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巴巴的編輯把我原本寫好的序退稿了……我想她只差沒說:
“寫得那麼悲情,誰看啊?書可是要拿來賣的喲……”
我還想跟她說那書,朋友好心跑來跟我說:
“我只看了七頁就睡著了……你要檢討、檢討,寫聲色一點,驕傲什麼嘛?太悲情沒人要看的……”後來,那沒常識的朋友,我也沒想要了……
可是……她是我的編輯,她不會害我的,我就跟她說了:
“我沒有不快樂啊……這年來我老往那島上跑,並不完全是貪玩,我說阿三你才貪玩哪,不穿衣服的成天在洋裡晃蕩……夠不負責任了……看著那果凍一樣的深藍,寫著寫著就成了那樣……怎麼辦?”
我唱片公司的大老闆差人來問說:
“那傢伙唱片不做,歌不寫的又跑去哪兒了呢……”聽著聽著……然後又搖搖頭的走了……
綠島那幾個傢伙三天兩頭的就來電話說:
“阿昇……大家都在問你說什麼時候要來……”我就回他:
“你們這些傢伙……給我閉嘴,非要弄得我妻離子散、事業潰敗才爽嗎?”
“不是啊……是你自己骨子裡流著的就是鹹鹹的洋流的血啊!還說……”
就真的幫我去問房子了,一坪不要一萬塊,我心想:“噢!台北得要幾十倍價錢哪……。”還笨笨的問:“啊……有沒有附停車位?”幾個傢伙你看我、我看你的,就哈哈大笑起來了。對噢……住在這裡,我要車幹嘛呢?
我想到那個下午……我們跟了船去你那附近潛水,從水里上來之後,就聊著這島上人們的來處,魚頭這傢伙支支吾吾的……搞急了盯著船頭那片沙灘說:
“我是海灘的孩子……”我跟他說:
“這翻成英語很難聽噢……”
他火了,驕傲的說:
“笑話……都住這裡了,還要一個姓做什麼呢……”
說的也是……好像也只有人才畫個框框把自己圈住噢……你們豚類就沒有這個問題了呃……。我還問人家要一個停車位呢……。
再扯下去,這東西又要被退稿了。
就說這動機吧,有時候是很模糊的……開始是夜裡幾個傢伙在旅店裡閒聊著,魚頭說他溺水走了的國中老師,偶爾會在夜裡跟住他……扯吧?但就開始覺得這島挺有點意思的……後來,他又說:
“老杵在雜貨舖前喝酒的死牛跟他換帖的阿雄,年前兩個人夜裡去打漁……掛了……”
這可也不是快樂或悲傷喲……就只是盡力的記著、寫著。因為怕寫得不夠真確,就都帶著相機一路拍……一路拍……
散步回來時,見他兄弟倆走了還緊挨著睡,魚頭說:
“你看……兩個人的喜好還不同哪……”也是。那兩堆新土前擺著的,一個是米酒,一個是稻香酒,真堅持……
所以就覺得,生命在這裡,像凝住在果凍裡的果粒……莫名的就想起記述那種感覺……
也不是快樂或悲傷……就莫名的想起記述那種感覺……
阿三……你還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