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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四十八章從氫彈到“G彈”

第二次握手 张扬 5838 2018-03-18
“秘密的、劃時代的和非常重要的學術會議”終於結束了。來自美國各地和英國的五十三名科學家到會,多數居著名科學家之列,包括七位“大師”即諾貝爾獎得主。他們多數參加過“曼哈頓工程”,在阿拉摩斯生活和工作過,現在是舊地重遊。會議開了一個禮拜,人們興致很高,有時直開到深夜。丁洁瓊心情壓抑,始終不吭聲。還有幾位科學家像她一樣只傾聽,不發言。但該發生的亊情照樣發生。誰都沒有料到,物理學家和化學家沒能解決的問題被數學家解決了。第一流的數學分析家貝爾特·魏納從理論上指出了艾倫·泰勒在氫彈設計思想上的重大缺陷,另一位應用數學家烏拉姆則用計算證明了這種缺陷…… “完了,”聽完魏納和烏拉姆的發言之後,丁洁瓊悄聲道,“'濕彈'變成'幹彈'了!”

“確是'劃時代',”奧姆點頭,“劃分了原子彈與氫彈兩個'時代'。” “照此估計,用於實戰的氫彈將在五至七年後出現。”阿伯丁彈道實驗室的諾伊曼博士轉過臉來。他最早提出把電子管運用到計算技術領域。現在,他不用計算機就有了一個重大得數。 “而今天這個會場,可能將成為人類走向毀滅的起點。” “可惜愛因斯坦沒來。”布朗插話,“不然他又會說了:下一次世界大戰的武器將是石塊棍棒。” “媽的魏納和烏拉姆,”基斯蒂科夫搖頭,“難怪諾貝爾當年不設數學獎!” 奧姆知道瓊情緒不好。散會翌日,他開車陪女科學家到聖菲走走。東宮街矗立著當年的西班牙總督官邸——在歷史短暫的北美大陸,這就算古蹟了。森嚴的門洞上裝著兩扇黑色鐵皮大門。進去之後可以看見一座美麗如畫的西班牙庭院,門廊內外陳列著金銀裝飾的劍、盾、火槍、鎧甲、軍服、戰旗、馬車和爵徽。院內有一條三百年前開鑿的地道,通往總督府。 “曼哈頓工程”期間,這裡成了“兵站”,來自四面八方的科學家、工程師、技師、軍官和其他有關人員在這里報到和參觀;被安排在城郊莊園小住一兩天之後,盡快趕往阿拉摩斯。許多重要儀器設備用火車運抵聖菲之後,再轉送Y基地。戰後,聖菲跟阿拉摩斯一樣顯得冷落。但是,這次的情景卻有點反常:東宮街上停著一列大小轎車,遠遠近近還游動著便衣特工。一群遊客模樣的中年男女,應該說長得都很好看,多是金發碧眼,雙眸明亮,面孔狹長,皮膚白裡透紅,一些人身邊還有孩子,正在參觀古總督衙門;他們談笑風生,對一切都充滿好奇心……

丁洁瓊一眼就看出這是些希特勒所謂的“純雅利安人”,聽出他們操純正的德語。他們使得冷清的總督官邸變得熱鬧起來。他們跑到聖菲來幹什麼?聖菲不是一般州府,不是一座普通沙漠小城,外地人(更別說外國人了)到聖菲幾乎就等於到了原子彈基地。這裡到處有著無形而又嚴密的、天羅地網般的防範措施。因此,丁洁瓊吃驚地問:“哪兒冒出來這麼多德國人?” 其實,奧姆已經註意到了那些不尋常的遊客。他一手扶著車身,一直在冷冷打量著那伙人。聽見瓊的問話,他嘟囔了一聲。女科學家認為自己聽清了幾個關鍵音節,那就是“七十一號指令”。終於,奧姆擺了擺手,輕聲說:“走吧,上車。” 聖菲景色單調。奧姆和瓊從前也是這樣,從阿拉摩斯開車來到聖菲後,在市區那些平直而乾淨的馬路上漫無目標地轉悠,談笑,聊天,探討某個數學或物理學命題;為了熱鬧一些,車上有時也有別的同事。但是,今天的奧姆顯得鬱鬱寡歡,眼神迷茫,默默看著前面,一聲不吭。

