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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七十九章“惟有洎千行”

第二次握手 张扬 6514 2018-03-18
丁洁瓊久久地擁抱著奧姆,臉頰緊貼著對方瘦骨嶙峋的胸脯和鬚髮扎人的腮幫,失聲痛哭…… 羅麗塔看看手錶,與貝蒂相互瞅了一眼,默默踅出玻璃門。大客廳中只剩下奧姆霍斯和丁洁瓊兩人。 良久,女科學家由痛哭而嗚咽,而啜泣,但仍然緊擁著奧姆,任眼淚濕透對方胸前的衣服。 奧姆則輕挽著瓊的腰肢,雙手在她的背部、肩胛和後腦勺上久久撫摸,微微瞇上的眼睛卻從她的頭頂望過去,望過去,眼神專注而迷惘,像是凝視或探究夜空中某個遙遠的星座。兩顆深陷的眸子中滲出幾滴清淚,沿著深黯的、滿是皺紋和鬚髮蓬亂的面頰撲簌簌直落;瘦削的肩膀猛烈顫抖著,卻始終沉默不語,活像一塊石頭,一段枯樹…… 應了那句宋詞:“相對無言,惟有淚千行!”

是的,淚水比語言更真實,更有情,更出於肺腑。說話,說什麼話啊?還用說嗎?他倆之間的一切,是用語言說得清楚的嗎?讓那無盡的淚水,去傾訴一切吧! 當年對“間諜”們實施囚禁,而對“間諜嫌疑”們一般實施軟禁。最早和最大的兩名“間諜嫌疑”是丁洁瓊和奧姆霍斯。女教授先後被關押在圖姆斯監獄和愛麗絲島。奧姆則從一開始就被拘禁在海軍陸戰隊切薩皮克灣一處基地內,那是一個防守嚴密的半島,距華盛頓和巴爾的摩都很近,以便FBI、CIA、五角大樓、陸軍部、海軍部、司法部、參院常設調查委員會和眾院非美活動委員會等等隨時對他實施“行政調查”,即無休止的詢問盤詰和夜以繼日的疲勞轟炸。 丁洁瓊是外國人,因此FBI給她安排了“失踪”。奧姆霍斯則是美國人,且聲名顯赫,舉足輕重,讓他“失踪”勢必遇到很多麻煩,總統會過問,新聞界更會糾纏不休。於是,索性以“間諜嫌疑”罪名公開採取措施,限制其人身自由亦即軟禁。這一招果然有效,奧姆霍斯的形象迅速黯淡下來。軍隊的慘重犧牲和戰爭的勝利使美國人的愛國精神瘋狂膨脹,大家對背叛國家的間諜行徑恨之入骨。為羅森堡夫婦說話的人多為外國人、新移民和“自由派知識分子”;但是所有為他們說話的人,包括教皇、科林斯·布朗和愛因斯坦在內,沒有任何人認為他們無罪,充其量只是指出證據不足或量刑太重而已。大間諜克羅斯·莫耶戰後返回倫敦被英國政府逮捕並受到審判,他自己估計將面臨“死刑”,美國政府也要求處死他,而實際上只判了十四年徒刑,理由是“蘇聯是二戰中的盟國”,給“盟國”送情報不是“嚴格意義上的間諜”云云……

朱利葉斯·羅森堡是第一代俄國移民的後裔,克羅斯·莫耶則本來就是德國共產黨員,其他幾個間諜也有類似情況——就是說,他們投靠蘇聯多少“情有可原”。但奧姆霍斯就不同了。他這樣純正的美國人,怎麼能背叛美國呢?太豈有此理了! 於是,奧姆霍斯成了“叛徒”或“叛徒嫌疑”的代名詞。安全部門工作人員和當年參加過“曼哈頓工程”的人們在提到他時,那口氣即使不算唾棄,起碼也是鄙夷。特別是已經被尊為“美國氫彈之父”的艾倫·泰勒,則早從一九四五年起便十多年如一日地斥責、揭發和咒罵奧姆霍斯。 “行政調查”對奧姆霍斯越來越不利。他被證明跟“原子間諜”中的納恩·梅、馬爾克、伯恩斯和其他幾個人都有“非同尋常的關係”,與他們討論過或向他們提供過他們不應該得知的絕密情況。他還被懷疑為那幾名隱藏很深,因而確知其存在卻一直沒能查明和抓獲的間諜之一。原來認為是丁洁瓊向克羅斯·莫耶提供了X基地的技術情報,後來英國軍情五處證實這也是奧姆霍斯干的——方式也是“有意無意”地與莫耶“討論”他不應該得知的情況……

