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雜文隨筆 重返普羅旺斯

第13章 第十三章綠園藝和黑番茄

重返普羅旺斯 彼得·梅尔 8117 2018-03-18
這些外國人最初所表現出來的那種急躁讓當地人大惑不解。他們急什麼呀?幹嗎這麼風風火火?在農村,人們沒有那種改變大自然節奏的觀念,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為季節的轉換是細微而緩慢的,植物生長的速度要以毫米來計算。 綠色園藝與黑番茄(1) 離現在至少有二十多年了,園藝就像一條優美的藤蔓,逐漸在呂貝隆的平原和坡谷上蔓延開來。 最初,為了躲避北方的陰冷潮濕,每年都有移民來到這裡,也把園藝帶到了這裡。毫無疑問,這些移民熱愛他們在普羅旺斯的第二個家,喜歡這裡溫暖的陽光和乾燥的氣候。但是,當對那常年不衰的明媚陽光的新鮮感逐漸消退的時候,他們開始放眼周圍的環境,這時才感到似乎缺少點什麼。廣闊的鄉村到處是風化了的石灰岩呈現的灰色,也有低矮橡樹叢點綴的綠色,雖然蒼涼壯美,但卻略顯單調。

雖然這裡生長著薰衣草、金雀花、迷迭香,還有蔓藤、櫻桃樹和幾棵一身風塵、昂然挺拔的扁桃樹,但這遠遠不能滿足大地對綠色的渴望。移民們開始思念那些悅目的色彩和鮮豔的蔬菜,回想那碧綠的草地和芬芳的花圃。他們渴望擁有一個真正的花園——玫瑰怒放,長長的紫藤攀石崖蜿蜒而上,當然樹木也要比現在的高,比現在的茂盛。基於這一願望,他們拋開當地的情況,規劃要讓這石頭地和山坡梯田披上綠裝。 氣候、土壤和乾旱是他們面對的一大難題,而人則是另一個難題,因為把這裡變得綠樹成蔭、芳草遍地實在是太渺茫了,人們不願將一生的精力付諸於這樣一個不現實的夢想。 建造一個花園,開始階段的設計規劃就需要十到二十五年的時間,再加上後續各方面的一些損耗,要很長時間才能達到令人滿意的成熟階段。法國梧桐樹、橡樹和橄欖樹,甚至要更長的時間才能成材。如果按傳統的工藝建造一塊草地——從播種到修剪再到碾軋得需要二百年——要耗費園藝愛好者們更多的心血和耐心。更不幸的是,自然界顯然缺少必要的支持,一切難以遂人所願。谁愿意用一生中所有的夏日去陪伴那些柔弱的幼苗呢?

這些外國人最初所表現出來的那種急躁讓當地人大惑不解。他們急什麼呀?幹嗎這麼風風火火?在農村,人們沒有那種改變大自然節奏的觀念,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為季節的轉換是細微而緩慢的,植物生長的速度要以毫米來計算。 然而,沒過多久人們恍然大悟,移民們強烈的速成願望終於有了回報。事實上,這個願望也催發了一個產業:快速園藝——用船運來,再以驚人的速度和技巧進行建造。必須說明的是,它的成本同樣是驚人的。 花園的建設過程一般是從整地開始的。事先必須考慮好應種植什麼,而且很快,他們就碰到了不同土壤成分的差異問題。第一次在未來花園裡進行的翻地試驗就令人沮喪。土質實在是太差了,除了貧瘠的干土外,大部分都是石頭,還有一些前人們的遺留物——陶瓷碎片,鏽跡斑斑的油桶,變形了的自行車輪胎,漿糊瓶子和發霉的單只靴子——夾雜其中。這情況簡直是糟透了,要實現花園夢想,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肥沃的土壤。當然,水是花園的命脈,所以灌溉系統是不可或缺的。只有把這一切全準備好了,才能開始種植。

