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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我的耶路撒冷

我鑽進了金字塔 唐师曾 6841 2018-03-18
世界上有兩個地方總讓我魂夢繫之,一個是楓丹白露,再一個就是耶路撒冷。我喜歡楓丹白露是因為這個法文譯名文雅、亮麗、寧靜、溫暖的色調令我怕然心醉;喜歡那路撒冷則源於一種說不清的感覺,每當我啟齒念Jerusalem(那路撒冷)這個字時,舌頭在嘴唇、牙齒、上頜間輕微顫動,都會產生一種奇異的快感。耶路撒冷正是一座在人們唇齒間頻頻顫動而震驚世界、孕育出三大宗教的聖城。在我的印象裡,耶路撒冷同天國一樣遙遠,是普通人難以涉足的神奇之地,想不到我三年內四次住在耶路撒冷,雙腳踩著耶穌曾經背負十字架走過的石階。 1991年2月,我因採訪海灣戰爭首次涉足耶路撒冷時,中國與以色列尚未建交。我落腳的大衛王飯店的花崗岩石牆古色古香,這座以猶太開國皇帝大衛的名字命名的五星級飯店在40 年前還是英國駐巴勒斯坦殖民軍的司令部,當時英軍司令正在通緝一名“身高1。73米、瘦弱、膚色灰黃、黑髮、棕目、鷹鉤鼻、戴眼鏡、壞牙、平足的波蘭籍恐怖分子”,他用炸彈炸飛了大衛王飯店一角,刺殺了70多名英國人,他就是梅納赫姆·貝京。 40年後,貝京成了以色列總理,由於與薩達特簽訂《戴維營協議》而獲得1978年諾貝爾和平獎。歷史就是這樣滄海桑田般變化著。

在歷盡滄桑的大衛王飯店旁邊有一個不大的花園,園中有個不起眼的石井,那是希律王的墳墓,希律王在公元前37年至公元前4年統治耶路撒冷。希律本是一位阿拉伯公主與伊杜美部落貴族的混血兒子,聰明而殘暴,被古羅馬大將龐培立為猶太王。因為先知預言上帝之子在伯利恆降生,並將成為以色列之王,希律王下令殺死伯利恆所有兩歲男嬰,以免取代自己為王。耶穌的父母在夢中得到神諭,讓他們立即逃走,才倖免於難。希律王在位期間重整那路撒冷,加寬城牆、擴大聖殿,希律王死後的2000多年裡,以色列主權淪喪,直到1948年聯合國決定重建以色列國。今天的希律王之墓不僅僅是個文物,耶路撒冷市長科利克說:“耶路撒冷老城聖墓教堂中殿地面有一個洞,古代人一直認為耶路撒冷是全世界的中心,而這個洞是中心的中心。”

由於歷史、地理、民族、文化、宗教、經濟、政治、軍事、心理等諸多不可勝數的因素,耶路撒冷成為無可爭議的同時獲得神與人青睞的聖城。而以色列事實上成了世界三大宗教聖地的保管者,由此引發的種種矛盾使這個僅有300多萬人口的彈丸小國成為國際新聞中曝光最多的國家。 (一) 馬克·吐溫遊歷中東後寫的《傻子國外旅行記》中說:“當我還是個孩子時,我想像約旦河有4000英里長、35英里寬……可它的實際寬度還不如紐約的百老匯大街。那裡的加利利海、死海長寬均不超過20英里,而我在主日學校上學時想像中的這兩個海的直徑都在6萬英里以上。旅行和閱歷摧毀了最為雄偉的圖畫,奪去童年最珍愛的傳說。” 說實在的,耶穌受洗的約旦河最窄處決不比龍鬚溝寬,用一根竹竿就可撐著跳過去。

1991年2月1日夜,我乘以色列“阿爾法”式軍用運輸機穿過煙雨濛蒙的地中海,降落到以色列本--古里安機場大雨滂淪的跑道上時,就像加加林進入太空一樣激動。當我扛著濕淋淋的行李、蹣珊著走出機場,在英、阿、希伯來文路標下撞上一隊電視上每天露面的倒背加里爾步槍的以軍,才確信自己真的踏上所羅門皇帝的國土。 戰時特拉維夫上空的“愛國者”、“飛毛腿”大戰引得我跟一幫膽大妄為的西方記者爬上樓頂翹首長空,根本無暇拜謁70公里外的聖城。以色列外交部亞洲司的本---阿拔小姐從我踏上這塊是非之地起,就每天一個電話地勸我從“飛毛腿”橫飛的特拉維夫撤往“迄今還沒扔'飛毛腿'的那路撒冷”,好像人類永遠造不出可以命中聖城的彈頭。

