大米、豆油,再到高檔衣服、皮鞋,乃至於住房標準,日本人都有嚴格規定,除非有相應的票證,否則是不賣給中國人的。呼延小秋自然明白這個,不過她就抓住了這點,聞聽後立刻變了臉色:“哎呀,我說掌櫃的,你是狗眼看人低還是怎麼?難道有錢還買不到東西了?” 趙掌櫃連連解釋,看著他滿頭大汗的樣子,呼延小秋心裡都要樂開了花,可嘴上卻更加不依不饒。也活該這趙掌櫃倒霉,遇到了呼延小秋這樣一個表演天才,幾句話過後,呼延小秋已經“氣”得臉色鐵青,潑婦一般破口大罵起來。 甘萍哪裡知道呼延小秋是在演戲,忙不迭地勸著她。見里三層外三層地擠了好幾十個人,呼延小秋知道戲也該收場了,找了個台階便下,帶著甘萍氣呼呼地離開了店鋪。如同許從良在雜貨市場的翻版,在鞋店對面的一家酒店裡,王強指著窗外對已經半醉的葉勇驚訝道:“葉科長你看,那不是呼延小秋嗎?”

葉勇睜著迷糊的眼睛瞥了一眼:“還真是她,這娘們怎麼走得氣勢洶洶的?一點女人味都沒了。” 王強故作迷惑地看了幾眼,又驚道:“哎呀,她一邊走還一邊回頭衝蔡科長的那個鞋店的掌櫃罵著什麼呢!難道那個掌櫃的把呼延小秋惹毛了?” “管那麼多幹嗎,也不是咱們兄弟的事情。來,王老弟,喝酒!”葉勇端起酒杯吆喝著。 王強嘿嘿笑著陪葉勇乾了一杯,然後裝模作樣地沉思了片刻,忽地一拍大腿:“哎呀,葉科長,我怎麼覺得不妙啊!這呼延小秋和松澤將軍打得火熱,要是在那活閻王面前說幾句蔡科長的壞話,那他還有好日子過嗎?” 聽王強這麼一說,葉勇的酒立刻醒了大半。雖說現在蔡聖孟不像以前那樣有實力,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葉勇還是時常有求於他的。瞅著呼延小秋的背影,葉勇心中暗忖:“我回去得趕緊告訴老蔡,想個辦法彌補一下,要不然老蔡真被整垮了,我的日子也難過!”

第二天一大早,呼延小秋就離開了家。松澤手下的特工隱蔽功夫著實不差,呼延小秋在路上多繞了三條街,外加買了一份早點和兩張報紙才發現暗中跟踪她的特務。 見這個特務技術不差,呼延小秋放心了,這才徑直去了話劇院。幾乎與此同時,蔡聖孟也匆匆地向話劇院趕去。他拎著三個精緻的盒子,裡面是三雙高檔的意大利皮鞋。三雙鞋倒也不沉,但他的手卻很疼,那是剛才扇給趙掌櫃的那一巴掌造成的。 一大早他就接到了葉勇打來的電話,還沒等聽完,他就怒氣沖沖地奔向鞋店,一照面就給了趙掌櫃兩個火辣辣的大巴掌。然後他一邊揉著被震得生疼的手,一邊臭罵著:“什麼事情都壞在你這樣的二百五身上了!也不看看買鞋的是誰?那女的我都不敢惹,你就敢惹?”

在趙掌櫃身上出了氣,蔡聖孟急忙拎著“禮物”趕往話劇院。 既然呼延小秋來買鞋,那就趕緊給送幾雙鞋去,捎帶著再送一雙男鞋和高檔皮帶、打火機之類的物件,或許這些東西能由呼延小秋的手轉送到松澤園治身上。一路上蔡聖孟盤算道:“只要能讓呼延小秋開心起來,松澤園治就听不到關於我的壞話。” 他原以為呼延小秋會揚著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出來,結果卻大出他的意料。見面以後,呼延小秋的眉宇之間竟含著春情笑意,而且沒怎麼計較昨晚的事情,痛快地就把這幾樣禮物收了下來。 蔡聖孟如釋重負,邁著輕快的步子離開了話劇院。他不知道他前腳剛走,呼延小秋就忙碌了起來。她把那雙男鞋取了出來,用特製的刀片飛快地卸下鞋跟,然後把一個微型竊聽器安在了鞋跟內層,這之後又把鞋跟裝上。收拾停當以後,呼延小秋起身,款款地向經理辦公室走去。

蔡聖孟更沒注意到,一雙獵鷹一般的眼睛始終緊緊盯著他。此時見他離開,這人微微一哼,轉身直奔特務機關本部而去。 國家機器運轉起來的速度相當驚人,吉村秀藏走進松澤園治的辦公室時,手裡已經拿到了詳盡的材料。聞聽吉村來,松澤就知道他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匯報,否則不會在大白天冒著被島本正一發現的危險到自己這裡來。此時見吉村進來,忙問:“有什麼重要發現?” 吉村秀藏把手中的材料遞給松澤,小聲卻又肯定地說:“老師,我發現警察廳的蔡聖孟和島本的手下、木幫的二當家齊春海交往甚密,可能在進行情報交換的勾當。而且我調查了憲兵隊的內部資料,發現從半年前開始蔡聖孟每個月都從憲兵隊的賬戶上領到一筆不菲的薪金。雖然在資料上顯示的不是蔡聖孟的名字,但我把憲兵隊撥給下屬線人、密探的資料全都調查了一遍,可以確定那個人就是蔡聖孟。”

松澤園治眼睛頓時一亮,急忙翻閱起材料。良久,他咬了下牙齒,從牙縫裡吐出一口氣:“島本正一安插在我們內部的線人終於找出來了!” 他抬起腫眼泡,讚許地看了吉村秀藏一眼,但馬上目光裡就寒氣逼人。 “齊春海和他的那些手下我不想再看到!你要做得自然而然,不能讓島本生疑,我現在還不想和他撕破臉皮。蔡聖孟這邊,我會安排小林覺去執行任務。” 吉村猶豫了片刻,小聲說:“老師,還有一個情況……” “什麼?說!”松澤敏感地覺察到吉村接下去要說的更為重要。 “我發現蔡聖孟和呼延小姐似乎還有來往,但還不是很肯定呼延小姐是不是他的同夥。” 松澤園治這一下是真的驚呆了!拳頭猛地攥了起來,似乎要砸向辦公桌,但在半空中停頓了幾秒後,緩緩地垂了下來,不過那姿勢更為恐怖,一雙大手嘎巴嘎巴地扭來扭去,彷彿把空氣都擠扁才罷休。

