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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刺客 刘猛 11752 2018-03-18
黑色的三菱帕杰羅越野車粗暴地撞開倉庫門口的護欄,魚貫開進來。三輛車在倉庫門口停下,槍手們陸續下車。蔡曉春神色冷峻地走下越野車,蒙著眼罩反綁著的韓光被人直接推出來倒在地上。 蔡曉春站在韓光面前:“解開他。” 韓光的眼罩和嘴上的膠條被摘下來,他吐出一口污血。 蔡曉春冷峻地看著他,突然飛起一腳踢向韓光的下巴。 韓光仰面栽倒,頑強地爬起身,對蔡曉春虎視眈眈。 蔡曉春臉上沒有表情:“山鷹,沒想到我們會這樣見面。” 韓光吐出嘴裡的血:“你這個雜種……” 蔡曉春毫無愧色:“我一直以為,你會是高傲的山鷹。我沒想到你會作出那樣的齷齪事情來!” “你他媽的……”韓光怒視他,“你知道不知道你乾了什麼?”

“殺了一個對我不忠的女人。”蔡曉春的眼睛很冷酷。 “你太狠毒了……”韓光咬著牙,“你知道不知道……她懷的是誰的孩子?” 蔡曉春看著韓光,臉上還是沒有表情,但是嘴角卻抽搐了一下。 “你這個笨蛋!”韓光怒吼,“你殺了你自己的女人!” 蔡曉春看著他沒動。 “你殺了你自己的孩子!” 蔡曉春的眼睛在一瞬間凝固了。 “告訴我,這個孩子是誰的?!” 蔡曉春的臉在黑暗當中扭曲著,雙手抓住被綁在椅子上的百合胳膊搖晃著。 百合的長發散在臉前,被汗水浸濕了。她從頭髮的縫隙堅強地睜開眼睛,翕動嘴唇:“是我的!” “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是誰?!”蔡曉春狂暴地吼起來。 “不是你……”百合的眼中含著淚水,“不是你這個血腥的僱傭兵!不是你這個為了金錢可以出賣一切的劊子手!不是你……這個會這樣對待我的……男人……”

“是韓光?!是不是韓光——”蔡曉春怒視百合。 百合露出慘淡的笑容:“是他又如何?” “我是愛你的……”蔡曉春的眼中噙著淚水,“你知道我是愛你的,我只愛你一個……你為什麼要這樣……” “我不愛你了……”百合緩慢地搖頭。 “不,這不可能!”蔡曉春絕望地吼出來,“你是愛我的!” “愛是會變的……”百合含著眼淚,“我不再愛你了……我對你失望了……” “不!”蔡曉春拔出手槍上膛頂住了百合白皙的胸脯,“你說——你愛我!” “你殺吧,把你周圍的人都殺乾淨。”百合淒慘地苦笑,“你殺了我,我也不愛你……你以為,你會殺人就有種了嗎?你這個屠夫,你這個……懦夫……你以為你很勇敢嗎……你殺人,就是因為你懦弱!你甚至不敢讓世人知道,你還活著……你難道還配是個硬漢?是個戰士?是個狙擊手?”

蔡曉春的手槍在顫抖著,臉色煞白。 “你永遠也比不過韓光,他是個真正的刺客……”百合仰起白皙的臉傲慢地註視著蔡曉春,“真正的刺客,不會像你這樣濫殺無辜……更不會像你這樣,為了金錢出賣自己……你背離了刺客的道德,背離了狼牙特種兵的信念,也背離了你對我的愛情誓言……我怎麼會相信你……我怎麼會相信你會對我好,居然跟著你漂流天涯海角……在那些黑暗的日子裡,我堅守愛情的信念……但是你告訴我,你有什麼值得我堅守的?你告訴我啊,你告訴我啊……” 百合傷心地哭出來:“你去法國外籍兵團當兵,我支持你……因為我知道你想成為一個刺客,你想成為戰爭的寵兒……但是你怎麼會去當僱傭兵呢?你怎麼會去為了金錢而不是信仰去戰鬥呢?……你怎麼會是這樣……我怎麼會那麼輕信你的謊言……”

蔡曉春的眼睛逐漸暗淡下來。 “我的孩子不可能有你這樣的父親……”百合停止了抽泣抬起頭,“孩子不是你的!” “告訴我,孩子的父親是誰?”蔡曉春的聲音很飄。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是我的事情!”百合果斷地說。 “是韓光!我知道是他——”蔡曉春的聲音還是很飄。 “是他又怎麼樣?”百合冷笑,“對,就是韓光!你難道還敢去對付韓光?你能是他的對手?” 蔡曉春看著百合,臉上變得冷漠。 百合看著槍口:“你開槍啊?開槍啊——” 蔡曉春拿起百合的手機,撥出去韓光的電話湊到百合耳邊。 “餵?是我,怎麼了?”韓光的聲音傳出來。 百合急了:“韓光——你千萬別回來——” 啪!蔡曉春掛斷了電話。

