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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十五章落魄(1)

士兵 兰晓龙 9703 2018-03-18
你辛辛苦苦踏過每一步,可前邊路上總有個什麼等著你,讓你忽然就覺得以前的遭遇都不算什麼。 以前,照了鋼七連的習慣,把這叫做挑戰,可這次不同,這次你沒法叫它挑戰,別人的那條命不是給你形成挑戰的用具。 不能當它是挑戰就是說你放棄了,用吳哲的話來說叫人格崩盤,用大家都用的話叫落魄或者潦倒。 我想知道在老A的報告裡是怎麼寫的,一紙文書,連事故算不上,一級士官許三多斃敵一名云雲,因此甚至會考慮我的立功嘉獎。 所以剩下的只有我自己,一遍遍地把那個鏡頭在眼前回放,清醒的時候我很寬慰,我知道出於本能完成的那個戰術動作是無可挑剔的,確實沒有別的選擇,但是在若睡若醒的時候,我悚然驚起,我殺了一個人,拋開其他一切不說,就這麼簡單。

這種事情你是只好拋開一切來說的,當有個人眼睜睜在你跟前流失了生命。 吳哲說人生中有股向下引力,這回我是相信了。 那段時間,我天天讓自己處在一種半睡半醒之間,然後悚然驚起,我似乎是有意為之,希望在哪一次的悚然驚起中找到一個解釋,後來我連這種希望也放棄了。 老A的一切規則忽然變得一文不值了,我睡得很晚,起得很晚,吃的被齊桓嘲笑為貓食,錯過了大部分的日常訓練。 他們……我是說我的戰友,那些老A們對此表示寬容,這讓我感激,有時候我覺得他們表現出來的不僅是寬容,還有理解,這又讓我嚇了一跳,難道他們都有過同樣的經歷? 不管了,總之後來我們再也不交流這類話題,別去交流創傷,這是個實用的規則,有時候我想起袁朗,他說出來的很多這類事,都當成半開玩笑,那麼那些不能當成玩笑說出來的呢?

我終於能確定的事情,就是他們在這上邊經歷得要比我多,經歷多到不需要再說了,只有我這樣沒見過什麼的人,才在這裡叨叨說自己的故事。 ★二級士官許三多 齊桓的哨聲又響了。 許三多成才吳哲三個,用一種發狂的速度在屋裡收拾行李,將所有的東西打成背包。等到吳哲一手拎包,一手抓著幾本書衝出來時,十一個人已經全部站在自己的屋門口。每個人都拿著自己的行李。 吳哲被齊桓罵了一句:拖拖拉拉。 報告,應該提前通知!吳哲給自己尋找道理。 多大個事情?換個房間而已嘛,搬到對面就是了,還要提前通知?立正!稍息!以我為基準,成縱列隊形向右轉!只鬆了一天,連步子都不會走了,世界上哪有不會適應隊形的兵? 其實那隊形也沒怎麼的,他習慣地訓,大家習慣地聽,隊列向樓梯口走去。

許三多走在隊尾。 苦苦三個月,對剩下的這些人來說,不就為了搬到對面的宿捨去嗎? 走廊上的老兵訕笑著,議論著,看著每個房門口都站著的那個剛通過測試的新人,只要不在隊列中,大多數兵其實比百姓更愛看熱鬧。新人仍是列隊的,老兵是散散漫漫在一種休息狀態,這就分出了高下。 齊桓沒有站他們這一邊。 他說你們是新人知道嗎?用你們最不愛聽的兩個字,菜鳥!立正! 十一條漢子抽搐般狠狠地立正著。 背包!半拖半掛的成什麼樣子? 於是所有的人將包捧在手上。 齊桓明顯是在延長這份難受的時間,半天后,才讓他們走進屋裡。 條件是改善了,屋裡只有兩張床,而且不再是高低床。桌上還有錄音機和一台复讀機。桌上和牆上貼滿了各種武器的三面識別圖,看上去如齊桓一樣,冰冷得沒有半點人味。