“暫時不要動齊春海!”松澤園治衝吉村擠出了幾個字。 “您的意思是放長線釣大魚?” 松澤陰險地笑了笑:“這些天以來我一直懷疑我身邊潛伏著敵人的特工,也一直派人密切監視著呼延小秋,可一直沒有什麼發現。現在蔡聖孟被你揪了出來,我終於找到了他們之間的聯繫!如果他們是一夥,那麼蔡聖孟交給呼延小秋的就不僅僅是鞋那麼簡單,那雙鞋里或許就藏著微型竊聽器!” 後面的一句話他沒有說出口,果真如此的話,當他和呼延小秋在一起的時候,就連夢話都原封不動地被別人竊聽了去。 這簡直是他的奇恥大辱!松澤園治的肺幾乎要氣炸了,但很快就恢復了冷靜。他決定順藤摸瓜,更準確地說是繼續裝糊塗,請君入甕的計策他準備用到呼延小秋身上。如果呼延小秋真的是特工,那麼一定會把那雙帶著竊聽器的皮鞋穿上、或者裝到男鞋里送給自己。即便那幾雙皮鞋裡沒有貓膩,她也會再和蔡聖孟聯絡,抓到真憑實據以後再一網打盡也不遲! 但松澤園治卻失望了,整整一白天,他都沒接到呼延小秋的電話。派出的密探回禀的消息也讓他迷惑,呼延小秋白天就在話劇院排戲,中午和幾個要好的同事一起吃的西餐,到了晚上又參加了一個文化界的晚宴,和平時一樣根本沒有異常的表現。 “難道我猜錯了?呼延小秋並不是潛伏在我身邊的密探?”松澤狐疑著。說實話,他的內心並不希望這個猜測成為現實。一想到呼延小秋性感惹火的身子和她在床榻上的激情,松澤就忍不住憐愛萬分。他決定再等一天,如果呼延小秋仍沒有什麼舉動,他就會開始試探行動。 許從良卻選擇出擊了。他明白,留給他出擊的時間不多,一定要搶在松澤園治拿下蔡聖孟之前有所行動,這樣才能事半功倍。 他的目標是金榮桂。單單搞垮蔡聖孟只是他的目的之一,另一個目的則是藉這個機會贏得金廳長對他的信任。否則,他精心設計的這齣戲,效果就大打折扣了。當管家跑過來禀報說“外面有個叫許從良的求見”時,金榮桂又驚又喜。 雖然許從良在警察廳裡儼然是第五把手,但還從來沒有深夜造訪過他家。兩人的關係始終如一碗溫吞水,不冷不熱、不近不遠。有時候,金榮桂甚至希望這個下屬像別人一樣怀揣著價格不菲的禮物登門造訪,但每每他又在自己內心否定了這個可能性。直覺告訴他,許從良是個與眾不同的人物,絕不會像別人那樣簡單地逢迎上司。如果許從良真的那樣做了,他金榮桂反而瞧不上他了。 但他今天終於來了,這讓金榮桂的心頭陡然生起一種興奮的感覺。他衝太太擺擺手,示意自己要和許從良單獨見面,然後金榮桂臥進了沙發里,裝模作樣地看起了公文。許從良急匆匆地進來了,滿頭大汗。 這點大出金榮桂的意料。 “怎麼了,許隊長?這可不像你平時的風格啊。”金榮桂笑問。 許從良苦笑一聲,小眼睛向四下踅摸幾下後,神神秘秘地從兜里掏出一個方方正正的紙包。 “廳長,我這裡有點發現。” 金榮桂好奇地接過來,發現這紙包包得里三層外三層,好不容易打開以後四張照片露了出來。 “這人看起來好像是聖孟啊。”金榮桂仔細地看了幾遍,抬頭問許從良。 許從良謙恭地點了點頭,眼神隨即又投向照片,謹慎地說:“最主要的是另外那個人。” 金榮桂又看了幾眼,狐疑地問:“那個人是誰?” “木幫的二當家、也是島本正一的手下——齊春海!” 金榮桂倒吸一口冷氣,他頓時聯想到這兩人背後的主子和錯綜複雜的關聯。不過,短暫的緊張過後,他忽地微微一笑,說道:“許隊長的工作蠻細緻的嘛!把詳細情況仔細和我說說。” 雖然是笑著,但許從良明白,金榮桂的笑容背後潛藏著殺機。雖然自己向金榮桂提供的消息十分重要,但卻是背著他暗中調查,這可是犯了官場中的大忌!金榮桂沒有直接問,而是故作姿態地讓他說這些發現,顯然就是再進一步地套他的口風。 好在許從良早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否則也不會唐突地撲到金榮桂家裡。他把音量又壓低了一些,禀告道:“廳長,您這話可抬舉我了,要不是因為別的發現,我還真注意不到這個情況。” “哦?別的發現?” “是這樣的,你也知道,我和憲兵隊的副隊長吉村有那麼點交情,前天他約我吃了頓飯,在吃飯的時候,他好幾次有一搭無一搭地問到了蔡科長最近的情況。我呢,當時還沒覺得怎麼特別,可回家越琢磨就越覺得納悶。我當時就想跟您禀報這件事情,可是我說什麼啊?難道僅憑吉村隊長的幾句問話,我就和您說蔡科長有異常嗎?那樣做,不但對蔡科長不負責任,更是對您不敬啊!於是,我就暗中觀察吉村隊長和蔡科長,結果在昨天晚上,我就在雜貨市場附近拍到了這幾張照片。” 金榮桂越聽身子越寒,他原以為這件事情只是許從良暗箱操作,為了自己攀升尋找蔡聖孟的把柄,沒想到許從良竟是從吉村的只言片語裡嗅出了危險的氣味,如此說來自己竟是錯怪許從良了。 想罷,他忙問:“那據你所知,吉村隊長對這件事掌握到什麼程度?” “昨天吉村就在茶樓的對面隱藏著,蔡科長和齊春海的一舉一動都看在了眼裡,這個我敢用項上人頭擔保。” 金榮桂的臉色一變,心臟也怦怦劇跳了幾下,不過他很快就鎮定下來,走到酒櫃前倒了兩杯葡萄酒,將一杯酒遞給許從良的同時笑道:“看來這個晚上不喝點酒是很難睡著覺了,來,陪我喝杯酒,再說說你的看法。” 許從良清楚,金榮桂此時在心裡早就做好了打算,如果不在瞬息之間拿定主意,金榮桂也不會爬到廳長的位子上。他現在這樣問,應該是在考驗自己對他是否忠心、自己在這件事情上的應對之策是否中他的心意。這就是許從良期冀已久,能獲得金榮桂信任的機會。 能獲得領導的賞識和器重,首先是要和領導一條心,然後重要的一點就是思維要能緊跟上領導。 他一揚脖,把廳長遞過來的酒喝盡,侃侃分析道:“吉村暗中調查蔡科長,顯然不是島本的主意,而應該是受了松澤將軍的指派。但我估計松澤將軍只是懷疑蔡聖孟有不軌的企圖,至少在昨天以前沒有確鑿的證據。否則,松澤將軍會委派小林覺來負責這件事,而不是吉村秀藏。所以,從目前看來,咱們警察廳的迴旋餘地還有的是。” “咱們警察廳的迴旋餘地?”金榮桂詭秘地笑問。 許從良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說:“一旦蔡科長私通島本的事情被查實了,以鬆澤將軍的處事方式來看,肯定要對咱們警察廳有一番大動作,而且——”許從良瞄了一眼金榮桂,“而且首當其衝的就是廳長您。” 話音剛落,房間裡就響起了金榮桂的大笑聲。笑聲持續了十幾秒後,他突然使勁拍了拍許從良的肩膀:“這話如果是別人說,我真以為是松澤將軍派來試探我金某人的。” 許從良心裡一個寒戰,心道:這老狐狸果然狡猾,剛才已經對我有了七八分信任了,現在又旁敲側擊地試探我。他心裡突突了幾下,但面色不改,嘴上也毫不猶豫地說:“別人如何做我不管,但我必須得趕緊向您禀告這件事情,即便那些獎賞是特務機關本部授予我的。” “為什麼呢?”