丁洁瓊想起來,這是她第二次聽說“七十一號指令”了。上次是去年初秋在白宮西草坪。總統問佩里去歐洲做什麼時,將軍的回答就是“執行第七十一號指令”…… 奧姆把車開到遠離市區的郊野,那裡有一家雅緻的中餐館。他倆走進去,在僻靜角落裡找了一處臨窗的“火車座”。丁洁瓊點了飯菜,奧姆要了一瓶“銀城”白葡萄酒。 “你開車,還喝酒?”女教授問。 “喝吧,喝!”奧姆搖頭,“沒事。” “奧姆,那伙德國人是從哪裡來的?”丁洁瓊直視對方,“還有,'七十一號指令'是怎麼一回亊?” “瓊,你對這些感起興趣來了?”奧姆一仰脖子,吞下一大杯酒,“你看見的,不就是一群遊客嗎?” “我們的敵人成群結隊跑到我們的軍事重地來了——這能不讓人產生'興趣'嗎!”丁洁瓊不碰酒杯,目光灼灼,“你說過的,要真正愛美國,真正忠誠於美國。”

奧姆停下酒杯,微微瞇上眼睛望著瓊。 “你顯然是知道底細的。”女教授接著說,“哪怕是軍事機密,你也必須告訴我。我有'特許證'。” “'特許證'在這裡不起作用。你明白,持'特許證'也不是任何事情都能過問的。”奧姆瞄瞄四周,輕聲說,“但是,在我面前,瓊,你不需要'特許證'。” 德國投降前夕,美國即開始執行絕密的“七十一號指令”,進入德國的美國軍隊和特工全力搜尋納粹在飛彈、噴氣推進、地震、氣象、毒氣、細菌武器、核物理和核武器領域的青年專家。相對而言,年輕人名氣不大,地位不高,在國際上和美國國內不易引起注意;但他們精力充沛,長期從事實際工作,掌握著最新動態和關鍵技術,因此非常可貴。要不惜一切手段控制他們,把他們連同妻子兒女一起弄來美國並儘快入籍美國,使之效忠於今後的美國全球戰略。為使他們安心,要對他們過去的罪行不聞不問;要給予他們優厚待遇,安排很好的生活、工作條件,使他們的家屬特別是子女對美國產生感情,儘早融入美國社會。 “指令”還規定:為做好這一切,戰後派往德國工作的美國軍人和文職人員不准跟反納粹的德國人或只是違心地服從過希特勒的德國人接觸……

“'對他們過去的罪行不聞不問',那還設紐倫堡法庭干什麼?”丁洁瓊問,“不准跟比較好的德國人接觸,就是說只能跟死心塌地的納粹分子抱作一團嘍?” “反正,佩里去歐洲執行'七十一號指令',第一個使命就是搜羅納粹專家,把他們弄來美國。第二個使命是審查戰後派往德國的美國軍人和文職人員,糾正他們的'違規'行徑。”奧姆聳聳肩,“'指令'上說了,這都是為了美國的根本利益——不是說真正愛美國和真正忠誠於美國嗎?喏,這就是真正的愛,真正的忠誠!” 飛彈、噴氣推進、地震、氣象、毒氣、細菌武器、核物理和核武器…… 納粹德國曾經用V型飛彈轟擊倫敦,戰爭後期還曾將脈衝式噴氣引擎安裝在戰鬥機機翼下作助推器,明顯加快了飛行速度——因此,美國對“飛彈”和“噴氣推進”產生強烈興趣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震”和“氣象”是怎麼一回事,這些都是無法人工控制的自然現像啊!

“問題正在這裡。他們想對這一切實現人工控制。”奧姆沒有說明“他們”是誰,“已經有了原子彈,還將會有氫彈。他們並非只想簡單利用核武器的爆炸功能,而是企圖'設計'和利用這種爆炸,控制氣候,定向定量地誘發地震、海嘯、暴雨、洪水、風暴和冰雹,使高原冰川和兩極冰山融化,甚至使地殼開裂,讓大量湧出的岩漿、大量溢出的毒氣覆蓋地面,以毀滅敵方……” “天哪!”丁洁瓊瞪大眼睛。 “哦,瓊,順便說說,這方面,他們還在利用你的'核爆炸空氣動力學'。” 計算速度問題是“二戰”中的瓶頸。美國陸軍每天需要計算幾千條彈道,而一名計算員用當時的台式機計算一條飛行六十秒鐘的彈道需要二十小時,數據還沒計算出來就已經作廢了。於是,電子計算機研製被提上了日程表。一九四六年二月,世界上第一台電子計算機誕生在美國。 “他們”馬上想到了其軍事用途,用以計算“核爆炸空氣動力學”中從前幾乎完全無法解決的方程式,企圖以點陣狀的核爆炸激起強烈的大氣渦流或海洋湍流,使之成為大規模毀滅手段。為此,他們正在得克薩斯州達拉斯城和佛羅里達州大沼澤地城分別建立兩座基地,安裝了大批風洞、水洞、爆炸洞、水工設施和大型計算機等,前者叫“沃思堡氣象中心”,後者叫“墨西哥灣水文中心”……