許三多和齊桓是一個屋。 夜色下來了,齊桓從外回來,看見許三多還站在窗邊出神,便問他,這麼黑了,怎麼不開燈?許三多連忙起身開燈去了。齊桓拿起一本書,翻了兩頁,又掃一眼許三多。 齊桓說以後就是同屋了。你愛幹什麼幹什麼,我是不會管你的。 許三多說是。 隨你便吧。齊桓繼續翻他的書。 許三多又走到了窗邊,他一直在看著遠處叢林掩映的野戰機場,一架直升機如凝固在半空,幾名練習直升機降的士兵正在從空中滑下。 在老A的這三個月裡,許三多經常跟自己玩一個遊戲:閉上眼睛,以為自己還在步兵團。 齊桓把頭從書堆裡抬起來:別羨慕。 許三多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現實:什麼? 你看著那直升機不是很想上去嗎?我告你不用羨慕,最近得動。

怎麼個動? 動就是……齊桓想了想又嚴肅起來:不該問的不要問。 他又回到了他的書堆裡。轟轟的直升機引擎聲越響越近。 齊桓沒有瞎說。 幾天后,他們就進入了一個真正的戰場,直升機的引擎聲轟鳴著從頭上遠去,而遠處機槍的掃射震響了山谷。齊桓許三多和一個隊友正在叢林中飛速穿行,近距的流彈尖嘯著劃過,一排枝葉齊刷刷地倒了下來。 許三多很快知道齊桓說的動是什麼。不再是演習,一個販毒集團在邊境上和武警已經對抗了三天,他們用毒品換來的武器精良得出奇。隊長說這是真正的戰鬥任務,真正的意思就是空中飛行的彈頭真的能置人於死地。 許三多肩上的步話機在聒噪著,裡面傳來激烈的槍聲和通話聲。 ……一號,游擊五號在B4接火!完畢!

……游擊七號F1機降成功!完畢! ……四號少多事,三號用不著你支援!完畢! 齊桓忽然一把撲倒許三多。有兩個人影滾進了樹叢,那名隊友也撲進了樹叢。幾乎就在咫尺的距離,兩名武裝人員靈活得如猿猴一樣跑過。許三多下意識地舉起槍,齊桓一手摁住了。瞬息工夫,那兩人已經沒入叢林。 齊桓頭也不回:我們的任務是什麼? 聯繫線人,找出毒品窩點……許三多有些赧然:盡量保持隱蔽。 齊桓一副懶得理他的樣子,摘下步話機,說道:一號,游擊二號潛入C3區,展開下步行動。完畢。 轟的一聲爆炸聲遠遠傳來,許三多身子微震一下。 齊桓回頭看了他一眼,說士官同志,你不會怯陣吧? 許三多搖搖頭:他們還有炮? 小六零炮,小砲彈還沒個拳頭大,小KS。士官同志,射擊潛伏,一招制敵,除了這子彈真能把你打死,這跟平時訓練有啥兩樣嗎?

……報告,沒有。 齊桓點點頭:你去C4區,和頭上綁紅布條的人取得聯繫,他是線人,把他帶回來。 ……我自己? 線人靠不住,誰硬靠誰,兩天打下來,我怕他又靠回去。總不能把三個人全裝進去。 齊桓看許三多的眼神居然有點幸災樂禍,甚至有點缺德,許三多木木然點點頭:不能。 絕對不要暴露我們的具體位置。 是。 許三多剛跑開兩步,齊桓又想起什麼的樣子:步話機留下。許三多一愣:那我就跟你們失去聯繫了?齊桓說事在人為,沒這玩意一樣打仗。我不想它讓人繳後監聽咱們說話。許三多只好拔下步話機,交給隊友,起身鑽進了叢林。 許三多回過頭來的時候,齊桓等人已經完全看不見了。 只有槍聲仍在遠遠地響著。

他忽然猛跑了幾步,側身滾進了叢林。一個手持美式槍械的人突然出現在他的身後。許三多知道有人是在追踪,可他剛剛把槍舉起來,那人的腦袋便像長了眼睛似的縮了下去。 兩人於是僵峙住了。 許三多扣在扳機上的手指微微地發著抖,終於,他鬆開了。 那人的頭上,束著根紅布條。許三多一看就知道,那是齊桓所說的線人。線人也將扳機鬆開了,他衝著許三多努努嘴,示意許三多跟著他,便跟著他,往身後的叢林深處走去。 山谷裡有幾處似乎早已廢棄的窩棚,許三多跟著那個線人警惕地摸了過來。走到窩棚前線人站住了。許三多剛一過來,就被一推,推進了窩棚裡。 線人的漢語顯得有點生硬,他說我開的條件,你們答應了? 許三多有點茫然,他看著他,他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條件。

