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戰爭軍事 突出重圍

第13章 第七章(1)

突出重圍 柳建伟 9240 2018-03-18
西南的暮秋依然是驕陽似火。紅藍兩軍在這樣的好天氣裡同時按預定計劃向演習規定區域開拔了。因為A師機械化程度很高,範英明在起草開進方案時,提出運輸問題全由A師自行解決的思路,想藉此檢驗一下甲種師作長距離戰略移動的綜合能力,黃興安也極力贊成。這樣,A師就決定沿121戰備公路南下。 A師計劃用五天時間實現近千公里的戰略性躍進。 C師因為是乙種師,機械化程度較低,不可能藉這次開進再鍛煉一次部隊,那樣的話非要把部隊拖垮不可。因此,C師採取的運動方法只能是依靠鐵路運送。這就需要C師先到一個火車站附近集結,然後乘鐵路部門安排的軍列南下。 這樣,紅藍兩軍的較量便提前開始了。 C師先頭一團一營剛剛由東向西沿一條三級公路越過121戰備公路,A師的鋼鐵長龍便沿著121戰備公路滾滾南進了。

A師一團代理團長焦守誌發現車隊停下來了,從安了偽裝網的越野吉普中探出頭,朝前面喊道:"怎麼回事?為什麼不走了?" 一個中尉從前面跑過來道:"焦參謀長,C師不讓道,走不成了。" 焦守志跳下車,朝前面一望,只見一條蠕動的綠色長龍橫在他的車隊前。 中尉急得一頭汗,"C師太不像話,看車隊過來,故意放慢速度。咱們可耽誤不起呀。" 焦守志再用望遠鏡觀察一會,說:"你通知一連各車司機,不要熄火,瞅准他們排與排之間的空隙,把道搶下來。" 中尉舉手敬禮,"是!"轉身跑走了。 十字路口上,兩支部隊終於衝突起來。

C師的戰士被A師車隊強行搶道激怒了,奮不顧身衝上公路,再次把車隊掐斷。一個上士喊一聲:"一班全體都有了!成兩列縱隊,跑步走。臥倒!"十個戰士分兩行臥倒在121戰備公路上。 A師的戰士呼啦啦跳下來幾十個,衝到路口處。有人喊道:"把他們抬起來!"兩個師的戰士廝扯起來,吵鬧成一片。 兼任集團軍演習協調處作戰室主任的趙中榮得到報告,馬上驅車趕到現場。這時,部隊都停止了運動,A師士兵切斷了東西道路,C師士兵切斷了南北道路,十字路口成了方方正正的空地。 A師一團代團長焦守志和C師一團的一個少校正在中間商量。 趙中榮一路呵斥著:"讓開讓開,這像什麼話,像什麼話!焦參謀長,這是怎麼搞的?"

焦守志道:"趙處長,我們團正在通過,他們突然就把我們的路切斷了。這種機械化運動,這麼耽誤可耽誤不起。" 少校說:"我們團正在通過路口,是他們先搶了我們的道。我們要乘軍列南下,時間更耽誤不起。" 趙中榮不耐煩地擺擺手說:"知道了,知道了。A師向演習區域運動,本身就是訓練的一部分。軍列什麼時候開,我不知道?少校同志,讓你的人把道讓開。地下走路,時間來不及可以搞急行軍嘛。" 少校一聲不吭地站著。 趙中榮火了,"我以軍演習協調處的名義命令你,馬上把路讓開!" 少校強忍著怒火,後退幾步,"三營注意了!向左向右轉!跑步走--"

C師的士兵眼裡噴著火,把道路讓出來。一個戰士說:"不公平!"幾十個戰士一齊喊:"不公平。"趙中榮也不計較,身子靠在自己的車上,掏出一支煙點著了。 常少樂一聽趙中榮這樣偏袒A師,把訓練軟軍帽抓下來朝桌子上一甩,喊一聲:"給我接陳軍長。趙中榮這種勢利小人,欠修理。" 朱海鵬過去奪過參謀手中的話筒,放到電話機上,"常師長,用不著驚動陳軍長。" 常少樂道:"這口氣我咽不下。同樣參加演習,同樣是軍區、集團軍的部隊,為什麼總搞這種厚此薄彼?" 朱海鵬嘆一句:"我們不是還沒有拿出響噹噹的成績嘛。包括方副司令在內,恐怕內心都未必承認上次我們是贏了。急也沒有用。"

