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的妹妹在年輕時離家出走,居住在她父親留下的舊葡萄園旁一間茅屋裡。
她一人獨居。鄉下人有了病便來求治。她用綠草藥,用曬乾的根莖與花治癒了他們。
人們把她當作先知,但也有人說她是女巫、仙姑。
有一天父親對我說:"去把這些麵包、這罐葡萄酒和這籃子葡萄乾送給我妹妹。"
我把東西捆好,系在馬背上,開始起路,一直來到那座葡萄園。我走進姑母的茅屋裡,她很高興。
天氣涼爽,我們坐著。這時路上走來一人,他向我姑母問候道:"晚上好,願你今夜平安!"
於是姑母站起,恭敬地立在此人面前,答道:"晚上好,主宰眾善靈的主人,征服眾惡魂的豪傑!"
那人和悅地看著她,然後揚長而去。
我心裡竊笑,認為姑母有點瘋癲。但我現在明白了她並非瘋癲,倒是當時我無知。
她知道我雖未表露,心裡卻在竊笑她。
她毫不生氣地對我說:"聽著,侄女,並要把我的話記在心裡:方才猶如掠過空中的鳥影一般路過此地的人,將要戰勝消撒和他撒的帝國;將要和迎勒底的佩冠牛、埃及的人面獅搏鬥,並將取勝;他將要統治這世界。"
"而他行走的這片土地將要毀滅,做脫地坐落在山丘上的耶路撒冷,將隨荒蕪之煙雲飄零。"
聽她說著,我由竊笑轉為肅靜。我問道:"此人是誰,來自哪個國家或部族?他如何能戰勝顯赫的帝王,統治他們的帝國?"
她回答:"他出身在這塊土地上,但我們自歲月之初,便在思念中孕懷了他。他屬於一切部族,又不回於任何部族。他將憑口中的言詞、憑靈魂的火焰稱雄。"
然後,她突然站起,像尖聳的岩石一般挺立,她說:"願主的天使寬有我還說出下面的話:他將被殺害,他的青春將用殮衣包裹,他將被靜靜地安葬在大地無言的心旁。猶太的少女將為他哭泣。"
接著,她伸手舉向空中,說道:"但他只是肉體被害。"
"在精神上他將起來,率他的大軍,自旭日降生的這片土地,向夕陽被我的他鄉進發。"
"他的名字將高列眾人之首。"
姑母說這席話的時候,已是個年邁的先知者,而我當時還是個少女,是一片未耕耘的田地,一塊未砌在牆垣裡的石頭。
但她意念之鏡中看到的一切,都在我的日子裡發生了。
拿撒勒人耶穌從死亡中復活,率領男男女女向沒落之族進軍;那座將他呈交審判的城地已經滅亡;在他受審、被判刑的大堂裡,貓頭鷹在哀號著輓歌,夜晚將心頭的露珠灑在倒塌的大理石上。
我已成了老婦人,歲月彎曲了我的腰板,我的同胞、我的種族都已滅亡。
我後來只見過耶穌一面,並聽過他一次講論。當時他在一座山頂上,向著朋友和弟子演講。
而今我年老孤單,但他依然在我夢裡出現。
他像生著翅膀的白色天使一樣來臨,他的溫雅令我鎮靜而不再恐懼黑暗;他將我高舉到更遼遠的夢鄉。
我依然是一塊木耕耘的田地,一顆成熟卻不會墜地的果實。我最珍視的財富,一是陽光的溫暖,一是我對此人的記憶。
我知道我的民族裡再不會出現君主、先知或祭司,正如我的姑母曾經預言的那樣。
我們將默默無聞地像流水一般逝去。
但那些渡越過他的中流的人們,卻將因此被人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