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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六章(1)

突出重圍 柳建伟 10107 2018-03-18
在這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大演習拉開了帷幕,一切角色就要各就各位了。集團軍A、C兩師團以上乾部和軍區配合演習各部隊主官,黑壓壓一片坐在集團軍小禮堂裡,靜候軍區、集團軍首長出現。仔細看去,那種一觸即發的戰爭狀態已清晰可見。紅藍兩軍分別佔了半個禮堂,也不知是有意安排還是出於某種心態,所有各排一、二號座位都空著,形成一條楚河漢界似的隔離帶。所有軍官都像兵馬湧一樣沉穩地、紋絲不動地端坐著,兩個集團射出的眼的余光,彷彿能撞出千萬道電閃。大燈突然開啟,幾百副肩章反射出的金光,才把已經開始聚集的敵意遮掩住了。方英達、軍區梁副參謀長、童愛國以及陳皓若為首的集團軍首長,按職務步入主席台就座。 陳皓若用冷峻的目光朝會場掃一遍,用洪亮的聲音說道:"現在開會。會議第一項,請軍區梁副參謀長宣布命令。"

梁副參謀長站起來宣佈道:"茲任命:某集團軍陸軍第A師參謀長高軍誼任A師副師長;某集團軍陸軍第A師一團團長范英明任A師參謀長;軍區陸軍學院戰役教研室主任朱海鵬任某集團軍陸軍第C師參謀長。" 這幾項任命出乎很多人意外,在他們心中掀起的波瀾,眼下只能從他們的眼神和麵部表情中嗅到些許消息。高軍誼臉色由棗紅朝桃紅變化,彷彿他的血液的濃度突然間降低了幾十個百分點,眼裡的光漸漸微弱了。範英明面露驚訝,眼神似乎在說:是在動真的了。朱海鵬面部表情毫無變化,眼睛一直盯在通常開會掛會標的地方,似乎是在尋思這究竟是個疏忽還是這類會議本來就不該掛會標,對自己升任師參謀長充耳不聞。黃興安的表情和眼神裡洩露著零星的痛苦,似又在強行遮掩這些痛苦。劉東旭嘴角有幾絲笑意在跳動,眼神漸漸變亮,似乎正在充電。常少樂的表情和眼神只能讀出喜出望外。簡凡緊閉雙目,嘴在無節律地動著,像是進入了夢中磨牙的狀態。楚天舒這時候的狀態恰好能解釋如釋重負這個成語,朱海鵬可以高升,那麼他的複職怕也指日可待了。一直躲在側幕處傾聽的趙中榮慢慢朝小角門踱去,他看見A師的唐龍正神著脖子,坐在一輛越野吉普里,像是聆聽神諭一般虔誠。

陳皓若道:"會議第二項,請梁副參謀長宣布二○○○對抗演習有關命令。" 梁副參謀長道:"為了貫徹軍委科技強軍、質量建軍方針,為了全面展示我區部隊的訓練成果,全面檢驗我區部隊的作戰能力,經軍區黨委研究並報總部批准,定於XX年X月至XX年X月,在我區防區Y省西南部舉行二○○○對抗軍事演習,自即日起,某集團軍暨全區所有配合演習部隊進入二級戰備狀態。經軍區黨委研究決定:任命某集團軍A師參謀長范英明擔任演習部隊紅軍司令;任命某集團軍C師參謀長朱海鵬擔任演習部隊藍軍司令。" 這項命令不過是把在弦之箭正式送了出去,並沒引起更深層次的劇烈反應。 陳皓若道:"會議第三項,請軍區訓練部部長童愛國宣布有關演習的輔助命令和有關規定。"