這時候,一些人重新發現了麝香草和薰衣草那質樸的魅力,它們不需要變換土壤也無需引流灌溉就能成活,而且會非常旺盛。但是也有些勇敢者,他們具有更豐富的想像力,也有更大的決心,或者說他們更財大氣粗。他們氣壯山河,決定加大投資,勇往直前。 平整土地的推土機首先運達。厄運最初是降臨在那些仍然矗立著的樹叢身上,隨後是大堆大堆的岩石和樹根,接下來是有礙觀瞻的大土包,這些都必須運走。接著進駐的是搬運隊,同時到達的還有裝載著各種貨物的卡車——有的滿載著來自他方的沃土;有的裝滿玫瑰花、夾竹桃和一袋袋的化肥;有的上面是一車像地毯般捲起的草坪;有的則裝載著用箱子運來的經過修剪的盆景和冬青樹。最後抵達的是花園的奠基石——樹。

人們經常能看到,運動著的樹林沿公路顫微微地緩緩前行,直到消失在公路盡頭。 法國梧桐適合於裝點那種通往房舍的漫長而曲折的小路,橄欖樹栽種在水塘邊則更富韻味,菩提樹、柏樹和栗子樹最好用來在夏日的傍晚來陪伴人們。這些樹都已過了青春期正進入成年,根部帶著的巨大的土坨,被裝在大桶里或用粗麻布包著。那場面神奇壯觀,令人難忘,而那最終建成的花園也一定會令人難忘。當然,其中的花費同樣是壯觀的。 許多年過去了,苗圃工人或苗圃園藝師們像雨後春筍般遍布了整個普羅旺斯,甚至於超過了房地產代理商的數量。他們當仁不讓地佔去了十一欄沃克呂茲電話簿的黃頁。他們的財產從地頭的一座小屋,發展到在幾英畝地中間精心建造的大公司。

在普羅旺斯的一天,為尋找靈感和一盆天竺葵,我來到了這樣一家大公司。 阿沛先生的園藝帝國坐落在盧西水村。由於村里的房屋都是用附近採石場出產的紅赭石建造的,再加上陽光的照射,整個村子就像被燒透一樣鮮紅。但當你驅車駛下山坡轉向通往葛茲的公路時,你會發現那紅色的土壤已經被褐色所代替了,一排排葡萄藤整齊地橫跨過平整過的田野。遠遠望去,每一排樹冠上方都有一個半透明的弧形的大棚。 說它暖房未免有些不妥,因為它足有停機房般大小,即便停放一架大型波音飛機,後面仍能空出來擺放一排樹叢。 一個炎熱的下午,當我步入這個大棚,油然升起一種似曾相識之感,就好像走進了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空氣悶熱潮濕,飄散著肥料的氣味。所以,當我發現一隻猴子時也就一點都不驚奇了。這隻猴子躲在一叢杜鵑花後面看著我,嘴裡嘰里呱啦地念念有詞,毫無疑問,它說的是普羅旺斯方言。

如此集中的綠色,或者說,這麼多種類的綠樹真是難得。每一片葉子都顯得生機盎然——絲蘭花、桅子花、菲科斯樹,有一年生植物也有多年生植物,即使那些略顯凌亂的灌木也都生機勃勃。找一個安靜的時刻,我敢肯定,你能聽到它們潛滋暗長的聲音。 但是,不會有那種安靜的日子的。人們推著放著樹木的推車或端著盛滿花草的盤子不停地來往穿梭。園藝師們則跟他們的客戶討論著景緻的設計,不停地作著筆記,偶爾用手指去梳理菠菜纖細的葉子。門口處,卡車、小車進出不斷,卡車上滿載著未來的花圃和裝飾用的灌木。這真是一項偉大的事業。這是在自然狀態下人們根本無法想像的,是人工栽培的最好體現。然而,這還只不過是暖房中最大的一個。 在馬路一側,矗立著一些高大粗壯的樣品,這就是森林部。在這兒你可以看到好幾排超過百歲的橄欖樹和二十英尺高的柏樹,挨著它們的是能夠在普羅旺斯生存的其他樹種。另一側是灌木修剪總部,裡面擺滿了修剪得奇形怪狀的黃楊樹,有球形、金字塔形,還有粗壯的長頸鳥形。

