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戰爭軍事 突出重圍

第14章 第七章(2)

突出重圍 柳建伟 8976 2018-03-18
劉東旭在這種事上不好表態,覺得黃興安和簡凡有點小題大作,便走過去安慰道:"小唐,黃師長、簡團長都是為你好,你別背什麼包袱。" 唐龍不亢不卑地說:"我只不過是在盡一個普通作戰參謀的責任。在哪里工作,向來都是由組織安排的。我們都是螺絲釘嘛。" 簡凡生氣道:"你這是什麼態度!" 這些天,範英明對唐龍的看法剛剛有點改變。唐龍剛才幫腔,範英明倒沒覺得是參謀越位。但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他也犯不上為了唐龍和黃、簡二人衝突。想起一團如今只剩下焦守志在唱獨角戲,範英明就說:"你去一團吧,你們張科長已經去了二團,你再去那裡,二團的領導不好開展工作。"

唐龍梗著脖子道:"我什麼時候去報到?" 範英明對唐龍的語氣和態度厭煩了,"你不會站在參謀的位置說話嗎?" 唐龍打個立正,仰臉道:"司令同志,我什麼時候到一團報到,請指示。" 範英明強壓著一肚子火道:"你把工作交接一下,馬上可以去,越快越好。" 唐龍說:"司令部作戰室還沒分工,我沒有工作需要移交。" 範英明大聲說:"我命令你今晚八點以前到一團報到,協助焦代團長指揮作戰。" 唐龍答一聲"是",取了自己的軍帽,邁開大步走出指揮所。 簡凡馬上評論說:"如今各級,都有這種難剃的刺頭,有點小聰明小才氣,恃才傲物,又不愁到地方找工作,吹不得打不得。軍隊這些年風氣大變,等級不清,都是這種人鬧的。"

黃興安說:"他去年就想走,演習結束,就讓他轉業吧。這種人留在身邊有什麼用!" 簡凡說:"師長,定他走不走,怕是還得看一看再說。聽說他正在追邱參謀長的女兒。聰明人如今是越來越多呀。" 範英明道:"還是把邱參謀長女兒的事放一放吧。我還是覺得應該再建一個指揮所。我算了一下,大頭只是三十幾台電腦。" 黃興安說:"那也得三十幾萬。打完這場演習,留著這些東西下蛋啦?" 劉東旭害怕頂起來,忙說道:"你們爭的不就是個錢的問題嘛。我覺得多這幾十台電腦,將來不會派不上用場,可以拿來辦訓練班,一方面可以提高戰士的素質,另一方面,戰士也可以學個一技之長,回到地方也用得著。"

黃興安看劉東旭態度明朗,就說:"小範,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頭,這個指揮所沒報計劃,軍區不可能再撥一分錢。你要建,我不反對,但是這筆錢師裡不出,演習後這些電腦都歸你們司令部,你簽字報賬。" 劉東旭笑道:"英明,你別叫嚇住了。老黃的考慮也很有道理,演習畢竟是打牙祭,太奢侈,印板日子就清湯寡水難熬難過了。我呢,投了贊成票,當然也要放放血。這筆錢,我用政工費給你報一半。" 範英明也笑了,"我也不領你這個情,反正這電腦日後你又要拿走一半。" 說得大家都笑了。劉東旭是開懷大笑,黃興安是矜持淡笑,簡凡是莫名假笑。 劉東旭到底是老政工幹部,談笑間化解了範英明和黃興安可能發生的一場衝突後,又細心地想到該給唐龍一點安慰。