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戰爭軍事 決戰長治:解放戰爭檔案

第11章 第10章破長治活捉史澤波,慶胜利劉伯承設宴

陳賡司令員,給三八六旅旅指揮部、決一旅李成芳旅長下命令:“太行五十三團和地方部隊,尾追敵人進行阻擊。二十團、二十一團;三十八團、二十五團、五十七團均從駐地出發,直插東西峪,截住史澤波,就地殲滅。” 從地圖上看,這幾個團的路程稍短一些,可是擺在他們前邊的都是橫列的大山。當你趕上敵人時,已經跑得精疲力竭,卻是正需要投入激烈拚殺的時刻。 部隊分路南下,又是一路長跑,後邊有專人收容掉隊的戰士。這意思是說,不顧一切地急行軍,丟掉背包,甩掉拖累。全力以赴地截住史澤波,完成上級交給的戰鬥任務。部隊日夜兼程,只有做一頓飯的工夫,讓人和牲口填填肚子,炊事員和飼養員根本不能休息。可以看出,人的精力不是以加減的法則來算。從九月十九日打長子,接著打長治,爾後北上打援兵,在老爺山的野戰工事裡,和敵人對峙四天四夜;爾後是追殲彭毓斌。跟著又一個緊急命令,拔腿南返,翻山越嶺,只要隊伍一停下來,就有人倒下再起不來;可是人們好像忘了疲困,忘了飢餓,忘了勞累,忘了自己。因為大家都知道,如果放走了史澤波,讓這一萬多人從上黨作戰中溜走,將是一生的遺憾,也是對人民的犯罪。

戰士們一路小跑,一身棉衣都成了水濕的。有的跑掉了鞋子,就赤著腳前進,有的累得合不攏嘴,就咬住水濕的毛巾繼續急迫敵人。 吳孝閔政委把馬給了病號,和霍青山老人在隊列裡跑著,他戴著高度的近視眼鏡,連路都看不清楚,腳不住地往石頭上磕碰。 霍青山老人感嘆地說:“我現在知道什麼叫'八路軍的腿'這句話的意思了。你們的勁兒,不僅在腿上,更在你們心裡,你們一心為了老百姓的翻身和解放,吃了多大的苦啊!” 吳孝閔政委喊道:“上級命令我們,一定要殲滅這股敵人,一定要活捉史澤波!” 霍青山老人說:“人要有個精神,有個奔頭,你們一心為俺們莊稼人,老百姓是不會忘記的!” 陳賡司令員快馬加鞭趕上來說:“老人上馬,跟我一起走,給我當嚮導嗎。”

霍青山老人樂了:“這裡的路哪條你沒有走過,用得著我當嚮導?” 陳賡司令員問:“你看,可以截住史澤波嗎?” 老人問:“咱們有多少隊伍追他?” “一個團。” 老人有把握地說:“山路行軍,人越多越走不開。” 陳賡司令員得到了啟示,下命令:“各團帶開行進。前邊就是東西峪北面的大山。” 看來到決定的時刻了。把幾個團展開,把敵人割成幾段。因為他手下只有六千人,加上太行三十三團,也不足一萬。而史澤波手下尚有一萬多人。 太嶽山脈好像從中裂開一個縫子,沁水從綿山發源,在太嶽山的夾縫之中流過。沁水東岸的萬山叢中,敵我兩支軍隊都從不同的方向向沁水疾進。一旦碰在一起,就要打一場遭遇戰。 史澤波從長治出來,兩天來都是平安無事地度過。只是三十三團緊緊尾追,時斷時續地在戰鬥。最叫他擔心的是過了刁草嶺大山,進入東西峪大溝,遇到陳賡的攔截。現在到了東西峪,先頭部隊已經過去,還沒有發現共軍大部隊的截擊。他的恐怖之心沖淡了一點,眉頭也放開了,在馬上挺直身子看看旁邊走得疲憊不堪的士兵,計算著再有半天時間就可趕到沁河。他命令先頭部隊一個團強渡沁河,佔領馬壁,控制有利地形,以掩護後續部隊。一過沁河事情就好辦了。他說:“劉伯承疏忽了這一點,只用一個團監視我,我終於識破他的《空城計》;儘管他還算聰明,集中力量,全力殲滅我援軍,唾手取得了長治,但我已溜之大吉。蔣介石想看我們的笑話,現在該他對付劉伯承的勝利之師了。劉伯承可以用從胡三餘手里奪得的日本山炮,打美式裝備的國軍。我史澤波不再當釣餌,陳賡的部隊即使轉來,也得在三天之後。”