線人突然拉動了槍栓,使勁在許三多胸口上杵著:我知道,你們反水了! 許三多下意識地握住了槍,但他隨即放開了。他知道他不能還手。他只能瞎蒙他。他說: 現在你可以跟我走,殺了我,你沒地方去, 線人猶豫了一下,垂下了槍管,他說:沒答應條件,我不跟你們走。 許三多應承著:答應你了。 線人使勁看著許三多。他覺得眼前的許三多不會撒謊,因為許三多的臉上十分的真誠。 但線人猶豫了一下,還是有點懷疑,他說你騙我!你們狡猾! 許三多使勁地比劃著手勢,說無線電聯繫不上,我,專門來告訴你,答應你的條件! 線人想了想:你是多大的官?你說話算數? 許三多說:很大的官!我說話肯定算數! 有多大?線人問道。

許三多咬咬牙,說:我是指揮官,COMMAND! 騙我!不是COMMAND,你年青! 許三多情急之下,急忙拍了拍自己那副二級士官的肩牌:中校!看見了嗎? TWO! TWO!我是中校! 線人很認真地看了看,似乎得到一個巨大的保證:中校很大。 許三多終於鬆了口氣:跟我走吧。 線人反而退了一步:還有事要辦,我。還搞不清毒品藏在哪,他們不信我。 許三多愣住了,這實在是個太要命的理由。 線人比劃著說:告訴我位置。以後我去找你們。 我們在附近保護你,你出來就能找到我們。 你不相信我?不信你,我也不信。 我沒有地圖。 我有。線人掏出了一份高比例的軍用防水地圖,放在許三多面前。 許三多一時有點發楞。線人說,畫出你們的位置。找到毒品就去找你。 許三多從很近的距離上看著線人的眼睛,拼命想看出來什麼,對方似乎傻子一樣的眼神讓他什麼也看不出來,只是覺得不祥。許三多在地圖上畫了個很大的範圍。 線人頓時火了: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你根本不明白我的意思! 許三多沉著地說:我們不會在一個地方呆著,我們隨時都會幫你! 線人急了:你坐著!你別過來!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是上百公斤的毒品,在我的國家是要用上百條人命來換的! 許三多的眉頭皺起來了。他說在我的國家注定要被銷毀。我討厭這種東西。 線人瞪著許三多,眼神瞬間變得十分的強硬。他終於點點頭:你等著,有個東西,你看了就會相信我。他剛一轉,背後的槍機輕輕地響了一聲。 線人回頭一看許三多的槍已經對著他,立即驚叫起來,他說你幹什麼? 許三多說:現在我不相信你了,我現在就帶你回去,強行的。 線人說為什麼?許三多說不為什麼。因為你在騙我,你剛開始很消極,現在又很積極,而我接到的命令只是帶你回去。線人愣了一下,終於笑了,這時候終於可以看出他是個狡黠之極的人。那線人漢語一下變得流利之極,他說你不也在騙我嗎?二級士官先生。 許三多已經感覺到了什麼,右手的槍緊緊地對準著線人,左手掏出第二枝槍對準了窩棚的薄壁:叫他們不要亂動。 線人說沒有用的。現在對著這個小草棚的槍至少有十枝。 他的話不假,幾柄刺刀已經輕輕挑破了窩棚的薄壁,可以想見,後面還有幾個黑洞洞的槍口。許三多一動不動地僵峙著,一直到線人有恃無恐地從他的手裡把槍拿下。 帳篷裡的武裝人員裝備果真很好,輕重武器,夜視儀器一應具備,如果穿上軍裝,你會以為他們就是軍人。許三多的臉上,已經被他們捂上了一塊又一塊的濕毛巾。旁邊的兩個人在使勁地挾住許三多,讓他們感到意外的是,許三多並沒怎麼掙扎。線人看看旁邊的秒錶,已經跳到了兩分三十秒。但從許三多繃得鐵緊的身形,可以看出,他已經忍耐到了什麼地步。線人終於無奈地搖了搖頭,讓人把許三多臉上的毛巾拿開。許三多終於長長地吸進一口氣,然後整個帳篷裡都只有他粗重的喘息聲。 