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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09章發起攻擊,甕中捉鱉

12月5日。總前委小李莊作戰室一片忙碌。電台“嘀嘀嗒嗒”不停地響著,指揮人員和機要人員在這裡進進出出絡繹不絕。總前委書記鄧小平操著濃重的四川口音,嚴肅地在對各兵團下達對黃維兵團的總攻擊令: “從6日午後4時30分起,開始全線對敵總攻擊。” “陳謝集團務殲沈莊、張圍子、張莊地區之敵;錫聯集團務殲三官廟、馬圍子、玉王廟、許莊地區之敵;王杜集團務殲雙堆集以南玉王廟、趙莊及以西前周莊、周莊、宋莊之敵,並各控制上述地區,然後總攻雙堆集,全殲敵人。” 中原野戰軍某部沿交通壕向沈莊、張莊、張圍子運動“總攻發起後,應進行連續攻擊,直到完成上述任務為止,不得停止或請求推遲。” “各部應不惜最大犧牲,保證完成任務,並須及時自動地協助友部爭取勝利。”

當擺在小李莊作戰室裡的馬蹄表上的指針指向4時30分時,我軍猛烈的進攻炮聲突然怒吼了,立時地動山搖。劉伯承與鄧小平相互看了看,臉上露出了會意的微笑。 中原野戰軍從艱苦的阻擊戰到此刻發起總攻,已傷亡20000餘名將士。但全軍上下熱烈響應劉、鄧首長“打下黃維,直搗南京,解放全中國”的決戰號令,群情振奮,士氣高昂。在轉戰大別山中錘煉出來的英勇戰士與美式裝備武裝起來的黃維兵團,在雙堆集拉開了殊死決戰的帷幕。 一面面小紅旗如一滴滴鮮紅的血,染在了小李莊總前委作戰室的地圖上。陝南12旅35團1營和敵人反复10餘次爭奪小李莊,200多名指戰員戰至最後只剩下40人,而踩在他們腳下的敵人屍體竟達1000餘具。中原野戰軍在華東野戰軍的配合下,採取步步緊迫、層層剝皮的辦法,消滅敵人。東、西、南三面的網越收越緊,其中,南線因係黃維的突圍方向,故戰況更為殘酷。當晚,陳賡4縱攻李土樓,成鈞7縱攻小周莊。 4縱的兩個團,在當天晚上只用了一個小時,便攻克了預定目標,把敵第69團全部殲滅,並俘敵千餘名。

進攻部隊避開敵軍猛烈的火力,採取挖掘大量的塹壕、交通壕,伸向敵軍陣地,縮小對敵的包圍圈。經過外圍的爭奪戰,我軍終於將黃維的“硬核桃”的外殼給砸碎了,接近了敵18軍的核心陣地——雙堆集。為了接近雙堆集,我軍日夜進行迫近作業,無數條交通壕像長龍般蜿蜒曲折地向敵軍陣地逼近。 守衛在雙堆集的國民黨第18軍為此傷透了腦筋。一開始,每晚挑選精壯官兵,五六人為一組,輪番向實施迫近作業的我軍襲擊,但都被我軍預伏的掩護部隊所截擊,無法阻止我軍的施工作業,長龍依然昂首向前挺進。 在這種情況下,楊伯濤令18軍採用我軍同樣的方法,在陣地前構築交通壕,向我軍的交通壕迎頭阻截,企圖遲滯我軍向其陣地接近。一時間,敵我雙方進行了一場迫近作業與反迫近作業的交通壕挖掘戰。但敵兵飢寒交迫,身體羸弱,作業進度極為緩慢,有的甚至挖了幾鍬就罷手了,挖出的交通壕很短,且數量也很少,往往為我軍多條交通壕所包圍絞殺。