奧姆霍斯長期跟那個住在聖何塞的女人麥勒保持密切來往。他剛被捕,麥勒就在蘇聯外交官的幫助下取道加拿大逃跑了。隨後的調查證實麥勒確係俄國間諜——這雖然仍然不能證明奧姆霍斯曾經蓄意通過麥勒向俄國人提供了情報,但是,哼,如果麥勒沒有逃跑的話,情況也許就大不一樣了! 不錯,一般來說,美國人生性粗率,當年在阿拉摩斯就看得出這一點。但在FBI眼裡,奧姆霍斯可不是一般美國人,而是個處心積慮、城府很深的人,是個間諜坯子!他從事間諜犯罪,卻又非常狡猾,幾乎不落把柄。 FBI毫不懷疑,如果抓住了奧姆霍斯從事間諜活動的確鑿證據,那就好了,白宮主人就又可以義正辭嚴地宣稱“我身為總統,不能違背立法原則,不能背棄美國人民的信任,不能無視美國的根本利益,因此不能做出此項赦免”了……

問題是FBI始終沒能抓住奧姆霍斯從事間諜活動的確鑿證據。當然,哼,如果麥勒沒有逃跑的話……可惜事實是那女人逃跑了!還有一個不能迴避的因素是總統的態度。總統確認羅森堡夫婦案中出示的罪證不足不是因為缺少罪證,而是因為某些關鍵證據不能在審判中使用,以免暴露“線人”;總統同時認為“奧案”不同於“羅案”,“奧案”證據不足是因為證據本身就不足! “奧案”像“羅案”一樣歷經杜魯門和艾克兩任總統,而兩任總統都持同一觀點。胡佛儘管恨得牙癢癢的,對此卻無可奈何。 FBI雖然不能證明奧姆霍斯的“間諜活動”,卻能證明他有這方面的“犯罪動機”。說來說去也就是丁洁瓊寫給蘇冠蘭的那一百八十七封信——“奧案”之所以成案,全緣這批信件。而奧姆霍斯本人對信件中涉及他的一切,也均“供認不諱”。但是僅憑“動機”是不能定罪的,必須有事實,有證據。胡佛歷來認為,想找到的證據是不會找不到的!這一“找”就是十幾年。奧姆霍斯本來瘦弱單薄,“曼哈頓工程”期間夜以繼日的操勞又使他原有的肺結核悄悄復發了;失去自由後的他幾乎精神崩潰,健康被徹底摧毀……