他瞪著線人,那倒沒有什麼仇恨。 許三多不太懂仇恨。 線人說你已經折騰我們兩個小時了,如果只是要面子的話,你早就可以說了。 許三多也筋疲力盡了,對方的刑訊雖然沒有傷及肢體,卻需要極強的體力和意志來對抗。 但線人不肯如此死心:他們……或者用你們的話說,你的戰友在哪? 許三多看著他,沒有回話。 ……他們對你可不怎麼樣,要不然,不會讓你獨個兒來送死。 許三多看著他,還是沒有說話。 ……我知道你這種人,韌得出奇,意志很強,我也知道你們對付刑訊的辦法,頂過一分鐘,再頂過一分鐘,堅持就是勝利,堅持到你們自己都不相信的程度。幹嘛堅持?因為當你們的兵不容易,走到今天全是流血流汗一步步踩出來的。我現在就問你,你的堅持什麼用也沒有,你還堅持嗎? 那線人踱來踱去,他找到一個很近的距離上看著許三多,嘴裡說,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殺了你,再在你身上塞上一些毒品,你到死都說不清,你這輩子的努力全部白費,你還堅持嗎? 許三多根本就沒有表情,這讓問話的人大為激怒,他從彈藥箱上拿起一把手槍,頂著許三多的頭扣動了扳機。 沒有槍響。 許三多重新睜開了眼睛。 線人笑了,說我忘了裝子彈。 他慢慢把一個彈匣裝進去,拉栓上彈,存心讓許三多看見,讓許三多聽見子彈上膛的輕響。許三多瞪眼一直地看著。 砰的一聲槍響……地上的一個酒瓶爆開了。 現在來真的了。說吧,你的……線人很有些嘲諷地笑笑:戰友,他們的位置。 許三多怔怔地看著那個對准他頭部的黑漆漆的槍口。 你只是個二級士官,你超不過二十二三歲。什麼叫春風得意?大概你這輩子也沒嚐過吧?你大概還沒有過女人?你多半是個農村孩子,你去過多少繁華的地方?你花過多少的錢?大概連我這個外國人都遊遍了你們的中國,進出著五星級的飯店。你呢?十萬塊錢對你來說就是神話了吧?你覺得公平嗎?你命都不要了在這硬挺什麼呢?你可能有很多幻想,你也幻想你在戰場上光榮犧牲,可你保證沒有想過要這樣被人打死。 說著,他的手指上也在加壓。他似乎很高興讓許三多看見這個。 跟我們走吧。我肯定你會比以前活得好十倍,說真的,我以前也是受過專門訓練的軍人。 許三多突然接過了話,他說不管你是哪國的軍人,你真他媽的給軍隊丟人。 線人愣了一下,對旁邊的人示意道:吊起來。我要他自己宰了自己。 然後,線人帶著他的人,走了,只留下許三多一個人,懸吊在空中,只有一雙腳尖觸到地面上。一枝手槍,被固定在地上,槍口對準著許三多。牽著扳機的一根鋼絲連接著許三多被吊著的手腕,這樣,只要他稍有放鬆,那枝槍就會被扳動。 許三多的汗水,在一滴滴往下掉。 許三多的眼睛,在死死地盯著那個槍口。 許三多的腳尖只要微微地發抖,扳機也在一點點地繃緊。 許三多最後一次估算了一下那根繩索的距離,咬了咬牙,他猛地一跳,那扳機也猛然扳緊了,但是,許三多已經抓住了繩索。他在空中微微地搖晃著,他極力地安定自己,然後一隻手吊著繩索,一隻手慢慢解開繩結。終於,許三多完成了這個耗盡心力和體力的動作,等他把那隻手也解開時,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首先把槍拿到了手裡,在原地躺了會歇了口氣。 他給勒出了血痕來的手腕過了過血,然後,起身離開了營帳。 營地裡空空蕩蕩的,那些人都不知道哪裡去了,像是座鬼營。這一切足以讓許三多困惑,但不能讓他放鬆警惕。當他閃到營地裡的一頂帳篷時,翻身一躍,猛地躥入了叢林。 從晝至夜的一通折磨,已經讓許三多耗盡了體力,他一邊搖搖晃晃地穿過叢林,一邊從樹上擼下一些可食的枝葉,啜吸著上面的露水,咀嚼著苦澀的枝葉,以補充自己的體力。 