金榮桂慢慢啜飲著酒,饒有興趣地看著許從良。 許從良正色說:“廳長,在別人看來,我受到了日本人的獎賞,應該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但這裡面的滋味我最清楚,我是活在刀尖上啊。哪裡稍微做得不合日本人的口味,等著我的就是前幾個月蔡科長的下場。我許從良別的能耐沒有,勉強還能看清楚一些形勢。這年頭,真正能掏心窩子的還是咱們中國人,咱們警察廳雖然被特務機關本部管著,但有您在,我們的日子就好過,一旦您有什麼風吹草動,我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啊!” 這番話是許從良的心裡話,他原封不動地“呈交”給了金榮桂。許從良知道,金榮桂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大半輩子,什麼樣的風浪沒經過?什麼樣的人沒品味過?要是故作姿態地迎合奉承,金榮桂肯定會品出其中的虛情假意,莫不如把心裡話倒出來。 果然,聽了許從良的這一席話,金榮桂的臉色已變得愈加和善。他又拍了拍許從良的肩膀,不過這次並沒有加力,而是像拍著自己的手一樣輕柔。 “唉,還是那句古話說得好啊,患難知真交。許從良,你先回去,這件事我自有分寸,沒我的命令,不能吐露半點消息。包括白科長和葉科長,你明白嗎?” 許從良當然明白,當金榮桂的話一出口的時候,許從良就知道蔡聖孟完蛋了,而且葉勇和白受天也淪為配角了。 他壓抑住心中的狂喜,鄭重地點了點頭,隨即離開了金榮桂家。許從良走後,金太太從臥室裡走了出來,問金榮桂:“老金,聖孟是你一手提拔起來的,也一直對你挺忠誠的,你打算怎麼辦?” 金榮桂若有所思地瞅著窗外濃濃的夜色,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長嘆一聲:“女媧造人的時候,把人造得太複雜,所以倉頡造字的時候,就造了個一撇一捺再簡單不過的字形,希望人能夠簡單一些。可是,'人'字雖然很容易寫,做人其實很難;'人'字誰都會寫,但很多人並不會做人。很多人不能做一個率真、簡單的人,就是因為心思太複雜,已全然不能領悟倉頡造字的真諦。蔡聖孟就是一個例子!” 第二天一到警察廳,許從良就把王強叫過來,伸手指了指樓上:“廳長來了嗎?”王強搖搖頭。許從良明白了,金榮桂肯定去了特務機關本部。他擺擺手示意王強下去,然後撥通了家裡的電話。 “猴子,你跑一趟木幫,告訴劉三爺,讓手下的人都機靈著點,把齊春海的人盯緊了,這兩天可能就有行動了。” 許從良所料不差,此時金榮桂正在松澤園治的辦公室裡,剛向他的日本主子匯報完“最新的發現”。 昨天晚上許從良走了以後,金榮桂又把這件事情仔細地盤算了一遍。正如許從良所說,金榮桂最擔心的是自己被蔡聖孟牽連進去。雖然這件事只是蔡聖孟個人投靠島本正一,但松澤園治會相信這背後沒有後台嗎?即便暫時放過自己,但畢竟在心裡存下了芥蒂,以後難說會不會找個由頭收拾自己! 唯一的也是最佳的辦法就是趁松澤園治還在調查中,並沒有真憑實據的時候,自己搶先一步把蔡聖孟扔出去。這樣不但能證明自己的清白,而且還能留給松澤“監督得力”的印象。至於蔡聖孟,金榮桂從看到照片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在心裡掏出手槍把他斃掉了。 於是,金榮桂把“發現”的蔡聖孟勾結齊春海的罪證,以及在警察廳“貪污受賄”的證據一股腦地向松澤園治匯報了上來,然後小心翼翼地瞄了松澤一眼,等著上司的指令。 松澤園治表面上一直仔細地聽著,但心裡卻始終在琢磨著金榮桂的用意。難道金榮桂聽到了什麼風吹草動,使了一招“丟車保帥”的計策?不過,蔡聖孟投靠島本正一的事情剛剛被吉村秀藏查出來,就連小林覺也不知道,就更不用說金榮桂了。 如此看來,金榮桂確實是發現了蔡聖孟的異狀才趕來禀告。想到這裡,松澤園治滿意地笑笑,和顏道:“金廳長不愧是我們滿洲國警界的棟樑之才,可謂明察秋毫。蔡聖孟早已在我們特務機關本部的嚴密控制當中,現在有了你的發現,對於我們下一步的計劃更加有利了!” 金榮桂連連稱是,退出了松澤的辦公室。走出特務機關本部的大樓,他臉上忽陰忽晴,心裡也是又恨又喜,恨的是松澤園治輕描淡寫得就把功勞都記到自己頭上;喜的則是自己的這番舉動來得正是時機,或許再晚一點就沒這個效果了。 金榮桂走後,松澤園治坐不住了。金榮桂發現了蔡聖孟身上的疑點,這固然證明金榮桂明察秋毫,但另一方面也說明蔡聖孟已被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了。現在是金榮桂發現了,那明天呢?一旦蔡聖孟覺得不妙,那呼延小秋就會得到風聲,自己準備一網打盡的計劃就要前功盡棄。 事不宜遲,必須立刻主動出擊!松澤園治想罷,匆匆離開了特務機關本部,駕車直奔話劇院。他心裡著急,呼延小秋的心裡更急。昨天晚上她就沒怎麼睡著,翻來覆去想的都是松澤園治。 “這個老狐狸怎麼這麼沉得住氣?難道許從良的計策沒有應驗?或者吉村秀藏沒有把'發現'禀告給松澤?” 一連串的問號把她的腦子都攪疼了,呼延小秋打開休息室的窗戶,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正這時,松澤園治的汽車出現在了視野裡! 呼延小秋壓抑住心頭的狂喜,急忙略施粉黛,然後坐在沙發里,裝模作樣地看起了雜誌。 不多時,幾雙軍靴的踩踏聲從走廊盡頭傳來,隨後變成了一個人的腳步聲。呼延小秋知道,衛兵已站在走廊裡把守,松澤園治正向休息室走來。 她裝作迷惑地將雜誌從眼前拿走,正看見松澤園治披著一襲草綠色的軍大衣闊步走了進來。 “哎呀,您怎麼有空來了?”呼延小秋笑逐顏開,隨即噘起了小嘴,“您可都好長時間沒來看我了,好容易來一次,還穿著軍裝,不知道的還以為出什麼大事了呢。” 