童愛國道:"第一,此次演習代號為二○○○對抗演習,演習任務由某集團軍A師、C師及軍區有關部隊共同承擔,紅軍主要以陸軍第A師為主體組建,藍軍主要以陸軍第C師為主體組建。第二,演習在Y省東起清涼江、西到滄浪河,南起五龍山、北到飲馬嶺之間山地、丘嶺、平原約十萬平方公里地域進行;紅、藍兩軍防區以小涼河為界,河東約八萬平方公里屬紅軍防區,河西約兩萬平方公里屬藍軍防區;實際地面作戰區域限定在以紅土嶺為中心兩百公里見方的四萬平方公里內。第三,為保證這次演習能真正體現我軍自改革開放以來的訓練成果,真正體現我區部隊現階段的綜合作戰能力,這次演習不設導演部。第四,為使演習能順利進行,軍區成立演習指導委員會,組織、領導這次演習,軍區副司令方英達中將任主任;某集團軍成立演習協調委員會,集團軍軍長陳皓若少將任主任。第五,限兩軍於十五日內,上報詳細布防方案。第六,紅藍兩軍司令,在A師、C師黨委領導下行使軍事指揮權,各軍可依照自己實際,成立相應機構,組織、領導演習。"

趙中榮把第四、第六項內容牢牢記住後,從角門踱了出去,掏支煙點燃了。 唐龍見有人走出,忙拉開車門喊一聲:"趙處長。" 趙中榮說:"小唐,你敢逃會呀!" 唐龍指指肩章道:"可惜沒有資格。" 趙中榮說:"快了。你小子聰明,把軍區空軍邱參謀長的寶貝女兒綁在你的戰車上,還怕飛不起來?邱參是少壯派,四十八歲的少將,進軍區甚至進京都有可能。" 唐龍嘆道:"沒意思,我都準備向後轉了。我和潔如,如今可是冰清玉潔,走不走到一起,還兩可呢。" 趙中榮暖昧地笑笑,"膽子再大一點,思想再解放一點嘛。沒聽過這話嗎?見了將軍的兒媳要藏,見了將軍的女兒硬上。你小子年輕啊,年輕真是買不來的財富哇。"

唐龍嗅出這種話的邪氣,不敢再糾纏,換個話題說:"趙處長,有沒有什麼新聞?" 趙中榮踩死了煙頭道:"範英明、朱海鵬都升成師參謀長了。全區同年兵,他們算是放了衛星。一個呢,和將軍的女兒睡了十年;一個呢,十年前……嗨,說這些就俗了。" 唐龍感到意外,說道:"這麼說,這一回要動真的了?"看出趙中榮情緒不太高,又說:"趙處長,像你這種身居要職的少壯派,早晚能放大衛星。你看上去比他們都年輕。" 趙中榮又掏出一支煙遞給唐龍,自己也燃了,猛吞一口,對著一片雲吐幾個圈,"看上去不到三十又有什麼用?檔案裡,朱海鵬比我大四個月,範英明比我小一年零仁月。升正團,我比範英明早仨月,比朱海鵬早半年。三等功我立了四個,連點名批評都沒受過。朱海鵬兩個月前還挨個記過處分。真是重大改革呀。"

唐龍說:"這是長跑,領跑的常常拿不到獎牌。你也不要多想。這次演習,不設導演部,夠他們喝一壺的。" 趙中榮哪裡不知言多必失,只是覺得唐龍屬小輩,才憋不住吐吐怨氣,一聽唐龍說話有板有眼,頗有城府,不禁又低頭看看唐龍,改了口:"我是為他們高興,也為部隊出現新氣象高興。聽說方副司令還重病在身哩。他一個要退二線的人,還捨了命幹,咱還有啥說。小唐,該方副司令作動員了,想不想听聽?" 唐龍擺擺手說:"我還是等傳達吧。" 趙中榮打開車門,拉出唐龍道:"會議是我組織的,咱們去後台。" 兩個人走進後台,方英達的動員已經開始一會兒了。