參謀長崔傑不語,他在擔心,在他舉目可及的山後,也許在醞釀著什麼禍事。 史澤波央求說:“你會不會說幾句叫人聽了高興的話?非等到了臨汾才能看到你的笑臉?”史澤波此刻心情很好,所以對下屬也顯得寬宏大度了。 崔傑淒然一笑:“從奉命赴上黨開始,我就希望這是一場惡夢,只是不知道醒來之後是什麼樣子。沒有這一場上黨之爭,我們還保有一些力量;從此之後,我怕我們只有退踞晉中了。彭毓斌丟了八個師,我們損失七千人。這三萬人是被我們自己斷送的。現在高興還為時過早,到了臨汾也就高興不起來了!要知道,我們拖了兩天,劉伯承沒有理由放過我們,陳賡更不好對付,我到前邊去看看,東西峪已過去了,到馬壁還有一段路程。” “我也去。”

他們打馬向前邊跑去。 這些天來,史澤波頭一次和他的參謀長對話,而且看到他的笑臉,這也許是個好的兆頭,崔傑是有頭腦的,如果採納他的意見;可不是現在的處境。唉!話得說回來,那彭毓斌全軍覆沒的罪責,會全部扣在我史澤波的頭上。 他們盡快地往前趕,想首先渡過沁河,然後再指揮隊伍渡河,以便爭取時間順利通過。 史澤波在馬上直起腰來,好像充滿了信心,他又能把這一萬多人帶出困境了。他看見一個士兵,背了一個特別大的包袱,問道:“你都撈到些什麼?” 另一個士兵答道:“給他女人弄的衣服、褲子、襪子,都是挺花的。” 史澤波聽了高興了:“按規定,士兵是不許搶老百姓東西的,問題是不讓你們拿,也得讓共產黨搶去。你背這麼大的背包,還跑得動嗎?打起仗來怎麼辦?”史澤波對崔傑說起故事來:“1937年從太原撤退的時候,每個人都搶了好多東西。部隊過靈石以前,上邊傳下一個命令說:“第二戰區司令長官的執法官張培梅命令:無論哪個部隊,過靈石的時候,一個個搜查,搜出帶非軍用品者當場槍決。我們在離靈石十幾里地時,命令部隊停止前進,都打開背包。搜出的東西堆集如山,五光十色,把山溝都擺滿了。現在我們都滿載而歸,共軍來了,這些士兵為保護這點外快也會勇敢作戰的。 ”

參謀長樂了:“但願如此。” 前邊離沁河只有十幾里路了。史澤波看表說:“十二時許就可以過河了。” 忽然前面飛馬跑來一人,跑得汗流滿面,氣喘吁籲找司令部。見到史澤波,立刻滾鞍下馬,幾乎是從馬上摔了下來,結結巴巴地說:“前邊發現敵情。敵人佔領了沁河東岸的高地。” 參謀長問:“是不是土八路?” 騎兵說:“不像,高地上還站著一堆人,用望遠鏡向我們這邊嘹望。” 史澤波的臉刷的一下白了。這一切表明進路已被堵死,前進已不可能。他大聲問:“前衛團哪去了?” 報告的人說:“前衛團並沒有控制有利地形,渡過沁河走了!” 史澤波啞口無言: 陳賡司令員趕到馬壁。 七七二團團長報告:“我團於10月10日拂曉,進到沁河東岸將軍嶺,敵人一個前衛團一千多人,已經過河,史澤波的主力尚未趕到。”