常少樂氣得在原地直轉,"他們一個誓師會,中將少將去了一堆,我們開誓師會,最高首長只來個童愛國大校。名義上叫對抗演習,實際上是把咱們當敵人看哩。這個小小的趙中榮也竟敢騎到咱們頭上屙屎屙尿。不行,這件事不能算完。" 朱海鵬深知兩軍在軍區決策層的分量有天壤之別。傳統和歷史這兩個詞,真是有千鈞之重。包括方英達在內的軍區高級將領,潛意識裡恐怕都希望這次演習結果,能再次證明A師是不可戰勝的,起碼是處在世界軍事潮流前沿的。雖然他們也都清醒地意識到了危機的存在,但危機沒在自己身上爆發,幻想就依然存在著。海灣戰爭,吃虧的只是伊拉克,別的國家不過是從中感受到了戰爭觀念的根本變化。第四、第五次中東戰爭,已初步顯示出了電子戰的威力,因為伊拉克那時是局外人,十幾年後,他們還是在電子戰中吃了大虧。看來,必須在這次演習中捨得一身剮,用殘酷的現實把那些將來只會導致民族災難的幻想粉碎。想到這裡,他的眉宇間逐漸聚集起一股凜然的殺氣,"當敵人更好,我還擔心部隊不能很快進入狀態呢。我們得好好用用這件事。"

常少樂道:"怎麼個用法?" 朱海鵬道:"把戰士們逼出點狠勁兒。憋他們,一直憋到開戰,個個都有了惡虎之氣。給我接楚團長。" 常少樂問:"你要讓他幹什麼?這要一打架就是大事了。" 朱海鵬笑著搖搖頭,"一打架,氣就洩了。楚團長嗎,我是朱海鵬,前面的事我和常師長都知道了。命令過了121公路的部隊也停止前進。命令一團就地埋鍋做飯。離公路較遠的營、連,每個排抽五名正副班長,強行軍趕赴路口,沿121公路兩側,列隊觀摩A師開進。" 楚天舒問:"目的是什麼?" 朱海鵬道:"給部隊打氣。就說演習打贏了,下次就輪到我們坐車了;打不贏,就只能站著看人家先走。"

楚天舒問:"可不可以在A師車隊間隙把部隊運動過去?我怕趕不上軍列通行時間。" 朱海鵬道:"頂多等到明天清晨,軍列推遲一整天,鐵路客貨運每天時間基本不變,不必擔心給鐵路上增加負擔。在A師沒全部通過路口前,嚴令不准一兵一卒過121公路。" 楚天舒問:"晚上怎麼辦?" 朱海鵬道:"就地搭帳篷宿營。" 常少樂打了朱海鵬一拳,"沒想到你的著也挺狠。" 雖是暮秋的太陽,曬上半小時以上,也不會有人向它唱讚美詩。楚天舒顯然又把朱海鵬的命令進行了發揮。 C師靠近121公路的士兵,都背著背包握著槍,筆直地站立在路兩旁,在十字路口南邊和北邊栽出兩行兵林。這陣勢倒像是C師在護衛A師前去軍事奧林匹克運動會上領取金牌。

唐龍在檢查一團開拔情況時,路過這一地段,看見這種情況,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他從C師士兵的眼神中聽到了仇恨的磨牙聲。一輛軍車開過,車後面丟下A師士兵即興表演的節目。一個模仿老者的聲音響一聲:"同志們辛苦了!"一片夾雜著笑的迴響緊跟著炸出:"為人民服務。"唐龍調轉車頭,加速朝師部方向開去。 A師師部車隊正準備開拔。黃興安背著手一個車一個車查看。 看見簡凡從前邊趕回,黃興安問:"路口搶道的事怎麼樣了?遲點就遲點,不能出事。" 簡凡道:"早處理了。趙處長這回夠意思,讓常麻稈稍息了。我剛從那裡經過,看見C師正在埋鍋做午飯。"