方英達喝一口茶水,站了起來,"演習的意義我就不多講中央和中央軍委的文件已經把科技強軍、質量建軍的迫切性要性講得很深、很透。我從來不低估部下的能力。部隊傳統,我也不講了。為什麼?任何一個團政委,都會比我講得清楚。我在這裡想表揚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常少樂師長。表揚他,並不僅僅是因為C師在他的領導下,只用幾年功夫靠自己的雙手搞了兩套現代化的裝備,更重要的是他這個人脫胎換骨了。我還想講講我自己。再有兩個月零十天,我就要退居二線了,通俗地說,就是要下台了。一個就要下台的人,為什麼還要冒著風險力主搞這次演習呢?我想你們會明白。不久以前,在一次演習中,一個甲種師被一個配備了高科技裝備的團,搞得非常狼狽。這件事我也不想再提了。我等著這個師用實際戰果,證明它仍是一支常勝之師。"停了好一會兒,他又說:"我想當眾披露一個事實:範英明同誌已經與我的三女兒方怡同志正式解除了婚姻關係。他不再是我的女婿了,但他依然是我的部下,是一個人才,我不能不支持他,不能不提名讓他參加紅軍司令的競選。希望大家都能支持他的工作。總之,我希望這次演習能成為我軍區軍史上的一塊紀念碑!"

與會的幾百名團以上軍官有秩序地退出小禮堂,停車場開始熱鬧起來。 黃興安一言不發,鑽進自己的桑塔納,馬不停蹄回A師。 劉東旭一看,忙找到範英明說:"英明,你還是直接回師部吧,東西讓團裡派人送去。" 焦守志道:"政委,你總該給點時間讓一團搞個歡送會吧。範團長高升,一團該表示表示。" 劉東旭說:"非常時期,這就免了吧。英明,明天上午開個常委會,你就算報到了。老師長的擔憂有道理,是有點突然。" 範英明拉開車門,對司機說:"坐到後頭。"熟練地發動了車子,扭頭對劉東旭道:"黨領導槍,有你這個黨委書記支持,我這個參謀長就沒什麼後顧之憂了。"

此時,趙中榮正在安慰鼓動高軍誼。 趙中榮說:"老高,別洩氣。從編制上說,參謀長是部門首長,副師長是師首長,應該算是高升了。" 高軍誼說:"是啊,高升了,再升就升到干休所去了。從我到A師算起,二十五年有六任副師長,五個直接去了乾休所,一個高升了,升到一個邊遠軍分區當司令,前年得尿毒症死了。還是實際一點吧。年齡不小了,文憑是個函授大專,沒法和你比呀。" 趙中榮說:"四十五歲,副師就乾三年了,這種無導演部的演習,說出事就是大事……哎,你幹嗎急著回去,幫人抬轎啊?晚上到家裡坐坐。" 高軍誼苦笑道:"中將都幫他抬轎子,我敢不抬?我是要回趟家。你嫂子的廠搞優化,把她優化去看倉庫了,庫裡的產品又賣不出去,工資每月又少三十。小蘭也不爭氣,如今竟學著泡舞廳了。你嫂子又管不了她。如今這社會,嗨,難呢。"丟下趙中榮,急急走了。

C師返回的車隊,又是另一番景象。幾個車空著,兩個車擠得滿滿噹噹。 當晚,常少樂設家宴歡迎朱海鵬。菜沒齊,幾個人閒扯起來。 常少樂感嘆道:"讓你朱海鵬來當我的參謀長,想得深遠啊!出乎我的預料。" 朱海鵬說:"很正常。" 常少樂道:"這樣才真成一家人了。去年我就想把你要來當參謀長,可又怕你不肯屈就。洪政委上任三年,住院住了二十八個月。政治部副主任以副代正兩年多,硬是扶不了正。想不到我竟能撐了下來。" 朱海鵬笑道:"是不是受到表揚,有些飄飄然了?" 常少樂捅了朱海鵬一下,"要是飄飄然了,能叫脫胎換骨?在A師當參謀長時,聽到這種評價,我會不知常二哥貴姓的。" 朱海鵬道:"向你請示一件事,用人之際,該恢復天舒的職務了。