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雜文隨筆 瓦爾登湖

第6章 經濟篇- 1

瓦爾登湖 亨利·大卫·梭罗 1584 2018-03-18
當我寫後面那些篇頁,或者後面那一大堆文字的時候,我是在孤獨地生活著,在森林中,在馬薩諸塞州的康科德城,瓦爾登湖的湖岸上,在我親手建築的木屋裡,距離任何鄰居一英里,只靠著我雙手勞動,養活我自己。在那裡,我住了兩年又兩個月。目前,我又是文明生活中的過客了。 要不是市民們曾特別仔細地打聽我的生活方式,我本不會這般唐突,拿私事來讀請引起讀者註意的。有些人說我這個生活方式怪僻,雖然我根本不覺得怪僻,考慮到我那些境遇,我只覺得非常自然,而且合情合理呢。有些人則問我有什麼吃的;我是否感到寂寞,我害怕嗎,等等。另下些人還好奇得很,想知道我的哪一部分收入捐給慈善事業了,還有一些人,家大口闊,想知道我贍養了多少個貧兒。所以這本書在答复這一類的問題時,請對我並無特殊興趣的讀者給以諒解。許多書,避而不用所謂第一人稱的“我”字;本書是用的;這本書的特點便是“我”字用得特別多。其實,無論什麼書都是第一人稱在發言,我們卻常把這點忘掉了。如果我的知人之深,比得上我的自知之明,我就不會暢談自我,談那麼多了。不幸我閱歷淺陋,我只得局限於這一個主題。但是,我對於每一個作家,都不僅僅要求他寫他聽來的別人的生活,還要求他遲早能簡單而誠懇地寫出自己的生活,寫得好像是他從遠方寄給親人似的;因為我覺得一個人若生活得誠懇,他一定是生活在一個遙遠的地方了。下面的這些文字,對於清寒的學生,或許特別地適宜。至於其餘的讀者,我想他們是會取其適用的。因為,沒有人會削足適履的;只有合乎尺寸的衣履,才能對一個人有用。

我樂意訴說的事物,未必是關於中國人和桑威奇島人,而是關於你們,這些文字的讀者,生活在新英格蘭的居民,關於諸君的遭遇的,特別是關於生逢此世的本地居民的身外之物或環境的,諸君生活在這個人世之間,度過了什麼樣的生活哪;你們生活得如此糟糕是否必要呢;這種生活是否還能改善改善呢?我在康科德曾到過許多地區;無論在店鋪,在公事房,在田野,到處我都看到,這裡的居民彷彿都在贖罪一樣,從事著成千種的驚人苦役。我曾經聽說過婆羅門教的教徒,坐在四面火焰之中,眼盯著太陽,或在烈火的上面倒懸著身體;或側轉了頭望青天,“直到他們無法恢復原狀,更因為脖子是扭轉的,所以除了液體,別的食品都不能流入胃囊中”,或者,終生用一條鐵鍊,把自己鎖在一株樹下:或者,像毛毛蟲一樣,用他們的身體來丈量帝國的廣袤土地;或者,他們獨腳站立在柱子頂上——然而啊,便是這種有意識的贖罪苦行,也不見得比我天天看見的景象更不可信,更使人心驚肉跳。赫拉克勒斯從事的十二個苦役跟我的鄰居所從事的苦役一比較,簡直不算一回事,因為他一共也只有十二個,做完就完了,可是我從沒有看到過我的鄰人殺死或捕獲過任何怪獸,也沒有看到過他們做完過任何苦役。他們也沒有依俄拉斯這樣的赫拉克勒斯的忠僕,用一塊火紅的烙鐵,來烙印那九頭怪獸,它是被割去了一個頭,還會長出兩個頭來的。

我看見青年人,我的市民同胞,他們的不幸是,生下地來就繼承了田地、廬舍、穀倉、牛羊和農具;得到它們倒是容易,捨棄它們可困難了。他們不如誕生在空曠的牧場上,讓狼來給他們餵奶,他們倒能夠看清楚了,自己是在何等的環境辛勤勞動。誰使他們變成了土地的奴隸?為什麼有人能夠享受六十英畝田地的供養,而更多人卻命定了,只能啄食塵土呢?為什麼他們剛生下地,就得自掘墳墓?他們不能不過人的生活,不能不推動這一切,一個勁兒地做工,盡可能地把光景過得好些。我曾遇見過多少個可憐的、永生的靈魂啊,幾乎被壓死在生命的負擔下面,他們無法呼吸,他們在生命道上爬動,推動他們前面的一個七十五英尺長,四十英尺寬的大穀倉,一個從未打掃過的奧吉亞斯的牛圈,還要推動上百英畝土地,鋤地、芟草,還要放牧和護林!可是,另一些並沒有繼承產業的人,固然沒有這種上代傳下的、不必要的磨難,卻也得為他們幾立方英尺的血肉之軀,委屈地生活,拼性命地做工哪。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