此時胡璉把楊伯濤叫到兵團司令部對他說:“南京有一個極端絕密的計劃,決定使用毒氣,大規模地殲滅共軍,準備用飛機在兵團陣地周邊施放毒瓦斯。你回去秘密佈置一下,把陸空聯絡信號准備妥當,圍著我們的陣地標識出來。”過了兩天,敵兵站參謀長陳志軒又去對楊伯濤說:南京方面已經空投了一批毒瓦斯彈,黃維命令把大部分發給18軍,一部分發給第10軍,請楊伯濤振軍械官前去領取。軍械官即帶人去領了200餘顆毒瓦斯彈回來,打開其中一箱,只見這種毒瓦斯彈每顆都裝有一個發射器,其外形和構造很像日造擲彈筒,彈箱內有使用說明書,說明該彈要取45°角拉火發射,最大射程300米左右。楊伯濤將這些毒瓦斯彈發給了118師和11師。 楊伯濤在拿到這些“秘密武器”以後,著實膽壯氣粗了不少。這些天以來,他是被打怕了。到12月3日為止,黃維兵團被我中原野戰軍部隊圍攻9個晝夜,損失兵力將近3萬人左右。黃維也是靠著他的18軍在苦苦支撐局面。

18軍很快就在縱橫約5公里的地區內,以幾十個據點為骨幹,由密如蛛網的交通壕相互貫通,形成多層次的、完整而不易割裂的環形防禦網。每個據點,都由多層地堡群、掩蔽部、鹿砦和縱橫交通壕構成立體防禦。除在這裡進行固守以外,18軍還不斷向我軍發起攻擊。這個地方地形尤其複雜,黃維和楊伯濤以雙堆集為核心,憑藉周圍二十幾個小村莊,仗著其集團工事,以各種火砲、輕重機槍、火焰噴射器,控制了幾乎每一寸土地。這就是敵人所說的“硬核桃戰術”。 在這些地方,特別是大王莊、尖谷堆,一旦被我軍佔領,那麼通向敵核心陣地的南方大門就被打開了。但18軍想盡辦法也未能阻止我軍的攻勢。 12月9日黃昏,我軍在對大王莊守敵進行長時間的砲火準備以後,我攻擊部隊緊隨彈幕迅速突入大王莊,通過交通壕對號稱“英雄團”的敵18軍118師33團大王莊陣地進行了猛烈攻擊,敵人潰不成軍,大部被殲,其餘紛紛投降,團長孫某隻身逃出,胡璉將其撤職查辦。

大王莊陣地的丟失令黃維、胡璉十分震驚,他們認為18軍陣地不能失守,必須奪回。於是,命令楊伯濤抽調兵力,奪回大王莊。楊伯濤從11師抽調了一個團,連118師能用的兵力,悉數用上,並集中所有的榴彈砲、山炮,對我大王莊陣地發動猛烈的攻擊。大王莊頓時被淹沒在滾滾硝煙之中。從零點30分敵人開始砲擊,在54分鐘之內落彈達數千發。 硝煙還未散盡,敵18軍的士兵就在揮舞著手槍的軍官的驅趕下擁進了村莊,與我軍戰士展開了白刃戰。敵軍與我軍在硝煙迷霧中衝來衝去,相互搏殺,並逐屋逐房、一牆一溝地進行爭奪,直殺得天昏地暗,死傷遍地,戰鬥異常地殘酷。經過一天的激戰,敵18軍也未能將我軍趕出大王莊,我軍仍然據守著大王莊一角,巍然不動。當夜幕降臨時,敵18軍懼怕我軍的夜間攻勢,遂撤回原陣地。沒有奪回大王莊,楊伯濤怕黃維、胡璉怪罪,便謊稱這次反攻消滅了解放軍四個團。不知實情的黃維、胡璉一面給予嘉獎,一面向蔣介石報捷。

雙堆集的東南方尖谷堆是雙堆集的製高點,也是阻擋我軍進攻的主要陣地。黃維在這個高地上構築了堅固的堡壘工事。要攻占雙堆集,我軍就必須奪取尖谷堆。在大王莊戰鬥結束後的第二天,我軍乘勢對尖谷堆發起了猛烈攻擊。防守在高地上的敵18軍一個團死傷慘重,眼看陣地就要被我軍攻下,胡璉命令對我軍施放瓦斯毒氣,進攻中的我軍戰士大都壯烈犧牲。 敵人違反日內瓦公約的殘暴行徑激怒了我軍各級首長。為了打擊敵人的囂張氣焰,我軍集中了大量火砲,對尖谷堆進行了猛烈的轟擊,無數枚砲彈挾著復仇的怒火飛向敵陣。一時間,尖谷堆成為一片火海。幾天之內,黃維在尖谷堆連換了三任團長,也未能守住,最終尖谷堆被我軍一舉攻克。 我軍佔領尖谷堆這個制高點後,黃維感到十分恐慌,連忙命令楊伯濤不惜一切代價奪回陣地。於是,楊伯濤調集了所有兵力,連特務營、砲兵營、工兵營也都用上了,向尖谷堆發動了集團式衝鋒,卻遭到我軍的迎頭痛擊。富有軍事經驗的黃維一看情況不妙,速令其快速縱隊和18軍軍部全部收縮到兵團部附近。