剛住進耶路撒冷的希爾頓飯店,就跳出一位接線員奧麗特小姐,她熱情地用漢語為我接通北京的電話,還主動邀請我約會,使一向獵奇的我驚喜之餘又滿腹狐疑:莫非碰上摩薩德的女間諜了?奧麗特很漂亮,她的兩腿可真長,彷彿直接長在肩膀上,腰又是那麼短,髖前上棘至十二肋僅容得下一根最窄的腰帶。她是希伯來大學的研究生,業餘時間到電話局打工,她對中國文化很感興趣,在台灣大學學過漢語,最大的夢想是爬長城。從此,奧麗特成了我在耶路撒冷的導遊。 聖城耶路撒冷位於巴勒斯坦中部猶地亞山之巔,海拔790米,面積160平方公里,居民主要有阿拉伯人和猶太人。公元前3000年,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迦南人耶布斯部落從阿拉伯半島遷來定居,在靠近泉水的易守難攻之處修築營地,將該地區命名為“耶布斯”。耶布斯國王麥基洗德在巴勒斯坦建立了第一個希伯來王國,定都耶路撒冷(希伯來語“和平之城” ),修建了聖殿,而今天的阿拉伯人則稱之為“古德斯”,即聖城。

耶路撒冷分東西兩區,西區是19世紀新建的市區,古老的東區集中了許多宗教聖蹟。自始建以來,耶路撒冷老城已重建18次之多。公元前1049年,大衛王曾統治該地,公元前586年,新巴比倫的尼布甲尼撒二世將其夷為平地,公元前532年又為波斯大流士侵占。此後,耶路撒冷相繼附屬於馬其頓、托勒密、塞琉古和羅馬帝國。公元636年,阿拉伯帝國打敗羅馬人, 信仰伊斯蘭教的穆斯林開始統治耶路撒冷。 11世紀末,羅馬教皇聯合歐洲君主以“收復聖城”名義,組織了8次十字軍東征,建立耶路撒冷王國。 1187年,薩拉丁大王在北巴勒斯坦的赫淀大敗十字軍,穆斯林重新控制聖城。從1517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那路撒冷一直受奧斯曼帝國統治。

第一次世界大戰中,英將阿倫比捷足先登搶占了奧斯曼帝國在中東的領地,耶路撒冷成為英國委任統治地。 《凡爾賽條約》授權英國“託管”耶路撒冷。 1947年聯合國大會181號決議決定巴勒斯坦分治,耶路撒冷由聯合國管理。 1948年5月第一次中東戰爭爆發,約旦佔領耶路撒冷東區,以色列佔領耶路撒冷西區,並於1950年宣布那路撒冷為以色列首都。在1967年爆發的第三次中東戰爭中,以色列逐走約旦軍隊,佔領整個耶路撒冷,1980年7月,以議會將耶路撒冷定為“永恆和不可分割的首都”。 1993年12月,我在開羅最後一次採訪拉賓總理時,他還在重申“那路撒冷是以色列永遠不可分割的首都”。對耶路撒冷的地位歸屬,阿拉伯國家同以色列一直有爭議,阿拉伯國家要求以色列撤出1967年以來佔領的一切阿拉伯領土,包括東那路撒冷。

以色列人依據《聖經)和猶太法律千里迢迢地回到千年以前祖先居住過的地方,把現住戶趕走,說:“我祖先說過我後輩有權享受這塊土地,我按神的旨意回來了。”聯合國的分治決議承認其合法性,由此引發了當地居民援引《古蘭經》和阿拉伯國家支援的聖戰,一打就是幾十年。三大宗教根據各自的傳說,都將耶路撒冷奉為自己的聖地。自公元前10世紀、 大衛王的兒子所羅門在耶路撒冷錫安山頂修建第一座猶太教聖殿,這裡就成了聖地。公元元年,耶穌生於耶路撒冷城南伯利恆,長大後在耶路撒冷傳播福音,猶太教徒將其扭送羅馬總督,被釘死在十字架上。公元335年,羅馬帝國海倫娜太后巡視耶路撒冷,在耶穌受難處建造聖墓教堂,因而耶路撒冷也是基督教的聖地。公元七世紀,傳說伊斯蘭教創始人穆罕默德52 歲時的一個夜晚,隨天使由麥加來到耶路撒冷,踩著一塊岩石升上七重天,接受天啟。這段“夜行登霄”記載在(古蘭經)夜行篇中,由此耶路撒冷成為伊斯蘭教聖地。