唐龍趕回來報告說:"師長,C師有幾百士兵立在路旁,看樣子是有組織的。朱海鵬已經在打心理戰了。演習中一般不加入這方面內容,這要生恨的。還是和C師輪換著過路口好。" 簡凡笑道:"唐參謀,你這是草木皆兵了。軍裡讓我們先通過是為了省點油錢。他們看是看個稀奇。C師那些戰士,大部分是從菜棚、養豬場拉上來的,哪裡見過咱們這種裝備。" 黃興安道:"唐參謀,這是軍裡決定的事,你就少操點心吧。" 這時,幾個戰士抱了幾台步話機往車上裝。 簡凡攔住說:"要去打現代化戰爭,你們帶這些老古董幹什麼?拿回去,拿回去。讓人看見,丟人現眼。"

一個中士說:"這是范司令專門交代要帶的,剛才又從坦克團打來了電話。" 黃興安意味深長地笑笑,"都說小範全面,真全面呀!佔不了多大地方,帶上吧。" 簡凡閃到一邊,教訓道:"別一口一個範司令,在A師,從前有個範團長,現在有個範參謀長。" 唐龍聽不下去,開著車到通信站那邊一看,只剩下幾個留守女戰士在清掃馬路。 一個女中士說:"來遲了一步,邱隊長中午在白馬鎮就餐。" 唐龍車一開走,女上等兵就笑道:"這個唐參謀真是心細,搞得跟十八相送一樣。" 中士道:"這種男人好,做飯干家務肯定賣力氣。邱隊長多有福氣呀。" 唐龍的心細馬上又以行動驗證了。他跑到縣城一家婦女用品專賣店,在幾個女服務員縱橫交錯的怪異目光和意味深長的笑容的包圍下,從容地花了五百塊錢,買了兩打內褲和文胸,而且各種型號都有。然後,他開著車沿路追了過去。趕到白馬鎮,邱潔如的小分隊剛剛吃完午餐,正準備上路。 唐龍抱下一個箱子,正抱第二個箱子,幾個女兵吵吵著,就把地上的箱子打開了,都哇地一聲呆住了。邱潔如滿臉通紅,惡狠狠地盯著唐龍。 唐龍急中生智,大咧咧地揮揮手,"去去去,害什麼羞啊?戰場上沒有性別。我這是來給你們送配發戰備物資。美國女軍人,在野外工作的,都發這些東西。演習地區非常潮濕,想洗個澡可沒那麼方便。你們不怕得皮膚病,這些東西我就拿回去了。" 邱潔如慍怒地盯了唐龍一眼,說道:"小娜,把組織的關懷搬到車上去。" 卡車開動了,邱潔如抓著車篷支架站著,黑亮的眼睛深情地望著在視野裡漸漸變小的唐龍,一隻手輕輕地揮著,嘴裡禁不住輕輕地哼著著名的戰地愛情歌曲《麗莉·瑪蓮》。剛剛唱出一句,女戰士們就齊聲跟唱起來。悠揚動聽、略略有些傷感的歌聲飄出去,繞著長蛇陣一樣向南滾動的鋼鐵熱流,漸漸地,那些隆隆向前的坦克上,那些在拖車後面默不作語的高炮上,那些剛毅的、唇邊剛剛生出茸毛的男兵的臉上,似乎都有了這種動情音符的跳動…… 還在當排長的時候,朱海鵬就仔細讀了克勞塞維茨的《戰爭論》。那時,他立志想成為一名能用自己的戰爭理論改變一個時代戰爭格局的軍事家。克勞塞維茨對於砲兵作用的推崇和研究,影響了整個二十世紀戰爭觀念。如果把二十世紀後半葉出現的導彈看成是砲彈光宗耀祖的後代,克勞塞維茨在今天的影響只能是更大了。隨著歲月的流失和對現實認識的深入,朱海鵬也知道以前的憧憬只能作為今生今世的夢在獨自一人時細加品嚐了。世界軍事領域近二十年發生的巨大革命,在海灣戰爭中以有形的結果展示了出來。朱海鵬徹底絕了成為一個大軍事理論家的念想。中國的戰爭觀念和武器的先進程度,和發達國家相比,其差距至少和經濟水平的差距一樣的大。