在我軍的強大攻勢之下,黃維兵團的防禦陣地在日益縮小,解放軍在天天逼近! 每到晚上,戰士們就以夜色為掩護,排成一路,蛇形前進。當離敵人六七十米時,便一齊臥倒,開始挖土。眨眼間便挖成了許多臥式散兵坑,再從臥式挖成跪式、立式,互相打通,連成一線,配以掩體、防空洞,構成完整的進攻陣地,從四面八方逼近敵人。 敵第18軍軍長楊伯濤見此,十分憂慮地說:“共軍夜挖工事,一夜推進幾十米,甚至一二百米。我們這點地盤,哪經得住他們這樣沒日沒夜地蠶食呀!” 楊伯濤說的全是實話。對於黃維兵團防禦陣地的日益縮小,雙堆集的老百姓有過一個形象的比喻。他們說:“黃維來到雙堆集,先當區長,後當鄉長,再後來變成了村長。”

我軍奪取尖谷堆後,使黃維蝸居的兵團部直接受到我炮火的威脅。黃維整天龜縮在掩蔽部裡,惶惶不可終日。他對自己來到華東戰場懊悔莫及。 12兵團自組建後,就在河南及豫鄂毗連的大別山區作戰,已有一年多時間了,與劉伯承、鄧小平算是老冤家。這次走上徐蚌戰場後,12兵團算是走到盡頭了。首先是12兵團從確山匆匆出發,出發時各軍都還未能準備齊整,人員武器糧秣一應物資俱未充分調度籌集,且官兵情緒低落,一路上又不斷遭到解放軍的阻擊,十分疲憊。千里行軍,人困馬乏,犯兵家“百里而趨利者蹶上將”之忌。好不容易進入徐蚌戰場,誰知被解放軍打得暈頭轉向,不僅沒有後方補給線,也沒有友軍援手,孤軍奮戰,被困雙堆集。 這他媽的打的是什麼仗!想到這裡,一向驕橫不可一世的黃維,不禁頹喪地長嘆一聲:“不知戰之地,不知戰之時,豈不敗哉!”

這時,外面的槍砲聲停息了,難得有片刻的安靜。黃維感到坐的時間太長了,腰部都有些發麻,於是,他披上大衣,踱出掩蔽部。 站在門口全副武裝的衛兵見司令官出來,慌忙“啪”地一個立正。黃維神情恍惚地順著掩蔽部外面的塹壕向前走去。 來到一個土坎旁,黃維半倚在那裡,頭朝天空望去。由於長時間不見光亮,渾濁的眼睛覺得有些刺痛,他眨巴眨巴眼睛,又朝遠方陣地眺望。在他的視野中,出現了一片斷垣殘壁和光禿禿的樹杆。在殘壁前,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具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士兵屍體。黃維感到一陣噁心。 “司令官,外面危險,共軍的砲彈隨時都會飛來。”不知什麼時候,副司令官兼85軍軍長吳紹週來到黃維的身邊。 黃維轉過頭,看了看吳紹週,什麼也沒說,掉頭朝掩蔽部走去,吳紹週緊隨其後。就在他們走到掩蔽部門口時,一顆砲彈帶著尖厲的呼哨飛了過來,落在離掩蔽部不遠的地方爆炸了,橫飛的彈片擊中了黃維身邊一名衛兵的頭部,衛兵嚎叫著倒了下去。黃維走進掩蔽部,心裡一陣後怕。

如此的處境,黃維感到如坐針氈,度日如年。他清楚地知道,現在手中的機動兵力越來越少,就連抽調一連一排都有困難,只要哪裡被打開了缺口,哪裡就再也難於填補。軍師長都在所駐村莊直接指揮戰鬥,陣地一旦被突破,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不是被打死打傷,就是俯首被擒。在此種危境下,黃維仍然不甘心就這樣失敗。