對大案重案,胡佛是“事必躬親”的。他在愛麗絲島上給丁洁瓊安排了那麼一場“電影”,還親自“陪同觀看”;而在奧姆霍斯被軟禁之後不久,胡佛也來過類似的一手。在一次審訊中,博士面前擺上了那一百八十七封信,按時間順序排列,擺滿一張大寫字台。胡佛則在幾名特工陪同下靜靜地坐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盯著奧姆霍斯,其他什麼也不看。他看到了預期的場面:博士一封封地讀著信,始而大汗淋漓,坐立不安;繼而冷汗涔涔,渾身發抖;終於面色由蠟黃而慘白,伏在桌上咯了一大口血! 其實,奧姆霍斯不是毫無心理準備的。他早就猜測瓊在中國有一位戀人,否則很多事情無法解釋,特別是作為一個年輕、健康而美麗的女人,瓊何以能在美國長期堅持獨身生活;但正因為瓊是個年輕、健康而美麗的女人,奧姆黴斯到頭來仍然無法解釋她何以能在美國長期堅持獨身生活。奧姆霍斯知道,無論男人女人都很難做到這一點,首先他本人就做不到!更主要的是,他不大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做?博士有時想,也許這就是東西方兩種文化、兩種歷史和兩種民族的差異?赫爾也早就暗示瓊在中國有一位戀人,瓊本人也從來沒有對此予以明確否認,奧姆卻從來不往心裡去;對此,與其說他相信或不相信,毋寧說他願意或不願意、敢或不敢往深裡想。人們愛說“只隔著層紙”,誰都明白“紙”的那邊是什麼。但這層“紙”卻是必不可少的。一旦捅穿,有時會導致精神崩潰!眼前,一百八十七封情書豈止是捅穿了那層“紙”,不,簡直像刺透了他的胸膛和脊背,從四面八方直入心臟的一百八十七根鋼針!使他劇痛的並不是涉及到他的“間諜嫌疑”和“非美言論”,從而導致他被捕的那些文字,而是女科學家對遠方戀人的情深意切。奧姆霍斯堅持讀著,讀著,終於在第一百八十七封即最後一封信中看到丁洁瓊這樣對她“親愛的冠蘭弟弟”傾訴說:“到底我還是一個女人,神往美滿的婚姻——當然,是與你結婚,成為你的妻子。我倆結婚之後,我一定會被公認為一位美麗出眾、儀態萬方而又智慧超群的好妻子!”

接著還這樣說:“我更能做一個真正的女人,能更好地過女人的生活,盡女人的天職。我會在充分享受你的愛撫之後懷孕、生育和哺乳,跟你一起撫養我倆親生的孩子,也許是兩三個,也許是五六個,反正我想多生幾個,我不會嫌孩子多,我想你也不會嫌多的。我倆喜洋洋地聽兒子和女兒們叫你'爸爸',叫我'媽媽'……” 一百八十七根鋼針刺透軀體和臟器,該出現多少針孔啊!每一個針孔都在滋滋地冒血,朝體外和體腔內冒血。這些血終於匯集在喉管裡,噴湧而出! 胡佛倒不是想在感情上刺激和傷害奧姆霍斯。他還不至於那麼下作。胡佛只是要查證信件中涉及“國家安全”和“非美活動”的那些東西。他達到了目的。奧姆霍斯坦承了丁洁瓊在一百八十七封信中談到的與他有關的一切,特別是為了防止美國因擁有核武器而變得窮兵黷武、獨裁專制和企圖統治全世界,應該讓美國以外的國家也擁有原子彈,以形成製衡等等……

胡佛目光灼灼地發問:“'美國以外'的哪個國家?” 奧姆霍斯回答:“蘇聯。” 這個問題,他回答或不回答,承認或不承認,已經沒有差別。連丁洁瓊都知道:“美國以外”的那個國家,只能是蘇聯。丁洁瓊還知道:把原子彈機密提供給蘇聯可不是“疏忽”,而是犯罪!但事實是奧姆霍斯並未“把原子彈機密提供給蘇聯”,只是曾經動過這種念頭。然而這就夠了。從此,奧姆霍斯從峰巔一下子跌入谷底。隨著調查的深入,缺口不斷擴大,暴露的問題越來越多。一九五三年六月二十四日,即羅森堡夫婦被執行死刑後的第五天,奧姆霍斯正式被起訴。 奇怪的是,起訴沒了下文,只有無休止的軟禁。一九五六年八月,奧姆霍斯病情加重,肺結核病灶有癌變跡象。據說是在總統的干預下,他住進了醫院,得到很好的治療,還動手術切除了一葉肺,算是止住了不斷的咯血;據說也是在總統的干預下,半年後他在出院的同時恢復了人身自由——不過與此同時,他被“勸告”使用化名,採用另一套履歷,不得接受采訪,保持沉默低調和深居簡出,定期向FBI的地方機構匯報,等等。當然,有些事沒向他談到,因為不必要談到,如電話將被監聽,通信將被監視,出門將被跟踪,出遠門必須得到批准之類。在奧姆霍斯接受這一切條件之後,他在巴爾的摩遠郊一所供膳學校當上了“圖書館管理員”……