松澤園治一邁進屋子,目光就盯到了呼延小秋的臉上,不過並沒看出什麼異常的神色。他抖了抖軍大衣上的薄雪,笑道:“最近手頭上的工作太多,難得抽出空來。這不,我正要去開一個會議,抓緊時間就拐到你這裡看我的小寶貝了嘛。” 呼延小秋一臉失望地嬌嗔說:“敢情你馬上就要走呀,我還以為能多陪我一會兒呢!” 松澤哈哈笑道:“小寶貝撅著小嘴的樣子更漂亮,這樣吧,今天晚上正好有一個酒會,你陪我去吧。” 呼延小秋興奮地嗯了一聲,松澤看了看表,轉身將走的一瞬間像忽然想起了事情,轉頭說:“對了,今晚的酒會我得穿便裝,不過我那幾雙皮鞋都要老掉牙了,你白天抽空去商店幫我買兩雙。” “好呀,那我一會兒就上街給你買。”呼延小秋笑道,但馬上就“哎呀”一聲。 松澤園治心裡一顫,忙問:“怎麼了?” “將軍啊,你總是不給人家準備的時間。”呼延小秋蹙眉嗲道,“你要是提前兩天告訴我就好了,前天警察廳的蔡科長正好送來幾雙鞋,你要是早說,那幾雙鞋我就不送人了。” “哦?”松澤裝作不知,問,“送人了?” “是呀,我把女鞋送給一個女伴了。還有雙男皮鞋,我順手就送給我們話劇院的經理了。” 看著呼延小秋笑意盈盈的臉蛋,松澤園治愣了,這大出他的意料。 乾笑了兩聲後,他親了口呼延小秋的臉蛋:“送了就送了吧,蔡聖孟也無非想藉著給你送鞋巴結我。” 說完,松澤急匆匆離去。坐回車裡,他吩咐手下的心腹:“等呼延小秋走了以後,繼續暗中監視,同時派兩個人找機會檢查話劇院老闆的皮鞋。” 消息很快就傳來了,小林覺興奮地禀報:“將軍,在話劇院經理的鞋跟裡面,我們搜查出了一個微型竊聽器。” 松澤沒有吃驚,淡淡地又問:“蔡聖孟那邊有什麼發現?” “已經確認他已經投靠了島本正一,但是不是國民黨或者共產黨的特工,現在還不能確定。” 松澤眨了幾下眼睛:“具體身份沒搞清楚之前,我們先不要出面,這件事情交給警察廳去辦,讓金榮桂以'瀆職貪污'的名義逮捕蔡聖孟,然後由我們審訊。” “齊春海那邊呢?” “齊春海是島本的人,先不用動他,等蔡聖孟交待出實質問題以後再收拾他。” “是!”小林覺低促地應了一聲,小心地又問,“那呼延小秋呢?” 松澤瞅著呼延小秋妖嬈的身影,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告訴你的手下,今晚不用在她家門前盯著了。” 下班之後許從良就守在電話機旁,電話鈴剛響了第一聲便拿了起來。金榮桂的聲音傳了進來:“許從良,緊急任務,立刻秘密逮捕蔡聖孟!” 許從良也簡短地回答:“明白,我立刻行動。除了我的幾個手下,別人不會察覺。” “記住,只是逮捕蔡聖孟。你明白嗎?”金榮桂壓低聲音。 “明白,他家我會派人全面封鎖,但不進去搜查,讓日本人去找證據,免得一旦洩密賴到我們頭上。” 在金榮桂滿意的笑聲中,許從良放下電話,他隨即拿出一疊材料和幾套膠卷交給酸猴子:“你立刻去蔡聖孟家,我已經派王強在那裡盯著了,半個小時以後他們會封鎖蔡聖孟家,任何人都不能進入,你就利用這個機會把這些東西放在蔡聖孟家裡。記住,找個最隱蔽的、鬼子不容易搜到的地方。然後,你去一趟木幫,告訴劉三爺依計行事。” “那些東西是啥?” “從呼延小秋那裡要的機密文件,松澤不是要抓內奸嗎,咱就把這些東西讓蔡聖孟'轉交'給他!” 酸猴子興奮地得令而去,許從良則驅車趕往一家名叫“怡翠樓”的妓院。 據他的探報,蔡聖孟正在這裡鬼混。 半個小時以後,許從良將摩托車停到了離“怡翠樓”百米開外的一條小巷子裡。他將衣服整理了一下,把手槍又往腰間塞了塞,邁步向怡翠樓走去。到了門口,一直在妓院盯著的幾個手下忙湊過來:“隊長,蔡聖孟在二樓的最左面的屋子裡。” 許從良點了點頭,帶著手下邁步走進妓院。妓院的老鴇子正堆著笑臉迎上來,早被許從良的手下拽住,證件往她眼前一晃,喝道:“執行公務,該干啥幹啥去,別圍著我們!” 攆走了老鴇子,許從良直撲二樓。到了最左面的房間,他讓兩個手下在門口看著,叫上身體最壯實的一個手下踹開門猛衝進去。蔡聖孟壓著一個妓女正汗如雨下地折騰著,突然聽到“嘩啦”一聲巨響,還沒等他掉過頭去看,兩條胳膊已經被狠狠地扭了過去,緊接著手腕也被手銬鎖在了一起。 蔡聖孟這才“嗷”的一聲喊了出來,可剛喊出聲,後腦便被一件硬物狠狠地砸中,他瞪了兩下死魚眼,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上。許從良砸暈了蔡聖孟,轉頭朝手下使了個眼色,手下拽起嚇得臉煞白的妓女,把她拖出門外,隨後把門緊緊關上。 許從良砸暈蔡聖孟,並不是怕他叫喊或者掙扎,而是另有所圖。他從內衣口袋裡掏出一粒藥丸,塞進蔡聖孟的嘴裡,又倒了一杯水給他灌了一大口水,“啪啪”拍了幾下後背以後,蔡聖孟的喉嚨咕咚一聲,將藥丸咽了進去。 而拍打之下,蔡聖孟也悠悠醒了過來,頭痛欲裂中,他漸漸看清了面前的人,驚愕地張著大嘴:“許從良?你小子這是乾什麼?” 許從良嘆了口氣:“老蔡啊,你怎麼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呢,島本正一給的飯碗是那麼容易端的嗎?實話和你說,你那件事情已經被松澤將軍和金廳長掌握了,我就是奉他們的命令逮捕你。” 蔡聖孟愣住了,冷汗頓時從腦門上流了下來。他明白,被扔進特務機關本部的刑訊室比被扔進憲兵隊還要倒霉。但他腦子卻轉得飛快,立刻換了一副嘴臉,告饒道:“許兄弟,我那也是一時糊塗,看在咱們兄弟交往一場的分上,你放過我一馬!我蔡聖孟一輩子,不,下輩子都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你要多少錢就開個價,我什麼都能答應你!” 許從良同情地看著蔡聖孟:“老蔡啊,不是我不想幫你,可是你要我怎麼幫?這可是掉腦袋的事情啊,你的錢再多我也不敢要啊。不過——” “不過什麼?許兄弟你快說啊!”蔡聖孟的心本來涼了一大截,可又被許從良的“不過”勾引出一點火星。 “不過我可以幫你出點主意。”