師黨委應該馬上寫個報告。" 楚天舒道:"不著急。我雖下野了,一團的事交代給我,都能辦。" 常少樂笑罵道:"看你能的。海鵬,你也別打這官腔。C師這小廟,也盛不下你。演習的事,我還是只當後勤部長。你有組閣權、人事調配權。總之,你按你的構想幹。上面既然要求成立個機構,咱就成立個演習顧問委員會,我當主任。你就把手腳放開了乾吧。" 朱海鵬問:"你好像還擔心點什麼?" 常少樂搖頭嘆氣道:"老實說吧,我怕這回又弄成陪太子讀書。範英明口試,司令員、政委義務當主考官,你口試規格就低多了;今天方副司令一不留神,又只說希望A師是常勝之師。雖然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他們心里肯定是希望A師贏。C師輸不起,我常少樂也輸不起呀。你說能完全放心嗎?" 朱海鵬道:"那咱們就破釜沉舟,讓爹媽承認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讓我組閣,我也就不客氣了。C師現在的硬件在全軍數一數二,可軟件太差。營、連乾部懂養豬養雞種菜的多,對高科技戰爭,可以說連一知半解都談下上,這方面的素質,無法和A師相比。" 常少樂一拍朱海鵬的腿,"對呀!再學三年,我的營、連級幹部,還會有一大半跟不上。可馬上就要開仗,我能不犯愁?你有什麼著,儘管在C師施展。幾千人幾年的心血,養不養得出一個果子,就看這一回了。" 朱海鵬道:"我準備建一個能配得上硬件的軟件指揮中樞系統,對C師強行輸血。楚團長當我的參謀長,其他團營主官實際作用也是參謀長。我想把戰役教研室和戰術教研室的八個教官借過來,一半留在司令部組成指揮核心,一半分到C師各團,以副職名分,實際指揮各團作戰。另外,我和齊院長商定,從陸院畢業班抽五十名學員,到C師各營、連代職實習。" 這一番話出口,聽得常少樂好一會兒沒反應。朱海鵬趕忙解釋說:"這只是我的一個初步設想。我是太想打贏這場演習了,所有計劃都是按最優設計,對現實情況考慮不足。" 常少樂大笑起來,"好你個朱海鵬,你該早給我說說,省得我少睡多少覺。我完全同意。" 楚天舒道:"師長,你得做做各級幹部的思想工作,要不,可能有人會誤解是陸院來爭功。" 常少樂看看楚天舒又看看朱海鵬,罵道:"狗日的你個楚天舒,你早知這個方案為什麼不向我報告?" 楚天舒裝出一臉委屈,"師長,你別忘了我在停職反省呀。" 朱海鵬道:"是我不讓說的。這個方案,不上報,不公佈,只對外說是陸院教員帶學生隨C師實習。陸軍學院這些人,也不列入藍軍序列。" 常少樂道:"你小子花花腸子可真不少。" 朱海鵬說:"兵者,詭道也。如果沒有八分把握打垮A師,我也不會鼓動搞這種演習。" 常少樂朝廚房喊道:"先把涼菜端上來。" 黃興安自然不會坐視範英明佔盡演習的全部風光。回到師部,他已經確定了自己的行動方針。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來營房科科長,嚴令營房科在晚上六點鐘以前,騰出一套三室一廳的團幹住房,把房門鑰匙交給他。至於這套房子做什麼用,營房科暫時用不著知道。吃過晚飯,黃興安洗個澡,帶著房門鑰匙去師招待所,看望已成為師參謀長的範英明。 