這些,都是羅麗塔來伯克利看望丁洁瓊時談到的。她說,隨著“冷戰”勢頭的減弱,總統決定逐漸改善奧姆霍斯的處境;看來,最後還會用某種方式為他恢復名譽。畢竟他對“曼哈頓工程”有過重要貢獻,重要到歷史不可能永遠淡忘他!至於他對蘇聯,對美國,對核武器的看法,畢競只是“看法”,只是書生意氣而已,至今並未找到他從事間諜活動的確鑿證據。關鍵是十來年之後的今天,奧姆霍斯所知道的那些東西已經“充分陳舊”了,美國的乃至所有大國的原子彈、氫彈、“G彈”和飛彈都早已是公開的秘密。而更關鍵的一條,則可能是總統想為自己留下一個好名聲…… 羅麗塔沒有談到奧姆霍斯的確切地址和電話號碼。她或者是不知道,或者是知道而不說。她畢竟有“特殊”身份,連她來看望女教授也是負有使命的;哪些事該說,哪些事不該說,羅麗塔心裡有數。當然,丁洁瓊也不打聽。她明白自己享有的“自由”並不超出奧姆多少。嚴密監視之下的兩個人,怎麼談,談什麼啊?特別是她一直對奧姆懷著深深的歉疚。是她害苦了奧姆,使用的方式還那麼離奇,那麼殘忍,那麼不可思議:那不是一百八十七封普通書信,而確確實實都是情書,情書,火熱的情書!她在那些情書中毫無保留、毫無拘束地傾訴愛情,那是對冠蘭的愛情,那是只屬于冠蘭一個男子的愛情……丁洁瓊做夢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這些情書竟會被奧姆看見,從而狠狠地傷害這個善良而文弱的男人!她更沒有想到的是,那些書信涉及到奧姆的文字實在太多,其內容足以把奧姆霍斯博士送進監獄,也確實把他送進了監獄!

丁洁瓊停止了抽泣,昂首凝視著對方,雙手捧起對方黝黑瘦削的面龐,端詳良久,哽咽道:“奧姆,我對不起你……” 奧姆的淚水已經乾了,面頰上仍沾著斑斑淚痕。他迷惘的眼神終於收攏了,視線凝聚在瓊臉上,但保持著沉默,也沒有表情。他似乎在無聲地發問:“瓊,你為什麼這樣說?你有什麼對不起我之處啊?” “可是我沒有辦法,奧姆,我的祖國在東方,我的心早就許給了別人……”丁洁瓊斷斷續續地說著,淚水又奪眶而出,“我是一個極端忠實的人。這就決定了我的一生決不會違背自己的承諾和誓言,也就注定我的一生會在感情和精神上備受折磨。原諒我,奧姆,你知道我尊敬你,愛你。但是你也知道,我學成之後是一定要回中國去的,我從來沒有對你和對任何人隱瞞過這一點,從來沒有改變過這個決心。我到美國之後,你知道十幾年中有多少男子追求過我,有的人簡直到了狂熱地步!他們幾乎全都那麼出類拔萃,大概因為自己覺得不這樣就不夠格向我求愛吧。這些男人中最傑出、最可愛的當然是你——但我從未對任何人作出過任何允諾。我在口頭上和舉止上都從未跨出過那一步。我給很多男人造成了痛苦,其實我自己何嘗不是長期地和無止境地忍受煎熬,因為我是一個正常的、健康的女人啊!你已經知道了他的存在和他的名字——蘇冠蘭。一想到我與他的初戀,想到他對我的救命之恩,想到他是那麼優秀,想到他為苦難深重的祖國一直在艱難奮鬥,一直在苦苦支撐著和等待著我,從照片上都可以看得出他變得異常蒼老憔悴……總之,一想到這些,我就一遍遍地提醒自己,鼓勵自己:一定要把自己的愛情完美無缺地帶回去,奉獻給他!”