許從良壓低聲音說,“老蔡,你投靠島本正一這件事情,你承不承認都是個死,要想活命只有把更重要的事情送給松澤,而且還得推到別人頭上,這樣你才有可能撿一條命!” 蔡聖孟興奮不已,卻更加糊塗。 “許兄弟,我腦子笨,求你就直接告訴我吧!” 許從良嘿嘿一笑:“松澤園治除了一心抓內奸以外,他最想抓的是什麼人?” “當然是反滿抗日分子,那些國民黨和共產黨特工了。” “老蔡還不糊塗。”許從良一樂,“那松澤園治除了恨這些人以外,最恨的人是誰啊?” “島本正一啊。”蔡聖孟說出這幾個字,立刻明白了幾分,驚愕地看著許從良。 “你的意思是……” 許從良連連擺手:“我可什麼意思都沒有,我也什麼都沒說啊!反正,你要是不找一個墊背的,老兄你是死定了!”說完,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錶,然後衝門外喝道:“來人,把蔡聖孟帶走!” 小林覺沒想到許從良這麼快就把蔡聖孟帶來了。吩咐手下把蔡聖孟押進審訊室後,他叫住許從良:“許隊長,蔡聖孟家裡有什麼發現?” 許從良“啪”地一個立正,恭敬地回道:“我已經派人將蔡聖孟家封鎖了,任何人不得進出,不過並沒有進去搜查。” “哦?”小林覺若有所思地問。 “事關重大,我擔心我的手下偵破能力比不上皇軍,反而破壞了現場。”許從良一本正經地拍著馬屁。 從特務機關本部出來,許從良一溜煙似的趕到了金盛園酒樓。幾天沒看到林丹,讓他想得抓心撓肝。 現在他在酒樓裡已是再熟不過的熟客,一進酒樓,店小二就沖他笑笑,然後對這後院的方向擠了幾下眼睛。 “今兒你們家是不是又宰豬了,我可聞到殺豬菜的香味了。”許從良心領神會,一邊故意說著一邊拔腿向廚房走,身子在廚房門口停頓了片刻之後,瞅瞅無人注意,轉頭奔向後院。 他先往左側的廂房看了一眼,一片漆黑,他心里頓時更美了,那是林森的房間,顯然林老闆不在家。 他再向右看去,只見林丹的閨房裡正現著溫馨的燈光,許從良急忙美滋滋地奔過去,輕輕敲了兩下門。門很快就開了,林丹穿著一身素雅的小薄棉衣出現在他面前。 “咦?你怎麼來了?難道那件事情辦妥了?”林丹驚喜道。 “那當然,這都是小兒科,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事兒!”許從良得意地邁步進來。林丹頓時喜形於色,不過她也沒忘了謹慎地向外看看,再把門關上。 “不用那麼小心啦,現在是最安全的時候,小日本忙著審訊蔡聖孟,金榮桂也吃了我的定心丸,正在家喝小酒呢。他們都暫時沒工夫琢磨你們共產黨。”許從良說著,眼睛又瞟上了林丹的床。不過對於林丹,他可沒有勇氣像對呼延小秋那樣隨便。 林丹沒注意到許從良色迷迷的眼神,滿心思都沉浸在喜悅當中,急切地說:“你快說說,事情進展到什麼程度了?” “著什麼急啊,你沒看我餓得飢腸轆轆,累得滿頭大汗嗎?你們共產黨對朋友就這麼個招待法?” 林丹嫣然一笑:“你呀,到什麼時候都忘不了吃!等著,我上後廚給你弄幾樣小菜。”不大會兒工夫,林丹提著一個飯匣走了回來。 “給你,大晚上的沒空給你做什麼大菜,就掂對了幾樣小菜,你就湊合著吃吧。”說著,林丹把飯匣子打開,香氣頓時飄滿了屋子。 許從良一看,裡面裝著焦黃的油炸小黃花魚和白白嫩嫩的小蔥拌豆腐,還有一盤香噴噴的大餅子燒紅腸。 他頓時胃口大開,往嘴裡加了幾筷子菜、又喝了一大口白酒,笑道:“要是天天晚上都能吃上你做的菜該有多美。” “想得倒美!”林丹聽出了許從良的弦外之音,把菜碟往回一收,嗔道,“趕快說正事,要不然這點菜你也吃不著。” “好,好!我邊吃邊說還不行?”許從良嬉皮笑臉地把菜碟拉回來,一邊吃一邊把剛才的經過講述了一遍。 林丹聽得興高采烈,不過聽完之後納悶地問:“你給蔡聖孟吃的是什麼?還有,你教他說的那些話,能騙過松澤嗎?” 許從良美滋滋地喝了一口酒,瞅著林丹哈哈笑道:“給蔡聖孟吃的可是好東西,那是'大煙袋鍋子'壓箱底的寶貝:密製毒藥。外面裹著一層糖衣,吃進去以後兩三個小時才會發作。我要的就是這個時間段,等蔡聖孟把事情栽贓給島本正一以後,松澤就是想問也問不出來了,這就叫死無對證!” 蔡聖孟此時沒死,而且還似乎看見了生的曙光。在被押往特務機關本部的路上,他就打定了主意,正如許從良所說,既然橫豎都是死,那就臨死前找個墊背的,或許這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的機會能讓他死裡逃生呢? 於是,小林覺剛剛氣焰囂張地質問幾句,蔡聖孟就痛痛快快地招了,不過臨到最後他拋出一句:“我冤枉啊,這都是憲兵隊的島本大佐逼我這樣幹的,而且我還知道島本的手下齊春海私通國民黨的特務!” 這句話把小林覺震了個踉蹌,這可是天大的收穫! 他忙追問:“具體是什麼情況?” 蔡聖孟不傻,他清楚這是自己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於是揚臉答道:“這個事情我必須和松澤將軍說!” 他一是想從松澤那裡討到一份大赦令,再者他也想多些時間來籌措“謊言”,小林覺卻信以為真,以為蔡聖孟肚子裡真有什麼重要的情報,於是忙派人聯絡松澤園治。 也正這個時候,前往蔡聖孟家裡搜查的一個少佐匆匆趕回來,興奮地向小林覺禀告:“在蔡聖孟家裡搜到了許多機密文件、偷拍的照片資料,還有發給國民黨情報部門的電文底稿!” 小林覺的眼睛頓時瞪得碩大,快步向審訊室奔去。但腳步剛邁開,就听見審訊室裡面傳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緊跟著就是幾個士兵慌亂的叫喊聲:“餵,你怎麼了?醒醒!” 小林覺心裡一驚,三步並作兩步衝進了審訊室。他頓時傻了。蔡聖孟口吐白沫倒在地上,除了手在微微抽搐以外,渾身上下竟是再沒有一處動彈的地方! “怎麼回事?”小林覺咆哮著。 “我們也不知道,他好端端的,突然就這樣了。” 小林覺顧不得再問,搶上兩步把手指搭在蔡聖孟的鼻子下面。