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雜文隨筆 尋覓在微山湖上

第8章 桃花艷艷

尋覓在微山湖上 董尧 1324 2018-03-18
春天一到,該開的花都開了,一夜之間,萬紫千紅。有人問我喜歡什麼花?我對什麼花都不懂,誠實地說,什麼花都不算愛。可又不是那麼絕對,比如說對桃花。 我的家鄉盛產桃子,每年這個季節,盛開的桃花,艷艷紅了大半個天!這景象,總會把沉默、憂鬱了一冬的莊稼人的精神都煥發起來;儘管是青黃不接、窮人最難熬的長春季節,也總會面對桃花微笑。為什麼呢?是一種希望。一簇簇盛開的花朵,夏秋之時便是一串串的桃子,有了桃子就有了錢;腰包裡裝滿錢了,人能不精神?所以,寧可伸著細瘦的長脖子等,臉上還是掛滿了笑。 年輕人更是歡喜若狂:我小的時候,常常鑽進桃花叢中,在鋪滿地面的枝權中跑來跑去,披著滿頭、滿背粉紅色的花瓣,在桃樹下剜拾那些剛剛出土的菜芽芽;有一種叫銀銀菜的,葉兒剛出土,便頂著一顆藍英兒的蕾,眨眼間,又是一朵朵藍色的只有小指甲那麼大的藍花花,遍地都變成藍色。上有紅色的桃花天,下有藍英英的地毯,累了就在地上打個滾,比大署天扎到河裡倒個猛子還舒服。年齡再大一點的小伙和姑娘,便偷偷地相約,在哪塊桃林,哪棵桃樹下相會,他們又是拉著花枝、抿著花瓣問答著花色、花味,常常連割草、剜菜都忘了。

桃林裡也不是盡有艷艷桃花,哭泣、淚水,冤魂全有。我有個本族的小姑娘就是因為婚煙不滿,自縊在桃花叢中;隔壁三嬸娘家是個大財主,竟跟窮漢子三叔過了已經50多年,她就是在桃花叢中坐錯了花轎的--那是抗戰的第二年春天,兩乘花轎走在途中碰上日本鬼子掃蕩,轎夫把花轎抬進桃林便跑了,新娘子也慌張地跑了。鬼子走遠之後,兩位新娘竟坐錯了花轎,直到婚後四天回娘家才發現。生米成了熟飯,只好將錯就錯。早些年,三嬸從不進桃林,一見那漫天艷豔的桃花就想哭;十年之後,中國歷經了一場翻天覆地的大變革,土地改革一開展,三嬸竟是赤貧農,被選為村的婦救會長,樂得她年年去拜桃花廟. 我最不能忘的是忠瑞爺的那座坐落在桃林中的大墳!忠瑞爺得算最革命的莊稼人,解放那年37歲,是村上最早的共產黨員,第一任農會長,第一任黨支部書記,第一任農業社社長,又是大躍進跟不上形勢的第一個下台幹部。 "文革"時因為"曾經當過三個月的國民黨保丁",而又是被揪出來的第一個"反革命分子999批鬥了三年尚未過關;清理階級隊伍階段聽說要逮捕他,他學著那位縊死在桃花叢中的小姑娘的樣子走了。在那個"打翻在地還得再踏上一隻腳"的年代,死也死不了,有屍體還得鬥!幸虧幾個"劃不清界限"的分子偷偷地把他埋在桃林樹下,才避免了一場暴屍之災。天晴了,村上的男男女女都是第一個便想到了忠瑞爺,籠罩在村子上空的陰雲久久不散。直到桃花又開得艷艷紅的時候,大家不約而同地拿著筐筐籮籮,鍁鍁鏟鏟,一個早晨就把忠瑞爺的墳頭築得比桃樹還高;然後,大家又用花枝把墳頭蒙起來......那一天,我清楚地記得,兩百戶人家的村莊,沒有一家的灶房冒煙,人人的面容都蒙著寒鬱,淚水在眶中滾動--這一年,連桃花也衰落得特別早!

給忠瑞爺築墳的那一年,我也結束了因黑文而遣送原籍勞改的八年歲月,回到城裡。可是,每年桃花盛開的時候,我總要回到紅艷豔的桃林,去憑弔忠瑞爺,去對小姑娘哀思,去探望一番那個老態龍鍾的三嬸,去尋覓一番我在桃林中失去的童年和綿綿的悲喜! 年年的桃花都同樣紅艷艷 1994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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