常規武器時代,克勞塞維茨沒有出現在中國,高科技武器時代,中國也不可能出現可以影響整個世界戰爭觀念的當代克勞塞維茨。進入九十年代後,朱海鵬清醒地意識到,當前,中國可能更需要一批軍事領域的改革家,需要一批面對各種深厚傳統敢於吃螃蟹的人。他沒有想到機會會在他尚不到四十的時候就降臨了。方英達等高級將領對他的支持,讓他看到了中國快速趕上世界先進水平的希望。同時,又是方英達等高級將領對A師這樣的部隊表現出的讓人一言難盡的情感,又讓他感到這條道路可能荊棘叢生。朱海鵬深深理解方英達為什麼對A師這樣的部隊一往情深。這樣的部隊就像現在困難重重而過去曾為國家和民族做出過重大貢獻的國營大型企業一樣,其前途命運、其改良與改革的成與敗,更容易讓高層領導者們牽腸掛肚。軍隊又與企業存在巨大的不同。對企業前途決策上的失誤,可能會導致虧損和工人失業。但如果對軍隊的發展前途產生錯誤判斷,一旦爆發戰爭,那便是亡黨亡國了。正是基於這種認識,他才在個人前途上取淺層的非此即彼的選擇:要么徹底脫離部隊,不在其位,不為之憂心;要么就要殺出一條血路,以無可爭辯的事實,讓方英達等決策人下定決心。科技強軍、質量建軍,是戰略性決策,它的意義如同改革開放實行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指導方針一樣。雖然它肯定會在實際執行中,出現這樣那樣的曲折。 演習日期漸漸逼近,朱海鵬才深深地感到肩上的擔子之重。他明白,如果要把軍區這個局部變成一個軍事上的經濟發達地區,這次演習藍軍就必須大勝。藍軍就是軍區搞的特區,如果在這次演習中不搞出一些類似於深圳奇蹟之類的效應,後果不堪設想。因此,一入演習區域,他就接二連三地採取了非常手段。 這一天,朱海鵬趁演習命令尚未下達之際,拉上常少樂乘直升飛機,親自到紅軍防區進行偵察。這時候,紅軍的很多部隊尚在朝指定位置運動途中。 朱海鵬指著下面一條山谷說:"這就是二號地區和三號地區的分界線。山谷實際寬度比地圖上標的要窄至少十五米,橫向只能展開一個坦克營的攻擊方陣。超過一個營就是兵力浪費。" 常少樂說:"這個地方可以設個前線指揮所,兩面環山,有一個營把守,可以高枕無憂。當年這裡剿匪,可費勁了。" 朱海鵬道:"但這裡面有地方實施空降,如果它右翼無高炮陣地,還是容易被突破。再說,如果沒有製空權,躲在這裡就是死路一條。" 飛機沿著一條河作低空飛行。紅軍的坦克部隊正在沿著河邊的公路向前開進。坦克兵不知飛機裡坐的是朱海鵬和常少樂,紛紛向飛機招手致意。 朱海鵬說:"慚愧!如果是戰爭,你我早叫擊落十回了。" 常少樂說:"我心裡有點底了。他們一線縱深三十公里,山地較多,咱們的兵吃不了虧。" 飛機轉來轉去,從正在為指揮部選址的紅軍幾個首腦和參謀頭頂飛了過去。 範英明要來望遠鏡,飛機已無法看見。他說:"唐參謀,你查一下今天我們有沒有直升機出動,問問軍協調處,看他們有沒有飛機來這一地區。" 唐龍馬上道:"我們今天沒有飛機出動。" 範英明又道:"你立即報告給協調處,要求作出規定,禁止藍軍飛機在演習前經過我們防區上空。" 黃興安不以為然地說:"你也太小心了。我們把部隊亮給他們,他們能打得動嗎?他們這麼做,只能證明他們心虛了。" 範英明指著一片空地說:"那裡設個備用預警雷達站,加強空中監視。" 