一點鼻息也沒有,他的心頓時涼了一半。緊接著,他匆忙把手指扣在蔡聖孟的脖子上,這次他的心徹底涼了。頸動脈處一點搏動也沒有,即便是華佗再世也救不回來了。 “餵!餵!救護車!”一個手下剛撥通電話,臉上就挨了重重一擊。 “人都死了,叫救護車還有個屁用!備車,我立刻去向將軍匯報!”小林覺氣得臉紅脖子粗,拔腿向外奔去,咒罵聲響了一路。 姜確實還是老的辣。聽完了小林覺的禀告,松澤園治並沒有被這個“噩耗”驚呆。眉頭蹙緊了十幾秒鐘以後,松澤反而笑了。 “死了好,死了反而乾淨。”他頻頻點頭,喃喃自語著。 “將軍……”小林覺迷惑而又吃驚地看著上司。 “蔡聖孟舉報島本正一的事情你相信嗎?”松澤笑問。 小林覺沉思片刻,搖了搖頭:“如果說齊春海是雙重間諜的話,我信。但島本正一不可能,雖然他始終和我們特務機關本部作對,但我相信他絕不會賣國。” “這就是了。既然我們都不相信,陸軍總部會相信嗎?蔡聖孟肯定是臨死前咬住島本,想求一線生機,如果我們把這個事情報上去了,一旦查無實據,上峰就會認為我們是假公濟私,誹謗島本正一。但現在蔡聖孟自殺,事情反而好辦了,既然從蔡聖孟家裡搜出證據,還能確定他和齊春海有情報交易,那麼齊春海的罪名還不容易定嗎?” 小林覺恍然大悟,欣喜道:“齊春海私通國民黨的事情一旦落實,上峰就會懷疑齊春海的頂頭上司島本正一有問題!” 松澤園治陰冷的笑聲響徹了房間:“所以,我們舉報島本反而讓陸軍總部認為是我們刻意打壓他。我們不舉報,也不提供確鑿的證據反而會讓島本受到更大的懷疑!” “那我們下一步要逮捕齊春海和他的手下嗎?”小林覺徵詢著松澤的意見。 松澤笑著搖搖頭:“這事情不用我們動手,我們只需要把蔡聖孟的案宗報上去,上峰自然要徹底調查,你還擔心上面查不出蔡聖孟和齊春海的關係嗎?你馬上回去,把蔡聖孟的案宗整理出來,火速上交。然後,我們該干什麼就乾什麼,我敢說,不出三天好消息自然會傳來的!” 這個晚上有的不光是密謀,還有暴力。在哈爾濱的東南角,靠近森林的地界,那一片用白樺木搭建的方圓幾里的棚戶區裡,此時正一片混亂。一個多小時以前,當酸猴子滿頭大汗地趕到木幫,把許從良的話稍給劉闖以後,他就把孫大個子、大煙袋鍋子等十幾個頭目召集到自己的屋裡。 “弟兄們,長話短說,今天晚上我有個行動,目的就是大鬧木幫,找老大給咱們評評理,咱再也不能被齊春海那龜兒子這麼欺負了!” 孫大個子和大煙袋鍋子早就知道內情,所以劉闖說完,只把目光投向其餘幾個人,看看他們的反應。 “三當家的,你就說怎麼幹吧!咱們爺們受齊春海的氣好些日子了,連年都沒他媽的過好,再這麼下去,咱們都得喝西北風了!” “就是,橫豎沒好日子過,倒不如折騰一下!” 聽了幾個頭目的慷慨陳詞,劉闖心裡更有了底,不過他壓低聲音又說:“咱們今天找老大評理是假,和齊春海那伙人也犯不著真刀真槍地干,目的就是大造聲勢。” “可……這麼做完了,咱能占到啥便宜?”一個手下疑惑地問。 劉闖用爐鉤子撥弄了幾下火爐子,火苗嗖嗖地躥高了不少,將他的臉龐映得紅彤彤的。藉著火光,劉闖興奮地說:“這件事情我琢磨很久了,大夥既然都有這個念頭,那我就把實話交給你們——我已經找到了齊春海的把柄,但這個把柄交給老大也不好使,只有把事情搞大,捅到小鬼子那裡才有用!咱們今天這齣戲,就是演給小鬼子們看的。不過事成之前,咱們可能都得受點辛苦,甚至是皮肉之苦,大家覺得中不中?” 話講到這裡,孫大個子和大煙袋鍋子也冒話了:“還有什麼中不中的?三當家你說怎麼辦咱們就怎麼辦!咱木幫的爺們哪個不是出大力流大汗的漢子?吃點皮肉苦算什麼,只要咱們老婆孩子都能有好日子過,這幾個爺們就算掉了腦袋也值得!” 這幾句話一出,在座的人的血性像爐子裡的火苗一樣呼呼地躥了出來。按照劉闖的吩咐,各自回營收拾了十幾分鐘以後,兩百多個精壯漢子手持火把、火槍、斧頭、砍刀,氣勢洶洶地殺奔齊春海的地盤。 齊春海的手下本有三百來號壯男,再加上老弱婦孺,足有將近兩千口子人,但深更半夜毫無提防,頓時亂成了一鍋粥。好在劉闖嚴令手下,只是叫囂謾罵,大造聲勢,並不衝進去大砍大殺。短暫的慌亂之後,齊春海也迅速調集了手下,揮舞著槍棒形成了對峙的局面。 吶喊聲、叫罵聲響徹夜空,在數百個火把的照耀下,火光將半個夜空都照亮了。聞聽劉闖來鬧事,齊春海氣得腦門青筋暴露,他拽過一個心腹命令道:“抄近路趕快去通知島本隊長,把這裡的事情說邪乎點,請他派憲兵隊來。” 然後他抄起一支王八盒子衝了出去。剛一出門,他就被震耳欲聾的叫罵聲震得耳朵發麻,一氣之下,他舉槍衝著天空“砰砰”連放數槍,呼嘯的子彈聲算是勉強把混亂的局面穩下了一些。 劉闖一直盯著齊春海的屋子,此時見他出來,不慌不忙地分開眾人,來到了隊伍的正前方。他雙拳一抱,草草地施了個禮,然後就挺著肚子、掐住了腰,兩隻手自然而然地放到了腰間的兩把手槍上,衝齊春海撇撇嘴:“姓齊的,別動不動就開槍嚇唬人,那玩意兒我也有!” “呸!”齊春海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劉闖,你帶著人大半夜的闖到我這裡來,是我嚇唬人還是你嚇唬人?你小子吃了豹子膽了?到底要幹什麼?” “我要幹什麼?哈哈!”劉闖縱聲大笑兩聲,臉色忽地一沉,怒吼道,“齊春海,我要幹什麼你難道心裡沒數嗎?我要你把原本屬於我們的那些生意還回來!” 齊春海奸笑道:“原來劉老弟是為了這件事情啊,不過這你可找錯人了,你丟了那些生意找我算賬可不對啊。不假,我是攬了你以前的一些生意,但那怪不得我,是那些老闆不願意和你合作才找的我,難道我放著錢不賺?” 孫大個子聽不下去了,踏上兩步罵道:“齊春海,你他媽的別揣著明白裝糊塗!那些老闆怎麼不和我們做生意了?還不是你仗勢欺人,用日本人的刺刀逼著別人和你做買賣嗎?” 如果是劉闖說這話,齊春海還能稍微容忍幾分,可這話從孫大個子嘴裡吐出來,齊春海的臉頓時掛不住了。他眼睛一瞪,嗖地把手槍舉起來對準了孫大個子。 “我和你們當家的說話,哪裡有你開口的份兒!