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雜文隨筆 瓦爾登湖

第109章 春天- 5

瓦爾登湖 亨利·大卫·梭罗 1741 2018-03-18
春天臨近時,赤松鼠來到了我的屋子底下,成雙作對,正當我靜坐閱讀或寫作的時候,它們就在我腳下,不斷地發出最奇怪的卿卿咕咕的叫聲,不斷地長嘶短鳴,要是我蹬了幾腳,叫聲就更加高,好像它們的瘋狂的惡作劇已經超過了畏懼的境界,無視於人類的禁令了。你別——嘰喀裡一嘰喀里地叫。對於我的駁斥,它們聽也不聽,它們不覺得我聲勢洶洶,反而破口大罵,弄得我毫無辦法。 春天的第一隻麻雀!這一年又在從來沒有這樣年輕的希望之中開始了!最初聽到很微弱的銀色的啁啾之聲傳過了一部分還光禿禿的,潤濕的田野,那是發自青鳥、籬雀和紅翼鶇的,彷彿冬天的最後的雪花在叮噹地飄落!在這樣的一個時候,歷史、編年紀、傳說,一切啟示的文字又算得了什麼!小溪向春天唱讚美詩和四部曲。沼澤上的鷹隼低低地飛翔地草地上,已經在尋覓那初醒的脆弱的生物了。在所有的谷中,聽得到溶雪的滴答之聲,而湖上的冰在迅速地溶化。小草像春火在山腰燃燒起來了,——“et primitus oritur herba imbribus primoribus evo-cata,”——好像大地送上了一個內在的熱力來迎候太陽的歸來;而火焰的顏色,不是黃的,是綠的,——永遠的青春的象徵,那草葉,像一根長長的綠色緞帶,從草地上流出來流向夏季。是的,它給霜雪阻攔過,可是它不久又在向前推進,舉起了去年的干草的長莖,讓新的生命從下面升起來。它像小泉源的水從地下淙淙的冒出來一樣。它與小溪幾乎是一體的,因為在六月那些長日之中,小溪已經乾涸了,這些草葉成了它的小道,多少個年代來,牛羊從這永恆的青色的溪流上飲水,到了時候,刈草的人把它們割去供給冬天的需要。我們人類的生命即使絕滅,只是絕滅不了根,那根上仍能茁生綠色的草葉,至於永恆。

瓦爾登湖迅速地溶冰了。靠北,靠西有一道兩杆闊的運河,流到了東西更闊。一大部分的冰從它的主體上裂開了。我聽到一隻籬雀在岸上灌木林中唱著,——歐利,歐利,歐利,——吉潑,吉潑,吉潑,詫,卻爾,——詫,維斯,維斯,維斯。它也在幫忙破裂冰塊,冰塊邊沿的那樣巨大的曲線是何等的瀟灑,跟湖岸多少有著呼應,可是要規則得多了!這是出奇的堅硬,因為最近曾有一度短短的嚴寒時期,冰上都有著波紋,真像一個皇宮的地板。可是風徒然向東拂過它不透光的表面,直到吹皺那遠處活的水波。看這緞帶似的水在陽光底下閃耀,真是太光輝燦爛了,湖的顏容上充滿了快活和青春,似乎它也說明了游魚之樂,以及湖岸上的細沙的歡恰。這是銀色的夠魚魚鱗上的光輝,整個湖彷彿是一條活躍的魚。冬天和春天的對比就是這樣。瓦爾登死而復生了。可是我已經說過,這一個春天湖開凍得更為從容不迫。

從暴風雪和冬天轉換到晴朗而柔和的天氣,從黑暗而遲緩的時辰轉換到光亮和富於彈性的時刻,這種轉化是一切事物都在宣告著的很值得紀念的重大轉變。最後它似乎是突如其來的。突然,注入的光明充滿了我的屋子,雖然那時已將近黃昏了,而且冬天的灰雲還佈滿天空,雨雪之後的水珠還從簷上落下來。我從窗口望出去,瞧!昨天還是灰色的寒冰的地方,橫陳著湖的透明的皓體,已經像一個夏日的傍晚似的平靜,充滿了希望,在它的胸懷上反映了一個夏季的夕陽天,雖然上空還看不到這樣的雲彩,但是它彷彿已經和一個遠遠的天空心心相印了。我聽到有一隻知更鳥在遠處叫,我想,我好像有幾千年沒有聽到它了。雖然它的樂音是再過幾千年我也決不會忘記的,——它還是那樣甜蜜而有力量,像過去的歌聲一樣。啊,黃昏的知更烏,在新英格蘭的夏日的天空下!但願我能找到他棲立的樹枝!我指的是他;我說的是那樹枝。至少這不是Turdus migrato-rius。我的屋子周圍的蒼松和矮橡樹,垂頭喪氣已久,突然又恢復了它們的好些個性,看上去更光亮,更蒼翠,更挺拔,更生氣蓬勃了,好像它們給雨水有效地洗過,復甦了一樣。我知道再不會下雨。看看森林中任何一個枝椏,是的,看看你那一堆燃料,你可以知道冬天過去沒有。天色漸漸黑下來,我給飛鵝的映聲驚起,它們低飛過森林,像疲倦的旅行家,從南方的湖上飛來,到得已經遲了,終於大訴其苦,而且互相安慰著。站在門口,我能聽到它們拍翅膀的聲音;而向我的屋子方向近來時,突然發現了我的燈火,喋喋的聲浪忽然靜下來,它們盤旋而去,停在湖上。於是我回進屋子裡,關上門,在森林中度過我的第一個春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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