一個少校參謀拿個本子跑過來報告:"坦克團二營在四號公路188公里碑處受到村民阻攔,無法前進。週營長請示如何處理。" 範英明問:"怎麼回事?" 少校說:"按計劃,這個營應該於明天到達四號五號地區結合部,從188公里碑右拐,有十公里柏油路是那裡的四個村集資修建,這幾年他們都在收過路費。他們說坦克部隊通過一次,路面損失太大,提出要收損失費五萬元。" 劉東旭說:"他們不知道軍車一律免收路橋費的規定?" 少校說:"知道,他們只讓車過,不讓坦克過。師坦克團從這里通過,可以節約一天的路程。" 唐龍說:"強行過去,善後工作讓地方政府處理就行了。" 黃興安道:"胡說!這又不是打仗,不過是演習嘛。小範,要不,就把這個營換個地方布防?五萬塊錢,不是個小數目,演習預算中也沒有這筆開支。" 範英明道:"黃師長,選這個地方是經過論證的。我看這樣吧,五萬塊錢太多了,三萬以內,讓高副師長去和他們談談。這個環節耽擱了時間,恐怕要影響全局。" 黃興安道:"就這麼辦吧。告訴高副師長,以盡快讓部隊通過為目的,也不要顯得我們太小氣了。再把這件事寫個報告上報軍部。" 高軍誼和王科長很快就報告說部隊已開始通過,支付了四萬五千元。範英明感嘆如今辦事太難,也就沒有再想這件事。他們萬萬沒有料到,集資修路的農民本來只期望拿到萬把塊錢,更想不到這四萬五千元實際只付了三萬五。 藍軍在修築工事時,也遇到了類似的麻煩。楚天舒正在團指揮所佈置工作,準備去藍軍司令部就任參謀長,三營長帶著一個四十來歲的農民走了進來。 三營長說:"尖鷹嘴右邊一百畝荒山,這位鐵鎖兄弟承包了,他不讓挖工事。" 楚天舒問道:"你知不知道這是軍事行動?" 鐵鎖說:"我們知道大軍要在這裡搞演習。鄉政府已經通知過了。" 楚天舒道:"那你為什麼還不讓挖?" 鐵鎖說:"這山我家承包了五十年,去年剛剛種了果樹……政府通知是通知了,可是沒說這損失……首長,我們一家六口人,指望這片山吃飯呢。這槍砲一響,果樹就完了。" 楚天舒說:"老鄉,演習打的都是空爆彈,傷不了你的果樹。" 鐵鎖說:"我知道這是演戲,可硝煙一熏,掛果就要遲一年。到時你們一開走……" 楚天舒道:"你的覺悟哪裡去了?說吧,你要賠多少損失?" 鐵鎖流了幾滴眼淚,"首長,這要是打外國兵,大軍沒柴燒,我們敢把樹全砍了拉來。可是,可是你們這是自己人打自己人……總得給一年果子收入吧?當年紅軍從這裡過,我爺爺還為紅軍……" 楚天舒說:"別提你爺爺了。你說個數,我們決不還價,可你也要摸著良心開口。明給你說了,我們沒帶著銀行來,只能先欠著。" 鐵鎖說:"只要給個憑據就行。按說這頭年掛果最少能收入一萬,你們給五千吧。" 楚天舒拿過一個本子,寫上一張五千元的欠條遞過去。鐵鎖看看,還沒有走的意思。 楚天舒生氣了,"是不是嫌少啊?" 鐵鎖指指欠條,"首長,你看能不能給蓋個紅戳戳?" 楚天舒火了,"我一個上校寫的欠條,能不算數?我們是來這裡打仗,沒有帶公章。你拿不到錢,我把家裡鍋碗瓢盆賣了還你。" 鐵鎖這才將信將疑地走了。 楚天舒長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這叫什麼事呀!王參謀長,一團就交給你了。以後凡遇這種情況,都這麼處理。總之,不能讓布防計劃受到影響。"說完,自己開著車沿著一條高低不平的山路走了。 朱海鵬為了使戰士克服臨戰恐懼心理,煞費心機。