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有14卷。一般讀者不讀,讀了就放不下來。它是自然愛好者的《聖經》。鄭實女士高人雅意,約我寫序。我讀了近三個月,偶爾寫一點日記,轉抄出來,權當序言。
2004年10月1日
富蘭克林?漢密爾頓?道格拉斯?狄金森?愛迪生?喬丹?蓋茨?門羅?夢露?
這種仁山智水的問題難以有標準答案,可是大文豪愛默生卻偏偏較真,一口咬定沒有人比梭羅更擔當得起“真正的美國人”這一稱號。他的理由是:
他君子不器;他從未娶妻;他孑然一身;他從不上教堂;他從不去投票;他拒絕向政府納稅;他不吃肉,不喝酒,從不沾染煙草;儘管他是自然家,卻不用圈套,也不用槍支。
……
真正的美國人,非梭羅莫屬。
愛默生並不真正了解梭羅。他在日記裡就寫過,挽梭羅的胳臂,還不如挽一根榆樹枝。然而,他的話卻不幸而言中:“真正的美國人,非梭羅莫屬。”
愛默生知其然,但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他那一長串的否定詞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這正好說明,梭羅是一位無欲無為無牽無掛的自由人。自由,難道不是美國所標榜的最高價值嗎?像梭羅這樣自由獨立的人,找遍美國有幾個?如果可以嚴肅地向美國人民提一個“小小的建議”,我希望,在他們的某個國慶日,把紐約的“自由女神像”悄悄地換成“亨利·戴維·梭羅像”。
梭羅地下有知,肯定不干。
2004年11月11日
世界上有這個日那個日,獨獨沒有日記日。幹嗎要設立“日記日”?梭羅在日記裡如是說:
世事奇妙難解,最奇妙難解的,莫過於寫日記了。它無法預料,它的好不見得好,它的壞未必就壞。假如我使出渾身解數,把內心的奇珍異寶加以曝光,我的櫃檯似乎堆滿了難以入目的家庭瑣細。可是,經年累月,這堆雜亂無章的瑣細,會有新的價值:從中我也許會發現印度的財富,陸地上運來的中國珍品;或許,看上去乾癟的蘋果或番瓜,竟然是一串串巴西鑽石,或科羅蒙代爾珍珠。 (1841年1月29日)
我的日記記載著那部分我。那部分我要是不寫下來,就會逝者如斯,了無踪跡;那部分我是田野的落穗,是我的收穫。我不必為日記而生,可是在日記裡我為眾神而活。眾神是我的通信人,我每天都給他們送去這些郵資付訖的稿件。我是他們賬房的職員,一到晚上,我就從流水賬往總賬本上轉賬目……(1841年2月8日)
詩人難道不是注定要為自己立傳?不寫一部漂亮的日記,還有什麼好寫的呢?他想像的主角怎樣生活,我們不在乎。我們在乎的是,作為實際的主角,他是怎樣日復一日地生活的。 (1857年10月21日)
日記如此珍貴,如此神聖,如此重要,難怪愛默生稱之為“儲蓄所”。梭羅嚐過“儲蓄所”的甜頭,他的力作幾乎是“零存整取”的。可是,日記更大的作用,梭羅秘而不宣:它是生命的儲蓄所,生命因儲蓄而不朽。日記日就是生命不朽日。
2004年12月4日
吸一口五月的餘風,我幡然醒悟,沒有哪個時代像現在這樣墮落。林鶇鳥是哲學家,比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還要現代。哲學家現在都成了教條,而林鶇鳥卻在傳播著當下的教義。 (1840年7月27日)
我們這個時代信奉“人本理性”:以人為本,天經地義。當人類無限膨脹,滅絕所有物種,人的大限還會遠嗎?我們之所以要拜林鶇鳥為師,是因為這個危機四伏的時代需要一種新的思想範式——“生態理性”。培育生態理性,可以說是理想的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