於是,他派人把副司令胡璉請來,對胡璉說:“伯玉老弟,你都看見了,現在局勢非常不利,共軍四麵包圍我部於這彈丸之地,每發砲彈都會傷我一些弟兄,長此以往怎麼了得。我想派你立即飛赴南京,面報校長,領受良策,你意下如何?” “培我兄,我回南京後你們怎麼辦呢?”胡璉望著滿面憔悴的黃維,擔心地說。 “咳,現在也顧不上那麼多了,只望你速速去見校長,請兵增援。這樣你我兄弟尚能有再見面的機會,否則,12兵團恐怕也只會落個煥然兄的下場了。”忽然,黃維好像預感到什麼似的,換了一種口氣,愴然地說道:“伯玉,你去以後就不要再來了。我既已身陷危局,也就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了。如果有一天我成仁了,你尚可重整旗鼓,報效黨國。”黃維頓了一下,嗓音下滑了八度,繼續說:“如果真是那樣的結局,請你照顧一下我的眷屬,僅此一托。” 胡璉知道黃維的脾氣,便不再多言,慢慢地向他伸出右手:“培兄,你要珍重!” “去吧,去吧!”黃維的臉部表情說不清是哭還是笑。 胡璉轉身出了掩蔽部,邁著沉重的步伐,向臨時機場走去。 小飛機歪歪扭扭地在臨時機場的跑道上起飛了,在雙堆集上空兜了一個圈,向南京方向飛去。這一天是12月7日。 胡璉在赴南京求援之後,幾乎是他前腳走,我軍就開始考慮增兵的計劃了。 戰爭是殘酷的。在戰爭中什麼情況都可能碰上。在圍殲黃維的這場戰鬥中,經過層層剝皮戰,黃維的主力大部已經被我中原野戰軍部隊殲滅,他能夠用來進行突擊作戰的兵力竟然不足六個團了。中央軍委審時度勢,決定先集中力量全殲黃維兵團。總前委心領神會,命令華東野戰軍以10個縱隊圍困杜聿明集團,另外再抽調部分兵力南下,迅速解決黃維兵團。總前委決定,由華東野戰軍參謀長陳士榘率3縱、11縱和魯中南縱隊參加對黃維兵團的圍殲戰。 12月10日這天晚上,3縱的孫繼先和丁秋生兩位首長到總前委受領任務。考慮到黃維作為蔣介石的嫡係部隊,其18軍又是蔣介石的五大主力之一,為了加速黃維兵團的滅亡,總前委要3縱、11縱和魯中南縱隊前去幫著燒把火。劉伯承司令員指示,要派得力部隊從中原野戰軍6縱地段加入戰鬥。隨後,陳毅司令員又不放心地囑咐他們兩個,你們3縱這次擔當突擊,莫要忘了你們是代表華東野戰軍的,我給你們提三條意見:第一要打進去,只有打進去才是對兄弟部隊的最大支援;第二要虛心向兄弟部隊學習,主動搞好團結;第三是繳獲的戰利品,大到武器彈藥和俘虜,小到日用品和紙片,都要全部交給兄弟部隊,不准任何人“打埋伏”。 幾天以後的一個黃昏,總攻黃維兵團的戰鬥開始了。 3縱和6縱各一個營並肩向雙堆集東側敵核心集團工事發起進攻。 這個據點離黃維的兵團部只有兩公里路,是其東南面的最後屏障。敵人為了據守,築了厚厚的土圩,形成以許多地堡為骨幹的環形防禦。圩外伸出六個觸角似的集團堡壘。土圩內是複雜的交通壕,密排著蜂窩似的散兵坑和掩蔽部,敵人的機動兵力隨時可以沿壕溝投向任何一處被攻破的缺口。在這裡擔任防守的是黃維兵團的精銳部隊18師54團。這個團是原整11師的主力,號稱“威虎團”,又叫“老虎團”,是黃維當時賴以保駕的部隊。 14日下午3時50分開始火力準備,在攻擊之前,我強大砲火足足向敵陣地轟擊了兩個小時,我軍指戰員全都帶足了手榴彈、炸藥包,見敵人就打,見地堡就炸,勢同猛虎一般。守敵也是頑強異常,他們不僅組織了連續多次的反撲,而且在被包圍的地堡裡還垂死掙扎。在敵人反沖鋒最瘋狂的時候,幾乎每隔幾分鐘,我軍攻擊部隊就發出一顆信號彈要求炮火支援。