多少年來,這支和平時期的軍隊對真正槍林彈雨的感覺已經很陌生了。 C師作為一個乙種師,大部分戰士,入伍三年,頂多打過幾次靶,甩過幾顆手榴彈,臨戰恐懼心理普遍存在。這幾年,少數參加過常規演習的士兵,因都是扮演必敗的角色,對空爆彈的體驗,也說不上過了關。這一次,C師扮演的是攻擊部隊,如果聽到空爆彈響就頭朝地屁股朝天,再好的戰役部署也無法實現。這天上午,朱海鵬叫常少樂陪他去訓練警衛連的士兵。 朱海鵬從彈藥箱裡拿出一排鋥黃鋥黃的子彈,在隊列前走著說:"這是真正的子彈。今天的訓練科目就是體驗真正的子彈從頭頂嗖嗖飛過的感覺。"用手朝七八十米開外的一個不足一米高的黃土堆一指,"你們的位置就在土堆後面,兩個人一組,隱蔽到土堆後面,我在這裡射擊。誰來試第一組?" 四五十個戰士面露懼色,都盯著土堆死看,沒有一個人走出隊列。 朱海鵬道:"趙連長,你們搞過這種訓練嗎?" 趙連長額頭上滲出汗珠,口吃地答道:"只,只是打過靶,報過靶,這,這個土堆……" 朱海鵬道:"十幾年前那場南線戰爭,有上萬士兵要是知道這樣一個土堆可以躲藏三個人,就不會陣亡。當年我在前線整容室搞過調查,百分之六十的戰士是頭部和胸部正面中的彈。"他用手摸了一個上等兵的胸部,上等兵竟站立不穩了。 "那是因為聽見槍響就亂跑。"他定睛一看,喊一聲:"上等兵,出列。" 常少樂走過來說:"換成空爆彈吧,這樣搞是有點危險。別說他們沒搞過,我當了三十年兵,真子彈也沒有從我頭頂飛過。" 這時江月蓉帶著一個穿著軍服卻沒戴領花、肩章的低個子黑瘦青年走了過來,被警戒員攔住了。警戒員小聲說:"槍裡是實彈。" 朱海鵬把槍朝常師長手裡一塞,對上等兵說:"跟著我,跑步走--" 朱海鵬帶上等兵跑到土堆後面趴好,大聲喊道:"常師長,先打幾個點射。" 常少樂用跪姿舉著衝鋒槍,沒扣扳機。 朱海鵬又喊:"你打呀!" 一個點射打了出去,擊落了幾片橙黃的樹葉。朱海鵬道:"你連土堆都打不中嗎?" 常少樂又朝土堆前邊打了兩個點射,關好保險喊道:"我信了,你們過來吧。" 朱海鵬黑著臉過來,從常少樂手裡拿過衝鋒槍,看了汗水濕透了衣服、臉色卻變得紅潤起來的上等兵一眼,喊道:"趙連長,你再帶上等兵過去。" 趙連長帶著上等兵跑過去。 朱海鵬問也不問,舉槍對著土堆打了幾個點射,最後一個連發,打得土堆冒起一大團煙塵。戰士們看得目瞪口呆,江月蓉用手緊緊摀住嘴,眼睛裡充滿著擔憂和恐懼。 朱海鵬喊道:"過來吧。" 趙連長和上等兵抖著渾身土,奔跑過來。 朱海鵬說:"上等兵,你說說你有什麼感覺。" 上等兵笑嘻嘻地說:"要說不怕,那是假的。感覺嘛,走過去時腿發軟。第一次那個點射一響,只想尿。第二次、第三次,想著媽的該死毬朝上。這回過去,一點也不怕了。" 朱海鵬把槍交給趙連長道:"你射擊,別不心疼子彈,一組打兩三個點射就夠了。記住,一個也不要漏掉。過了這一關,在戰場上,生還的可能要增加兩成。" 常少樂讚歎道:"你的鬼名堂可真多。哎,你看誰來了。" 江月蓉輕輕拍著胸口,喘著氣說:"朱海鵬你膽子可真大,這要是傷著一個,可不是個小事。怪不得人家說你崇洋媚外。" 常少樂笑道:"我也算開了眼。出了事我兜著。嚇尿了褲子事小,攻不上去可是要死人的。這是不是那個和銀行開玩笑的小伙子?" 黑瘦小伙子勾了頭,不敢看常少樂。 朱海鵬嚴肅地說:"程東明,機會給你了,看你抓不抓得住。