看到劉東旭也在房內,黃興安就開玩笑說:"劉政委,英明今天身分不一樣,你怎麼能把他當客人安排呢?" 劉東旭道:"他的細軟還在一團,命令宣布得也太突然。" 範英明忙說:"我光棍一條,好對付。" 黃興安掏出一把鑰匙,"搬到你家裡住吧。三號樓三單元六號。我剛剛讓營房科把它打整出來。" 範英明和劉東旭正在說黃興安可能會有些抵觸情緒,沒想到人家把房子都準備好了,一時間都愣住了。 黃興安笑道:"師職房也有,你光棍一條,眼下還住不上。走吧。" 三個人一起去了三號樓。 黃興安帶著範英明看了三個房間,看了廚房,看了衛生間,指著雜木褐黃色圓餐桌道:"師裡配發的,土氣,你一個人將就著先用。政委家屬在C市,在這裡也用這桌子。" 範英明客氣道:"師長,真太感謝了。" 黃興安正色道:"可別說這個謝字。你們接著聊。任務爭來了,忙也跟來了,我得回去喂喂肚子。"拉開房門,又扭頭道:"政委,明天下午三點,開個科、團以上乾部會,歡迎英明,晚上聚個餐,這個事我已經佈置了。英明,聚餐時你得發表個就職演說。" 黃興安走後,兩個人呆站一會兒,竟找不到任何話題。黃興安這樣熱情,大大出乎了範英明預料,劉東旭也頗感意外。劉東旭、範英明也稱不上熟悉,分析黃興安此舉動因的話題根本無法引出來,只能談談演習。 劉東旭說:"下一步,你要全力以赴考慮演習的事,你覺得什麼是關鍵問題,儘管指出。" 範英明說:"政委,最難的怕是全師的心態調整。上次演習失利的原因,我們並沒有花大氣力去挖掘。" 劉東旭問:"你認為哪裡是突破口?" 範英明想了一下說:"方副司令要立那塊碑,事隔一個多月來A師,還是提這件事,是有道理的。我想,是到了該立那塊碑的時候了。A師必須承認上次演習的失利。從鼓舞士氣的角度考慮,這是最佳突破口。但我一上任就提出這事,不太合適吧?" 範英明不是不知道這塊碑敏感,辦起來會很棘手,說給劉東旭聽,是想看看劉東旭的態度。如果劉東旭滿口答應,就可以和劉東旭合力驅走在A師瀰漫的洋洋得意的浮躁之氣。如果劉東旭說要瞅機會,那就說明劉對立碑的事也有所保留。 劉東旭道:"這件事確實拖不得了。開常委會,我再正式提一次。" 進入夢鄉前,範英明對走馬上任第一天的評價是:開局不錯。 第二天一上班,黃興安走出了第二步棋。他向劉東旭提議成立師演習指導委員會,他任主任,劉東旭任政委。也就是說,範英明無論是作為紅軍司令還是作為A師參謀長,都要在黃興安的領導下開展工作。這個提議符合軍區演習指導方針,劉東旭只能同意。 下午,在歡迎會結束後,黃興安又給范英明出了一道難題,也算是一種試探。 黃興安說:"師演習指導委員會也算成立了。這次演習,師裡每項工作都該按照軍區指示精神開展。英明,我給你這個司令提個建議,演習司令部參謀長,也用選拔方式產生,你看怎麼樣?" 範英明已經清楚黃興安是在準備操縱、指揮這場演習了,可黃興安所做的事都在法度、規矩中,連批評都不能,只好採取防禦的姿態笑笑道:"師長,你對全師團、營級軍事幹部最熟悉,參謀長就由你推薦好了。" 黃興安道:"簡團長自薦做參謀長,我這就算正式向你推薦了。" 範英明看看恰到好處出現在面前的簡凡,咳了一聲道:"實際上,簡團長當這個參謀長太屈才了,如果二團能保證在演習中不會因簡團長不在位出現疏漏,我當然是求之不得。" 簡凡忙接道:"我敢打包票二團不會出任何問題。我主要是想向你多學習學習。" 