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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二十八、別離還有經年客

梅酒香螺嘬嘬菜 谈正衡 1387 2018-03-18
自離開當年的徽商水運碼頭西河鎮後,差不多有二十年沒吃過“棉花條子”了。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第一個春天,我大學畢業,分配在青弋江邊那個小鎮上教書。那里江清沙白,河道裡盛產一種當地人喊做“棉花條子”的小魚。此魚體狹長,圓滾滾的,大小如一根稍細的胡蘿蔔,鱗片上有迷彩麻點,頭骨隆起,嘴前突,這樣有利於在沙裡啄食。早年,用手搖紡車紡棉線時,得先將棉花處理成手指粗細的“棉花條子”,好抓在手裡一段段續接。當地人認為,這種被借形喊做“棉花條子”的小魚,專在沙裡尋找那種黃燦燦的金箔吃,有月亮的晚上,金箔會反光,它們成群結隊跑到淺水處來覓食嬉樂,將水面撥弄得銀鱗萬點。所以,它們也就很容易被粘掛在漁人的絲網眼裡。

楝樹開花、青豆鼓莢的初夏,我通常在早上踏著露水下到河邊,尋夜漁的小船專買清一色的“棉花條子”。那是一種低平地貼著水的方頭小船,頭天傍晚就開始捕魚,多是一雙夫妻,有時是一對父子或兄弟,一人坐船頭弄網,一人坐船尾划槳,槳行船行,槳住船止,指東打西,收網起網,配合極是默契。捕到了魚,或裝入簍裡,浸入水中懸於船後梢,或養在船前一個隔艙的水中。到了早上就把船停在靠近小鎮渡口的沙灘邊,有人來買魚問價時,就拎起竹簍,或拿一撈網去前艙裡兜抄,抄得魚劈裡啪啦直跳,水花四濺。 “棉花條子”這種魚總是出水就死,當然享受不到竹簍或水艙的待遇,就擱在竹籃裡,任你挑選。那些漁船,都有著陳年暮歲的色調,免不了這裡滲那裡漏的,總是當家的漁人弓著脊背拿一個碩大的蚌殼往外舀水。你挑挑撿撿弄好了,他才望一眼你,慢騰騰停下手來給你稱秤,報賬,收錢。

“棉花條子”幾乎整個是實心的,腹腔很小,一根沾滿油脂的細腸貫通兩頭。肉細嫩,刺極少,以文火煎烤成焦黃色,下調料擱水煮透,入口香軟,回味鮮,纏綿細緻而揮之不去。當地人慣常以“棉花條子”燉糟,味道真是呱呱叫。魚在飯鍋裡蒸出,盛在白瓷盆子裡,褐黃的魚體上,沾滿白生生的被油脂浸透的糟粒,嚐一口,又甜又鹹的鮮嫩中溢滿酒的醇香味,真是風味別緻。若是把“棉花條子”用鹽醃後,再裹上麵粉炸酥,和骨吞渣,香脆可口。沒想到,前不久我在本市一家魚府竟然吃到酥烤“棉花條子”。是用一根鐵絲頭尾貫穿,包著亮晃晃的錫箔紙,放在青花大盤子裡碼在一堆,也不知是通過怎樣的廚藝做出的,反正是外面香酥,內裡魚肉卻白嫩如羊脂,熱燙燙地吃在口中,極是滑潤鮮美異常。末後主人結賬時,我無意中正好瞅到菜單子,見上面寫著是“酥烤船釘魚”——船釘魚,呵,倒也十分形象。只不過船釘魚是長江魚,且有一股無鱗魚那樣脫不了的腥氣,肯定不是真正的只產於水清沙白的青弋江中的“棉花條子”。

將“棉花條子”鹽醃後曬乾,直接放飯鍋裡蒸熟,或是噴上米醋醬油加點姜、蒜燜出油來,都很有嚼勁,是佐飯的好菜。因為“棉花條子”形整,可以像做糖醋排骨那樣做成糖醋爆魚,鹹甜可口,為下酒佳品,既簡單實惠,又富有特色,不必名廚也可成佳餚。 “棉花條子”又稱“蠟燭魚”,據說,若是在其體內插上一根撚線,可以當油燈照明。蓋因其體內多油脂,肉極度細嫩,才有如此非同尋常的美味。 說到江南水澤中的魚,我是知根知底見識不謂不多了,唯這“棉花條子”學名是什麼,卻無以作答。江河裡還有一種放大版的“棉花條子”,七八兩到斤把重一條,通體著暗黃蘆花斑點,我們喊作“雞頭”。但這“雞頭”除了多細刺、少腴嫩之外,味道要差得遠了。

“雞頭”的學名是什麼?亦於此姑且記之存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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