他已經快站不住了,一根橫伸出來的枝幹,將他絆得摔出了三四米。 剛要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許三多忽然停住了,他聽見有人的聲音。 他看到幾個小小的人影,在叢林邊緣的山道上,正往這邊過來。就著月光,他看見前邊兩個被下了槍的人,一個是齊桓,一個是他的隊友。後邊幾個荷槍實彈的,正是那線人和他的同夥。 許三多屏息寧神地躺在樹後,他等著他們從他的身邊經過。 他一個一個地數著他們的腳步,他們很快就斷定,除了齊桓和隊友,一共只有四個敵人。 許三多檢查了一下槍裡的子彈,他愣住了,槍膛裡一發,彈匣裡一發,他總共只有兩發。 許三多在緊張地思考,或者說,他在緊張地決定。 齊桓的身影剛剛從樹叢外閃過,許三多猛地躍了出去。 許三多第一個撞倒的就是齊桓,他夾在那名隊友和毒販的中間。 他的喊叫是隨著槍聲同時發出的,對著最近的一個開了槍,然後對著第二個人也開了槍,第三個被他撞到了線人的身上,他正將那人鎖喉裡,他的手被線人用槍擋住了。他隨著用肘就是一砸,在對方踉蹌後退時,箍住了對方的脖子,然後一個甩手,擰斷了對方的頸骨。 然而,與此同時,他被幾個人從後邊抱住了,他剛摔開了一個,又一個撲了上來……忽然,許三多愣住了,拖他的人,正是齊桓和那隊友,被他摔開的人是本應死在他槍下的第一個人。 齊桓和隊友都笑了,那幾個人也都笑了。許三多被他們的笑聲弄得很茫然。茫然中,那幾人已經一個一個疊羅漢似地壓在了他的身上。 歡迎新傢伙! 歡迎你入夥! 死老A,出手太狠啦! 下次俺再也不演毒販啦! 許三多連打帶踹地狠揍著壓在他身上的那幾個,直痛得他們一一閃開。 齊桓也狠狠著了他兩腳。 怎麼回事?許三多問:怎麼回事? 齊桓不覺嘿嘿地笑了。 其實我們也不想,隊長非得這樣。是測試,許三多,最後一次,我保證是最後一次。 許三多一個個看周圍的幾個人,被他看到的人都訕訕地笑著。 那位扮線人的仍在揉著自己的胸口。 許三多忽然跳了起來,對著那幾位一通拳打腳踢,那幾人剛開始以為是開玩笑,痛得受不了只好閃開。 齊桓只好阻止道:幹什麼?幹什麼? 那位線人上來阻攔,被許三多被一掌推開了。 你們害得我去殺人!你們讓我以為真的要殺人!許三多沮喪而又憤怒,幾乎要哭了出來。 旁邊的人愣了,不知如何才好。齊桓輕輕地摟住他,說:對不起。只有這樣才相信你,才能把全隊的命交在你的手上。 那幾個人上來一個一個地將許三多摟住。 月夜下他們抱成了一團。 直升機就停在林地邊,旋翼緩緩地轉著。 參加這次測試演習的幾個人,正在整理著自己的裝備,準備登機。 袁朗在直升機邊等候著,周圍不斷有三三兩兩的部下歸來,有的面沉似水,顯然,那是沒有通過這次測試的傢伙了;那些嘻嘻哈哈的,都是一些大功告成的。 當許三多蔫頭耷腦地走過來時,袁朗愣住了。 他問齊桓,他怎麼啦? 他以為他沒有通過,他的臉上在為此感到惋惜。 報告!老六差一丁點就死在他手上! 袁朗又是一愣。 那他這是怎麼啦? 他是……他是怪我們騙了他,害他為了我們準備去殺人。 袁朗看了看許三多,幾近欣慰地嘆了口氣。 這時,一個得意中略帶三分憤怒的傢伙過來向他敬禮:報告隊長!您說不再騙我們啦! 這是吳哲。 袁朗又開始無賴:兵者詭家之道也。你跟我三個月,還不了解我這作風嗎? 他很有些奇怪地看看吳哲背後那位扮毒販的同僚,兩人相視著就是一下苦笑。 餵,你們那邊情況怎麼樣?袁朗好奇地問道。 報告隊長,咱們對他的刑訊根本進行不下去。說我是越南人,他就跟我說越南話;說其實我是長居泰國的,他立馬換了泰國話。下次再有這種軍事外語專業的您派給別人吧,這活我接不了! 袁朗看看吳哲,說:這怎麼說?