“你要幹什麼?你到底要幹什麼——”百合驚慌地喊。 蔡曉春不說話,兩個槍手上來用膠條粘住了百合的嘴。蔡曉春拿起身邊的那把88狙擊步槍,看了百合一眼。這一眼非常陰鬱,非常的狠毒。百合的驚慌到了骨子裡面,拼命掙扎著支吾著。 蔡曉春跟槍手轉身走了。 百合睜大眼睛,掙扎著看著對面的山坡…… “那是你的孩子,禿鷲。”韓光的聲音嘶啞。 蔡曉春彷彿被定格在那裡,一動不動。 “你殺了你的孩子。” 蔡曉春趴在草叢裡面,抱著88狙擊步槍瞄準對面的窗戶。 瞄準鏡裡面是百合驚恐的臉,她在支吾掙扎。 韓光衝進屋子。 蔡曉春摳動扳機。 砰——隨著槍響,百合仰面栽倒…… 蔡曉春臉色鐵青,站在韓光面前。

韓光看著蔡曉春:“你的心胸,實在太狹窄了……” “夠了!”蔡曉春拔出手槍對準韓光。 “開槍啊!”韓光怒吼,“你殺了你的女人!你殺了你的孩子!你為什麼還不殺了你的戰友?你的生死搭檔?!你殺了我啊,殺了你身邊所有的人!你開槍啊?!你為什麼還不開槍?!” 蔡曉春的槍口顫抖著,突然抬起來對著天空砰砰打光了彈匣。隨即他狂喊著:“啊——” 周圍的僱傭兵們面面相覷,不知道他怎麼了。 “啊——” 蔡曉春把肺部的最後一點氧氣也壓縮出去,最後的吼聲變成了怪異的哭腔。他跪在了地上,手裡還拿著打光子彈的手槍。淒厲的哭聲傳出來,他發出一個男人在一生當中所能發出的最悲慘的哀嚎。 韓光看著昔日的生死戰友,臉上不知道是同情還是憎惡。

蔡曉春的眼淚和鼻涕流在了一起,他摳著空了的手槍,卻不知道想要射擊誰。 韓光轉過臉去,不想看見這一幕。片刻,他的眼神堅定起來,轉向蔡曉春。 蔡曉春的哀嚎還在繼續,他的手槍已經丟掉,雙手抓著土地。 韓光看著蔡曉春,卻沒有什麼語言。 僱傭兵們都看著自己的頭兒,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了。 昏暗的地下室裡面,幾個長發或者光頭的小伙子在調試樂器和音響。門開了,鍾世佳走進來。光頭鼓手問:“阿鐘,你怎麼來這麼晚?” “遇到點事情。”鍾世佳不高興地說。 “好了,開始排練吧。”貝司手說,“唱片公司的薛總說,下午要來聽我們的音樂。要是這次順利,真的就可以出唱片了。” 鍾世佳心不在焉地笑笑,上台了。

“我做觀眾,可以嗎?” 衣冠楚楚的黑豹站在門口,彬彬有禮地說。 “你誰啊?”貝司手問。 黑豹笑笑:“我想一個樂隊排練的時候有觀眾,並不是壞事吧?” “他是不是唱片公司的薛總?”光頭鼓手低聲問。 鍾世佳恨不得把黑豹踢出去:“我說了,你別跟著我!”他走下去推黑豹。黑豹笑笑:“少爺,我只是做個觀眾。” “少爺?”貝司手納悶地,“阿鐘你什麼時候當少爺了?” “他胡說的!”鍾世佳著急地回頭說,他轉向黑豹低聲道:“你聽著,我就是我自己!我決不做你那什麼少爺!你給我滾出我的生活!立刻!” “我答應過何先生,做你的影子。”黑豹滿不在乎地坐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貝司手走過來,“什麼少爺?什麼何先生?你又是誰?”

“你別聽他胡說,他神經有問題!”鍾世佳著急地說。 “鍾世佳是TZT總裁何世昌先生惟一的兒子,也就是我的少爺。”黑豹帶著微笑說,“我奉命保護他。” 樂隊成員都看鍾世佳。 鍾世佳急了:“你他媽的別胡說八道!” 貝司手看鍾世佳:“你一直在玩我們?” “我沒有,我真的不是什麼少爺!”鍾世佳著急地說。 貝司手奇怪地看他,大家也都奇怪地看他。 黑豹帶著奇怪的微笑,泰然自若地點著一顆萬寶路。 “我們完了。”貝司手甩下一句轉身就走。 “你聽我說——”鍾世佳拉住他。 “放手!”貝司手怒吼,“我們不需要你這個騙子!你他媽的這種富家子弟,永遠也不可能理解我們的音樂夢想!你在褻瀆我們的真誠!褻瀆我們王道的音樂!滾!”