《新約》、《舊約》《古蘭經)提及的人物、事件在那路撒冷都有相應痕跡可尋。西耶路撒冷錫安山大衛王墓旁邊的“晚餐室”就是耶穌被釘死前夜與12門徒舉行“最後的晚餐” 的場所。東耶路撒冷橄欖山頂的耶穌升天教堂,還遺留著耶穌死後三夭復活並在此升天時的腳印。 (二) 奧麗特怎麼也不進著名的大馬士革門,儘管我反复闡明我對大馬士革門神往已久,可她就是不干。因為那裡聚居著阿拉伯人,她自幼接受的教育就是永遠別沾大馬士革門。她說, 那裡的阿拉伯人肯定會朝她扔石頭,除非她挽著我的胳膊裝外國遊客。按照傳統她作為猶太人只走猶太人的加法門,我只得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 耶路撒冷老城由4個小區組成,其中東南區最大,我也最感興趣。眼前一條條婉蜒的小路通向沙漠,遠近高低錯落的民居、教堂、清真寺、墓地在陽光下變化著顏色。這里居住的全是阿拉伯人,狹窄的便道上是著名的阿拉伯市場,荷槍實彈的以色列軍警不時穿行於平民之間。市場上出售的甘藍、橙子、香蕉都是我平生所見最好的,兩謝克(1美元)1公斤。金光閃閃的首飾店簇擁著舉世聞名的阿克薩清真寺和聖石清真寺。

阿克薩清真寺是僅次於麥加聖寺和麥地那先知寺的伊斯蘭第三聖寺。 “阿克薩”在阿拉伯語中是“極遠”的意思,這個名稱來源於伊斯蘭教創始人穆罕默德那次神奇的登霄夜遊七重天。我在東耶路撒冷的採訪全仰仗日本記者村田,因為奧麗特死也不肯陪我東進一步。村田把我領到阿克薩清真寺正東的“卡斯”水池前,做禮拜前的“小淨”。村田告訴我,伊斯蘭教徒做禮拜前須先洗手、洗臉、洗肘、洗鼻孔、用濕手抹頭、沖洗雙足……這全稱之為“ 小淨”。我緊跟在他身後“小淨”之後,才扒掉臭球鞋進了高大莊嚴的聖寺。 該寺始建於公元709年,後幾經翻修。主建築高88米,寬35米,內聳53根大理石圓柱和4 9根方柱,內有神龕、木製講台等,內部嚴禁攝影。