這一次演習,他這個政委的角色真不好當。立碑的事,雙方已鬥了一場,誰是誰非,劉東旭也不好評價。這場演習能給A師帶來什麼,確實還不好估計,但這種內耗決不會帶來好結果則是肯定的。他和黃興安共過一段事了,知道以柔克剛是對付黃興安的正道,前一段也就很希望範英明能一直忍讓下去。然而,他們畢竟衝突起來了。這時候,劉東旭才覺得自己這個角色扮演起來難度大了幾倍。為了A師的整體利益,他必須把自己的個性深藏起來,以和事佬的身分,把黃興安和範英明盡可能說合到一起,共同領導A師把這次演習打下來。

劉東旭走出指揮所,看見唐龍已經背著背包,下了指揮所前面的平台,忙喊一聲:"小唐,唐參謀--" 唐龍停住腳步,回頭望著劉東旭。 劉東旭關切地說:"我派輛車送你過去吧。" 唐龍說:"政委,謝謝你。路上便車很多,我搭一輛過去就是了。"走了幾步,又停下來,慢慢扭過頭,看見劉東旭還在平台上站著,又說道:"政委,你要多保重。" 這地方本來就人煙稀少,前一段為演習需要,又通過地方政府動員重點演習區域幾十戶人家進行疏散和搬遷,路上幾乎遇不到老百姓了。偶爾路上駛過一輛軍車,閃過一支小股部隊,為這片山地平添了一些壓抑而緊張的戰爭氣氛。間或還能看見山坡上有一兩處農舍,有頑童倚樹向路上窺視,接著便有吆喝孩童回家的聲音響了。聲音有些顫抖。

唐龍沒想到會在這條路上遇到邱潔如。 邱潔如到演習區域後,隨即同A師副參謀長回C市聯繫空軍參加演習的事。她的任務其實只是把副參謀長帶到她家見她爸。 邱潔如從車上跳下來,看唐龍背著背包,忙問:"你這是要到哪裡去?" 唐龍說:"今天進忠言,老少皇帝都龍顏大怒,發配我到一團充軍。你去當公關小姐,怎麼去了這麼多天?" 邱潔如說:"範司令讓我去方小三那裡取東西,東西還沒弄到,就等了幾天。" 唐龍說:"想不到一本正經的範英明也會藕斷絲連。" 邱潔如從口袋裡掏出兩個精緻的盒子,"範司令要我取這兩個微波跟踪儀。你想到哪裡去了。噢,離了婚就不能成為好朋友?"

司機喊道:"邱隊長,我去前面加點水。" 唐龍打開盒子看看,"這個玩藝兒好乾什麼?" 邱潔如說:"方小三說在三十公里範圍內,不用任何联絡,一個能找到另一個。" 唐龍陰陽怪氣地說:"範英明準備奇襲藍軍指揮部,真是高著呀。可總得派個女間諜把這個東西當定情物送給朱海鵬。" 邱潔如收好跟踪儀,嗔怪道:"你就吃了這張嘴的虧!你再不注意,下一回怕是要發配到連里當戰士了。"掏出手帕,幫唐龍擦擦汗。 唐龍說:"三個自以為是的井底之蛙,外加一個好好先生,能打贏這場演習,我唐字倒著寫。當兵才好呢,戰敗了不用負責任。唉,當年畢業分配,我真該留校。如果現在我在朱海鵬手下,肯定被尊為軍師了。"

邱潔如說:"你應該坐在A師的板凳上。朱海鵬如今情場得意,再讓他贏這場演習,上帝就太不公平了。你猜猜導致範司令和方小三離婚的男人是誰?" 唐龍說:"都說是昌達公司的總裁。" 邱潔如鼻子哼哼,"朱海鵬!方小三已經把朱海鵬的媽和女兒都接到家裡住了。也不知道範司令知不知道這件事。這種時候方小三實在不應該這麼幹。" 唐龍也有點意外,"真有這種事?" 邱潔如道:"我去方小三家見了,這還有假?你可不要亂說,影響不好。" 唐龍道:"女想男,隔層板,真不假。你將來不會上演這種小插曲吧?"