鍾世佳詫異地看他,又看大家。光頭鼓手轉過臉去,別的樂隊成員也低下頭。 “少爺,既然人家不歡迎咱們,咱們走吧。”黑豹笑笑起身。 鍾世佳一巴掌抽在黑豹臉上:“你給我滾!” 黑豹似乎一點感覺都沒有,只是笑笑。 鍾世佳轉向樂隊,但是他們都收拾東西走了。他試圖拉住貝司手,卻被推開了。他拉住光頭鼓手,光頭鼓手笑笑:“富家子弟也沒什麼不好啊?吃香的喝辣的時候,別忘了我們一起吃過方便麵。” 鍾世佳有口難辯,看著他們走了。 “你毀了我!”鍾世佳怒視黑豹,“你毀了我的生活!” “少爺,你無法選擇你的生活。”黑豹沒有愧色,“因為生活已經選擇了你——你,是何世昌先生的兒子。你是TZT集團的繼承人,惟一的繼承人。” “我是我自己!” “有的時候,你無法選擇。”黑豹的聲音很冷,“請你原諒我,有一天你會明白這個道理。” “我不會跟你走的!”鍾世佳咬牙切齒地說。 “我不會強迫你跟我走,但是我會是你的影子,寸步不離。”黑豹頷首說。 鍾世佳看著他:“你別想我會認那個老東西做爹!” “那是你們父子之間的事,我無權干涉。”黑豹畢恭畢敬地說,“我只是負責你的人身安全,你的思想我無法控制。” 鍾世佳一腳踢飛椅子,轉身就走。 黑豹繼續跟上,不緊不慢。 到了街上,鍾世佳轉身怒視那輛奔馳:“你到底要跟我到什麼時候?!” “只要我活著,我會寸步不離。”黑豹微笑著說。 “我要是跟女人上床呢?!” “我會在門口等著。”黑豹面不改色。 “那好。”鍾世佳冷笑,“我現在要跟女人上床,你安排吧。” 黑豹愣了一下。 “還他媽的聽命令呢,這點事兒都辦不了!”鍾世佳不屑地一笑。 黑豹咬咬牙下車:“少爺,何先生是從來不會這樣命令我的。因為他知道,黑豹的價值不是拉皮條拍馬屁!” “我就這樣命令你了,怎麼著吧?”鍾世佳終於找到了傷害這個討厭傢伙的辦法,揚揚得意地說。 黑豹點頭:“好,我服從你的命令。” 鍾世佳還沒明白過來,就被黑豹拉上車。鍾世佳著急了:“你幹嗎啊你?” “去找女人!”黑豹由於被侮辱,臉都漲紅了。 鍾世佳還沒說話,奔馳一下子就衝出去了。 嚴林的臉色鐵青,看著艙壁上的照片。 天宇坐在他身後,眼巴巴看著他的背影。 紀慧小心地問他:“你打算怎麼辦?” “我出賣了他,他卻用自己換回來我的兒子。”嚴林的聲音很苦澀。 天宇看著父親,卻沒有恐懼和眼淚:“爸爸,我聽到火車和輪船的聲音。” 嚴林突然轉身:“你聽見了?” 天宇點頭:“我聽得很清楚,是火車和輪船的聲音。” 嚴林一把打開桌子上的地圖,聲音顫抖起來:“孩子!你告訴我,你詳細說說你都聽到了什麼?” “火車,是貨車不是客車。”天宇仔細回憶,“每半個小時左右有一趟,聲音很模糊。” 嚴林在地圖上找到鐵道線,手指沿著鐵道線路滑動:“輪船呢?” “汽笛聲,跟火車的聲音是六十度角。”天宇說。 嚴林拿著標尺,找到了天宇所說的位置:“找到了,濱海棕櫚莊園——一片爛尾別墅!” 紀慧驚訝地看著:“他的耳朵真的那麼好?” 嚴林看著天宇,聲音發苦:“他從小看不見,所以聽覺非常好……” “爸爸,這對山鷹叔叔有幫助嗎?”天宇含著眼淚問。 “嗯。”嚴林點點頭,轉向紀慧:“我有幾句話跟你說。” 嚴林把紀慧拉到艙門外,嚴肅地說:“我把天宇交給你。” “我?!”紀慧嚇了一大跳。 “我現在沒有人可以委託了。”嚴林看著紀慧的眼睛,“如果我回不來,把天宇帶給他姑姑,他知道電話和地址。” “你要去幹什麼?”紀慧覺得不對勁。 “我要去救山鷹。”嚴林的聲音很堅定。 “你?!”紀慧上下打量他,“你一個人?!你瘋了吧?!” 嚴林笑笑:“明知是死,還要去死——你知道這是什麼行為?” “英雄?”紀慧納悶。 “不,瘋子。”嚴林的笑容消失了,“禿鷲是瘋子,因為他敢於帶著自己的僱傭兵分隊潛入大陸發動戰爭;山鷹是瘋子,因為他為了戰友兄弟的情誼為了愛情敢於慷慨就擒;我也是瘋子,因為我要去救一個瘋子,殺一個瘋子!