步、炮協同,強大的砲火有力地支援了突擊部隊的發展。 戰鬥持續了兩個多小時,“老虎團”被我軍乾淨徹底地消滅了。 胡璉飛到了南京,急匆匆地到了總統府面見蔣介石,將被圍困的情況作了匯報。蔣介石聽後,操著浙江口音不緊不慢地說:“我調的援兵已到浦口,立即就要開到蚌埠參加李延年兵團,北上解你們的圍。後續部隊亦可源源到達,希望你們再繼續堅持一段時間。”胡璉聽後,心裡暗暗叫苦,腦際立時閃過一個念頭:12兵團完了。 當晚6時半,蔣介石又邀胡璉去總統官邸吃飯,並請參謀總長顧祝同、參謀次長林蔚、空軍副司令王叔銘和正在南京的華中“剿總”副總司令宋希濂及蔣經國等要人。胡璉哪裡還有什麼心思吃飯,滿腹心事。 蔣介石這些年老多了,清瘦、憔悴,也似乎在想著自己的心事,很少說話。有時做著手勢,招呼他的這些學生吃飯。大家也只是端著碗,默默地吃著,只有偶爾筷子碰到碗邊的聲音,令人戰栗。 不一會兒,蔣介石長出了一口氣,放下了筷子。他的學生們七嘴八舌地說:“校長,您要多保重身體。”蔣介石望瞭望大家,欲言又止。 晚飯吃過,蔣介石請眾位將領看電影。大家坐定,放映機“嗒嗒嗒”地響了,一道雪亮的光柱投向銀幕,推出片名——《文天祥》。眾將領自然是啞巴吃餛飩——心裡有數。蔣介石平時經常對他的學生談起岳飛、文天祥等愛國將領,要他的學生乃至整個“國軍”都為他盡忠報國。時當徐蚌會戰處於危難之時,誰都知道蔣介石此時放映《文天祥》意味著什麼。 看完電影,蔣介石從座位上緩緩站起來,對大家點點頭,走到胡璉面前,握了一下手:“伯玉,我考慮再三,你們還是突圍。”說完,徑直走出了放映廳。 眾將領直到蔣介石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才回過神來,面面相覷。 胡璉臨行前,蔣介石又令侍從室送去了一批菸酒、水果,慰問黃維及其他將領。這次胡璉到南京,黃維和其他將領都主張胡璉不要再回雙堆集與大家同歸於盡,囑他到時收拾殘局,處理善後事宜。但胡璉確也算得一個血性軍人,並不想在這個時候苟且偷安,而蔣介石也希望胡璉回雙堆集協助黃維挽救徐蚌戰場上的危局。 胡璉又乘小飛機回到了戰火紛飛、硝煙瀰漫的雙堆集。 但胡璉帶給黃維等12兵團將領的只有菸酒、水果是實的,其餘仍是一張空頭支票,包括大批簽有“蔣中正”字樣的總統嘉獎令。 胡璉見到黃維後,立即將蔣介石批准12兵團突圍的決定告知了他。黃維沉吟著撓了撓頭,說:“必須取得空軍的支援和固鎮方向的策應,我軍方能行動。”胡璉點頭稱是,並補充道:“還必須空投足夠的彈藥。”他見黃維表示認可的表情,便說:“我馬上向校長求援。”說完便向作戰參謀口授致蔣介石的電文。 蔣介石接到胡璉的電文後,滿口應承,他表示將親自督促執行,讓空軍實施支援,並投足糧彈。 儘管是空頭支票,胡璉和黃維也還是覺得心裡稍微踏實了些。這些天來,他們每天都在集中一個營到兩個團的兵力,在坦克兵、砲兵和空軍的掩護下,不斷反攻。同時,黃維很清醒地知道,他的部隊已經不堪再戰了,現在他能防守的地區也只有不到1.5公里了。正在解放軍發起猛攻的時候,蔣介石給黃維和他手下各軍長們寫了親筆信,簽署了給12兵團全體官兵的“嘉獎令”,連同早已準備好的毒氣彈說明書空投到他的陣地上。然而,黃維兵團的官兵卻把蔣介石的“嘉獎令”看成是“催命符”,一見這道“催命符”就知道快完了。仔細琢磨琢磨,卻不無道理,蔣介石一到部隊危急的時候就知道簽發“嘉獎令”。