邱潔如揪住唐龍的耳朵,另一隻手去撕唐龍的嘴。兩人滾在一起。 熱吻了一會,邱潔如推開唐龍道:"我得趕快把這兩個東西送給范司令。說不定他真要依靠這兩個秘密武器打敗朱海鵬哩。" 唐龍疑惑地看著邱潔如,"不對呀,你對這個範英明是不是關心過了頭?方小三,方小三,連聲姐也不肯喊了。" 邱潔如怔了一下,站起來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想喊她什麼就喊她什麼。瞧她做出的事,叫她姐我覺著丟人。看什麼看,我就是這個脾氣,看不慣拜拜就是了。你沒別的事,就快去一團報到吧。我也得去交差。"說罷,一個人飛快地奔下山坡。 唐龍又坐了很久,搬起一塊石頭扔下山坡,對著血色夕陽莫名其妙地罵一聲:"操你奶奶!"

唐龍走後,範英明提出改變一線兵力部署,具體原因,他也說不清楚,似乎只是一種失敗的預感導致的。 範英明說:"鑑於藍軍最近出現異常,我們需要從一線再撤下來三個營,加強第二道防線。" 簡凡不解地問:"這時候變更部署,不太合適吧?我看藍軍除了實彈訓練打中一個人的屁股外,沒什麼地方異常。" 黃興安冷笑道:"小範,你不要忘記這次演習的前提是一支裝備有高科技武器的部隊,突然入侵由我們這樣一個甲種師守衛的疆域。你把一線抽得只剩下兩個營,人家一個團就能突進來。我們守的是國土,這是大是大非。" 範英明說:"我這個司令的權力是哪些,我不是很清楚了。"

黃興安不冷不熱地說:"你這個司令當然是負全責。可我們總該保留一點建議權吧?如果你的決策明顯於A師不利,指導委員會應該還能行使否決權吧?朱海鵬給他的士兵發實彈,軍部也不會不管吧?" 劉東旭知道不發言不行了。軍史上五次反圍剿作戰那一段,禦敵於國門之外和誘敵深入的爭論,劉東旭很熟悉。當然,事實證明毛澤東的誘敵深入戰術是正確的。可眼下的情況是A師在總兵力上大大超過C師,還沒交戰就示弱總是不大好吧? 劉東旭道:"你們爭論的目的是一樣的,都是為了打贏演習。不要說氣話,這個方案在家已論證過多次,我看暫時不要動。打一打,如果確實有漏洞,我們再改變。A師是一支機動性很強的師,根本用不著怕。" 範英明沒說話,獨自出了指揮所。 邱潔如邁上平台,一抬頭看見了範英明,細看就看出範英明眉頭緊蹙,她的臉兀自發熱,聲音顫了,心慌了,敬禮時竟把帽子碰到了地上。範英明彎腰揀起帽子,給邱潔如戴上,"已經當中隊長了,還這麼冒失。交給你的任務完成了沒有?" 邱潔如紅著臉舉手敬禮道:"報告範司令,東西拿到了。" 範英明接過兩個盒子,想到這兩個跟踪儀的用途,臉上不覺露出了讓人很容易辨認的苦笑。這一連串的表情,在邱潔如眼裡,都有了一種解釋:這個被不忠妻子背叛的男人現在依然在飽受非人的煎熬。 邱潔如有點傷感、有點動情地看著正低著頭看跟踪儀的範英明,急急地說:"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你,你肯定不會孤立。" 範英明抬起頭,看看邱潔如,笑了笑,伸手拍拍邱潔如的肩,"謝謝你。你可以回去了。" 邱潔如走到通信站的車前,臉上的紅潮還沒有退去。這個一向敢作敢為、從不知愁滋味的少女,忽然間領悟了什麼叫做牽掛了。一想到那不可知的未來,她的眼神又迷惘起來。猶豫和徬徨看來要伴她度過一段時光了。 範英明胡亂吃了點飯,到作戰室寫了一個手令,自己開車去一團。