這種言不由衷的話,把範英明激怒了。 範英明突然間換副面孔,嚴肅地說道:"我同意由你擔任紅軍參謀長。給你三天時間熟悉一下布防方案,然後帶個參謀再去Y省演習區域進行實地勘查,做出演習部隊開赴演習地區的計劃。你只有十天時間。同時,你要記住你今天對二團作出的承諾。" 簡凡不由地答了一聲:"是。" 黃興安面無表情地站著,沒說話。 範英明說:"師長,一團把我的東西拉來了,我先回去看看。" 黃興安叮囑道:"別忘了六點鐘吃飯的事。" 範英明答應一聲,匆匆走了。一直在遠處觀察的三團長王仲民馬上跟了過去。 簡凡氣哼哼地道:"神氣什麼呀神氣。" 黃興安瞪著眼說:"先接受現實吧。你這種一點就著的脾氣得改一改。"若有所思地望著範英明的背影,咕噥一句:"他彷彿已經胸有成竹了。" 實際上,範英明是想找個地方清靜一會兒。他很難想像出黃興安過於充沛的權力欲對這次演習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過了小溪,他對著一攏蔥鬱的楠竹發起呆來。單憑一團的支持,無法打贏這場演習,他需要更多的支持者。 王仲民這個四十多歲的山東漢子近兩年處在一種很尷尬的狀況中。在他看來,這都是黃興安的"恩賜"。四年前,他還是副團長時,在訓練科目安排上,和當時任參謀長的黃興安發生了一次沖撞,過後他很快忘了這件事。當年,轉業便轉不了了,失去了四十歲前回青島的機會。升任團長後,他決定在部隊拼一拼,把妻小從青島辦了隨軍,把家安在團部附近的小縣城裡。剛辦完這件事,師裡又開始動員他轉業了。等他明白這些事都是黃興安暗中操縱後,他的名字已上了乾部科擬轉業幹部的名單。如果不是這次演習凍結了轉業工作,王仲民就得踏上舉家再度北遷的漫漫征程。因此,這次無導演部的演習,便成了王仲民擺脫這種命運的惟一機會。只要參加演習,王仲民自信能尋到展示自己才華的機會。然而,他已聽到可靠消息:黃興安認為和一個乙種師搞對抗演習,步兵用不著全部投入,準備讓三團主力在演習期間在原駐地留守。 王仲民開門見山地說:"英明,恕我直言,你的處境相當不妙。" 範英明當副連長時,王仲民是連長,兩人有過一段愉快的合作。一聽王仲民說中了自己的心事,也不遮掩,"說說看。" 王仲民道:"打好了,你沒有功;打砸了,黑鍋由你背。" 範英明問:"你認為有打砸的可能嗎?" 王仲民道:"我給你透點情況,你就明白你太輕敵了。所有配屬C師的部隊,都是盡出精華。特種偵察大隊任建國親自帶一個中隊,陸航團錢團長親自帶一個大隊,電子對抗團乾脆全體出動。都看中無導演這一點。" 範英明神色凝重起來,"你說得對,都想在這次演習中充分證實自己的價值。" 王仲民說:"有人做慣了家長,聽慣了臣民山呼萬歲,還以為這次演習是為A師找回面子呢。如果你不提早做些準備,後果不堪設想。無論如何,你要設法把三個團全部拉出去。有一團、三團撐著,A師就不至於垮掉。" 範英明道:"我答應你。可三團暫時只能放在預備隊的位置上。要不,我沒把握說服他們。簡團長已經是演習參謀長了。" 兩人正在說話,劉東旭來了。 劉東旭邊走邊說:"英明,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找你找了一大圈。