不是催命又是什麼。黃維心中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這次蔣介石的承諾能夠兌現。 在黃維的多次要求下,蔣介石為了挽救黃維兵團,使他突出重圍,終於下令向雙堆集空投糧彈,並授意空軍投糜爛性毒氣彈。後來,交通部部長俞大維向蔣介石說:“糜爛性毒氣彈,國際公法禁止使用。”聽了俞大維的話,蔣介石才又改稱,那麼就投催淚彈,還說:“這不是毒彈,可以使用。”但蔣介石說歸說,做歸做。 黃昏時分,落日的餘暉給這片開闊地平添了幾分冷清。 黃維的第12兵團被籠罩在一種陰森的氣氛和絕望的情緒裡面。傷者不能得到醫治、死者的屍體沒人安葬,軍營內外十分淒慘,加上天寒地凍,更加使人沒有鬥志。與此相比,在解放軍一方,到處是火把的光亮,到處是支前的隊伍。 這時,我軍從截獲的黃維給空軍副司令王叔銘的一封信中得知,黃維再也支持不下去了。 在一陣槍砲的怒吼聲過後,我軍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政治攻勢,陣地上的大喇叭裡響起了我軍《敦促黃維立即投降書》的聲音: 黃維將軍: 現在你們所屬的四個軍,業已大部被殲,85軍除少數人員外,已全部覆滅。 14軍所屬不過2000人,10軍業已被殲三分之二以上,就是你們所依靠的王牌18軍,亦已經被殲過半。你的整個兵團全部被殲,只是幾天的事。而你所希望的援兵孫元良兵團,業已全殲;邱清泉、李彌兩兵團業已陷入重圍,損失慘重,自身難保,必被殲滅。李延年兵團被我軍阻擊,尚在80里以外,現寸步難移,傷亡也很大。在這種情況下,你本人和你的部屬,再作絕望的抵抗,不但沒有絲毫出路,只能在人民解放軍的強烈炮火下完全毀滅。你身為兵團司令,應愛惜部屬的生命,立即放下武器,不再讓你的官兵作無謂犧牲。如果你接受我們這一最後警告,請立即派代表到本部談判投降條件,時機緊迫,請即決策。 在我軍強大的政治攻勢之下,黃維兵團軍心浮動,紛紛整連整營整團地帶著武器向我軍投誠,第85軍25師師長黃子華一下子帶來了兩個團和所屬師部的兵力。但黃維仍是極為頑固,拒絕投降,並準備向我軍施放毒氣,藉以突圍。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幾輛美式吉普車在成千上萬支火把中穿行著,火光、人流、車流川流不息,這熱火朝天的場面與敵軍陣地的淒慘、荒涼形成了鮮明的對照。令車上坐著的劉伯承、陳毅和鄧小平等總前委領導人興奮不已。 視察完戰場情況,吉普車往1縱的指揮部開去。 當天晚上,劉伯承、陳毅、鄧小平和1縱的楊勇司令員、蘇振華政委在縱隊指揮部裡一起研究了攻打雙堆集的作戰方案,決定分三個集團對雙堆集發起最後的總攻,以南集團為主,改由華東野戰軍參謀長陳士榘指揮,並調華東野戰軍3縱和13縱加入南集團作戰,東、西兩集團配合。分別從南面和東面進行突破。將戰役預備隊的華東野戰軍特縱砲兵全部投入戰鬥。 12月14日,我軍分三個集團向雙堆集發起攻擊。 激戰到14日夜間,南集團攻占了敵臨時機場南端及尖谷堆,東集團攻占了楊老五莊、楊子全莊,致使黃維的核心陣地已完全暴露無遺。 12月15日,經過了幾天苦心思索,黃維制定出了一個16字的突圍計劃。把各軍的軍師長們召集起來,傳達了他那“四面開弓、全線出擊、覓縫鑽隙、衝出重圍”的突圍計劃,說白了他這個突圍計劃就是要各部立即分散逃跑,其實他的部隊誰都知道自己的時日無多了。 