遠遠地,他看見一個背著背包的人在路上行走,近了,才看清是唐龍,汗水已經把唐龍的上衣浸透了。 範英明把車剎在根本沒有招呼車輛意思的唐龍的前頭,探出頭說道:"上來吧,我帶你去一團。" 唐龍看清是范英明,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問道:"這算不算命令?" 範英明怔了一會兒,"不算。" 唐龍說:"我會在八點鐘以前走到,還是各走各的吧。"說走就走,大步流星地走。 範英明隔著擋風玻璃疑惑地看了一會兒,一踩油門,很快超過了唐龍。趕到特務連,李鐵正在領著戰士們吼軍歌,把一首《東西南北兵》吼得山搖地動。 範英明跳下車道:"吃飽了沒事幹,喊山呀?" 李鐵看見是范英明,興奮地說:"團長,司令,是你來了,戰士們都吵吵著憋悶,吼一吼,放放氣。這演習什麼時候開始呀?我們可都憋不住了。解散,自由活動吧。" 範英明看看天看看夜幕中遠處的山峰,"這要看朱海鵬什麼時候把刀磨利了。李鐵呀李鐵,如果這次演習我用不上你,那該多好。" 李鐵早已摸清了範英明的脾氣,知道這時候不該插話,靜靜地等著下文。 範英明拿出一隻跟踪儀,抓住李鐵的右手戴在腕上,打開開關道:"你騎個摩托隨便往哪裡跑上五分鐘,然後在那裡等我。" 李鐵奔向簡易車棚,騎上摩托眨眼就不見了。範英明上了車,等了一會,看著自己手腕上的跟踪儀,慢慢找了過去。 李鐵從一塊大石頭後面走出來,"這是什麼東西,真神了。" 範英明把早寫好的手令交給李鐵,"從現在起,你選五十名戰士,組建狐狸部隊,帶一台步話機在指揮所三十公里以內區域活動。憑這份手令,到各個部隊領取你們需要的物資。需要你們幹什麼,我用步話機和你聯繫。你回去吧。管好部隊,有幾個兵愛和姑娘套近乎,給我盯著點。但願演習中你這只狐狸閒著。" 範英明站在昏暗的夜幕裡。天很大很大,人很小很小。 軍區演習指導委員會和集團軍協調委員會設在離演習地區約一百公里的一座舊軍營裡。這裡原是一個山地師的師部所在地,八五年大裁軍,這個師撤銷了番號。後來,這裡變成了軍區體工隊田徑、足球隊的高原訓練基地。演習領導機關的到來,使這個地方空前地熱鬧起來,四五架直升飛機和幾十輛各種車輛停放在一起,看上去十分壯觀。 作戰指揮室、信息處理中心設在原來寬大的干部食堂內。從大門走進,便是由幾十台電腦和一些現代化通信設備組成的演習信息處理中心。再進一道門,就是有一兩百平米大小的作戰指揮室。三米寬四米長的巨型液晶顯示屏上,演習地區的地形圖清晰得連一條公路都可以看清。 方英達在演習指揮系統調試完畢的第二天上午由軍區飛抵這裡,坐鎮指揮這場演習。上午十一點來鐘,方英達在陳皓若等集團軍首長的陪同下,走進了作戰指揮室。 方英達看了看作戰室的主要設施,滿意地笑了,"這才體現了一個集團軍指揮部的水準。" 陳皓若說:"老軍長,我們這回可是把最值錢的家當全部搬來了。" 方英達開玩笑道:"是不是心疼了?好鋼就得用到刀刃上。前邊準備得怎麼樣了?" 趙中榮報告說:"今天零時,協調處與紅藍兩軍指揮所所有信息終端都一次性對接完畢。紅藍兩軍的任何部署和行動,在這裡都可以得到同步顯示。這標誌著我們軍通信手段完全進入到自動化階段。" 方英達說:"我看看紅軍的布防情況。" 趙中榮對一個操作員一揮手,顯示屏出現紅軍防區全圖,營以上建制部隊在上邊都可以顯示出來。 方英達仔細看了一遍,"不錯,牛頭山一線是這個防區的關鍵。當年我們來剿匪,就是從這裡突破的。