“這事,他們一個字也沒跟我說呀!”丁洁瓊喃喃道。 “這事,他們會跟你說一個字嗎!” 丁洁瓊覺得好長時間緩不過氣來。 在聖菲總督府門前看見的,就是剛從德國弄來的核物理和核武器領域的“人才”。他們都曾長期充當海森堡、哈恩、博特、勞厄、多佩耳、克赫納、斯泰特、哈特克和庫恩等一流科學家的助手,在斯特拉斯堡、奧蘭寧堡、海德堡、達蘭、黑興根和海格洛赫的各個實驗室及工廠工作,對加速器、反應堆和重水提煉有豐富的經驗和高超的見解,其中有的人在鈾的離心法方面掌握著比美國還先進的技術…… 海森堡和哈恩等都是頂尖級大科學家,他們差一點就為德國造出了原子彈。幸虧希特勒出身混混,文化素質低下,不知道什麼是“核”,更不相信核武器的威力,這才使得最可怕的情況沒有發生。但海森堡、哈恩等年歲偏大,名聲也太大,容易引起注意,惹出麻煩;他們又都是“純雅利安人”,擁戴過納粹,甚至跟希特勒個人過從甚密,因此與愛因斯坦、泰勒、西拉德、卡蒙和諾伊曼等猶太科學家相處會很尷尬。這麼一來,把他們的年輕助手一代弄來就成為最佳選擇——用納粹的人才和技術武裝美國的民主!

“德國早在一戰中就研製並使用過毒氣彈,”奧姆說,“還使用過細菌武器……” 細菌武器的最早戰例可追溯到一三四九年。韃靼人圍攻克里米亞半島上的卡法城時,把鼠疫死者的屍體拋進卡法城,結果使城內許多士兵和居民染上鼠疫,被迫棄城西逃。 一七六三年,英國殖民主義者在北美遭到印第安人頑強抵抗。英軍假裝友好,以天花病人用過的被子和手帕作為“禮物”贈送給印第安人,結果在印第安人中引起天花大流行而喪失戰鬥力,使英軍不戰而勝。 “一戰”中的德國曾派間諜攜帶馬鼻疽菌和炭疽菌培養物潛入協約國,秘密地投放到飼料中,或用毛刷接種到馬、牛和羊的鼻腔裡,使協約國從中東和拉丁美洲進口的三萬四千五百頭馱運武器裝備的騍子感染瘟疫,部隊戰鬥力大受損失……

“納粹德國在二戰中雖然沒有使用細菌武器,卻一直在研究細菌武器。”奧姆接著說,“於是,這方面的德國專家也被弄來一批,分別安置在猶他州和印第安納州兩座細菌武器基地。” “怎麼,”丁洁瓊愕然,“美國有兩座細菌武器基地?” “豈止!在馬里蘭州和密執安州還有另外兩座。”奧姆撇撇嘴,“你知道,當初為了研製原子彈,美國政府設立了'U委員會';你不知道,那以後又增設了研製細菌武器的'G委員會',還造出了一批'G彈',即細菌彈。” “是嗎?” “一九四五年如果沒有及時造出原子彈,美國就準備動用'G彈'了。據估計,那樣一來,日本死於細菌彈的人,將比死於兩顆原子彈的人要多出十倍以上,甚至更多!”