你他媽的給我滾開!” 孫大個子也不是吃虧的主,齊春海拔槍的一瞬間,他也從肩膀上卸下火槍,啪地舉起來,黑洞洞的槍口也瞄向了齊春海的胸口。短短的這一瞬間,火藥味頓時把所有人都籠罩住了,“嘩啦嘩啦”一陣陣聲響過後,雙方的長槍長棍全都舉了起來,雙方手下的目光都投向了各自當家的,似乎只要有一人咳嗽一聲,就會引發激烈的槍聲!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一陣陣急促的馬蹄聲,緊接著幾聲急切的喊叫聲也傳了過來:“都住手!把槍都放下!” “是大當家的!” “老大來了!” 眾人聽出這聲音正出自木幫大當家關鎮山之口,紛紛議論起來。劉闖微微一笑,抬起手臂衝身後的弟兄搖了搖,“嘩啦啦”一陣聲響過後,他這邊的人率先放下了槍。 齊春海鬆了一口氣,忙向關鎮山來的方向迎了上去。關鎮山雖然還不到五十歲,但身子骨虛弱得像個老人,縱馬來到近前,喘息了幾口氣才躍下馬背,緊跟著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齊春海忙謙恭地給老大捶了半天后背,一邊捶一邊禀報:“大哥,老三大半夜的帶著他的人把我給圍住了,口口聲聲說我搶了他們的生意!大哥,您可得給我做主啊!” 劉闖一直默不作聲地冷眼旁觀,他知道關鎮山雖然名字很豁亮,但卻是個膽小怕事的人,這位木幫老大一心只想著安心經營木幫這一畝三分地,只要平平安安就好,根本不在乎是中國人當家還是小鬼子做主。再加上齊春海的阿諛奉承以及憲兵隊的刺刀,早就把他的僅存的那麼點雄心壯志磨沒了,幫中的大小事情倒有一大半要聽從齊春海的。所以劉闖也壓根沒指望關鎮山能說句公道話。 果然,聽完了齊春海的訴說,關鎮山走到劉闖面前,臉色一沉斥責道:“老三,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咱們木幫向來是注重義氣,你怎麼和你二哥刀槍相見?即便是買賣的事情談不攏,咱們坐下來好生商量嘛!把你的人先帶走,然後到我那裡坐坐。” 換做以往,劉闖可能就忍下這口氣了,但這次他是鐵了心鬥到底,臉色也隨之一變,義憤填膺地說:“大哥,老二的所作所為您就是看不見,也總該聽得見吧,他背地裡挖牆腳,把我的買賣都奪去了,你讓我的手下怎麼過活?我劉闖為了咱們木幫、為了大哥你出生入死,哪個累活我都是沖在最前面,我別的不要,就要大哥你能一碗水端平!今天晚上,我就是要大哥主持個公道,要不然我帶著我的手下立馬走人,哪怕是進山當綹子(土匪),我也不在這兒受窩囊氣了!” 關鎮山沒料到劉闖竟然連他的面子也不給,張口說出這一番強硬的話來,一時間竟語塞了。正這時,一陣摩托車聲“突突突”地傳來,緊跟著一排槍聲在夜空中炸響。從槍聲來判斷,正是日本鬼子的三八大蓋發出來的。 劉闖和齊春海心頭都是一喜。齊春海樂的是憲兵隊的救星到了,劉闖喜的則是計劃終於到了收尾的時候。兩人正思忖間,一隊憲兵隊的士兵已跑步趕到,明晃晃的刺刀閃著寒光,將兩方人馬立刻分開,一輛摩托車也急馳過來。 齊春海認得帶隊前來的是一個叫鈴木的少佐,忙一溜小跑迎了上去。劉闖哼了一聲,把孫大個子等幾個頭目叫到身邊,低聲道:“一會兒少不了要被押走,進了憲兵隊咱們立刻服軟,犯不著跟小鬼子較勁,那是拿雞蛋碰石頭。只要熬過這一兩天,好日子就來了!” 果然,他話音剛落,鈴木少佐就耀武揚威地走了過來,沒等劉闖開口,一個大嘴巴就扇了過來!劉闖晃了幾下,勉強站住,擦著嘴角的血的工夫,鈴木已怒喝道:“來人,把為首的這幾個人全部帶走!” 劉闖沒反抗,束手就擒,只是被押著走過齊春海身旁時微微笑了一下。齊春海有點納悶,因為劉闖的微笑和眼神中充滿了同情,彷彿他齊春海倒是被押走的那個人。 這個晚上齊春海很久才睡著。對於劉闖,他十分了解,這個看起來五大三粗的三當家實際上心眼很多,怎麼會突然選擇了這麼唐突、激烈的手段呢?難道他沒想過後果嗎?即便沒有憲兵隊介入,他這麼一鬧就等於和關鎮山翻了臉,連半點退路都沒了,劉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再一想到劉闖最後的那一抹古怪的笑容,齊春海莫名其妙地覺得有些不安,甚至恐懼了,這感覺越來越強,火爐雖然把屋子燒得熱乎乎的,他的身子卻一陣陣寒戰。 劉闖在憲兵隊沒有遭太大的罪。除了在被押解的路上挨了幾巴掌,被踹了幾腳以外,身上再沒別的傷痛。這要歸功於他的態度。一進憲兵隊的審訊室,他就告起了饒,而且鼻涕一把淚一把地誠懇至極。 “這件事是我昏了腦子,我認罰認打,只要能放我回去,我一定做大日本帝國、滿洲國的安分臣民!” “少佐,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饒過我這一回,等我回去了立刻籌備罰金孝敬您和憲兵隊!” 諸如此類的低聲下氣的話搞得負責審訊的鈴木少佐一陣陣迷糊,他不禁納悶:齊春海的人不是說這個劉三爺囂張霸道、有反滿情緒嗎?怎麼看起來比齊春海還要懂事聽話呢?打他一頓的目的無非是讓他長點記性、逼他多交罰金,既然他這麼明白事理,還上什麼刑?我也犯不上大晚上在這裡“陪”他,關押他幾天就算了。 想到這兒,鈴木一撇嘴:“既然你知道好歹,我也就暫時饒你一晚上,明天你讓人把罰金拿來,再視你的認罪態度處罰!” 說完,他衝手下一揮手:“把他和其他人關進牢房!” 劉闖樂了,忙不迭地千恩萬謝一番,乖乖地隨著衛兵進了牢房。躺到憲兵隊大牢那潮濕腥臭的爛草墊子上,劉闖的幾個手下憤憤地嘟囔著,劉闖卻美滋滋地合上眼,不一會兒就打起了鼾聲,孫大個子和大煙袋鍋子衝旁人擺擺手:“行啦,咱們遭兩晚上罪,等出去以後就過好日子了,三爺要是心裡沒數,能睡得這麼香?” 這話不假,不過只說對了一半。要是劉闖知道第二天發生的事情,他肯定會樂得三天三夜也合不上眼。 當劉闖躺在憲兵隊的大牢裡酣然入睡的時候,小林覺草擬的報告已經變成了電文傳送到了新京的日本關東軍陸軍總部。