A師一團二團,兩個門神一左一右,常麻稈、朱海鵬想進門怕沒那麼容易。看看藍軍擺的是什麼架勢。" 屏幕又換成藍軍的兵力部署圖。從圖上看,藍軍一線部隊兵力很分散,而且只有幾個營,二線倒是有兩個重兵集結區,軍區配屬的尖端部隊,都集中在指揮所的附近,從布陣上確實看不出什麼過人之處。 方英達自言自語說:"拳頭打人才能把人打倒,伸出指頭戳,恐怕不行。紅軍要是先發動攻擊,藍軍的前景我看不妙。" 趙中榮道:"朱海鵬最愛標新立異,前些天搞什麼戰場心理實彈過關訓練,傷了一個人。" 方英達說:"有這回事?" 趙中榮道:"事後也不上報,打電話問情況,朱海鵬還認為是小題大做。弄不好,朱海鵬這次就是開了個國際玩笑。" 陳皓若拉著臉道:"有多大事報告多大事,說那麼多幹什麼!架勢擺得再好,也得經過實戰檢驗。定下來的事,就不要再爭論。" 方英達沒再問傷人的事,"部隊開始行動,這裡能不能看得見?" 趙中榮又揮下手,屏幕上開始出現可移動的紅、藍兩種可粗可細的線,"經過技術人員努力,這個難關也攻破了。如果知道行動線路和行動時間,從這裡可以監視每個戰場的實際進程。除了看不見人,其他參數,這上面都可以同步、準確顯示。這個難題一解決,可以避免很多演習糾紛。你看這個放大圖。紅軍三個營包圍藍軍一個營,清清楚楚,協調處可以立即判藍軍這個營退出演習。" 方英達走過去坐在窗戶下的一個沙發上,"陳軍長,下午總部和兄弟軍區的觀摩團要來,新聞採訪團可能也該到了。" 陳皓若道:"這裡房子不缺,我們已經準備了幾十個床位,伙食也安排了。北方的同志冬天用慣了暖氣,這些房間都配了電加熱器。" 方英達點著頭說:"也就半個月二十天,還不到真正的冬季,不要搞得太特殊,戰士們不是還在帳篷裡睡木板嘛。給空軍說一聲,如果演習期間天氣不好,就不要來,毀了飛機代價就太大了。" 陳皓若說:"都是按一個月時間準備的。這要看戰場變化。這種新型演習,沒搞過,時間上恐怕不好規定死了。" 方英達道:"晚上搞個雞尾酒會,一呢,對客人表示歡迎;二呢,給這次演習增加點輕鬆氣氛。就是打仗,也要有個張弛。毛主席當年在西柏坡指揮三大戰役,來了外國朋友、重要客人,也要舉行個歡迎儀式嘛。" 陳皓若說:"這個事先倒沒考慮到。趙處長,你安排一下。" 趙中榮停下手中的筆,"用不用通知紅藍兩軍派人參加?" 方英達道:"算了吧。如今雙方都憋著勁兒,這裡一見面,不定會出現什麼情況,要是兩個司令在舞場打起架來,可不好看了。" 說得一屋人都笑了起來。 趙中榮說:"這裡離T市不遠,用不用去借點舞伴來。T市的歌舞團在西南很有名氣。" 方英達站起來,黑著臉道:"過猶不及。"說著,獨自走了出去。 做迎來送往的場面文章,趙中榮早具備了爐火純青的功力。雞尾酒會和舞會辦在大演習即將開始的時候,那是要讓參加者記憶很久的。可是,如果場面上女性太少,大部分來觀摩的軍官都像電線桿子一樣戳一晚上,日後回想起來肯定又覺得味同嚼蠟。真正的戰爭無法體驗,這對中國的軍人都是無法彌補的缺憾。這就需要造些幻景來彌補。趙中榮這樣吃透了方英達辦雞尾酒會的精神:給觀摩團絕對耳目一新的演習感受。請舞蹈演員來幫襯是過猶不及,那麼挖掘自身潛力,給舞會增添一些女軍人的青春活力,應該是恰到好處了。只要觀摩團的男性成員跳得盡興,這種急就章的捉筆人的能力,總會被上級首長看到的。吃過午飯,趙中榮到軍報女記者秦亞男少校下榻處進行了短暫的拜訪。