歐洲國家密集,細菌病毒隨水流、氣流、塵埃或動植物體飄散時極易危及地處中歐的德國自身。德國因此不敢做試驗,更不敢用於實戰,細菌武器研究水平也就始終不高。 “G委員會”對此很失望,轉而盯上了日本…… “又是日本!” “是的,又是日本。”奧姆點頭,“秘密研製細菌武器的國家還有幾個,以日本最為先進。日本以中國作為細菌武器研製基地,又以中國作為細菌武器試驗場。中國與日本遠隔重洋,有著細菌病毒無法跨越的天然屏障。中國幅員遼闊,是日本人眼中最好的試驗場;中國人口眾多,是日本人眼中用之不竭的實驗動物……”丁洁瓊傾聽著,咬住嘴唇。 “此外,關鍵的一點:歷史已經證明,特別是近代日中關係史已經證明,中國是個'弱大民族'。”奧姆繼續侃侃而談,好像完全沒有註意瓊的反應,“無論日本怎樣侵略、欺凌、殘害和肢解中國,中國都沒有任何報復和反擊的能力,更沒有跨越大海去摧毀日本的能力。中國統治者一團漆黑,腐爛透頂,顢頇愚昧,全部看家本領就是對內殘害忠良,鎮壓人民,對外屈膝投降,割地求和——真的,今天這個世界上,到哪兒去找這麼大的試驗場,這麼好的實驗動物呢?” 丁洁瓊仍然不吱聲。她想起了那句中國古話: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不管怎樣,戰爭結束了,日本投降了,中國'慘勝'了。在相當一段時間內,至少就日本而言,是不可能再對中國使用細菌武器,再把中國人當做實驗動物了。”奧姆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感嘆,“但是,瓊,要替惕別的國家……”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旁邊桌上來了兩位顧客。 “我們走吧,瓊。”奧姆起身。 回阿拉摩斯的路上,丁洁瓊一直在琢磨奧姆的話。 “別的國家”,哪個國家?她不想緊逼奧姆,她知道,該告訴她的事情,奧姆都會對她說的。她換了個話題:“石井四郎那伙人呢?怎麼沒聽見再提起他們,戰犯名單裡也沒有他們。” “七三一部隊全體成員,包括石井四郎,戰爭結束時經朝鮮逃回日本了。美國人沒有逮捕他們,更不打算審判他們,還一直跟他們保持接觸……” “什麼叫'保持接觸'?” “就是討價還價,收買他們當年研製細菌武器的數據資料。” “何不干脆像對待納粹德國的專家那樣,索性把這夥日本細菌戰犯也弄到美國來,用七三一部隊的人才和技術武裝美國的民主呢?” “日本人跟德國人不同,形貌上太顯眼。此外,德國人終究是科學家,德國從未實際使用過細菌武器;而這批日本人無一例外,都是戰犯,都是極端兇殘的野獸,每個人都罪惡滔天,夠判二十次死刑!因此,為避免在國際國內造成麻煩,不能把他們弄到美國來。”奧姆一面開車,一面不緊不慢地說,“而是採用了三種手段對他們實施'贖買':一是操縱遠東軍事法庭,使他們逃脫審判;二是在戰後日本建築物大量被炸毀燒毀,物資極其匱乏的情況下,向他們提供金錢、食品、住房、禮物和各種款待;三是……說實話,在細菌武器上,日本一直並不比美國高明。日本只在一個方面遠遠超過美國,那就是大量的人體實驗數據。被七三一部隊做活體實驗的除中國人朝鮮人外,還有少量俄國人、滿洲猶太人和專門從太平洋戰場'選送'來的美英戰俘。因此,七三一部隊的數據資料從'人種學'意義上說也是相當完備的,只缺了黑種人,對美國的細菌武器研製價值非凡。所以,三是向石井四郎和七三一部隊成員購買全套數據資料——前面說了,這些所謂數據資料是用成千上萬中國人、朝鮮人、俄國人、猶太人和美英戰俘的生命換取的!” 丁洁瓊面無表情地望著前方。偶有野兔、麂子、獾、蜥蜴和蛇在被車燈照亮的路面上匆匆掠過。足足沉默了半小時,她才重新啟齒,語調冷靜:“奧姆,現在,咱們回到那個話題上來。” “哪個話題?” “'要警惕別的國家'——哪個國家?” “你看清了,瓊,路邊可是萬丈深淵!” 山中公路在暮色中顯得特別起伏盤曲,奧姆不再說話,而是格外小心地緊握著方向盤。在一處岔路口,他轉上一條荒廢了的簡易公路。車身猛烈顛簸著,往前開了十多英里之後,到了公路盡頭。前面矗立著的陡峭石壁下有幾座廢棄的營房,東倒西歪,殘破不堪。左邊是一條乾涸的河溝,河床上亂石猙獰;右側的峽谷深不可測,一團漆黑,令人毛骨悚然。夜幕籠罩山野,四面八方的狼噑此起彼伏。奧姆將汽車停下,熄了火,從什麼地方掏出一支香煙,湊在鼻孔前聞了聞,但並不點燃;良久,深深籲一口氣,輕聲說:“好了,到了沒人竊聽的地方。說白了,瓊,我這次回阿拉摩斯,名義上是參加會議,實際上是為了看你,跟你認真談一次,把我所知道的真相,全部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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