而我還是自殺攻擊,因為我壓根就沒打算活著回來!” “那你為什麼要去?” “因為,山鷹是為了我的兒子被擒的!”嚴林的眼中露出堅定的光芒,“我不能苟且偷生!為了這份情誼,我拿命來還!”他轉身進去了。 紀慧愣在外面:“這都是些什麼人啊?!” 嚴林走進船艙:“兒子,我要出去一趟。” 天宇睜著無神的大眼睛:“爸爸,我都聽到了。” 嚴林愣了一下。 天宇笑了一下,眼淚卻滑落出來。 嚴林粗糙的右手撫摸著兒子的臉,聲音柔和下來:“你知道,爸爸一定要去。” “在我告訴你我都聽到什麼以前,我就知道你肯定要去。”天宇的聲音沒有抽噎,“你告訴過我,男人要頂天立地,為了一句承諾可以赴湯蹈火。” 嚴林嗯了一聲,轉身拿起56衝鋒槍檢查彈膛,往彈匣裡面壓子彈。 “爸爸,我等你回來。” 嚴林的鼻子一酸,忍住眼淚:“我會回來。” 嚴林把衝鋒槍背在肩上,往背包裡面裝手榴彈和彈匣。他拿起背包,轉身看著天宇。天宇很懂事地笑笑:“爸爸,我很驕傲。” 嚴林有些疑惑。 “你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嚴林的右手放在兒子的頭頂:“記住,你是狼牙的兒子!” 說完,轉身一瘸一拐卻是大步地出去了。 在紀慧的注視下,嚴林一瘸一拐地走向那輛破舊的皮卡。他把背包扔進車窗,翻身上車。皮卡發動了,嚴林目光堅毅地開向遠方。 開向必死無疑的戰場。 蔡曉春的右手顫抖著點著一顆煙。 韓光站在他的側面,冷冷地看著他。 蔡曉春閉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已經是一片殺氣。 韓光並不意外,相反浮起一絲苦笑,彷彿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樣。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們是真正彼此了解。”蔡曉春的聲音彷彿從很遠的天邊傳來,“正因為這樣,你和我假如不在一個陣線,就會成為彼此的死敵。——山鷹,我們都沒有退路了。” “我們都不需要退路,因為本來就沒有退路。”韓光轉向波瀾壯闊的海面,“我跟你之間,從此之後只有一個人能活下來。” “那就是我——禿鷲!”蔡曉春怒吼,“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你心裡有牽掛,而我沒有!我無牽無掛,而你卻惦記很多本來不該惦記的東西!作為一個刺客,心裡有雜念,你死定了!” “你還是沒有明白——刺客的含義不是殺戮。”韓光搖頭。 蔡曉春轉向韓光,眼中血紅:“現在我是老大!主動權在我手裡!你沒有選擇——你必須聽我指揮!否則,我毀了你所有的一切!” “放了冬兒,我會按照你說的做!”韓光冷冷地說。 “你要搞明白先後順序——按照我說的做,否則我毀了她!”蔡曉春揪住韓光的領子,“你沒有選擇!” 韓光看著他:“事情完了以後,我會要你的命!——說,要我幹什麼?!” “在規定的時間,規定的地點,擊斃規定的目標!跟你從前做的一樣!”蔡曉春鬆開韓光,“然後,我會放了林冬兒!你知道我不會食言,這點你不用擔心。” “你拼命讓自己做的像個刺客,”韓光浮出冷笑,“但是你這輩子都成不了刺客!因為你的一切都是在模仿刺客,可悲!” “夠了!”蔡曉春怒吼,“就算你是刺客,又怎麼樣?!你在我手裡,你的女人也在我手裡!我贏了,我是贏家!” 韓光搖頭,嘆息一聲。 “這是你的目標資料!——給我仔細看清楚了!”蔡曉春把檔案袋丟給韓光。 韓光接過來,打開,抽出照片。 ——白髮蒼蒼的何世昌。 蔡曉春正在看著韓光,他的手機響了。他離開韓光,轉身去打電話:“餵?是我。” “禿鷲,山鷹落網了?”電話裡面是一個陰沉的男人聲音。 “對,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進行。” “千萬不能有一點紕漏,要對得起我付給你的價錢。” “我會做我該做的事情,你做你該做的事情——把三分之一的錢打到我的戶頭,尾款也準備好。”蔡曉春說。 “我會的,另外我要加單。” “加單?” “目標也在濱海,正在傳輸到你的PDA。” 蔡曉春打開PDA,在接受傳輸畫面。 長髮披肩的鍾世佳顯現出來。 “這是誰?” “他的資料也在傳輸當中,做掉他。” “加錢。”蔡曉春冷笑。 “我給你的還不夠多嗎?” “你給我記住——我是在銅牆鐵壁的中國大陸,我要的是我應該得到的!再加一半,否則我不接受這個加單!” “……好吧。我希望你盡快。” 蔡曉春掛掉電話,看著PDA上傳輸來的資料。 鍾世佳面對富麗堂皇的總統套房,有點手足無措。黑豹站在客廳中間,看著跟進來的侍者掏出一張美元。侍者接過,很禮貌地頷首:“先生,您有什麼需要?” “女人。”黑豹的聲音很冷酷。 侍者笑笑:“請問需要什麼樣的女人?” “最好的。”黑豹又拿出一張美元。 侍者接過:“稍等片刻。”他禮貌地退出去,關上房門。 “你瘋了?!”鍾世佳眼都直了,“那是兩百美元啊?!” “少爺,你是何氏企業的繼承人,億萬身價。”黑豹笑笑,“這些不用放在心上。” “跟你說多少次了,我對你那少爺不感興趣!”鍾世佳煩躁地擺擺手,坐在總統套間的沙發上試試:“也沒覺得有什麼不一樣啊?看來有錢人也不過如此……” 鍾世佳的眼睛直了。 一個長髮飄逸身材高挑的女孩走進來,穿著素淡的職業女裝。她帶著恬靜的微笑,壓根就不像那種職業小姐。 黑豹笑笑,沒說話。 “請問,是哪位先生需要服務?”女孩頷首禮貌地說。 黑豹指指目瞪口呆的鍾世佳:“這是我們少爺,伺候好。”他拿出幾張美元放在女孩面前的茶几上,轉身對鍾世佳笑笑:“我在門口。” 女孩看著邋裡邋遢的鍾世佳,皺皺眉頭。但是隨即臉上浮現出來職業性的微笑,慢慢走過去:“少爺,要不要先洗澡……” 黑豹站在門口,關上門。他忠實地跨立在門口,目光警惕。 嚴林駕駛皮卡歪歪斜斜拐上山梁,掀起一片塵土。 皮卡終於爬不上去山坡了,嚴林拉上手剎轉身下車。他拿起衝鋒槍,背上後座的背包,轉身一瘸一拐開始爬山。 他頑強地爬到山樑上,拿出望遠鏡觀察下面。 一片破敗的別墅工地,幾近殘垣斷壁。 望遠鏡滑過一片灌木叢,又滑回去。嚴林仔細看去,看見了偽裝很好的狙擊手。他順著對角線望去,又看見了一個狙擊手。嚴林非常耐心地觀察著,尋找著暗哨。 “標準的環形防禦。”嚴林露出冷笑,“禿鷲,還是我教你的那一套。” 他放下望遠鏡,打開背包往外一個一個掏手榴彈,用繩子拴在一起。接著解開衣服,把手榴彈做的項鍊掛在脖子上。他係好衣服的拉鍊,拿起衝鋒槍做最後的檢查。 三棱槍刺被他拆下來,握住在右手。 嚴林的眼睛透過灌木叢的縫隙觀察下面,呼吸變得均勻。 “找到那個電台的位置沒有?” 林銳踏上電訊偵察車詢問。 田小牛摘下耳機:“已經失去信號很長時間了,我最多只能判斷電台信號的方位。還不敢保證正確,他們沒有再次使用電台通聯。” “不管那麼多了,把你的判斷傳輸到我的PDA。”林銳打開那張濱海的大地圖。 “你需要什麼協助?”唐曉軍問。 “命令便衣警員對這些位置進行遠距離攝像偵察。”林銳在地圖上標出可疑的點,“圖像適時傳輸到指揮中樞,我要第一時間作出判斷。” “好的。”唐曉軍拿起電話開始佈置。 “特警隊還能做什麼?”薛剛問。 林銳看著他,語氣變得低沉:“待命吧,我希望可以找到他們藏身的位置。” “好。”薛剛轉身下車,對著遠處坐在陰涼處的特警隊員們打了個手語。 特警隊員們紛紛摘下武器,解開面罩透氣。 唐曉軍看著這些地圖上的點:“你是依靠什麼作出判斷的?” “我在換位思考,如果我要滲透進入濱海,會選擇什麼地點作為安全島。”林銳頭也不抬地說,“雖然我和他們立場不同,但是我相信作為特種兵的自覺和常識是相似的。” 唐曉軍苦笑:“滲透?多麼專業的軍事術語。” “你以為,”林銳抬起眼睛看他,“戰爭距離你很遙遠嗎?” 