陳賡司令員一下子從馬上跳下來,命令他的參謀長:“給軍區發報。”他口述:“我軍於10月10日,截史澤波於沁河東岸將軍嶺。” 參謀長匆忙地擬稿。 陳賡司令員喜形於色,迅速地簽發著電文。這幾天,他遇事急躁、焦慮的心情,一掃而光。從屋子走出來,騎上馬向前跑去。一個騎兵排緊緊跟在他的後邊,這個情況太使他高興了。 劉伯承司令員和鄧小平政委看到電報,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劉司令員說:“發報中央和毛主席、週副主席。10月10日陳賡部於沁河東岸馬壁、將軍嶺一線,截住長治突圍西逃的史澤波一萬多人。” 電波從太行山飛往延安和重慶。 一九四五年10月10日,重慶人民歡欣鼓舞。 蔣介石得知閻錫山的援軍全軍覆沒,陳賡又在沁水東岸截住了史澤波,長治失守,上黨落人劉伯承手中的消息以後,無名怒火三千丈,好似一條瘋了的狗。在國共會談紀要簽字會上,他感到頭重腳輕,怒氣沖衝。

會談雙方都已到齊。 共產黨一方:毛澤東、周恩來、董必武、葉劍英、王若飛。國民黨一方:王世傑、張群、張治中、邵力子。蔣介石臉色鐵青,繃得緊緊的,用發抖的手在《紀要》上籤上“蔣中正”三個字。一寫完,筆直地站起來,冷冷地向毛澤東握手。說:“你來給咱們搞政治;我給咱們搞軍事。” 毛澤東勝利地微微一笑:“我還是去發動群眾。” 蔣介石汗涔涔地把手鬆開了。 蔣介石從會場出來的時候,臉都憋青了,他心情煩躁,大罵閻錫山太無能了。上黨一戰,共產黨贏得了光榮,而他卻丟了臉,但又不願意認輸!只得把他的不滿和憤恨往那些走狗的頭上發洩。當他回到官邸時,對著等候他的人大罵赫爾利:“混帳!赫爾利;娘希皮,民主!”他使勁兒地擦那隻和毛澤東握過的手,看著恭恭敬敬站在那裡的何應欽說:“命令孫連仲立即北進,十六軍自石家莊南下。上黨作戰還沒有結束,史澤波那裡還有三個師在作戰。”前幾天,他所以遲遲不敢沿平漢線北進,就是不摸底細,所以待七個軍補給就緒,再等十六軍佔了石家莊以後,好南北夾攻。可是上黨丟了,只幾天時間,很好的形勢一下子逆轉,真恨不得把閻錫山這頭蠢豬宰了。但他又估量了一下說:“趁著陳賡不能東進之際,要以絕對優勢擊破劉伯承。”

陳賡司令員站在山頂上,望著敵人沿東西峪大溝前進的大隊人馬,從東面源源而來。兩側山上也有史澤波的警戒部隊。看來史澤波是想奪路逃走。這樣敵人兵力將全部壓在七七二團的陣地上,於是他派出騎兵傳達他的命令:“命令二十團、二十一團、二十五團、二十八團、五十七團,立即搶占東西峪北面大山。太行三十三團;搶占東西峪南面的大山。把史澤波壓在東西峪的山谷裡。” 騎兵飛馳如風,到各團傳達命令。 後續部隊這幾個團剛剛趕到,正像預計的那樣,來不及休整,來不及做飯吃,立即投入戰鬥,爭奪制高點。 七七二團已經在正面頂住敵人,後面的幾個團攔腰切斷史澤波的後續部隊。 現在天朗氣清,一片秋景,風光艷麗,用望遠鏡望去,一切景物都歷歷在目:敵人大隊人馬揚起塵土,沒精打采地拖拉幾十里長。看到這種情況,陳賡司令員滿面喜悅,敵人已落人我們的手掌。他把鏡頭轉向北面,東西峪大山的側背,他的部隊成幾十路跑步上來。