這麼及時地進行這次拜訪,並不是因為這個一身陽剛氣的美麗年輕的女記者以一種特別的女性味道吸引住了趙中榮,趙中榮也不是急於感受品味一番這個氣質高貴女人談吐中的獨特韻致。趙中榮是對她的姓氏感了興趣。軍區司令員姓秦,這個女記者也姓秦,聽說秦司令有個小女兒在美國留學,這就夠了。大軍區司令員的女兒,搖身從留美學生變成軍報少校記者,在趙中榮看來太稀鬆平常了。十年前的方怡上尉如今不是大公司的總經理了嗎? 問了些必要的寒暖後,趙中榮問道:"秦小姐對我們軍區應該不陌生吧?聽宣傳部白乾事介紹說,你有個叔叔就在我們軍區。" 秦亞男的表情淡然,禮節性地說:"十年前,我作為見習記者來過你們軍區,這是第二次以記者身分來西南。我父親弟兄一個,白乾事的介紹有誤。" 趙中榮哦哦著,"有人還認為你是秦司令的女兒,剛從美國回來呢。" 秦亞男問道:"有個姓范的營長,不知還在不在你們軍區。那一次我們是來採訪大比武,這個營長帶隊拿了所有的第一名。" 趙中榮說:"你要只說姓范的營長,我們軍區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你說這個營長,那就只有一個了。如今是這次演習的紅軍司令。秦小姐原來認識他?" 秦亞男道:"要認識還用打聽嗎?想不到他已經升到正師了。不過,也應該。那一次他可是把我鎮住了。" 趙中榮道:"軍區方副司令的三駙馬,當然升得快些,是副師。如今又離婚了。好好,秦小姐,你休息。晚上有個舞會,請你一定出席。" 判斷出這個女記者不是秦司令的小女兒,已經達到目的,至於這個女記者與範英明有什麼關係,眼下不是趙中榮關心的問題。他開車去後勤,打借條領了二十套女幹作戰服和二十副少尉中尉軟肩章,驅車去了配合這次演習的通信營。一見面就對女教導員說:"找二十個模樣俊俏的、會跳舞的、女的,今晚到軍指揮部捧捧場,還是娃娃臉的不要。" 女教導員道:"全營有幾個女幹部,你這個大處長不會不知道。我到哪裡給你拉二十個女舞伴?" 趙中榮把衣服抱下來,"你也別說你的兵不會跳舞,也別說不准戰士跳舞,要把它當做一個特殊的政治任務完成了。道具我已經帶來了,清一色少尉中尉。說話時口徑要統一,中尉說是信息處理中心的,少尉就說是通信營的。" 女教導員說:"我可把醜話說前頭,上頭不高興了,你可別推。這點道具就不還了,再給我們解決兩千塊訓練費。" 趙中榮笑道:"又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哪一回虧待過你們?你的條件我都答應。四點鐘你的人要到那里布置會場。把車停遠一點,三三兩兩進去。" 女教導員臉如滿月地笑道:"哪一回也沒讓你難堪呀。我的兵,這點事還辦不了!" 歡迎儀式很簡短,方英達代表軍區、代表演習指導委員會致了一個歡迎詞,很快舞會就開始了。二十個女少尉女中尉一出場,又都是嶄新的作戰服,舞會的別樣味道一下子就出來了。四周牆壁上裝飾著墨綠色的偽裝網,再有十幾支各式各樣的槍隨意一掛,四個角兩角堆些空彈藥箱,一角停一輛敞篷越野吉普,一角擺著兩把重機槍,置身其中,戰地感覺濃得撲鼻。趙中榮一直在一旁偷眼看陪同主要客人的方英達和陳皓若,看見他們說笑著,隨後一個個被女軍官拉去跳舞,這才癱靠在角落裡一個彈藥箱上長吁了一口氣。 秦亞男拍了十幾張照片,湊到趙中榮身邊說:"創意很好,趙處長,你們的女中尉女少尉是不是太漂亮了些?" 