我也不派人專門監視你,你應該明白怎麼做。要做父親的人了,你該懂得哪輕哪重。" 程東明立正答道:"我一定努力做。"垂手站在一邊。 朱海鵬不再理睬程東明,淡淡一笑,"這完全是土辦法。要真是崇洋媚外,我就建一個對練場。歐美的警察都這樣練。" 幾個人正說著話,槍聲停了。趙連長跑來報告說:"警衛連訓練完畢,請指示。" 常少樂問:"有沒有尿褲子的?" 趙連長說:"你也太小瞧警衛連了,出點虛汗已經夠丟人了。主要是練得太少。" 朱海鵬說:"你去土堆裡把那塊弧形鐵板挖出來,比著做八個,然後把你的人分成八組,到各個團去。給你三天時間,把全部步兵都訓練一遍。記著,鋼板的事要保密。" 常少樂道:"你採取了措施,也不早告訴我一聲。光一個土堆可能不行。" 朱海鵬說:"理論上說,子彈根本穿不透土堆,可保不准哪一顆子彈中了邪。這是訓練,用了鋼板就把百萬分之一的危險消除了。" 訓練中確實出了中了邪的子彈,這顆子彈碰到鋼板後改變了方向,竟又飛了一百來米,咬了三營一個炊事班長的屁股。當時,炊事班長正彎著腰給一口肥豬放血,只覺得屁股一陣熱痛,扔了殺豬刀伸手朝後面一拍一摳,嘴裡還說"狗日的牛虻咬人真是疼",鬆開手一看,掌中竟是一顆沾了血的子彈。驚叫一陣後,脫了褲子並排貼了兩貼創可貼,繼續拾了殺豬刀殺豬。這個把子彈當牛虻的笑話還是傳出了藍軍防區,各方面人士反應各不相同。 範英明知道朱海鵬用這種辦法強行解決士兵恐懼心理後,心中暗暗佩服朱海鵬的膽識和心計。十多年前,他和朱海鵬都在A師一團三連當排長。有一天,朱海鵬帶著幾十發子彈,拉他一起去搞了用墳包當掩體的試驗。事後,朱海鵬想把這個方法用於實際訓練中,範英明好意勸阻了,認為這是在拿自己的政治生命賭,犯不上。沒想到十幾年後,朱海鵬為了能打贏他,竟敢在一個師搞了這種訓練。幾千人的實彈訓練,只出一起流彈傷人的事,應該說是很成功的。這樣,藍軍的士兵在心態上就比紅軍士兵離戰爭更近了一步。範英明正在琢磨想點什麼辦法讓紅軍的士兵也能走進實戰,黃興安迅速作出反應,要求部隊再搞一次點驗。劉東旭這回明確支持黃興安,範英明只好簽發了進行點驗的命令。 範英明從兩軍對待演習的差異上,感到一種實實在在的危險正在步步逼近,這天下午他突然間提出了再建一個備用指揮所的建議。 黃興安當即反對,"已經有兩個偽裝指揮所,一個二線備用指揮所了,用不著再建。這次空軍只是像徵性地參加,還怕他們搶去了製空權搞地毯式轟炸?" 唐龍又多嘴了:"如果我們在電子戰階段失利,制空權很容易丟掉的。" 黃興安威嚴地瞪了唐龍一眼,"這是你能決定的事嗎?你這個人,聰明是聰明,可你不覺得過分了嗎?你不要動不動就說西方,說海灣戰爭!這是中國的一次很平常的演習。一個備用指揮所需要多少台電腦,你不清楚?" 簡凡早就覺得唐龍搶戲,講什麼都一套一套的,順手丟了幾塊小石頭:"唐參謀從學校畢業就到了師一級指揮機關,對部隊的實情缺乏了解,到下邊鍛煉鍛煉,就不會有這麼多書生氣了。" 黃興安馬上說:"唐參謀,你看你是到一團呀還是到二團?兩個團都沒有團長,人手正缺。你去了,一呢,能協助他們指揮作戰;二呢,也能接觸點實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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