我看到一棵修剪得如同盤旋而上的蛇一樣的樹,足有五英尺高。根據我非專業的估計,它的年齡最少也有六十歲了。經驗告訴我:黃楊樹每年生長的高度超不過一英寸。當然,我的經驗無法跟摩塞爾·阿沛相提並論。 摩塞爾·阿沛總是和藹可親地站在那裡,他知識淵博,不斷地周旋在他的植物和他的客戶之間,指揮著一切,還時常藉幫你裝車的機會給你講一堂五分鐘的修剪知識課。他的眼角明顯地閃耀著光彩,但要按他的生意規模來看,他本應閃耀出更多的光彩才是。毫無疑問,他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成功者。如果你想讓一個普通的矮樹變成一個綠色藝術品的話,我想你應該來這裡。 那規模宏大的園藝,狂放恣肆,氣勢磅礴,那份壯美真難以形容。我對那種勤勉奮發的態度、那種昂揚向上的精神、那種宏大的投資規模和苗圃工人精湛的技巧以及最後完成的效果,都不能不表示由衷的欽佩,那真可算得上是壯麗輝煌。假如你見過其中的一座花園,你肯定會認定它是十九世紀而不是幾年前才建造的。

不過,我是否真需要這樣一個花園,需要這樣一個必須不斷地用一張張面值五百法郎的鈔票來維護的花園呢?回答是否定的。如果那樣,我就要付出一份全日制工作和無盡的責任感來應付大自然。而我知道最終的勝利肯定屬於大自然,因為它比我更有耐力,並且從不會為一頓午飯而稍事休息。 綠色園藝與黑番茄(2) 曾經有一段時間,我認為凡爾賽式的園藝不適合我。我喜歡那些不很宏偉、易於管理的花園。所以,不久前我便作出了決定,而且現在我已經幸運地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幫手。 這就是讓一盧克·丹尼爾。他擅長於花園的管理,而且不需要很多東西。其他園藝家或景物藝術家們的描述確實能令你暈倒:構成狹長景觀的樹和房子、涼亭似的樹冠、覆滿落葉的人行道、編織起來的酸橙樹。而讓一盧克對胡蘿蔔卻情有獨鍾。

我最初是從一位朋友那裡聽說他的。 一年冬天,他們兩人外出散步,當走近一棵頗為普通的橡樹前時,讓一盧克突然停住了。這棵樹和其他千百棵的橡樹沒什麼區別,飽經風霜,樹形低矮,緊緊伏在地面上。可他卻發現在這棵樹下的土地裡,有一小塊圓形的地方像被火燒了一樣通紅。他伏下身四肢著地聞了聞,然後扒開上面的土又聞了聞,接著便用手輕輕地挖了起來,最後,他手裡拿著一塊松露站起身來。 聽完這個故事,我迫切地立刻想見到他。在我的想像中,他就像是一個神秘的怪物,一半是人,一半是獵狗——一個伯納德的松露狗的化身人,短腿多毛,肯定還有著一個濕乎乎的大鼻子。 我們終於見面了。實際上他很英俊,一頭黑髮,褐色的眼睛閃亮有神,長著一口能讓好萊塢的牙醫驚喜的好牙齒。毫無疑問,他不是狗,是人。而且,當對他有了進一步的了解時,我發現讓一盧克身上某些東西與其他人完全不同,其他人是為生存而與大自然合作,而讓一盧克,他似乎與土地有著一種天然的親密關係。比如,他在無數人經過卻視若無睹的地方,總會發現一些其他人從未發現的東西。