槍聲就是命令。七七二團的正面打響了,聽到槍聲的部隊,像吃了興奮劑一樣,精神抖擻起來,向著槍響的地方猛撲過去。像通了電的兩個炭棒,一對在一起,就碰出強烈的火花。 從兵力上看,雙方勢均力敵,敵人展開了拚死頑抗。 將軍嶺、佛廟嶺上,展開了激烈的白刃戰。 陳賡司令員把幾個團,全部投入戰鬥。戰鬥一開始就是激烈的,東西峪兩側高地上,密集的子彈射向敵人,砲彈和手榴彈像流星似地在敵群中開花。 四面在戰鬥。 史澤波在河谷的草坪上,焦急地踱著。參謀長崔傑,騎馬跑向前邊去組織攻擊。唯一的辦法是打通正面的阻礙,他把兩個營的兵力投入衝鋒,全部火砲都調上來,集中兵力奪取七七二團佛廟嶺陣地。一切幻想都被打消了,陳賡的主力已經趕到,在高地上站在那裡指揮戰鬥的人,可能就是陳賡。如果真的是他的話,今天就得橫下一條心,竭盡全力與他決一死戰。他望著前邊的砲兵陣地,命令砲兵射擊,爾後步兵衝鋒,眼看他的部隊已經衝到敵人工事跟前,忽然一排手榴彈爆炸,他的人又潰退下來。

參謀長崔傑從前面跑回來,來不及下馬,對著史澤波半帶命令的口氣說:“把三十七師投入戰鬥,這是關鍵時刻,勝負就此一舉。” 史澤波沉下臉來,他在考慮用不用他的親兵。 參謀長盯住他,等待他下決心,迅速作出決策。 史澤波說:“拿破崙在保羅即諾戰役,他的元帥們勸他把他的一萬護衛投入戰鬥,拿破崙拒絕了。三十七師不能動用。” 參謀長說:“這不能和拿破崙在俄國相比。” 史澤波說:“項羽八千子弟打完了,自刎烏江。目前我還有五千子弟。” 參謀長又打馬返回去。除去三十七師,他還有六十八師、六十九師和保安隊。他知道,陳賡遠道趕來,絕不會是全軍一齊趕到。但槍聲一響,不立即突圍過去,陳賡後續部隊上來,那將一線希望也沒有了。但是史澤波看不清這點,如果所有部隊都被打垮,僅剩一個三十七師何足道哉! 史澤波只是在那裡罵他的前衛團,前衛團逃之天天,沒有佔領馬壁的有利地形。前衛團只要堅持半天,他的主力就會安然通過沁河,等陳賡趕來,他史澤波早帶一萬多人登上希關嶺了! 前邊戰鬥激烈,聽得出對方的槍聲和手榴彈聲。共軍沉著抵抗,而他的攻擊,幾經起落,已經失去了冷靜,失去了堅持力。 史澤波命令打開地圖,他的副官把地圖展開。史澤波大怒,一腳把副官踢得老遠,又把地圖踩爛。副官拿出來的地圖還是虒亭,老爺山的地圖,因為在長治的時候,史澤波天天看這一帶的地勢;從長治動身之前,沒準備中途作戰,凡是用不著的東西都扔掉了。 參謀長跑回來,指著一處高地說:“這一帶是有戰鬥價值的佛廟嶺、將軍嶺、白雲寺,要盡快奪取。”他加重一句:“特別是正面陣地。” 陳賡在將軍嶺上,投入兩個團的兵力。二十五團向大尖山攻擊。 陳賡心裡是著急的。他手邊的兵力不比史澤波多,但他向劉伯承司令員打了保票,鄧小平政委又特為他發來電報:“一定要抓住史澤波。”他下了攻擊令,又命令騎兵到參戰團隊去傳達鄧政委的命令:“告訴全體指戰員,要全殲西逃的敵人,一定要抓住史澤波。” 這一命令振奮了全軍,整個戰場頓時沸騰起來。在佛廟嶺上展開白刃戰,敵人倒下四五百具屍體。最後殲滅了殘敵;攻取了高地。 這一天,我們奪取了四周的高地,把敵人壓倒在桃川溝。 史澤波絕望了,下死命令搶奪高地。他的部隊最後一次被打回來,血淋淋的傷兵被抬下來,丟在曠野;有的傷兵自己爬了回來。大路、河灘;草地、村莊內外,都擺滿了傷兵。哭聲遍野,血腥撲鼻。 史澤波充耳不聞,用望遠鏡向著高地上嘹望,忽然他看到一個山頂上站著一群人,長久不散。不斷有騎兵跑來,又不斷有騎兵從那一簇人跟前跑開。他仔細地看看,看出來是陳賡,陳賡也正將鏡頭轉向他這裡嘹望。他不禁一身寒顫,冷汗涔涔地從額上流下來。他心裡想:“陳賡趕到了,就在那一夥人裡。”