趙中榮道:"過獎了,公事公辦說,南國出佳麗;實話實說嘛,有些實話道不得。大家都滿意,我也就知足了。" 秦亞男抿著嘴道:"是挺感染人的。要是這些女孩穿著時裝,男人們穿臟兮兮的作戰服,味道就更足了。能不能幫我找一套作戰服?" 趙中榮道:"你是不是現在就要?" 秦亞男道:"不急。我想隨你們紅軍一起行動,不知趙處長能不能幫這個忙?" 趙中榮說:"我人微言輕,這事你還是去我方副司令。他只要發話說你可以隨軍採訪,怎麼安排你的行程,就屬我的職權範圍了。" 秦亞男理理頭髮,去請方英達跳舞。 夜來了。 朱海鵬命令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通信手段,盡可能多地截獲紅軍各個級別的加密電報後,披著毛呢大衣出了指揮所。 江月蓉正立在朱海鵬住處的門口,看掛在一棵小香樟樹上的空鴿子籠。 朱海鵬走過去說:"我剛下了命令,二十四小時值班,全方位蒐集紅軍的來往電報,能不能打一場信息戰,全靠你和程東明了。" 江月蓉取下鴿籠,"你什麼時候又回家了?" 朱海鵬沒弄明白,"我沒回家呀!" 江月蓉用手指指鴿籠,"你最近好像有什麼心事。那天晚上電話裡吞吞吐吐,像是出了點什麼事。這次見面,除了作戰,你還是作戰。別把弦繃太緊了。軍指今晚不是搞雞尾酒會嘛。要說操心程度,方副司令不比你低吧?" 朱海鵬在昏暗裡齜出一口白牙,"一個中將,一個上校,能比嗎?事,確實有作難的事。那天就想請你幫我出個主意。後來我想還是處理完了再對你說。" 江月蓉關切地說:"什麼事?你這個人,總是愛吐一半留一半的。我可不想破這種密碼。" 朱海鵬嘆口氣,"這事本來不該讓你知道,你既然要問,我就說了。說了,你可別怪我說了。本來我是不想說的。" 江月蓉急了,"你就說吧。" 朱海鵬道:"丫丫和我娘已經來了C市,方副司令要我一心一意,不要三心二意。" 江月蓉說:"這麼好的事,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我早就想見見大娘和丫丫了。" 朱海鵬說:"他們住在方副司令家裡。" 江月蓉猛地一抬頭,沒做任何表示低著頭走開。 朱海鵬追上去說:"這件事事先我根本不知道。我想先租個房把他們接出來,住在那裡太不合適了。可眼下還不能辦。一是因為演習沒時間辦,二是方副司令病重,我娘又以為我真的是去打仗,硬要留下照顧方副司令。" 江月蓉一直不說話。 朱海鵬急了,追兩步,拉了江月蓉一下,"我說不能說,你偏要我說,說了你又這樣,真讓人猜不透。" 江月蓉猛地一扭頭,"我這樣不對嗎?我不這樣又能怎麼樣?作為你的朋友和部下,我應該為你高興。" 朱海鵬說:"我說不告訴你更好。一說,你還是生氣了,真不該說。" 江月蓉認真起來,"我生什麼氣?真是的。你有三喜,我高興還來不及呢。與方大經理破鏡重圓是一喜;徹底解決了大娘和丫丫這兩個後顧之憂,可以安心做將軍夢是二喜;心理上終於佔了範英明一回上風是三喜。吃喜糖的時候可別忘了通知一聲。"說著,轉身回去了。 朱海鵬只好眼睜睜看著江月蓉走了。一個人獨自走了好一會兒,滿腦子只有一個疑問:"這個事怎麼比打仗還要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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