有一天,我們來到他的辦公室——一個園藝師的辦公室,角落裡放著一雙靴子,一袋袋種子放在文件抽屜裡,鐵爐子裡燃燒的桉樹枝散發出一種清純的氣息——他問我是否有意去看看他叫做“鐵器”的東西。它們是歷史遺留下來的碎片,都是讓一盧克在他家周圍的田野裡發現的。他把這一區域稱為古代垃圾堆,在人類長達六千年的社會化進程中,不斷收集、不斷散失而遺留下來的文明殘片。 他拿出一套精製的小斧子頭,和旅行火柴大小相若,它們都是在遙遠的過去從迪朗斯河床上的石頭中選出的,經過打磨、拋光,最終成為現在的樣子。它們看上去像是人類童年時期使用的石斧,小巧玲瓏,但顯然不是武器。 實際上,它們是新石器時代的古人——農業技術的發明者——製造的工具,跟我們現在的機械刮刀的用途相仿,是用來刮削動物的絨毛或植物的細枝的。與今天的園藝相比,石器時代的園藝肯定要安靜得多。 讓一盧克又在桌子上攤開了他的許多“考古發現”,不同的文明從我們眼前依次閃過:有羅馬錢幣,雖然經過了幾個世紀的風雨,它的邊緣已有磨損,但依稀還能看得出上面的圖像;有一枚古錢幣圖案已經模糊不清,只有通過上面那些殘存的字母“奧古斯塔斯·凱撒”才能認出;有一枚古幣一面的圖像是一個坐在酒罐旁的女人;一個用花崗岩雕刻出來的手指,和真手指大體相當,顯然是某一座雕塑的一截殘肢;一塊深藍色雕刻精美的立方體;幾十塊赤陶碎片,上面殘跡斑斑,有的刻著羅馬製造者的名字,有的只剩下了羅馬人那寬寬的大拇指指紋。 “你怎麼理解這個?”讓一盧克大笑著,將一個扁平的幾乎成方形的瓷器從桌子那端推過來。它比我的手掌略小,但能清晰地看到上面的一對裸體男女,非常完整。這也許是為了某種特殊的情況而製作的吧。難道這是在特定情況下生產出來的陶瓷盤子的一部分?還是按那個時代的風俗製造出來的比較講究的日常裝飾品?或是當有鄰居來用餐時,任何一個羅馬中產階級家庭都可以隨便放在桌子上的餐具? 我手裡拿著這件陶瓷,浮想聯翩,忽有一種不可名狀的感覺充斥在心頭。此時,窗外那個正在前進中的現代世界:電線桿,停放著的小汽車,柏油碎石路。古人們就在我們現在坐著的這個地方生活了幾千年,留下了這些文物,使我們能夠將之陳列在博物館裡:不論是藝術品還是普通物品,都有著不盡的魅力,有的甚至是無以倫比的。二十世紀遺留下來的東西——黑糊糊的塑料和廢鐵堆以及各種各樣的核紀念品——是否也能歷經歲月的淘洗並保持同樣的光輝?這的確讓我難以想像。 我問讓一盧克,為什麼他能在別人忽視的地方找到一些神奇的東西。 “用園丁的眼睛。”他說。園丁的眼睛需要穿透土壤看到下面的本質。我知道事情不是那麼簡單,可他卻說就是這樣。對他來說,業餘考古只是一種愛好。 讓一盧克的工作是和蔬菜打交道。無數個週六的上午,他都要去阿普特市場他的攤位上出售他的產品。他的產品全部使用生物的方式,完全不使用任何化學物品——包括農藥、除草劑和有刺激作用的助長劑——不做牽著大自然的鼻子走的蠢事。 我告訴讓一盧克,我曾在加利福尼亞的一個商店裡——好像是叫蔬菜時裝用品店吧——看到一種方形的番茄,這給冰箱的儲存帶來了很大的方便。他聽了以後什麼話也沒說,但他的表情彷彿在說,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他堅持在自然條件下種菜已有許多年了,遠比現在某些人拿自然作時髦的行動要早得多。那些大肆倡導回歸土地的文章引起了他的憤怒,他說,真正的園丁,是永遠不會離開土地的。有機生長的糧食重新受到人們的喜愛,使他儼然成為了法國蔬菜業的領袖。他是暢銷小冊子《關於洋蔥和大蒜》一書的作者——這是我看到的第一本關於糧食的書,其中還有一則關於如何預防吸血蝙蝠的提示。