陳賡的親臨前線,就預示著他史澤波的災難降臨,彭毓斌的命運輪到他的頭上了! 黃昏,戰鬥平靜下來。看來雙方都累了,急行軍,沒有休息,粒米未進口,又拼死地戰鬥了幾個小時。這時平靜下來,吃飯、休息,養精蓄銳,為未來的惡戰作準備。 四圍的高地上,多少敵人倒在那裡,有的吻著大地,有的用白眼望著星空,死屍數以千計。 陳賡司令員巡視著經過這場惡戰的戰場;他不勝感慨:蔣介石、閻錫山發動內戰,在這裡得到了它應有的懲罰。史澤波這會兒在想什麼?他還想努一把力嗎?陳賡走到吳孝閔的團指揮所,見到霍剛:“怎麼樣?累了嗎?” 霍剛回答:“不累。” 陳賡司令員向吳孝閔說:“提高警惕,防止史澤波逃跑,保證部隊吃好、休息好。最後解決史澤波。” 從團指揮部走出來,遇見霍青山老人。陳賡問道:“你不閉閉眼,瞇一會兒?” 老人興奮得很:“睜著眼睛還看不夠呢!史澤波還沒投降,下—步怎麼辦?” 陳賡司令員看看表說:“凌晨三時發起總攻。” 史澤波累得一點氣力也沒有了。他想起參謀長說的“惡夢”。多少年來,他很少顧家,也不曾和家人團聚親暱;總是帶兵打仗,隊伍東拉西扯。穿上軍裝,耀武揚威,自覺不可一世;但是在閻錫山面前畢恭畢敬,像狗一樣地搖尾乞憐。今天,頓時覺得這一切都那麼無聊。一死也不過是一杯黃土和滿眼的蓬蒿而已!一生為了殺人奔忙,而今自己也走到窮途末路的屠場。惡有惡報,天理不容。他站起來走出去,想到外邊散散心。剛走幾步,耳邊傳來一片責罵聲,傷兵被扔在他指揮部門外。 “蔣介石、閻錫山,狗吃了你們的心,老百姓養活你們,你們還逼著我們給你們賣命!” “史澤波是蔣介石的一條狗,閻錫山的走狗!不是他們這些狗強迫咱們打仗,他們早就完蛋了!” “誰讓他們打內戰,他們為了升官發財,讓我們當替死鬼,我看他們沒有好下場!” 史澤波頭都要炸開了,他轉身走回司令部,咯嚓一聲把門關上。 參謀長推門而入。 史澤波望著他的參謀長,等他說話。 參謀長說:“…切試圖都無效,敵人控制了有利高地,封鎖很嚴。” 史澤波沒有信心地說:“給臨汾發報!” 參謀長搖搖頭:“來不及了。陳賡的主力都已趕到,臨汾是不敢伸出援助之手的。”忽然他眼睛亮了一下,作了一個手勢,他的護兵,捧了一套老百姓的衣服進來。他接過來,走到史澤波跟前,送給史澤波。 史澤波愣了,用手一推:“你自己穿吧!”說著眼裡閃著感激的淚花,他心裡太慚愧了。 參謀長:“鈞座穿。”他掂掂自己的衣襟說:“我就是這一身衣服,頂著打,打到什麼地步,就算什麼地步。” 史澤波說:“同生共死。” 參謀長非常冷靜地說:“沒有必要,彭毓斌死了,胡三餘被俘,為了不讓共產黨取得'全勝',鈞座化裝潛走,何必以自己的犧牲給敵人增加聲譽。上黨作戰,我們損失得太慘了!蔣介石暫時得益,後果也夠他吃的。劉伯承是戰略家,蔣介石是白痴,閻司令長官是混蛋,我們是犧牲品。現在被擠在沁河東岸桃川溝,四面楚歌,只有一個'拚'字。”他把護兵全部趕開,而自己也背過身去,望著四外高地上的火光和紛紜的人影。這是傍晚他們丟失的高地,現在那上邊還有他數以千計的軍官和士兵的屍體。 史澤波慌手慌腳地脫掉他的集團軍副總司令的軍服,把一身破舊的老百姓衣服穿在身上,頓時他變成一個無足輕重的人物,失去了往昔的驕橫和矜持。他偷偷地看看表,時間已經是一九四五年十月十二日凌晨三時。 就在這一刻,高地上各種火砲響起來,砲彈像冰雹一樣朝著桃川溝落下來。