唐曉軍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此時此刻,正在進行的就是一場戰爭。”林銳的聲音很果斷,“他們都是在用戰爭的思維來行動的,也是在用戰爭的手段和法則。” 唐曉軍電話響起來,他接:“餵?……好的。”他把電話遞給林銳:“高局長在一號線。” 林銳接過來電話:“我是狼牙特種大隊林銳。” “林副大隊長,我想知道現場的情況。” “現在正在追查蔡曉春和韓光的藏身處,我們還在努力。” “有沒有把握?” “我在努力。”林銳沒給肯定的回答。 “我已經佈置了戰術突擊力量,你做好偵察工作就可以。” 林銳納悶:“什麼?” “我直接指揮戰術突擊隊,你負責偵察。”高局長的聲音毫不遲疑,“重複一遍。” “收到,您負責指揮戰術行動。”林銳重複,“我做好偵察工作。” “好的,我跟你說的不要告訴任何人。現場情況隨時向我匯報。” 高局長掛了電話,林銳拿著電話發傻。片刻,他問唐曉軍:“你們有幾支特警隊?” “你看見的機動力量都在這裡,家裡還有兩個小組待命。”唐曉軍說。 “奇怪啊?”林銳納悶地說,“難道你們局長動用了武警支隊的特警隊?” “動用武警要市委書記批准的,高局長沒有這個權力。”唐曉軍說,“何況現在武警的力量都在警衛工作上,他們的特警隊是能源論壇的應急別動隊——這一點我是清楚的。” 林銳眨巴眨巴眼睛。 “到底怎麼了?”唐曉軍問。 林銳看看他,想了想還是沒說:“看來事情越來越複雜了。”說完就緘默不語了。 高局長放下電話,片刻又拿出一個新手機裝上電話卡。他撥出儲存的號碼: “我是麻雀,招呼我已經打了。” 高局長的眼睛,高深莫測。 黑豹看看手錶,皺起眉頭。 裡面已經沒動靜了,他看著門口的門鈴,想按又停下。 隱約有聲音傳出來,黑豹的耳朵貼在門上。他聽清楚了,是撞擊什麼的聲音,雜著斷續的女性支吾聲。 黑豹二話不說拔出手槍踹開房門。 咣!門向一邊倒下,黑豹持槍衝入房門。他在屋內搜索,動作非常靈活敏捷。屋內空無一人,寬大的床上床單沒了一片狼藉。 黑豹持槍對準聲音來的方向。 洗手間的門被關著,裡面有女孩的聲音。 黑豹閃身在門邊,一腳踢開洗手間的門。 蓮蓬頭的水流還在噴著。女孩赤身裸體倒在地下,手腳都被綁著,嘴上堵著自己的內褲。她徒勞地在水流當中發出嗚嗚聲,眼巴巴看著黑豹。 黑豹低頭拽下女孩嘴裡的內褲:“少爺呢?!” “什麼狗屁少爺?!”女孩狂怒,“把我打暈了,綁起來就跑了!” 黑豹轉身出去,跑到窗口。 窗戶虛掩著,窗框上繫著床單打的結。 黑豹低頭看去,下面樓層的陽台上有腳印。 “把我解開啊!” 黑豹壓根顧不上搭理女孩的嚎叫,轉身就跑出去了。 鍾世佳孤獨地在車水馬龍的街上走著。 他不時回頭看看有沒有人跟踪,在人群當中穿插著。 音樂學院的門口,校車緩緩停下。老師們陸續下車,鐘雅琴笑容可掬走在中間,不時地跟周圍的老師說著什麼。 一輛黑色的豐田佳美轎車停在音樂學院裡面的林蔭道上。車裡的司機戴著墨鏡,看見鍾雅琴進來掐滅了煙。後座的兩個壯漢在戴面罩,他們的眼中是職業性的寒光。 鍾世佳急匆匆跑到學校門口,他看見了母親的背影。 鐘雅琴獨自走在林蔭道上,她沒有感覺到背後跑來的兒子,也沒有感覺到危險的即將降臨。 佳美的司機沉穩地發動汽車,換到D擋。 鐘雅琴還在泰然自若地走著。 佳美的司機突然鬆開剎車,一腳踩下油門。 黑色的轎車如同脫膛的子彈一樣衝了出去,徑直沖向鐘雅琴。 鐘雅琴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有任何反應。隨著凌厲的剎車聲,後面的兩個車門同時打開,兩個蒙面壯漢衝出來徑直撲向鍾雅琴。鐘雅琴被按倒,直接塞入車裡。 “媽——”鍾世佳脫口而出。 蒙面壯漢們立即轉向鍾世佳,隨即上車關上車門。 司機調轉方向盤沖向他。 鍾世佳見勢不妙掉頭就跑,佳美緊緊在後面追著。 