你這不能算通過測試吧? 吳哲跟著也是一種無賴的笑,他說報告隊長,耗子媽媽和小耗子碰見一隻貓,讓貓給追荒了。耗子媽媽回頭對貓說:汪汪!貓嚇跑了,耗子安全歸隊。 你胡扯個什麼? 你知道耗子媽媽怎麼對小耗子說嗎,她說這就是多學一門外語的好處。 袁朗不覺一陣大笑,一腳就踢在了吳哲的屁股上:滾上飛機!瞧往後我收拾你! 吳哲和許三多被一幫隊友拍著腦袋捶著胸脯塞上了飛機,許三多忽然看見成才和兩位隊友從叢林裡出來。那成才無精打采的,那兩名隊友也沒精打彩的,三人間拉了段很長的距離,看起來彼此間比來的時候還要冷淡。那兩名隊友徑直就上了飛機,只有成才還在飛機邊的空地上愣愣地呆著。 許三多朝成才揮揮手,成才沒有看到。 走吧。袁朗登機時又喊了一聲。 成才登機時幾乎避開了所有人的眼神,然後拄著槍坐著。 地面在旋翼之下離得越來越遠了,最後將那片叢林扔在了身後。 鐵路和袁朗,還有幾名基地軍官,他們坐在桌前,在給參與測試的士兵們評估打分。成才面紅耳赤地坐著,顯然,答辯已經到了白熱化的程度。 你的意思是你發現了這只是一場演習,因此你相信幾名被俘的隊友沒有生命危險,於是你獨自離開了戰區。是這個意思嗎?齊桓的火藥挺濃的。 成才的回答是:是的。 演習中就允許拋棄隊友嗎?演習中你會離開戰區嗎?是什麼讓你發現這只是演習? 成才有點語塞,他說:沒有什麼……只是感覺。 是感覺還是一種僥倖心理的暗示?我說得白點,是逃避。齊桓說。 成才說我不知道。我想……就算是真的,應該有人歸隊通報。 你的隊友在敵人的槍下走過你面前,你想的是如何歸隊通報他們的死訊?可是他們並沒死,如果他們是正被敵人押赴刑場呢? 成才說我來不及想那麼多。 對,我也相信一個人的性格早注定了他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他看著成才的眼神,如判了死刑,他看看袁朗,示意他的問話結束。 袁朗沉思了一下,輪到他問話了。他說士官同志,你的表現一向不錯,軍事技能評分很高,在這次演習中表現優秀,大多數人撐不住的刑訊你撐了過來。說真的,臨陣脫逃沒什麼可詫異的,因為你們這是第一次面對真正的戰場。可我不喜歡你給自己找的理由。 成才受不了袁朗那溫和的眼神。 成才說我沒有找理由,真的沒有。我覺得我沒錯!你們常說的話,戰鬥就是生存,生存就是戰鬥!我知道這事情已經無法解決了!我保住了生存的機會,留給下一次戰鬥!這有什麼不對嗎? 袁朗和鐵路互相看了一眼。 袁朗反問道:我們?你不是我們中的一員嗎? 成才有一些狼狽,他說當然是。 袁朗搖搖頭,他說士官同志,你說得也沒什麼不對。作為一支軍隊,當然不能一次拼光了血本。鐵路接著說道:可作為隊列中的一名軍人,我隨時準備為我的戰友擋住子彈,因為我相信他甚至會為我擋住砲彈。他的話有點斬釘截鐵。 袁朗卻依舊地平和著,他說作為平民,你無可厚非,可作為軍人,你脫離了這支隊伍的軸心。 成才一直不肯屈服,他在困獸一樣的目光,指向最高的領導鐵路。 他說我不服,我相信我是對的!我對自己的生命責任就是對隊伍責任! 鐵路沒有回答。一旁的袁朗又開了口。他說你說得對,如果這真是你心裡想的,我要為你拍案叫絕。可是成才同志,你告訴我,為什麼要策劃這次高度擬真的演習? 當然是為了測試,雖然我沒有好好地表現,但是…… 不要急於辯護了,你只說出了一小部分的目的。成才同志,你應該知道任何戰役中傷亡最重的總是初次參戰的新兵,殺敵最多的卻是出生入死的老兵。我們不希望你們面對實戰的時候還是第一次,所以費盡心機為你們設計出第一次。因為……經歷過生死關的人會明白很多事情。現在你告訴我,成才,你明白了什麼? 