與阿克薩清真寺僅一箭之遙、位於聖殿山頂的是金頂清真寺,壯麗輝煌,以純黃金片貼頂,陽光下金光四射,無比莊嚴。內置聖石一塊,據說當年先知穆罕默德就是夜游至此石, 才騎馬上七重天的。 出阿克薩清真寺沿花崗岩小徑拾級而下經過昏暗狹長的花崗岩隧道,前面就是所羅門大帝第一聖殿的殘牆,回首仰望,我發現阿克薩清真寺與猶太教哭牆僅一牆之隔,建在同一塊地基上。我一直走向猶太教哭牆神殿底座,此時我的心好像承受著寒風苦雨可仍安然自得地對著遠山歌唱。 我大口吸著來自錫安山頂濕潤寒冷的空氣,微痛的喉嚨立刻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快感,我莫名其妙地咧開大嘴朝所有的人傻笑。當年美國宇航員阿姆斯特朗登月歸來,也曾踏著這條小徑拾級而下,當時他問以色列考古學家本一杜夫:“當年耶穌真的在這裡走過嗎?”本一杜夫答道:“正是。”阿姆斯特朗鄭重宣布:“我此時的心情比踏上月球時還激動百倍!” 穿過阿克薩清真寺西牆旁的一條花崗岩隧道,就來到了猶太教聖地----哭牆。公元前11世紀大衛王統一猶太各部落,以六角星為以色列國象徵,定都耶路撒冷。其子所羅門,那個以鋼鋸巧斷婦女爭奪男嬰案的聰明皇帝,高築城牆抵禦外敵,聯姻埃及,用7年時間在錫安山頂建造了第一座猶太聖殿--所羅門聖殿。據《聖經》記載,所羅門聖殿長40米、寬13。3米、高2O米。巴比倫攻占耶路撒冷時將第一聖殿付之一炬,猶太人將其重建後又被羅馬人燒毀,阿拉伯人在此基礎上修了阿克薩清真寺。今天的哭牆乃是當年所羅門聖殿僅剩的一堵殘牆,可猶太人將其視為信仰和團結的象徵。哭牆長48。77米,千百年來,世世代代的猶太人從世界各地來此號哭,寄託故國之思,頗似中國古代所抒寫的黍離之悲。至今,每逢安息日,都有成千上萬的人到哭牆哀悼、祈禱,將寫有自己的心願的紙條塞入哭牆牆縫,以求神助。我亦將寫有自己的心願“當好記者,娶好姑娘,生小超人”的紙條畢恭畢敬地塞進哭牆。 “哭牆”用鐵柵欄把前來的男女一分為二,我與奧麗特小姐分別進入各自的群體,戴上拳頭大小的猶太帽加入慟哭的人群。 (三) 耶路撒冷城的所有路標和商業櫥窗都以英文、阿拉伯文、希伯來文三種文字書寫,耶路撒冷城的三個禮拜天----星期五、星期六和星期日分別為穆斯林、猶太教徒和基督教徒的休息日。準確他說,星期五是穆斯林的休息日,叫主麻日;星期六是猶太教徒的休息日,叫安息日;星期日是基督徒的休息日,叫禮拜日。同一座城中的不同人群,分別在不同的日子休息,這一點很令初來乍到者感到不便。 星期六是猶太安息日----“沙巴”。據所述,上帝訓示率眾逃出埃及的摩西,猶太人應勞作六天,第七天休息,專事敬拜上帝,以此作為與上帝所立的盟約,凡褻讀聖日者,應處死刑。從安息日前一天黃昏開始,猶太街區的馬路中央都被猶太教徒設置路障,以阻止汽車往來。 此時,上至總理、部長、議員,下至平民百姓都得步行,當然,這天“EL·AL”(以色列航空公司,ELAL意為向上向上)的航班也絕對不會起降,就是大人物在安息日也不可亂說亂動。奧麗特小姐因在安息日陪我背相機上街拍照受到一群人的圍攻,而我幾次在安息日去約旦河西岸都是步行到東耶路撒冷阿拉伯區,才能找到大巴士。 1976年12月,拉賓政府由於在安息日到來前的黃昏主持了一個中隊F15戰鬥機的著陸儀式而引發信任危機,直至下台。安息日“沙巴”的耶路撒冷米希姆里區,虔誠的教徒頂帽束袍,跟著拉比(猶太教長)在狹長的街道上邊行進邊祈禱。 在美國官拜國務卿的猶太人亨利·基辛格出訪那路撒冷時,在一個“沙巴”之夜踱進一家小啤酒館,要求喝兩杯,可店主當即以“沙巴”名義拒絕。基辛格的侍從問店主,你難道不知道你拒絕的是超級大國的國務卿嗎?店主淡然一笑:“我知道這裡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啤酒館,可這裡是在以色列的耶路撒冷。” 哭牆西北猶太居民區闢有一處記錄猶太人歷史的遺跡陳列區。穿過該區便是著名的大衛王塔,大衛是以色列歷史上最著名的賢君,英勇善戰多才多藝。