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雜文隨筆 瓦爾登湖

第69章 湖- 7

瓦爾登湖 亨利·大卫·梭罗 1775 2018-03-18
我第一次划船在瓦爾登湖上的時候,它四周完全給濃密而高大的松樹和橡樹圍起,有些山凹中,葡萄藤爬過了猢邊的樹,形成一些涼亭,船隻可以在下面通過。形成湖岸的那些山太峻削,山上的樹木又太高,所以從西端望下來,這裡像一個圓形劇場,水上可以演出些山林的舞台劇。我年紀輕一點的時候,就在那兒消磨了好些光陰,像和風一樣地在湖上漂浮過,我先把船劃到湖心,而後背靠在座位上,在一個夏天的上午,似夢非夢地醒著,直到船撞在沙灘上,驚動了我,我就欠起身來,看看命運已把我推送到哪一個岸邊來了;那種日子裡,懶惰是最誘惑人的事業,它的產量也是最豐富的。我這樣偷閒地過了許多個上午。我寧願把一日之計在於晨的最寶貴的光陰這樣虛擲;因為我是富有的,雖然這話與金錢無關,我卻富有陽光照耀的時辰以及夏令的日月,我揮霍著它們;我並沒有把它們更多地浪費在工場中,或教師的講台上,這我也一點兒不後悔。可是,自從我離開這湖岸之後,砍伐木材的人競大砍大伐起來了。從此要有許多年不可能在林間的南道上徜佯了,不可能從這樣的森林中偶見湖水了。我的繆斯女神如果沉默了,她是情有可原的。森林已被砍伐,怎能希望鳴禽歌唱?

現在,湖底的樹幹,古老的獨木舟,黑魆魆的四周的林木,都沒有了,村民本來是連這個湖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的,卻不但沒有跑到這湖上來游泳或喝水,反而想到用一根管子來把這些湖水引到村中去給他們洗碗洗碟子了。這是和恒河之水一樣地聖潔的水!而他們卻想轉動一個開關,拔起一個塞子就利用瓦爾登的湖水了!這惡魔似的鐵馬,那裂破人耳的鼓膜的聲音已經全鄉鎮都聽得到了,它已經用骯髒的腳步使沸泉的水混濁了,正是它,它把瓦爾登岸上的樹木吞噬了;這特洛伊木馬,腹中躲了一千個人,全是那些經商的希臘人想出來的!哪裡去找呵,找這個國家的武士,摩爾大廳的摩爾人,到名叫“深割”的最深創傷的地方去擲出複仇的投槍,刺人這傲慢瘟神的肋骨之間?

然而,據我們知道的一些角色中,也許只有瓦爾登堅持得最久,最久地保持了它的純潔。許多人都曾經被譬喻為瓦爾登湖,但只有少數幾個人能受之無愧。雖然伐木的人已經把湖岸這一段和那一段的樹木先後砍光了,愛爾蘭人也已經在那兒建造了他們的陋室,鐵路線已經侵入了它的邊境,冰藏商人已經取過它一次冰,它本身卻沒有變化,還是我在青春時代所見的湖水;我反倒變了。它雖然有那麼多的漣漪,卻並沒有一條永久性的皺紋。它永遠年輕,我還可以站在那兒,看到一隻飛燕但然撲下,從水面銜走一條小蟲,正和從前一樣。今兒晚上,這感情又來襲擊我了,彷彿二十多年來我並沒有幾乎每天都和它在一起廝混過一樣,——啊,這是瓦爾登,還是我許多年之前發現的那個林中湖泊;這兒,去年冬天被砍伐了一個森林,另一座林子已經跳躍了起來,在湖邊依舊奢麗地生長;同樣的思潮,跟那時候一樣,又湧上來了;還是同樣水露露的歡樂,內在的喜悅,創造者的喜悅,是的,這可能是我的喜悅。這湖當然是一個大勇者的作品,其中毫無一絲一毫的虛偽!他用他的手圍起了這一泓湖水,在他的思想中,予以深化,予以澄清,並在他的遺囑中,把它傳給了康科德。我從它的水面上又看到了同樣的倒影,我幾乎要說了,瓦爾登,是你嗎?

這不是我的夢, 用於裝飾一行詩; 我不能更接近上帝和天堂 甚於我之生活在瓦爾登。 我是它的圓石岸, 瓢拂而過的風; 在我掌中的一握, 是它的水,它的沙, 而它的最深邃僻隱處 高高躺在我的思想中。 火車從來不停下來欣賞湖光山色;然而我想那些司機,火夫,制動手和那些買了月票的旅客,常看到它,多少是會欣賞這些景色的。司機並沒有在夜裡忘掉它,或者說他的天性並沒有忘掉它,白天他至少有一次瞥見這莊嚴、純潔的景色。就算他看到的只有一瞥,這卻已經可以洗淨國務街和那引擎上的油膩了。有人建議過,這湖可以稱為“神的一滴”。 我說過,瓦爾登湖是看不見它的來龍去脈的,但一面它與莽靈特湖遠遠地、間接地相連,茀靈特湖比較高,其中有一連串的小湖沼通過來,在另一面顯然它又直接和康科德河相連,康科德河比較低,卻也有一連串的小湖沼橫在中間,在另一個地質學的年代中,它也許氾濫過,只要稍為挖掘一下,它還是可以流到這兒來的,但上帝禁止這種挖掘,如果說,湖這樣含蓄而自尊,像隱士一樣生活在森林之中已經這麼久,因此得到了這樣神奇的純潔,假如茀靈特湖的比較不純潔的湖水流到了它那裡,假如它自己的甘洌的水波又流到了海洋裡去,那誰會不抱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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