他剛剛完成了另一本關於番茄的小冊子,現在,他感到自己有責任為大家多做些菜園工作。他可以為你設計菜園,教你如何儲存蔬菜,如何使你的菜園更加完美。如果你很客氣地邀請他,他或許會屈尊前往與你共享園子裡的果實。 最令他自豪的客戶是阿倫·杜卡斯,這位是目前在巴黎人氣最旺的廚師長,已獲得過六枚米奇林星章。杜卡斯在巴黎有一家三星級酒店,在蓋特卡洛還有一家,在普羅旺斯的穆斯捷·聖·瑪麗又已開始興建第三家。就是在穆斯捷,讓一盧克規劃並栽種了能讓這位烹飪王子一展身手的菜園,裡面不僅有豌豆、黃豆和萵苣等大陸貨,還有現代家庭所急需的、某些古老得幾乎被人遺忘的蔬菜。 這些菜種是他從全國各地收集來的,有的是他偶爾在野外採摘的,有的是被遺棄在雜草叢生的菜園裡倖存下來的。他喜歡與其他的園丁經常聯繫,尤其是那些比他年長很多的,他們送給他種子,這些種子是他們從更年長的園丁那裡繼承過來的。他經常研究古書,如一八九〇年出版的威爾墨林的《萊園植物學》,書中詳盡敘述了我們的祖先們曾經品嚐過的各種蔬菜。通過這種方法,他重新發現了與歐洲親緣關係較遠的一系列珍奇的芳香植物,我認為這將會有很好的前景。 說到番茄,人們頭腦中會立刻浮現出那熟悉的形象。但我在這裡卻看到了一個黑色的番茄,或者它的顏色根據你觀察的角度而有所不同。從某種角度看,它呈現出一種深紫色,與茄子的顏色大體相當。可它味道鮮美,比紅色番茄顯得更可口些。它色澤深暗,看上去富有戲劇性。我想,這肯定會受到那些苦惱於無料點綴白色大盤和五顏六色沙拉的廚師長們的歡迎。如果幸運,黑色番茄沒準能把方番茄擠出市場。 我最後一次見到讓一盧克,是在肖蒙園藝節上,他正在那里辦展覽。他設計了一個完美的菜園。在實際操作之前,他在一塊膠合板上按比例做了一個模型,以此來講解和推廣他的菜園。 在一塊四平方米的地方佈置了很多種植物:草藥、花類蔬菜、果類蔬菜和根類蔬菜。每一平方米都有一個整齊的疆界,用矮小的黃楊樹牆隔開。十字形的小砂礫路把這四平方米平均分開。在中間,也就是小沙礫路的十字交叉處,有一棵樹,一棵一九五六年冬天凍死的老橄欖樹,讓一盧克把它找了來。在最遠的那邊,是一個由陡峭的尖頂覆蓋著的很逼真的菜園模型。 綠色園藝與黑番茄(3) 各種各樣的成分以更小的模型在主展示區內展示。用不同顏色的薄紙做成很小的紙束成行地排列著,代表不同的蔬菜;一層沙礫表示道路;用細樹枝來代替樹木;菜園的一切都井井有條,就像高盧對聖約全書那樣,追求的是整潔、秩序、對稱。 讓這位法國人在這偉大的野外活動中,去充分發揮自己的才智吧。他追求的第一件事是組織好種類結構,然後是考慮食用方面的要求,於是菜園就完成了這兩方面的使命,既美觀又可在晚餐上享用。 我不能不承認這是我希望的菜園。所以我請求讓一盧克,能否為我們設計一個這樣的菜園——樸實無華,就跟大手帕差不多大的一塊面積,我們將它變成黑番茄和綠蕪菁的家園。 他說等他從紐約回來願意考慮我的問題。他和他夫人將去紐約待上一周。這是他們第一次去美國,一切都很陌生。我特意為他們買了一張曼哈頓的地圖。在他看地圖的時候,我猜想,他會對哪些地方感興趣呢? 是啊,你能讓一位第一次來紐約的職業園丁到哪兒去遊覽呢?中心公園顯然是應該建議的,其面積之大,幾乎要兩倍於摩納哥公國,這肯定能給讓一盧克留下深刻的印象。可是我擔心,他那園丁的心會被公園的凌亂所傷害。道路曲折隨意,找不著一條直線。樹木繁雜,缺乏總體規劃。他還必須接受不得在公園內製造公害的忠告,從不易消化的熱狗到穿滾軸鞋的小流氓。不過我覺得,他也許會喜歡紐約一些崇尚自然的做法。沿著公園大路兩側,有春季種植的花草,有百萬富翁屋頂花園裡的空中樹林,那高度坐在車裡剛好能看到。 