霍剛帶著部隊沖下山來,霍青山老人把扁擔提在手裡,帶著民工衝下山來。幾十路衝擊的部隊,從高地上順著山樑和山谷沖向桃川溝。手榴彈的爆炸聲,衝鋒槍的射擊聲,匯成一片火海。戰場在縮小,兵力在集中,戰斗在激烈地進行。 敵人投降了,史澤波穿著便衣低著腦袋被捉住了。 陳賡司令員站在機要室門口,口授電文: “十月十一日黃昏,將史澤波全部壓縮於桃川溝。十二日凌晨三時發起總攻。六時結束戰鬥。全殲西逃敵人,活抓史澤波。” 李達參謀長接到陳賡的電報,送給劉伯承司令員和鄧小平政委看。 劉伯承司令員說:“上黨戰役,歷時四十天,殲敵三萬八千,閻錫山該哭鼻子了!” 在極端艱苦的條件下,劉鄧大軍打了解放戰爭中的第一仗。這個大勝利不僅打出了個《雙十協定》,而且鍛煉了部隊,補充了裝備。後來劉伯承回憶說:在上黨戰役決戰中的磨盤嶺、老爺嶺,他親眼看見戰士們就憑刺刀手榴彈打敗了敵人。他心裡想呼喊“我們的戰士多偉大!把上黨戰役打勝了,這一來子彈也有了,大砲也有了,就積下了下一次邯鄲殲滅馬法五全軍七萬人的本錢。” 上黨戰役從9月10日發起屯留戰鬥開始,經過幾個戰鬥,殲滅了援軍,最後以10月12日殲滅了長治逃敵而宣告結束。同時,6座城市全部光復。 上黨戰役結束後,劉伯承專門設了宴席,宴請一幫包括史澤波在內的被我軍俘虜的國民黨軍隊的高級將領。 以往,國軍將領只聽到過劉伯承的威名。私下里也有人戲言:“聽說瞎子打人又準又狠”。這一回上黨交手,親自嚐到了滋味。過去,許多未曾謀面的將軍,還以為劉伯承是凶神惡煞的戰神,可眼前的劉伯承溫文爾雅,一派儒將風度,也是一副福將的氣派,叫人不得不服哩。 聽到劉伯承的一番話,“貴客”們緊張的心情一下鬆弛了許多。一時間觥等交錯,氣氛熱鬧起來。幾杯熱酒下肚,“貴客”們的肚子裡也犯起嘀咕來; “內戰第一仗放在上黨,國軍八十三軍、十九軍、六十一軍、二十三軍,還有全由軍官組成的二縱隊、六縱隊,外加五個“愛鄉團”,九個縣的保安團,合起來三萬五千多人,為什麼只打上一個半月就被劉伯承的隊伍殲滅光了呢?” “尤其是那兩萬人的援軍,只上陣打了兩天兩夜就被繳了槍,簡直叫人不可思議。” 過去,一些國軍將軍看到日本人連連敗在劉伯承手下,稱劉伯承是“典型的支那戰術”,心裡還將信將疑,這上黨一仗,本是蔣委員長在重慶談判的關鍵籌碼,原指望在上黨露一手,打掉共產黨的氣焰,叫毛澤東打道回府,還管他什麼談判不談判。結果。卻事與願違。 在宴席上:“貴客”們遵守著主人“不談戰事”的要求,但到飯後飲茶的時候,這些將軍們卻沉不住氣了。是啊,論兵力、國軍人多勢眾。論武器裝備,國軍大多是美國和日本造的新式傢伙。可偏偏仗打敗了,怎能叫人不納悶? ! 史澤波憋不住了,開口問道:“劉司令員,上黨一戰,我們敗得很慘,請您給講評講評,點撥點撥呀?” 劉伯承謙遜地笑了笑,詼諧地說道:“不敢當,不敢當。我先就說過不談戰事,既然大家想談談也好,諸位都是國軍的將領,也都是久經沙場了,還是先請大家談談吧。” 在座的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精神上覺得鬆弛了許多,也就你一言我一語議論起來。有的說。 “上黨戰敗,全是國軍最高指揮部的錯誤,犯了孤軍深入的大忌”。 “此言極是!”一位軍座插話道。 “指揮上猶豫不決,造成國軍被動挨打。尤其是老爺山被圍時,錯誤地命令後撤。” 另一位胖軍官喪氣地說。 “上邊情報不准。胡說八路軍五個人合用一條破槍,不堪一擊。結果根本不是那回事”。 原任國民黨第二戰區砲兵司令兼援軍副指揮的胡三餘也說開了:“國軍方面太盲目了,對八路軍估計不足,自信心太強。” 幾位說來說去,各執一理,雖然從不同側面反映了國軍失敗的教訓,但都沒有敲到點子上。最後,國軍的少將參議翟大昌提議說:“還是請劉司令員來個總結吧。” 劉伯承謙和地微笑著,沒有正面回答,反倒問起在座的各位:“我倒想先問問大家,一路上,諸位感到老鄉們對八路軍和對國軍的態度怎麼樣?” 這一問,還真把國軍的將軍們問住了:在他們眼裡,打仗是軍人的事,跟老百姓有何關係。幾位將軍面面相覷,囁囁嚅嚅地說: “老鄉嗎?那那……那我們不行呀!這次國軍的援軍從太原出發,在太原市連抓了三天伕,鬧得雞飛狗跳牆,鋪子裡都關了門。好容易湊了三四千人,一開到沁縣,就逃跑了一大半。” 另一位也接話說:“國軍隊伍從沁縣往南開,一走進解放區村莊都空室清野了,民兵在背後打冷槍,真是草木皆兵。在游擊區,老鄉們見了國軍都跑光了,我們都感嘆:'閻(錫山)離開八年,人心都變了呀!'” “在老爺山上被圍時,那光景才慘呢!傷兵沒人抬,死人沒人掩,行路沒嚮導,吃飯沒糧食,整整餓了兩日兩夜,把山藥蛋、南瓜、青玉茭都吃光了。” 將軍們你一言我一語,說到當時的狼狽處境,似乎還有心驚肉跳的樣子。可一想如今坐在八路軍的客廳裡,還能夠與劉司令員共同探討戰敗的原因,又都不禁笑了起來。 “好,現在該請劉司令員做結論了”。翟大昌見大家議論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催促道。劉伯承擦了擦鏡片,從容地說: “剛才各位的檢討,說的有些道理,不過我認為光從戰術上來檢查,問題是難以搞清的,因為從戰術上說,就是我們在這次仗裡,也多少犯了些錯誤的。只有從戰略上,不,說的更徹底些,只有從政治上來檢討,那才能找到解答問題的鑰匙。 “剛才各位談到老鄉待你們和我們的態度不一樣,這就是問題的關鍵哩!這說明什麼呢?這說明這次戰爭的本質,是人民戰爭與反人民戰爭的決勝,我們這次進行的,是為和平民主的人民革命戰爭,也就是人民的戰爭,八路軍和人民在上黨堅持了八年抗戰,勝利了,他們卻老遠的來進犯我們,還從我們的手裡佔去我們用血肉解放出來的襄垣和潞城,這是八路軍和人民所不能容忍的……。古人有句話:'王者之師,所向無敵',用現代話翻出來,就是人民的軍隊,人民的戰爭,沒有攻不下的碉堡,我們勝利的秘訣也就在這個問題上。” 顯然,劉伯承的這一番話是從戰略上來說的,意在教育這些將軍們從根本上認清戰爭的性質,跟國民黨蔣介石劃清界線,逐步轉變立場。接著,劉伯承又給在座的將軍們介紹了毛主席的《論聯合政府》和朱德總司令的《論解放區戰場》兩本書,並且語重心長地關照說:“這兩本書裡,對人民的軍隊與廣大的人民相結合進行人民的戰爭,有著深刻的闡述,希望各位聯繫著這次實踐中的體驗好好讀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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