鍾世佳翻身上了圍牆,跳了過去。佳美急剎車在圍牆下面,蒙面壯漢想下車去追。但是他在後視鏡看見門口的保安和很多師生向這裡跑來,改變了主意高速逃跑。 砰!佳美撞斷了門口的護欄,徑直沖向大街的車水馬龍。 鍾世佳在附近的樓頂上縮身看著,眼裡流著眼淚,咬緊牙關不出聲。 警笛遠遠響起來,摩托警在趕往這裡。 唐曉軍的黑色越野車高速沖入現場警戒線。他跟張超等乾警下車,眼睛因為疲憊滿都是血絲,聲音也嘶啞了:“到底什麼情況?” 分局刑警隊長嘆口氣:“車是假的牌照,綁架者的手法很老練。目擊者也提供不了什麼有價值的線索,而被綁架的只不過是一個音樂老師,也沒人知道她跟什麼人會結仇。” “資料給我。”唐曉軍伸手接過資料,打開來看見鍾雅琴的照片。 “我們跟她的同事和學生都接觸過,都反應她平時人緣很好,在業務上很精通,為人處世都很低調。”分局刑警隊長說,“她的個人經濟情況也很普通,沒有任何線索表明她有什麼值得被綁架的。” “她的親屬呢?調查了沒有?”唐曉軍問。 “她有一個兒子,我們還沒找到。”分局刑警隊長說,“是個搖滾歌手,居無定所。” “她的丈夫呢?” “她沒丈夫。” “沒丈夫?”唐曉軍抬起眼睛。 “對,她沒丈夫,那個兒子是私生子。” 唐曉軍眼睛一亮:“立即想辦法找到她的兒子!這肯定有問題!” “是。” “我去搜查她家,看看有沒留下什麼線索。”唐曉軍把資料塞給張超,“全亂套了,幾乎所有的案子都集中在今天了!這裡面肯定有內在的聯繫!我們走!” 張超抱著資料跟著唐曉軍上車。 唐曉軍駕駛著旋轉警燈的黑色越野車,按照資料上的地址疾馳向鍾雅琴的家。他的面色是冷峻的,內心卻是波瀾起伏。他越來越感覺到接近謎底,卻又感覺到這個謎底的深不可測。 天邊醞釀著悶雷。 大雨嘩啦啦,窗外的濱海已經化身在朦朧當中。 何世昌看著窗外,手裡的手機貼在耳朵上,嘴唇抽搐著。 黑豹的聲音從電話傳來:“何先生,我辜負了你的信任。” 何世昌的喉結蠕動著,許久嘆息一聲。 “我一定想辦法把少爺找到!”黑豹頷首道。 “黑豹,”何世昌的聲音顯得蒼老,“你記得我對你說過什麼嗎?” 黑豹看著何世昌,一字一句地說:“何先生,如果我找不到少爺,我不會活著回來。”說完調頭就出去了。 何世昌看著大雨,眼神暗淡。 “頭兒,你最好來看一下。” 張超從里屋探出頭。 唐曉軍戴著白手套和鞋套,穿過現場勘查技術人員身邊。鐘雅琴的家裡整潔簡樸,警方的技術人員細心地在進行搜查。這是綁架案件的例行程序,要爭取發現所有可疑的疑點。 張超戴著白手套,仔細翻開從櫃子裡面找出來的一本封面發黃的相冊。有一張藏在照片下的合影被揭開來,唐曉軍仔細看去,倒吸一口冷氣。 照片也已經泛黃,下面的日期顯示是20多年前。年輕時代的鐘雅琴甜蜜地笑著,偎依在一個中年男人身旁。這個中年男人非常熟悉,以致於唐曉軍一下子就明白綁架可能因為什麼。 何世昌,一個在濱海家喻戶曉的名字。 美籍華人,ZTZ財團總裁。 也是這次濱海國際論壇的重要貴賓。 “我們真的有麻煩了。”唐曉軍拿出手機撥叫號碼:“我是唐曉軍,請幫我轉局長。” 何世昌看著面帶內疚的高局長,久久沒有作聲。 “何先生,是我們的工作沒有做好。”高局長低聲說。 何世昌嘆口氣。 “我們會想辦法,把鐘雅琴女士解救出來。”唐曉軍站在高局長身後頷首道。 何世昌看著他們倆,欲言又止,許久囁嚅著:“多年前的往事,卻釀成今天的苦果。” “何先生,”高局長趨前道,“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首要的事情是把人解救出來。我的屬下有一些問題要問您,這是例行工作程序。希望您可以配合。” 何世昌點點頭,戴上眼鏡。 高局長看看唐曉軍:“注意你的禮貌和措辭——何先生,我先告辭了。” 高局長出去了,門被帶上。唐曉軍打開筆記本:“何先生,我是刑警隊長唐曉軍。我負責鐘雅琴女士被綁架的案子,涉及您的隱私部分,警方會嚴格保密。” 