一個小小的警察廳科長貪污受賄不是大事,但如果和國民黨特工聯繫到一起,就變成了天大的大事。再加上吉村秀藏和金榮桂相繼呈送的證據,不出一個小時,松澤園治和島本正一就被連夜召集起來,參加了緊急會議。 松澤園治的心情很好,特別是看著島本正一的臉從漲紅變成醬紫色,最後血色又一點點褪去,變成了煞白的顏色。 島本沒注意到松澤幸災樂禍的目光,他幾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擊倒了。頂著一腦門的汗水,聽完了關東軍駐哈爾濱司令長官的訓斥,他忙挺身起立道:“將軍閣下,我立刻逮捕齊春海以及他的手下,我還建議將木幫徹底清除,押送集中營,寧可錯殺一百,絕不放過一人!” 司令官不置可否地翻了幾下眼皮,然後把目光投向松澤園治:“松澤機關長,這起事件是你們特務機關本部偵破的,你對下一步的行動有什麼看法?” 對於島本的打算,松澤園治心裡跟明鏡兒似的,這事情擺明了就是齊春海這一小撮人幹的,島本將嫌疑範圍擴大到整個木幫,這樣就無形中把扣在齊春海頭上的帽子縮小了,而且木幫有四五千號人,一旦查起來,那將是一個曠日持久的大工程,沒有兩三個月根本理不出頭緒,島本正一就是想給自己製造喘息的時間。 松澤園治早就把前因後果想得清清楚楚,而且早已派人探聽到了木幫昨晚的暴動事件,此時正要藉這個機會將島本搞臭,哪還能幫他收拾爛攤子?於是當司令長官向他發問後,他立刻就站了起來:“司令官閣下,我覺得島本隊長的建議有些不妥。” “哦?為什麼呢?” 松澤避開島本投過來的仇恨的目光,從容地說:“據我們特務機關本部掌握的情況來看,這起敵特事件的主角就是齊春海和蔡聖孟,以及齊春海手下的七八十個小人物,並沒涉及到木幫其他人。而且據我的調查,木幫內部不全是齊春海這樣的貨色,很多人都是盡心盡力地為滿洲國服務。就在幾個小時前,有一夥木幫勢力還幾乎同齊春海火拼,所以我們應該下大力氣從齊春海身上找到突破口,這樣才能挖到大魚,如果把精力都放在木幫那幾千號人,特別是忠心於滿洲國的木幫的人身上,無疑是本末倒置。更何況,木幫雖然都是一幫臭苦力,但卻聲勢不小,五六千人足足是一個城鎮的人口數量,如果清查的話,憲兵隊和特務機關本部的人手肯定不夠用,勢必要動用第二兵團的兵力。一旦這樣做的話,哈爾濱東南部的治安、生計都是大問題,這要涉及許多部門,試想一下,用這麼多精力去對付這些臭苦力,值得嗎?此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島本隊長沒有想到,木幫是哈爾濱第一大幫派,常年以伐木、木材加工為生,和各行各業,甚至哈爾濱的生計都有重要的關聯,現在我們大日本帝國在滿洲的霸業剛剛開始,無論從民生還是軍備都需要安定的後方局面和大量的基礎設施,一旦木幫這個鏈條中斷,建造業、土木工程、種植業等相關部門都會受到影響,所以我認為島本隊長的建議完全是不考慮後果的蠻乾之舉!” 島本正一聽得腦袋都要炸了,不等司令長官開口便氣急敗壞地吼道:“松澤機關長,你不要血口噴人,別忘了除了齊春海,還有一個蔡聖孟,這可是你管轄下的警察廳出的問題!這你又該作何解釋?” 松澤園治巴不得島本正一提及這個,立刻不慌不忙地說:“司令長官,說到蔡聖孟的問題,我就不得不說了。蔡聖孟在警察廳任職,是我的下屬不假,但他的真實身份卻是島本隊長安插到我那裡的線人,證明這一點簡單得很,只要審問齊春海便全然明了。” 島本正一氣得渾身直哆嗦,可剛要開口申辯,就被司令長官冰冷的目光止住了。 “行了!後續行動就按照松澤機關長的建議去辦,由特務機關本部和吉村秀藏副隊長全權處理。島本隊長,這件事牽涉到你,你就暫時迴避吧!” 司令長官的話把島本正一按在了椅子裡,他頹然無力地垂著頭,他知道這次實實在在地栽了。 能不能證明清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已經失去了司令長官的信任。一個人的能力再強也是沒有用的,當他的名字在上司的心中打上問號的時候,也就是他的政治生涯畫上句號的時刻。 劉闖沒想到第二天就被放了出來,他原以為要在潮濕腥臭的牢房裡住上三四天的。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抓他來的鈴木少佐竟然親自把他送到了門口!臨了還親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事實證明,你是滿洲國大大的良民,昨天的事情只是一場誤會,希望你不要介意!至於罰金的事情一筆勾銷,不必放在心上!” 劉闖瞪著大眼珠子,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當然不知道,清晨時分吉村秀藏就帶回了最新的指令。抓捕齊春海以及他的死黨,和齊春海火拼的劉闖等人是滿洲國的優秀臣民,立刻開釋。 等他回到了木幫,更是成了眾星捧月的英雄。老大關鎮山親自出來迎接,一見面就緊緊抱著劉闖,激動萬分地說:“老三啊,大哥我被齊春海那廝騙得好慘,誰能想到他竟然私通國民黨啊!幸虧你昨天晚上仗義執言,轟動了方圓十幾里,就連日本人都知道咱們木幫上下都對齊春海不忿,並不都是他的幫兇,要不然齊春海這個敗類就把咱們木幫都牽連進去了!” 這場合要是許從良碰到,肯定自吹自擂地大講一番,只可惜劉闖不是許從良,臉紅脖子粗地竟是說不出話來。關鎮山見狀,還以為劉闖仍在生他的氣,又忙笑道:“老三,昨天的事兒你不會還放在心上吧?那可不是我們老三的性子呵!對了,齊春海的事兒一出,他那裡上千口人都慌了神了,群龍無首可不行,我決定了,你把他的生意接過來,從今兒起你就是咱們木幫的二當家!讓孫大個子接替你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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