黃維根據解放軍以南面和東面為重點攻擊方向,攔住通往蚌埠的去路,那麼西面和北面必然是後方的薄弱環節,而且兵力也不會太強,所以,他把主要突圍方向放在了西、北、東三個方向,決意要趁夜間突圍。 蔣介石接到黃維匯報的突圍計劃,非常震驚。蔣介石認為,夜間突圍沒有空軍的支援掩護,地面部隊很難突圍出去。蔣介石命令空軍副司令王叔銘立即乘飛機趕往雙堆集去製止黃維連夜突圍的計劃。但黃維這時誰的話也聽不進去了,這是他惟一的也是最後一次違抗蔣介石的命令。 幾天來的準備和求生的本能,促使黃維仍很快下了決心,連夜突圍。他毫不遲疑地下達了作戰部署: 全軍突出重圍後,均立即趕往安徽風颱,會合後再行集結。 10軍方面:75師、114師殘部向東突圍,脫出重圍向南奔蚌埠。 18師向東北角突圍。 18軍方面:11師向西突圍,由黃維、胡璉、吳紹週親自指揮戰車向前開路,118師及所有炮、工兵殘餘部隊向西北突圍。 命令一下達,第12兵團的所有官兵人人心情沉重,心裡十分緊張。這次突圍僅僅有大體上的目標和方向,誰也不知道具體的還有什麼規定,大家只好作好了各自逃命的打算。到了後來,各部之間就都互不進行通信聯繫了,連電話線都拆了。 與此同時,對面我軍的攻擊部隊也作好了準備,正嚴陣以待。 15日上午,除了敵機在雙堆集上空盤旋,急急地扔下幾顆炸彈對我前沿陣地進行短暫的轟炸以外,幾乎沒有什麼大的戰鬥。 下午,敵機開始對我軍陣地狂轟濫炸,繼而從各個方向都發現了敵人的密集縱隊和大量敵人以坦克開路突圍,有的後面還有不少車輛跟著。 根據敵人的隊形判斷,敵人突圍的重點主要指向1縱。 1縱司令員楊勇和參謀長潘焱一面向司令部報告,一面分頭指揮作戰。一時間,縱隊指揮部裡的電話鈴聲此起彼伏,捷報紛至沓來,都是這裡俘敵幾千人,那裡繳獲了多少槍砲。就在這時,1縱指揮部得到警衛連的報告,說是有輛敵坦克已衝到了指揮所東側的公路上,同時,楊司令員、蘇振華政委都聽到了坦克發動機的隆隆聲。他們判斷,這可能是敵高級軍官乘坦克突圍,馬上下令部隊實施攔截,但敵坦克已經沿公路向西南方向駛去。 1縱果然沒有判斷錯。黃維和胡璉雖然沒有執行蔣介石的命令,但還是怕坐坦克在夜間行動得不到空軍的支持,就在各部準備突圍時,他們下午4點鐘就命令11師和僅有的六輛坦克進行突圍,黃維和胡璉各乘一輛,混在其他坦克里面往外衝。 哪想到我軍早有準備,黃維和胡璉的提前行動,根本就沒有讓他的部隊知道,這一來反而過早暴露了突圍的企圖。西線的槍聲一陣緊似一陣,黃維無暇多想,決意以死相拼。 黃維、胡璉突圍的槍聲提前打響以後,第12兵團其他各部一得到消息也都亂衝亂撞、慌不擇路地往外衝。 黃昏,天色漸暗,只剩下西邊的一抹殘陽似血。黃維只覺得今日的黃昏危機四伏,今日的黃昏不同於往日的黃昏,陣地上到處都是一陣緊似一陣的槍聲。黃維的內心無比煩躁。 坦克在行進之中,黃維看到沖在最前面的兩輛,一輛開入了河裡,一輛陷進了塹壕,相繼作了我軍的俘虜。他見勢不妙,掉頭就往回開,連方向都來不及辨認。 突擊了一夜,黃維也沒能找到突破口,到處都在碰壁。眼看著天慢慢又在放亮,他還是沒能突出重圍。這時天上又響起了飛機的轟鳴聲,隨後就是濃煙滾滾,爆炸聲四起。黃維馬上明白過來是空軍來支援了。黃維和胡璉重新打起精神,命令坦克往外猛衝。 