何世昌點點頭:“我已經大半截入土的人了,還有什麼需要保密的呢?你問吧。” “您和鍾雅琴女士之間,是否有某種特殊關係?” 何世昌看看他:“直截了當地說,我們曾經是戀人。” “我看過您的資料,那時您已婚?” “對,還有一個五歲的兒子。”何世昌長嘆一口氣。 唐曉軍點點頭:“她是您的情人?” “不,戀人。”何世昌的喉結蠕動一下,“我必須說明這一點,雖然我已婚,但是這並不說明我和我的妻子之間有愛情。我們是指腹為婚,長輩釀就的錯誤婚姻。我並不愛她,她也並不愛我,我們只是無法離婚而已。我和雅琴之間,是愛情。她不是我的情人,更不是大陸俗稱的什麼'二奶'。我愛她,她也愛我,我們曾經是戀人。” 唐曉軍認真聽著:“明白了,何先生。我對我的措辭不當,表示道歉。” 何世昌苦笑一下:“年輕人,什麼都無所謂了。你還有什麼問題?” “根據我的判斷,假設我的判斷沒錯的話——鍾世佳,是您的兒子?”唐曉軍試探地問。 何世昌看了他一眼。 “我現在懷疑鍾世佳也處於危險當中,他失踪了。”唐曉軍加重語氣,“我是警察,我的職責是保護市民安全,也包括您這樣的國際友人的安全。請你原諒,我試圖去揭開您的隱私——但是我必須這樣做,對不起。” “年輕人,你很尖銳。”何世昌的聲音嘶啞,“我確實有很多難言之隱,不過事情已經這樣了,我也不能避諱警察。我可以信任你嗎?” “何先生,我不懂您的意思?”唐曉軍納悶。 何世昌盯著他的眼睛:“你是一個好警察嗎?” 唐曉軍愣了一下,隨即臉漲紅了:“何先生,您在懷疑我對職業的忠誠?” “我這一生見慣了風風雨雨,我現在在認真地問你——你是一個好警察嗎?”何世昌的臉色很嚴肅。 唐曉軍正色道:“我坦言,我不是一個完美的警察,我也有犯規的時候;但是我對我的警徽許下的誓言永遠不會違背!” 何世昌點點頭:“我相信你。” 唐曉軍不說話,在等何世昌說。 “鍾世佳是我的兒子,而且是我惟一的兒子了。”何世昌的聲音很蒼老。 唐曉軍愣了一下。 “我的大兒子,因為一場可疑的車禍去世了。”何世昌說,“他本是我的法定繼承人,而且已經在逐漸接手。” “美國警方的調查結果呢?” “沒有結果。”何世昌搖搖頭。 “沒有結果?”唐曉軍皺起眉頭。 “——所以我會問你,你是不是一個好警察。”何世昌轉向唐曉軍。 “我明白了。”唐曉軍點點頭,“您感覺到什麼疑點,而被美國警方忽略的嗎?” 何世昌想想,沒說話。 “我的職權範圍是不可能再去調查過去發生在美國的案子,但是我相信這兩個案子之間有內在的聯繫。”唐曉軍說,“我甚至懷疑,製造車禍的和綁架鐘雅琴女士的就是一夥人。” 何世昌還是沒說話。 “我看過您的資料,您有一個弟弟?”唐曉軍試探地問。 “住嘴!不許你懷疑我弟弟!”何世昌的臉色立即變了,“我的弟弟跟我風雨拼命幾十年,他對我是忠誠的。” 唐曉軍看著何世昌的眼睛:“您在騙我。” “你?!” “您的眼睛告訴我,您在騙我。”唐曉軍還是那個語速,“何先生,我不是關心您家族內部的事務!我只是在尋找有價值的線索!” “你出去,我不想和你繼續談下去。”何世昌無力地指著門口。 唐曉軍站起來:“何先生,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您希望和我繼續這場未完成的談話,可以打我的電話,我隨時恭候。告辭了。” 何世昌看著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無力地坐下。 許久,他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他好像已經猜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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