高副師長剛才對我說,最近他的胃病犯了,到一線怕身體吃不消,又耽誤事,提出想在演習中負責後勤保障工作,你看行不行。後勤鄒部長是個病秧子。" 範英明帶點情緒說道:"我完全同意。有高副師長當糧草官,我這個司令可以高枕無憂了。" 劉東旭有些詫異地看看範英明。 餐廳裡已是一片人頭攢動的景象。 朱海鵬擔心戰場微波監視系統和C3I指揮系統入戰區太晚,沒有充分時間仔細調試,決定提前把C師這兩個寶貝運到Y省演習區域。 這天上午,朱海鵬、常少樂正在指揮戰士拆卸十米口徑的微波接收天線,楚天舒把陸軍學院的八名教官和五十名學員用大交通車接來了。 楚天舒老遠就打招呼:"老朱,我給你帶喜訊回來了。" 朱海鵬說:"別開玩笑,沒看忙成什麼樣了。" 楚天舒道:"你讓我去看看方副司令,我去辦公室看了,他的身體看上去不錯,感覺瘦了些。他讓你這兩天抽時間去一下他家,他給你準備了一個意外的驚喜。" 朱海鵬將信將疑地問:"真的?" 楚天舒道:"我怎麼敢假傳聖旨?" 常少樂說:"收拾一下去看看,用不著急著回來,順便把攻擊江小姐的戰役也進行一個階段。見到她,替我問候問候,還有她那隻親愛的銀燕。" 當天下午,朱海鵬去了C市。 朱海鵬走近方家有衛兵站崗的院子,看見有幾隻小鴿子從院子內飛出,接著,一個女孩和一個左腳有點拐的小男孩從大門裡跑了出來。朱海鵬怔住了,遲疑地叫一聲:"丫丫?丫丫--" 小女孩停住步子,抬頭看看朱海鵬,張開雙臂奔跑過去,喊著:"爸爸,爸爸--" 朱海鵬蹲在地上,攬著丫丫問:"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丫丫說:"有兩個解放軍叔叔去把咱們家搬過來了。" 朱海鵬吃驚地問:"奶奶呢?你不上學了?" 丫丫說:"奶奶也來了。我和龍龍一起上學,上一個星期了。這裡的學校都是樓房。" 朱海鵬說:"你們住在哪裡?" 丫丫說:"方阿姨說,她家房子多,我和龍龍住在樓裡,奶奶和小英姐姐住院子裡的平房。" 龍龍拐幾步說:"丫丫姐姐,我只看見兩隻小鴿子,另外兩隻不見了。" 丫丫認真地糾正道:"給你說了多少遍,我們這些鴿子不是一般鴿子,是信鴿,長大了要參加比賽,不能說幾隻,只能說幾羽。" 龍龍笑笑說:"這回我記住了。" 朱海鵬遲遲疑疑走進院子,看見一個正在收孩子衣服的老太太,緊走幾步,喊了一聲:"娘--" 老太太轉過身,看著朱海鵬,"咋,仗可打完了?"朝朱海鵬走兩步,伸鼻子嗅嗅,"咋聞不見硝子味?" 朱海鵬說:"娘,我沒有打仗。" 老太太嚴肅地說:"你當司令了,也不能躲在後頭。國民黨的司令才這麼幹,你看你的衣裳乾淨的,哪裡像個帶兵打仗的人?你看你這皮鞋,亮的,這不好。這褲縫恁直,打仗還要帶熨斗呀?當年陳賡陳司令帶陳謝大軍打咱們縣城,棉襖都燒幾個雞蛋大的洞,我親眼看見過。你要衝上去,你不衝,你的兵也不衝,咋能打勝仗?" 方怡正好回家了,聽得忍俊不禁,扑哧一聲笑了,打開車門下了車,"大娘,這仗正在準備,還沒打。你們海鵬可勇敢了,要不怎麼能當司令。你都來十來天了,他不是才抽空回來看你嘛。" 老大太再用狐疑的目光打量打量朱海鵬,"沒打就好,這是大節,當娘的不敲打,誰敲打。我和丫丫都好,看一眼也就是了。"說罷,夾著衣服進了樓。 朱海鵬急得團團轉,"瞧你幹的這叫什麼事!" 