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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說點什麼

佛祖在一號線 李海鹏 1121 2018-03-18
在美國小說《兔子富了》裡,綽號“兔子”的安格斯特羅姆靠經銷日本汽車發了財,他的兒子處處和他唱反調,說:“歐洲車總想說點兒什麼,可日本人做出來的不過是些小鐵盒子。”這句話倒也言之成理,給我留下了挺深的印象。我想的確如此,在很大程度上,物品的價值就在於它是不是能夠“說點什麼”。 那種譯名為“芝寶”的打火機,每一款的結構和內芯都完全一樣,僅僅由於外殼圖案不同,價錢就能差上好幾倍。沒有人認為不同顏色的驢子就該值不同的價錢,可是有誰據此質疑過“芝寶”呢?這東西那麼貴,一隻就頂得上800只塑料打火機,顯然更該成消費者挑剔的對象,可是沒誰在乎這個。甚至沒什麼人在乎它的使用功能,大家買上一隻,就是想沒事兒的時候在卡其布褲子上蹭熱它。

一隻好的打火機不僅應該讓你聞到汽油味,還該帶有某種價值觀。比方說,跟甲殼蟲樂隊有關的打火機要貴一點兒,跟瑪莉蓮-夢露有關的要便宜一點兒,跟哈雷摩託有關的就更便宜一點兒,這說明貨品的優雅程度和它的價錢成正比。 可惜的是,這種在趣味上邂逅知音的安慰感並不太多。你去中國任何一個城市,差不多都覺得,它們對你沒什麼好說的。經過這麼多年的發展之後,我們的每個城市都變得言語乏味。這差不多相當於我們走在街上,看到專賣“城市生活”的商店,裡面賣的東西都是一個牌子。 對於挑剔的人來說,能說點兒什麼、想說點兒什麼的地方就更是少之又少。我的一個朋友這些年來把五大洲走遍了,最近告訴我說,他要回布達佩斯。我問為什麼,他說,別的地方沒個性。他對布達佩斯的評價跟海明威很接近,應該沒什麼錯。可是我還是覺得,這麼繞著地球找個性確實是太奢侈了。

不管怎麼說,我們還是生活在現實世界中。我固然喜歡一些好汽車說的動聽的話,比如甲殼蟲說的年輕,奧迪TT說的酷,藍博基尼說的想像,法拉利說的慾望等等。不過,真正讓我一聽見馬達聲就高興的卻是夏利。依據“兔子”的兒子的理論,夏利肯定是木訥無言的,但我卻能聽出來,它每天都在路上親切地說著“我可是1塊2的。” 相反,由於一些形狀惡劣的老闆們的鍾愛,我看本來俊美健談的奔馳反倒是啥也不會說了。 在中,主人公奧斯卡在首飾商店裡讚歎不已,因為他聽到了珠寶們說話:“金首飾喜歡被放在黑色天鵝絨上,銀首飾則喜歡被放在灰色天鵝絨上。”我還真在商店裡驗證過這一點,如此搭配,確實富有和諧之美。 對於同樣的東西,不同的人自然會理解到不同的話語。孔子覺得泰山有崇高的力量,我卻覺得它台階太多極其無聊,這除了表明孔子受見識所囿之外,大概也說明我的趣味比較低級。畢加索喜歡黃金,說它有“太陽的顏色”,而我卻以為黃金很俗氣,這大概還是我錯了--名人跟領導一樣,對於世界萬物總能“說點什麼”;而我們跟小鐵盒子差不多,喀噠一響關上蓋子,管那麼多鳥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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