奧姆仍然不說話,仍然直直地望著瓊。 “如果我的生活中從來就沒有出現過蘇冠蘭,我一定會選擇你的!或者,如果愛情的本質屬性中沒有'專一',而是像其他物件一樣可以分割,那麼,我也可能……”隨著語音戛然而止,丁洁瓊再次把頭緊貼在奧姆胸前。良久,她抬起頭來,用噙著淚花的眼睛看著奧姆:“我錯在沒有早把真相告訴你。你大概已經明白了,那是因為我怕——我,還有他,這一生可被害苦了。可是,到頭來,我又如此害苦了你。而你是我到美國後的第一位老師,是我到美國後最好的恩師,也是我攀上科學頂巔的導師!何況,你曾救過我的命……” “不,瓊,親愛的瓊……”奧姆總算開口了,從蓬亂的鬍鬚中鑽出撕啞的嗓音,不僅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還成了個十足的病人。他剛一張嘴就猛咳起來,咳得簡直喘不過氣來,整個身軀都搖搖晃晃的。丁洁瓊不知怎麼才好,急得要命,抱著奧姆又是揉胸脯又是搥背。過了好幾分鐘,奧姆才停止了咳嗽,用手帕擦淨嘴巴,反過來安慰瓊:“沒什麼,沒有大毛病,早就不咯血了,咳一陣子就好了,就好了。瓊,別總是那樣說了,真的,你沒有任何地方對不起我的。你確實是一個極端忠實的人,對愛情,對祖國,都是如此。我由你而常常想起歌德的話:'光輝的女性,指引人類昇華。'在未來的歲月裡,直到我離開這個世界之前,哪怕是彌留之際一息尚存,我都會為自己曾經結識,曾經摯愛,曾經深深眷戀過你這樣的女人而感到滿足,感到慶幸……” “奧姆!” “不久,你將實現自己對祖國和對愛情的承諾,將回到祖國和愛人的火熱懷抱中。就是說,在美國歷經多年的痛苦和不幸之後,你很快就會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奧姆哽咽了很久,吃力地往下說,“瓊,到了那邊,不要忘記'奧姆',不要忘記他對你和你的愛人的祝福……” “謝謝你,奧姆。”丁洁瓊淚流滿面,“謝謝你來為我送行,謝謝你的祝福!” “還有,”奧姆猶豫片刻,鼓足勇氣似的,“你聽說麥勒了吧?” “是的,他們告訴我了。這沒什麼,奧姆。甚至,我甚至應該感謝她……” “哦?” “怎麼說呢?真的,我感謝她。”丁洁瓊斟字酌句,“在長久年月裡,是她給了你……你所渴望和需要,你應該得到和有權利得到,而我卻不能給予你也一直沒有給予你的慰藉……” “啊,別說這些了。瓊,現在讓我再仔細看看你。”奧姆哆哆嗦嗦,結結巴巴。他雙手捧起丁洁瓊的臉龐,深情端詳著,溫柔撫摩著,“我真羨慕赫爾!他到過中國,所以他有切身體會,知道那片河山和那個民族的美麗非凡。我真想有生之年到中國去一次,像赫爾那樣去看看那片河山和那個民族,看看那美麗非凡的一切,看著它們怎樣誕生和撫育了同樣美麗非凡的你……” “會有那一天的,奧姆!”丁洁瓊的聲音和表情突然變得異樣,“不過,赫爾呢?” 奧姆滔滔不絕的話頭忽然止住了。 “告訴我,奧姆!”丁洁瓊攥住奧姆的兩隻袖管使勁搖晃,“赫爾呢,赫爾呢?他在哪裡,他怎麼樣了?” “他,他不能來了……” “為什麼?”丁洁瓊使勁盯著對方,“告訴我,為什麼啊?” “他不能來了。”奧姆重複了一句,“但他託我捎一封信給你,瓊。” “哦……”丁洁瓊略略鬆了一口氣。 奧姆顫巍巍掏出一封信。 丁洁瓊打開信封,取出幾張信紙,攤開。奇怪,不是赫爾的親筆信,而是用英文打字機打印的一封信。開頭的字跡立刻映入眼簾—— “啊!”丁洁瓊驚叫一聲。她閉上眼睛,穩了穩心神,然後翻到最後一張信紙;那裡有兩行字跡,歪歪扭扭,很難辨認。但丁洁瓊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是的,是他的親筆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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