方怡正色道:"我可不敢掠我老爸之美,是他一手辦的這件事,說是要徹底解決你的後顧之憂,讓你不再三心二意。" 朱海鵬道:"那也不能住在你們家呀。" 方怡說:"這個主意倒是我出的,我爸定的。一呢,龍龍和丫丫也有個伴;二呢,自從你娘住下後,我爸對治療也積極了,管它什麼偏方,只要是你娘整好的,他都吃。說不定……" 老太太在裡面喊:"小英,二遍藥該倒出來了。"自己拿了個鍋蓋,蹲在門口用布條做提拉手,"好好的一口鍋,少個把兒就扔了不用,多可惜。" 朱海鵬看見方怡去和兩個孩子餵鴿子,走過去低聲說:"娘,你和丫丫住這兒不合適,我另給你們找個房子搬出去住好不好?" 老太太說:"按說,你說的有理。可現在搬不得。為啥?老司令得了絕症,又在指揮打大仗,煮個湯熬個藥我在行。這閨女又說,老司令脾氣倔,別人煎藥他還不吃。等把這仗打完再說吧。"說著又進了樓裡。 方怡似笑非笑地歪頭看著朱海鵬道:"這叫一物降一物。老太太最信我的話,你有什麼辦法?想躲開,沒那麼容易吧。" 朱海鵬狠狠地盯了方怡一眼,"我不明白你這是什麼意思。" 方怡說:"意思多了。一呢,是感情投資,當然有目的,都是過來人,這個目的你該明白。你看丫丫和龍龍處得多像親姐弟?二呢,也想讓我爸彌留之際充分享受一下天倫之樂,這些天他的笑聲多多啦。實話對你說,我爸知道自己是什麼病,他在憋著勁讓生命有個最後的輝煌。我想這都算不得不可告人吧?" 朱海鵬嘆一句:"你太咄咄逼人了。" 方怡道:"你覺得怎樣做才合你的意?我一定努力去做。" 老太太走出來說:"鵬兒,老司令來了電話,要你在家吃飯,等他回來。這仗果真還沒打。" 丫丫和龍龍看著小鴿子回了窩,這才想起來和大人親熱親熱。 丫丫說:"阿姨,這鴿子再長兩個月就能比賽了,你前天已經答應找個比賽的,可別忘了。" 方怡把兩個孩子都攬在懷裡說:"我正要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市裡組織一千九百九十七隻鴿子帶到香港放飛,我給你們倆各報了兩隻。" 丫丫說:"阿姨,是兩羽賽鴿,不是兩隻。我一定會幫助龍龍把鴿子養好。" 方怡說:"兩羽兩羽。" 小英出來喊道:"姑姑,吃飯了。" 夜暗了。 方英達走進客廳,眼睛四下看看,"孩子們都睡了?是啊,該睡了,都是小學生了。" 朱老太太不吱聲地去了廚房。方怡接過方英達的軍帽掛在衣帽架上,"晚上沒喝酒吧?" 方英達說:"滴酒沒沾,口水倒流了不少。坐坐,坐下,海鵬,準備得怎麼樣了?" 朱海鵬直著身子答道:"基本準備就緒,只等你的命令了。" 方英達說:"總部對這次演習相當重視,今天又來了一個部長聽了匯報。他們對你的藍軍從建製到作戰方案很感興趣,認為這是一個立足實際的大膽改革,如果實戰證明它有戰鬥力,下一步可以考慮組建這種部隊。你的擔子很重啊。" 朱老太太端一碗中藥過來,"電話是個好東西,以後你回來前,通個話,我把藥熱上,回來就能吃了。" 方英達說:"好,好。"接了碗一口氣喝了下去,"好苦呀!" 朱老太太丟一句:"藥嘛,能不苦,苦才能治病。" 方怡偷偷掩回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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