從成才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在緊張地思考。 袁朗說今天進行答辯的每一個士兵,都要回答這個問題。一千個人有一千個說法,但回答得讓人滿意的,總是那些打算為別人犧牲的士兵。成才,不要想了,我問的是你的切身感受,可這件事情你根本沒有經歷過,你逃開了這一關,你缺了對軍人最重要的一段經歷。你放棄了,你也輸了。 成才惱火地站了起來:你可以不要我,可你不能說我放棄!我從來就不知道什麼叫放棄! 有些人因為現實放棄理想,有些人因為理想放棄現實。成才,你是因為聰明而放棄了愚笨,我不能說你有什麼錯。但是成才,誰告訴你穿上了這身軍裝的人還應該為自己做出選擇?你看看這次因為愚笨而成功的人,那不是僥倖。你憑心而論,他們哪一個不是比你更有信念的人? 成才舔舔乾燥的嘴唇,囁嚅著,一時無話。 袁朗看看旁邊的鐵路,鐵路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袁朗反而猶豫了一下:我覺得很遺憾。其實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狙擊手之一。 說完,他在成才的名字後邊,畫了一個叉。 成才顯得很無助。 辦公樓裡出來的成才,大步流星,無比的沮喪。一直等在外邊的許三多,趕忙追了上去,他說怎麼樣,成才?成才沒有停下來,他滿嘴的憤怒。 他告訴許三多:打回原形! 許三多一時沒聽懂,愣了,他說打回什麼? A大隊,完了!我回老團隊,紅三連五班,一落到底,結結實實! 許三多不追了,許三多二話沒說,掉頭就急急地走。成才感覺到了什麼,忽然停下了腳步,他望著風風火火而去的許三多,大聲地問道: 許三多,你去幹什麼?許三多,你站住! 許三多沒有站住。許三多大聲地告訴他:我去跟隊長說! 站住! 成才奔跑著追了上來,他很認真地看了看許三多這瞬息已急得出汗的臉,說:別去了……沒有用的。許三多望著成才,有些不知所措,他說:他不知道你多喜歡這,你為這事使了多大勁,費了多少的腦筋! 成才好像聽到了心上去了,他說我大概就是為這事費腦筋費得有點過多了,許三多,你別去,我現在覺得有點後悔……。許三多有些驚訝地看著成才。他看見成才的臉上,幾乎都愧疚與內疚。他說告訴我實話,你……平常信任我這個戰友和老鄉嗎? 成才說當然信任! 成才說,我一直覺得你的運氣比我好,其實不是,是你比我會信任人。你跟他們是一個整體的,我是自個兒一個……許三多,我現在自個都不信任自己。我跟他們爭了一上午,爭得筋疲力盡,爭得聲嘶力竭,可說真的,……真的,我從戰場上逃開那會,我就明白一件事,我不配在這支部隊呆下去,我也不配在任何部隊呆下去…… 成才已經欲哭無淚,他可幾次哽得自己也說不下去了。他說完了就掉頭走了,整個一個悲哀的背影,走得十分的沉重。 許三多回頭叫了一聲成才!可成才頭也不回,他只說你別去跟隊長說!什麼也別說!他什麼都明白! 成才就這樣走了。 訓練的老A們,在口令聲中從樓下跑開了。成才一直等到四下無人時才從屋裡出來。那些訓練與他已經沒什麼相干了。他背上了自己的背包,頭也不回地走了。當他走到許三多門前時,門開了,許三多站在裡邊。 成才略有些詫異:你怎麼沒去訓練? 許三多說:我請假了,送你。 成才說:犯不著。 許三多說:得有人送。 成才心裡有激動,他不再堅持。 許三多將手上的一個長條盒遞補給他,說這個是給你的。 什麼? 瞄準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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