就蔬菜而言,他會發現比他以前見過的蔬菜體積更大,更富光澤,數量也更多,而且從來沒有淡季。他會將自己的第一次交給韓國人的蔬菜水果店。這些店幾乎已壟斷了曼哈頓的蔬菜水果生意。不幸的是,經過與同行專家們交換意見,雖然我很喜歡韓國思想,但一個普羅旺斯人在沒有共同語言的情況下,去討論嫩葫瓜的優點這未免讓人感到可笑。 最後,我決定只提一個建議。如果讓一盧克想看看正開發的綠色植物,一些嚴肅的綠色植物,證券交易所是一個好去處。 他看著地圖,驚訝地搖搖頭。對地圖上曼哈頓準商業區那對稱的小格迷惑不解。 “我從沒想過會具有如此的邏輯性,”他說,“這樣容易。” “還很有趣,”我說,“非常有趣。不過你會發現,和普羅旺斯相比,這裡的節奏快得驚人,每個人都匆匆忙忙的。” “為什麼?” 我聳聳肩,有時,這是惟一的回答。 第十四章 普羅旺斯依舊美好,它的大部分土地仍然空曠寂寥、荒無人煙。在山谷的上空依然飄蕩著平和寧靜的氣氛,雖然這已是現代社會的奢侈品了。 跋 十一年前,我很偶然地完成了(A Year of Provence)的創作。從那以後,又飛快地過了這麼多年。 這之間發生了很多事情——要是真的沒有任何事情發生,那反倒是一件怪事了。據悉,尤其據英國出版社披露,我曾為普羅旺斯的巨大變化作出了一定的貢獻。他們連篇累犢地羅列了我的許多“罪狀”,其中之一就是,我將現代社會的太多的人引向了普羅旺斯。車水馬龍,人潮洶湧——如果新聞報導無誤的話,他們這樣說。更糟糕的是,這些瘋狂湧向普羅旺斯的人群,是由一些道德敗壞的傢伙組成的。有一家以怪異而偏執著稱的報紙甚至在文章中聳人聽聞地宣稱,我的書將一車車英國足球流氓(而不是如飢似渴的讀者)送到了呂貝隆。我們可以想像他們在那裡的情景:被啤酒的浪花拍打得迷失了方向,被各種突發的想法搞得焦躁不寧。搶掠、荒淫和不知自愛的恐懼的確讓人頗為惆悵。然而事實上,幸好沒有誰去通知這些流氓,所以他們也就沒來。這個謠言才自行終止了。 可舊的謠言倒下去,新的謠言又站起來。這些謠言中的絕大部分,出自相距一千英里外的英吉利海峽的那一邊。在那裡,無數人為普羅旺斯的淪喪而悲痛欲絕。我認為,將那篇文章中提及的與我見到的事實做個比較,應該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此時,我正憑窗眺望,大路和山谷掠過眼前,我卻怎麼也找不著那篇文章中所說的人潮。 現在,十一年的時間過去了,世界依然是老樣子。我過去鄰居的飯後酒會有了很大的進步,村里各色各樣的酒店也面臨著更多的機會和挑戰。那些受人喜愛的村落,如戈爾德村(Gordes)和博尼沃村(Bonnieux),每到七八月份,會有很多遊客絡繹不絕地到來。但是對於大眾旅游來說,那些毫無吸引力的遺跡——擁有三百個房間的賓館、主題公園和對公寓的私有權——其實並不存在,而且永遠會像被限制的那種大規模的時尚建築一樣被禁止下去。 普羅旺斯依舊美好,它的大部分土地仍然空曠寂寥、荒無人煙。在山谷的上空依然飄蕩著平和寧靜的氣氛,雖然這已是現代社會的奢侈品了。老人們還在玩著他們似乎永遠無法停止的滾球遊戲。市場也像過去一樣豐富,多姿多彩。空氣還是那麼清新純淨,讓人可以無憂無慮地呼吸。 最重要的是,人們已經找到了這樣一個地方。而對當地居民來說,就算同外界有了千絲萬縷的聯繫,他們也並不想藉此而去改變什麼。 我很高興能有這麼一個機會,來表達我對普羅旺斯人深摯情誼的無限感激。他們讓我們每一刻都真切地感到,我們好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