他定都耶路撒冷,興建那和華神廟,鑽研音律,南征北伐。 《聖經·舊約)把他描繪成戰勝非利土人的英雄、編制獻神頌歌的音樂家和詩人。今天撲克牌的黑桃K上,還保留著他撫弄豎琴的形象。大衛王墓得到極好的保護,棺木上蓋著沉重的藍色天鵝絨布,上繡巨大的白色大衛星(以色列國旗上的六角星)。 初到耶路撒冷,我奇怪為什麼猶大人家家門框上全釘著小木條,連五星級的希爾頓飯店也不例外。經奧麗特介紹才恍然大悟,原來這是古老的門柱聖卷。公元前586年,新巴比倫國王尼布甲尼撒二世攻占耶路撒冷後將聖殿付之一炬,擄走大批猶大人,史稱“巴比倫之囚” 。至今以色列人一提伊拉克就咬牙切齒,更不用說薩達姆還三天兩頭地扔“飛毛腿”。繼而羅馬帝國鐵騎結束了猶太人在耶路撒冷長達1300年的歷史,大批猶太人流亡北非,受盡埃及人的欺侮。據說,上帝為猶太人的苦難所感動,決定懲罰埃及人,降以十大災難,其中一條就是殺盡埃及人的長子。上帝告訴猶太人首領摩西,讓所有猶太人在門框上貼上門柱聖卷, 以保他們的長子安然無恙,以後摩西率猶太人經西奈返回耶路撒冷。據《出埃及記)載,摩西遵上帝聖旨將羔羊之血塗於門楣之上,以便天使緝殺埃及人長子時,見有血之家即越門而過,這便是“逾越節”的由來。 (四) 在基督教居民區,奧麗特帶我沿耶穌背負十字架走向刑場的多洛羅薩路,看了耶穌見母處、耶穌墓和聖墓教堂。 聖墓教堂又稱復活教堂,為羅馬皇帝君士坦丁一世之母海倫娜太后所建,聳立於東耶路撒冷卡爾瓦里山頂。耶穌的墳墓和墳墓入口均在此教堂內,故基督教內部不分門派和所屬教會,都把這裡奉為聖地。 1943年12月,在中東作戰的喬治·巴頓中將參拜聖墓教堂時,聖墓教堂由天主教徒、希臘東正教徒和科普特教基督徒組成的小組聯合管理,不知出於偶然原因還是共同的政治遠見,看門人竟是一個穆斯林。這種慣例直到1993年9月我第四次赴以色列採訪時仍未改變。當年巴頓將軍鑽進僅能容納四個成年人站立的墓穴內,四個與巴頓將軍同樣高大的當地秘密機構的警衛也硬跟著鑽了進去,巴頓在當晚的日記中對此揶榆一番:“在這樣一個地方行刺,肯定不會成功。”50年後,我作為官方攝影師隨錢其琛外長鑽進墓穴時,四位身材高大的以色列警衛也躬身擠了進來,擠在墓穴牆角的我根本無法擺弄相機。 聖墓教堂內的那塊停放耶穌屍體的石板也是教徒頂禮膜拜的聖物,石板上的深紅色的斑點據說是耶穌當年的血跡。 海灣戰爭結束後,我作為駐開羅的攝影記者,又數度前往耶路撒冷。但我早已失去戰時的激情,對往返開羅--那路撒冷的空中飛行也失去了耐心,駕車前往時竟無意中闖過邊界, 通過電台、電視、報紙成了以色列家喻戶曉的“飛人”(F1yingMan)。由此我最能理解耶路撒冷人開車為什麼那麼急不可待。今天,5分鐘的路程也許要走5000年,這是我駕車沿摩西出埃及走的舊路渡紅海、穿西奈、過加沙直取耶路撒冷時悟出的道理。人生的樂趣就在定與不定之間。 海灣戰爭期間,我頭一次到耶路撒冷。那天,天降暴雨,漂亮的奧麗特小姐把我領進距耶穌被出賣的朱斯馬尼花園旁的一座教堂避雨,古色古香的花崗岩建築令我發出地老天荒的感慨。古老的石頭,不變的色彩,永恆的寧靜。 我與奧麗特並排坐在聖像下,默默無言。我緊閉雙目,享受緊張工作中短暫的寧靜。萬籟俱寂、天地純潔,我能聽到奧麗特小姐的心跳聲。激動之餘,我將當時的感受寫下來發往北京,文章當天就登在了《參考消息》上,作為我海灣戰爭採訪連載的一節。與此同時,我還接到上司的一紙彈劾,責問我把奧麗特小姐擺在哪兒了,怎麼會聽到她的心跳,任我怎麼解釋也不肯理解我所經歷的神聖與寧靜,因為北京不是耶路撒冷。 常年危險、緊張而情感化的工作方式常將我的精神推至懸崖邊緣,我在靜謐中默默回憶歷盡千辛萬苦出色完成各項任務的過去,心中所有不快在聖像下化作一池平靜的春水。自詡具有軍事天才而又派不上用場的我也許將來會用全部退休金去買一群羊,過上摩西那種樸素恬靜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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