沒過多長時間,沖向我軍陣地的坦克就只剩下黃維和胡璉的兩輛了,他們開足馬力,敵我不分地向南面衝去,徑自往蚌埠方向逃命。 好不容易逃出戰場以外,黃維和胡璉身邊除了幾個駕駛員,再沒有部隊跟著了。又往前開出很遠,黃維和胡璉才雙雙跳下車來,兩個人淒淒涼涼地話別,簡單地約好了在滁縣會合,黃維的坦克朝西南方向走,胡璉則往南面逃,就此分了手。 胡璉乘坐的坦克沿著通往蚌埠的大路剛開出不遠,迎面來了一支支前的民兵隊伍,但民兵們都誤以為是解放軍的坦克,竟然往兩邊閃出一條路來,讓坦克通過。胡璉見狀,急忙催促駕駛員快開。民兵們被坦克捲起的煙塵嗆得喘不過氣來,都抱怨開坦克這伙計太魯莽。 胡璉一路呼嘯而去,一直到中午,坦克沒油了以後,才在一處偏僻的田野裡停了下來,在兩個駕駛員的攙扶下,往蚌埠逃去。 再說黃維,可沒有胡璉那麼好的運氣了。剛開出不遠,坦克的發動機就壞了。黃維嚇得爬出坦克一頭扎進了一片麥田裡。他在地上趴了不久,就被兩個持槍的解放軍戰士俘虜了。 “你是乾什麼的?” “我是14軍軍部上尉司書。” 隨後,他這個冒充的上尉司書就被押回了俘虜收容所。在收容所進行登記的時候,黃維在登記簿上寫下了:“方正馨,江西弋陽人,14軍軍部上尉司書。”當對他進行審問時,問他哪年入伍,每月薪水多少時,黃維半天也答不上來。 後來,曾經給黃維當過馬夫的新戰士李永誌認出了他。此時,黃維再也無法隱瞞,只得承認:“我是黃維。” 至此,黃維作了我軍的俘虜,第18軍軍長楊伯濤、兵團副司令兼第85軍軍長吳紹周也先後被俘,只有胡璉狼狽地逃回了蚌埠,12兵團全軍覆沒。 人民解放軍全殲黃維兵團十二萬五千餘人,繳獲了國民黨軍第十二兵團關防和司令官黃維的印章 黃維兵團被全殲的消息傳到了南京,舉座皆驚。蔣介石用手哆哆嗦嗦地翻看著報紙上關於前線的報導。屋裡顧祝同、何應欽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突然間,蔣介石破口大罵:“陳賡!又是你陳賡!我沒有你這個學生,我沒有你這個不肖之徒!黃埔叛逆!” 黃維的問題,幾乎讓他耗盡心血,但還是敗得這麼慘!他的12兵團全軍覆沒!黃維被俘!實在讓人痛心。 這時胡璉進來,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他是那天同黃維一起坐坦克逃跑的,可黃維被俘,他僥倖逃脫。全軍覆沒,隻身逃回,他惶恐萬狀,見到蔣介石,頭都不敢抬起來。 蔣介石不容分說,劈頭就問:“為什麼不聽我的命令,在飛機掩護下白天突圍?” 胡璉說:“尖谷堆失守,共軍控制了製高點。” 蔣介石:“為什麼不把尖谷堆拿下來?18軍是我的主力……” 胡璉有口難言,他說:“12兵團已困守20多天,飢寒交迫,四次爭奪尖谷堆均失敗,我們已沒有力量奪回陣地……”往下,胡璉沒有再分辯,望著蔣介石說:“學生有罪,請校長責備。” 蔣介石一聽,嘆了一口氣,轉過臉來說:“那你就任12兵團司令官,組建新的兵團,到國防部去商討細則。” 胡璉感恩戴德地退了下去。 蔣介石兀自餘怒未息,還在大罵陳賡。 隨著黃維的被殲,第二階段的決戰拉下了勝利的帷幕。 12月18日,中央軍委和毛澤東主席發來了《賀淮海戰役第二階段大捷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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